第三章

第三章

千帆離開歸雁別墅的兩天後,程驛就嘗到苦頭了。

“歡姨,我的領帶呢?”他十萬火急地從衣物間衝出來,站在卧室門口扯大嗓門往樓下喊道。

“我怎麼會知道?”歡姨施施然地出現在樓梯口,笑睨他諸事不順的模樣。

看吧,這就是亂辭人手的下場!歡姨還在為千帆被程驛藉詞解僱的事生氣,對他現在的窘況毫不同情,反而涼涼地作壁上觀。

“該死!”他氣極咒罵。

程驛瞪着牆上的時鐘,離中午的飯局時間愈來愈近了,他身上還是只有一條斜條紋四角褲與一件白襯衫。衣衫不整、不倫不類,慣於維持雅痞品味的他,絕對不走出去見人,以免有害禮節,可是偏偏這個飯局又重要得很,怎麼辦?

他再衝進去衣帽間,把所有的收納櫃、衣櫃都拉出來,原本千帆摺疊好、分門別類收好的衣服全被他翻找成一堆小山。

圓領衫、針織衫、POLO衫……什麼都有,就是找不到他要的那一款。誰說女人的衣櫃裏永遠少一件衣服?男人也一樣,因為需要的那一件永遠找不到!

找不到、找不到!

程驛蹲在衣服堆里揮動雙臂猛扒,他要的找不到,不要的偏偏在他面前礙眼。蘇千帆好樣兒的,果然是收納高手,把東西收藏得那麼秘密,大概除了她以外,沒有人知道她是怎麼收的、收到哪裏去。程驛不想太輕易放棄尋找動作,那樣做,感覺是在向蘇千帆投降。

他用力地扒過捲髮,腦門急得發燙,煩死人了!

“嘗到苦頭了吧?”歡姨端着一杯花茶,一副你活該的模樣踅過來嘲弄他。

程驛好面子,只好抓出唯一找到的“毛料”西裝褲。救命啊!天氣這麼熱,穿這種毛料的褲子絕對會熱暈的!

但是歡姨在一旁訕笑着,程驛只好硬着頭皮套上。他知道,他要千帆離開,讓歡姨很不高興,不過如果她想藉此機會嘲弄他,門兒都沒有!

褲子好不容易解決了,程驛抓過觸目所及的一大把花領帶,一條一條往脖子上比試,發現沒一條打得出去的。這也奇怪,他明明有很多中規中矩、適合正式社交場合的領帶呀,前兩天還在的,怎麼一下子統統都不見了?

算了,沒時間研究了。他揀了一條視覺效果最不突兀,但仍然很詭異的領帶,隨手打上。

OK!領帶是解決了,但領帶夾呢?襪子呢?

程驛想起前天千帆還在歸雁別墅的時候,伺候他穿衣服的情景,就覺得煩不勝煩。當時他每開口要一樣東西,千帆就立即找出來奉上,她找得那麼順手,跟他今天翻箱倒櫃的狼狽完全不同,唉,怎麼會這樣呢?

現在找不到東西事小,在新的雜務助理還沒出現以前,他得自己動手整理亂成一團的衣物間事大。

他不禁想:如果蘇千帆還在,沒被他趕走,該有多好啊!

不、不好!

程驛用力拍拍腦袋,逼自己收起不該有的想望。千帆如果還待在歸雁別墅,只會讓他不自覺地把心思全盤擱在她身上,他不想變成那樣!

歡姨哪裏知道溜轉在程驛心裏的煩思?她幸災樂禍地道:“後悔把千帆辭掉了吧?”

“我有嗎?”程驛當然有!一想到今天會以怪怪的造型出門去談生意,就覺得頭皮發麻。“歡姨,你別凈站在那裏看我忙,快過來幫我找襪子。”

歡姨把花茶擱在一邊,一腳踩進“衣山衣海”,像電視台抽中獎明信片一樣,隨便撥了兩下。“好像找不到,千帆把東西收得太好了。”

千帆、千帆、千帆,都是蘇千帆的錯!

程驛終於受不了了!“去把她給我找回來!”

歡姨瞪大眼睛。她有沒有聽錯啊?程驛少爺人很絕,說話從來不出爾反爾,而剛剛……他說要把千帆找回來?“找她回來做什麼?”吊起來打嗎?歡姨狐疑地問。

程驛又扒過捲髮。喊出那句話,他的心情竟莫名的放鬆幾許。

“找她回來為這一堆東西負責。”他往地上的“衣山衣”一指。

“負責多久?”可不要是一天兩天,那太沒誠意了!

“當然是負責到底!”程驛吼道。

負責到底?那就意指長期聘用千帆嘍?

“你現在說找就找啊?”失策失策!早知道程驛會這樣,前天就叫千帆別走遠。歡姨懊惱地欺近他。“人海茫茫,你教我怎麼找?”

“現在的年輕人,身上總有Call機或手機吧?”要找人還不容易?

歡姨嗤之以鼻。“千帆家裏窮得很,全家人的日常用度都還要靠她賺呢,她哪有閑錢去買這個?”

“她家裏很窮嗎?”程驛聽得心都揪起來了。

打從她離開之後,他的情緒就一直處在焦躁的情況下。這是怎麼回事?不過是辭了個雜務助理罷了,之前他也辭退過三十七個,早該駕輕就熟了。

“千帆家如果不窮,就不會來打這種受氣多多的工了。你沒見她每天都穿白得不能再白的褪色牛仔褲、T恤?人家不是為了要惹你討厭才穿,是真的沒錢裝扮。啐,你還嫌人家礙眼,也不想想除了你以外,天底下多的是缺錢用的人!”歡姨逮住機會發飆。

程驛聽得怔住了。

她很需要這份工作、她很缺錢用,那她幹麼都不說?有話就憋着,他還一直以為是她亂沒格調又貪錢呢。

“總有辦法可以找到她吧。”程驛掩飾着心裏的紊亂,巴不得馬上把千帆找回來平息內心的焦躁。“她總有留下些蛛絲馬跡,讓你循線追蹤吧?”

“唉,被你煩死了。”歡姨捂着耳朵離開。“我打電話到A大、千帆的繫上問問,看能不能聯絡得上她。”

程驛低頭看着自己不倫不類的衣着,再看着糟成一團的衣物間,根深柢固的壞脾氣令他不禁又咆哮起來。“不是“看能不能聯絡得上她”,而是命令她馬上給我回來!”

歡姨氣他的脾氣收斂不到三秒鐘又發作了,立即尖刻地回嘴:“人家還不一定肯拖着行李再走上山一遍呢!”

程驛想起幾次把千帆拋在山路上,自己開着車子回來,心裏忽然對自己感冒得要命。“那就叫她搭計程車上來,車錢我付。這樣總行了吧?”他賭氣地問歡姨,也問自己受到苛責的良心。

“行!怎麼不行?”歡姨猶如得到聖旨般,高高興興地下樓去找A大的電話號碼。

***

衡量過在千帆親自回來處理之前,絕對找不到一套完整而合適的衣服出門去赴約之後,程驛只好先掛個電話去將重要的飯局改至晚上時段。

換回了原本穿在身上的家居服,程驛坐在客廳里,豎耳傾聽別墅外的動靜,一陣呼嘯而過的車聲,甚至是風聲,都讓他的心臟不自覺地重撞胸膛。

歡姨告訴他,她已經跟正在A大上課的千帆聯絡過了,千帆上完課後會直接回到歸雁別墅。

程驛現在終於知道什麼叫心急如焚、如坐針氈了,等待的滋味難受死了!他已經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為了趕不趕得上飯局而心急,還是因為想見蘇千帆、不確定她會不會回歸雁別墅而心慌。

也許她電話中是一口答應了,事後卻想到他惡劣的種種,臨時反悔了……

程驛不斷猜想各種可能性,想來想去都覺得以前自己虧待了蘇千帆,隨着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的唇愈抿愈緊,唉!她是不可能回來了……忽然間,他好像聽到有汽車開到別墅前門的聲音。

不等歡姨上前去一探究竟,程驛已經自動跳上前去開門。

“咦,程驛這麼高興見到你老姐啊?”不速之客程藍將她心愛的法拉利45GTA停妥之後,頂着夏陽般的笑容走過竹橋,進入別墅內。

“是你。”程驛悻悻然地回到原座坐下。

連歡姨看到程藍也泄氣。

“怎麼了,你們在等誰嗎?”程藍好奇的間。

“沒有。”程驛不是很有精神的回應她。“有事嗎?”

“無事不登三寶殿,你是知道的。”程藍看歸雁別墅一少一老、一主一仆的兩個人都不太熱心地招呼自己,心想反正是親弟弟家,也不必太客氣,便自己斟茶、落座。“老爸那邊又有兩個case要交給你去辦,我剛好有空,就自告奮勇送過來了,省得他再傳召你一次,又害你被訓一次。”

“哦。”

程藍奇怪地看着他。“喂,你是怎麼了?以前你一聽說有工作做,就會渾身充滿幹勁,怎麼現在好像一隻懶蟲似的?”

程驛馬上試着打起精神。是啊,以前他一聽到老爸指派的任務就幹勁十足,一想到要為“皇達地產”做事,就覺得身為程家人的熱血在體內沸騰,像今天這樣懶得管事,倒是很反常,難道……又是因為蘇千帆?

當然不是!他否決掉這個可能性。他只是有點擔心而已,可不是把胸膛里的那顆心都懸在她身上。

“什麼樣的工作,說來聽聽吧。”他裝出很有興趣的樣子。

“老爸這次派你去收購兩個地方的地皮。一是台中美術館附近,面積廣達十二甲的土地,這是歐氏集團委託,預計要辦主題樂園;另一是收購台南的土地,目前用途不明。”打開公事包,程藍拿出一個厚重的牛皮紙袋,裏面有case的相關資料。“拿去吧。”

程驛置若罔聞,也沒伸手去接。他側頭的姿勢是在傾聽沒錯,但不像在聽她講話。

“程——驛!”程藍把手指圈成喇叭狀,附在嘴邊喊他。

“我在聽。”程驛猛然回過神。

“你振作精神!這兩個case都是重量級的,尤其是歐氏集團委託、台中美術館附近的主題樂園case,如果你成功收購土地的話,保證讓老爸及所有的人刮目相看。”程藍眉心微蹙,仍不減美女風采。“上次回家,你不是對何時才有大展鴻圖的機會而心煩嗎?現在出頭的機會來了,你可要好好把握!”

程驛拿出書面資料,心不在焉地翻弄着,完全沒有以往興緻勃勃的神情。

程藍見他魂不守舍的模樣,不禁起疑。

今早她到“皇達地產”總部上班的時候,從老爸手中接過這兩個熱騰騰的case,還很替程驛欣喜。程驛老是不滿老爸給他的出線機會太少太苛,讓他空有才華,卻英雄少有用武之地。

以前這位英雄有用武之地時,常常“凸槌”,每次不外乎是用三言兩語,便把辛苦求來的合作對象罵跑。這可是大忌啊!商場上爾虞我詐,要是等到哪天遭人封殺、聯合抵制,才想起是當初說話沒有節制,已經太遲了!

所以老爸積極想磨圓程驛的脾氣。

是,上次家庭聚會的時候,老爸叫程驛乾脆不要進“皇達地產”的話是說重了些,但是從這次他交給程驛負責的case來說,還是看得出來他很期待程驛的表現。

只是,程驛不知哪根筋接錯了,面對如此挑戰,居然沒有提起程家招牌的奮戰精神!

難道老爸那句話真的說得太重了?

“喂!”程藍揚手往程驛一推。

涮、啪——門外傳來煞車與甩車門的聲音。

程驛迅速彈起身,飛奔到玄關,雙臂大張,迫不及待地打開門。

果然是在等人!程藍很想知道什麼人能讓她老弟如此恭迎,結果門一開,答案揭曉,是個年輕、清瘦的女孩,怯怯地站在門口,一臉愕然而微驚地看着程驛。

程藍注意到程驛暗地裏吁了口氣,僵硬聳高的肩膀垂下,臉部線條也明顯放鬆了。

“程先生……”提着皮箱的千帆,沒想到再到歸雁別墅,為她開門的會是程驛本人,本來沒準備受此驚嚇的她,心跳因而漏了一拍。“我……”

“進來吧。”程驛後退一步,讓她進門。

“千帆!”歡姨欣喜地跑過去擁住她。“你回來了!”

是的,是“回來”,而不是“來”,這種歸屬性的字眼,程驛聽了覺得心安。

他拿皮夾到大門口去付計程車資后,又走進來時,歡姨已經先拉着千帆到她之前住的房間去安頓東西了。

程驛回到原座坐下,剛好對上程藍要笑不笑、充滿興味的表情。

“胡思亂想!”程驛知道老姐人靈活,腦子動得快,不知聯想到哪裏去了,粗聲粗氣地想要阻止她。

“我還以為你在心神不寧些什麼,原來是個小女生。”程藍笑聲如銀鈴。

程驛生氣了。“不是你想得那樣。”

“我想的又是怎樣?”程藍賊溜地反問回去,程驛臉都紅了。“沒關係,到了你這個年紀,有個情人也是正常的,只是老姐沒想到您喜歡的女人是這種類型。”

“什麼類型?”像千帆這樣,哪一點不好了?程驛兇巴巴地問。

“哎呀,沒事,你喜歡就好。”程藍一見他的激烈反應,掩口而笑。

喜歡就好?

程驛周身突然竄過一陣高壓電流。什麼叫做喜歡就好?程藍又是從哪裏看出他喜歡千帆了?

不對不對,問題的起始點是……他喜歡千帆嗎?

程驛的理智不想探究這種蠢獃獃的問題,但是腦子卻像會自動接龍一樣,一環一環地往下深想。

他怎麼可能會喜歡千帆?他不了解她、跟她相處的時間也不長;就算之前曾經講過話,也都是命令句、酸言酸語;再說她貌難驚人、又干又瘦——

不對!經他觀察,她不幹也不瘦,別有韻致。而且誰說喜歡一個人,就得跟她說過很多話、相處過很長的一段時間?

程驛用力甩頭。天啊,他在瞎想些什麼?停止!

他那副迷惘的模樣,令程藍不禁對被歡姨擁進去的女孩產生莫大的興趣。能夠讓歡姨與程驛都坐立難安的她,除了驚鴻一瞥的粗淺印象外,還有着什麼樣的魅力呢?

她真的很想知道。

***

“千帆,你吃飯了沒?我做點東西給你吃。”歡姨把千帆拉進房間放好東西后,立刻帶她到廚房,繫上圍裙、到冷藏櫃前去翻出食材,打算一展廚藝。

瞧瞧千帆,才離開兩天,整個人就瘦了一圈,可見她根本沒好好吃頓飯。

千帆被歡姨安頓在料理台邊等飯吃,不許過去幫忙。

她抬起頭,眯着眼睛深呼吸。嗯,本來以為自己再也呼吸不到歸雁別墅有別於市區的清新空氣了,沒想到才過兩天,她又被十萬火急地催回來了。

“歡姨,程先生怎麼會要你叫我回來呢?”她開口問道。像這種問題,即使是.有關程驛的意願,問他本人比較清楚,可她還是沒有想過直接去問他。

程驛,少跟他打交道比較好——這是她在前天被他從夜裏喊起床開除,所得到的結論。

歡姨面有得色地拿着菜鏟子。“哎呀,說到這件事就好笑。”

“怎樣怎樣?”千帆一看到她樂得呵呵笑,更想知道了。

她們都沒有注意到廚房門外,有個人影正佇足傾聽她們的談話。

歡姨俐落地煎好一塊牛排,弄好簡單而美味的生菜沙拉,端上桌讓千帆大快朵頤之後,才笑吟吟地比手划腳地演出程驛早晨的舉動。

“少爺啊,他怎麼找也找不到他的褲子,把衣物間翻得四處都是,才終於找到一條毛料的西裝褲。哎唷,毛料的耶!我一看到他穿就覺得熱得要命!”

“呵——”歡姨胖胖的身子模仿身段修長的程驛,看起來格外滑稽。

“明明是去赴很正式的飯局,卻找了一條花不溜丟的領帶,怪裏怪氣的!”

“哈——”

歸雁別墅的屋檐下,唯有在歡姨面前,千帆才能這樣開懷的大笑,表現自己真正的情緒。

千帆笑着笑着,眼角突然瞥見廚房外有個影兒晃動了一下,笑聲戛然而止。

程驛知道她會這樣是因為看到自己了,也知道現身的時候到了。

他緩緩地踱步進去。若不是躲在外面偷聽,他永遠也想像不到千帆有這樣開懷大笑的一刻,她總是在他面前繃著個臉。

像現在,一看到他出現,嘴角弧線就從上揚變成下垂。

歡姨察覺氣氛一瞬間變得凝重,馬上扯開話題。“少爺,二小姐回去了?”

“嗯。”他回答歡姨,雙眼卻看着千帆。

“剛剛忙着等千帆、迎接千帆,倒是把泡個茶接待她的事情給忘了。”歡姨為時已晚的嘀嘀咕咕。

“我想二姐也沒怪你。她自己動手來,還比較順心一點。”程驛湛黑的眼珠直直地盯着千帆,一瞬也不瞬。她該死的微微顫抖!“我今天中午的飯局不是取消,而是挪到晚上,等你吃完飯後,就先到衣物間去找出我要穿的衣服:一套正式的西裝——但不要毛料的褲子,一條中規中矩的領帶,還有,把那些花不溜丟的領帶全給我打包丟掉!”他一臉酷相,難得展現他獨特的幽默,說著。

千帆卻以為他拐着彎在罵她背着僱主說閑話,他的臉色的確很像是這樣。

“是。”她誠惶誠恐。“還是我馬上去做?”

雖然歡姨剛才說了不少程先生在她離開后,好像很挂念她、很需要她的好話,但她只要想到程驛討厭她,抓到她的把柄,就算三更半夜也要把她叫起床開除,就覺得對他有着無邊恐懼。

而現在,他又冷沉得可怕,黑得不見底的眼珠盯着她不放。

“那倒不必,你先坐下來把肚子填飽。”程驛惱火,她居然在聽了他的話之後,身體綳得更緊了。

在程驛炯炯的注視下,歡姨精心調理的飲食就在千帆食不知味的情形下,全掃進肚子了。

千帆不敢怠慢,才剛放下叉子,就急匆匆地上樓到附設在程驛卧室中的衣物間去。程驛尾隨她之後上樓。

千帆打開衣物間的門,看到地上堆滿程驛所有的衣物,有些甚至還被他氣極丟到壁櫃頂、掛在吊扇上,整個房間裏亂七八糟的衣海呈現出一幅壯觀的景象,再想到歡姨活靈活現的描述,她忍不住笑了出聲。

“千帆。”程驛站在她身後,輕聲地喚了她。

笑聲中止。

千帆緩緩地轉過身子,垂下眼睛,必恭必敬。“我馬上就去……”

“你閉嘴。”程驛懊惱地打斷她,才想這句話的語意與語氣都不符合他要表現的客氣態度,猛然又低咒幾聲。

“程先生,對不起,我……”千帆以為他罵的人是她。

“要說對不起的人是我。”程驛粗聲粗氣地截斷她的話。“對、不、起!

千帆驚訝地瞠大眼睛。程先生他……他說“對不起”?

她有沒有聽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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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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