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屈微安跟藍嘉允的婚紗照才拍了一半就沒再來拍,田以璐看着計算機里修飾的新人照片,嘆了一口氣,按下存盤后,便將計算機關機。
田以璐在櫃枱里翻看最新一期的婚紗雜誌,裏面也有她的作品,她正低頭專心參考別人的設計,忽然有人用手指頭敲着櫃枱的玻璃桌面。
她抬起頭,看到楊威廉。「是你啊!」
「嗯……」楊威廉坐在櫃枱前面的椅子,眉宇緊緊鎖着。
「怎麼了?」田以璐關心的問道。
一向都是他在幫她解決問題,她很少看他愁眉不展的樣子。
「我的設計圖不翼而飛,那是明年紐約的春裝展,後天就該把原稿帶去美國的工廠製作,可是……」楊威廉頭疼的要命。
「怎麼會這樣?這種事以前從沒發生過呀!」田以璐也很緊張的問。
身為設計師,她當然知道其中的嚴重性,更何況是WilliamYoung這種知名大牌,一旦開天窗,不僅要賠上一大筆的巨額違約金,最怕的是貽笑國際,從此傷害了楊威廉的設計生涯,在競爭激烈、崇尚完美的時裝界中,是不容許一個小小的差錯。
「我懷疑出了內賊,有人把我的設計圖偷走。」楊威廉搖着頭說。
「你查出是誰了嗎?」田以璐急急的問。
「我有太多助手了,人人有嫌疑,卻個個沒證據,算了,我先從WilliamYoung旗下的幾個設計師手裏抽出好的作品,再跟美國那邊的工廠拖延幾天,看能不能亡羊補牢。」
「每個設計師的風格都不一樣,只怕這樣臨時拼湊起來很突兀。」
「沒辦法,這也是唯一的方法了。」
晚上七點多,田以璐開車到安親班接女兒下課,卻接不到人!
「你們怎麼可以讓其它人把我女兒接走呢?」田以璐高聲的責問安親班的課輔老師。
「因為那個男人說是雨黎的爸爸……而且雨黎也很開心的跟他走,我以為……」安親班新來的課輔老師說道。
「對不起,這實在是我們的疏忽。」安親班的主任連忙彎腰賠罪。「這位老師是新來的,所以不曉得雨黎的家庭狀況,我那時剛好在忙也沒注意到,真的對不起,都是我們的錯!」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呢?」田以璐焦急得快哭出來,這時,手機響了起來。
田以璐拿起手機,一看屏幕是不認識的電話號碼,她心亂如麻的接起手機。「喂?雨黎嗎?」
「媽咪!」田雨黎嬌甜的聲音在手機另一邊響起。
「雨黎,妳現在在哪裏?」田以璐紅着眼眶追問。
「我現在跟叔叔在看棒球賽!」田雨黎大叫。
「跟叔叔?」手機那頭實在太吵了,田以璐不得不拉高音量。
「就是那個放風箏很厲害的叔叔啊!」田雨黎清亮的喊道。
「雨黎,妳怎麼可以隨便就跟別人走?」田以璐生氣的大吼。
「叔叔說要帶我去看爹地嘛!所以我才跟他走啊!」
那個該死的藍嘉允到底想怎麼樣?她那天已經說得很清楚,她不想再看到他,而且她都已經決定跟別的男人共組一個家庭,他居然還沒打消搶走雨黎的念頭!
「雨黎,叫叔叔聽電話!」她氣呼呼的說。
「哦!叔叔,媽咪叫你聽。」
田以璐還可以隱約聽到田雨黎用着嬌嫩的聲音在跟他說媽咪生氣了!
「喂?妳找我?」藍嘉允的聲音聽起來相當得意揚揚。
「藍嘉允你是什麼意思?」田以璐看到安親班的老師正在偷瞄着她發火,於是怒氣沖沖的跳上車子。「你為什麼偷偷帶走雨黎?」
「我們現在在天母看棒球賽,沒空跟妳聊。」沒想到藍嘉允才說一句話就把手機掛了!
「什麼?」田以璐又打了好幾通電話,卻直接轉進語音信箱,藍嘉允居然關機了!
田以璐生氣的把手機丟到一旁的副駕駛座,馬上發動車子往天母棒球場開去。
中華職棒再度敗部復活,當田以璐到達天母棒球場想要買票時,票卻早已賣光了!她根本就進不了場。
站在場外就能聽到棒球場內的歡聲雷動,田以璐開着車一直繞,既然沒辦法進場找雨黎,那就只好先找藍嘉允的車子停在哪裏。
轉了快一個鐘頭好不容易才發現藍嘉允的藍色保時捷,但是附近沒有空位可以停車,她只好臨時並排停車,坐在車子裏面守候。
她坐在車上聽廣播,期間又撥了幾通藍嘉允的手機,仍是直接轉進語音信箱,最後她放棄了,窮極無聊的在車裏邊聽廣播邊翻雜誌。
停車的地方離棒球場有一段距離,但是場內的鼓聲、加油聲、歡呼聲仍是震天價響,過了許久,田以璐才看到人潮漸漸的湧出。
她把頭伸出車窗外四處張望,終於,看到藍嘉允牽着田雨黎緩緩的從紅磚道的另一頭走來,她鬆了一口氣,但是體內的肝火頓生。
她推開車門下車,手裏拿着一本厚厚的婚紗雜誌,氣沖沖的往他們疾走。
「媽咪!」田雨黎把小手從他厚實的手掌中抽出,張着一雙手臂朝她飛奔。
但是田以璐卻沒有停下來抱住女兒,她越過女兒,拿起雜誌就往藍嘉允身上砸下去。
「媽咪?!」田雨黎嚇得睜大眼,張大小嘴,她從來沒有看過媽咪這麼生氣的打人。
「可惡!藍嘉允,你真的好可惡!」田以璐不斷舉高雜誌,不管有多少路人指指點點,就是用力的猛往他身上K。「你居然綁架雨黎!你這個該死的!殺千刀的!去你媽的!」
藍嘉允一直站得直挺挺的任她打,直到她氣得口不擇言連髒話都罵出來,他才一把揪住她的手。
「不要在雨黎面前罵髒話。」藍嘉允淡漠的說。
「你到底要欺負我欺負到什麼時候?去你的鬼報復!藍嘉允,我沒有真的欠你那麼多!我幫你生下雨黎了!也幫你帶大她!我從來都沒有背叛你!也從來沒有忘記過我們之間的誓言!」田以璐氣得歇欺底理的對着他哭吼。「什麼叫背叛?不愛你才叫背叛!但是我依然愛你!依然愛你!」
藍嘉允揪着她的手腕,表情冷冷的,沒有人能看到他結冰的心已經慢慢融化。
「每當我看到雨黎的時候我就想起你,沒有一天忘記!我哪裏有背叛你?哪裏有!到現在我還保留着我們第一次看電影的票根、我們合買的對戒、把你送過的花壓成乾燥花保存着、每一張合照、每一個甜美的回憶!你憑什麼說我背叛你?憑什麼!」田以璐淚流滿面的大吼。
藍嘉允慢慢放下她的手,英俊的面孔依舊不為所動,心口卻亂烘烘、暖洋洋的飄過一道道熱流。
依循着她的話,點點滴滴的回憶又浮現他腦海,他們一起哭過、笑過、悲傷過、生氣過、快樂過……那段青澀歲月,他們只有彼此……
「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我這麼愛你,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嗚……」田以璐蹲在紅磚道上痛哭失聲。「我失去了你,我現在只剩下雨黎了,為什麼你還要來跟我搶?」
「媽咪……」看到媽咪難過她也好難過,田雨黎走到她身邊,伸出小小的手臂圈住她顫抖的身子。
「起來!」藍嘉允彎腰扯着她的手臂,想要把她扶起來。
「走開!」田以璐伸手揮開他,胡亂的抹掉臉上的淚水,抓着女兒的小手往車子的方向走去。
田雨黎被她拖着走,卻一直回頭看着站在原地的藍嘉允。「媽咪,那個叔叔真的就是我的爹地嗎?」
田以璐現在沒有心情回答女兒這個問題,她打開車門,將女兒抱上車,自己也坐上來。
「媽咪,他真的是我的爹地嗎?」田雨黎也開始哭鬧。
「雨黎,妳不是說永遠都不離開媽咪的嗎?那就不要爹地好不好?」田以璐哄着,她很害怕失去女兒。「妳不是很喜歡乾爹嗎?媽咪跟乾爹結婚,以後他就是妳的爹地啦!」
「可是他是我真的爹地啊!」田雨黎指着站在紅磚道上的藍嘉允,小腳亂踢。
田以璐咬着牙發動車子,一腳將油門踩到底,將車子加速前進,突然,藍嘉允從紅磚道衝出來,擋在她的車子前面!
「啊——」田以璐緊急煞車,但是當她從擋風玻璃望出去,卻看不到藍嘉允。
「妳撞到爹地了!妳撞到爹地了!」田雨黎哭叫着打開門,跳下車,往前跑去。
「雨黎!」田以璐也到車子前面,看到藍嘉允倒在地上,而且頭部正流着血。
「爹地!爹地!」田雨黎猛搖着躺在地上的他,小手摸着從他頭部流出來的血。
「嘉允——」田以璐猛地跪到他身邊,伸手扶起他。
「媽咪,怎麼辦?爹地流血了?」田雨黎第一次看到有人頭破血流,慌張懼怕的大叫。
「嘉允,你怎麼了?」田以璐六神無主,她抱着他,淚水不停地流着。
藍嘉允還有一點意識,一手抓住田雨黎的手,一手吃力的握住田以璐的手,三個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他望着田以璐,還沒發出一個音就失去意識,暈死過去。
「嘉允、嘉允!」
「爹地——」
田以璐母女倆驚惶失措的尖叫,圍觀的路人見狀幫忙打電話叫救護車。
屈微安接到田以璐打來的電話,在第一時間趕到醫院,立刻衝進醫院的急診室,她看到田以璐母女正守在病床旁邊。
屈微安故意對她們視而不見,憂心如焚的站在病床旁邊。
「嘉允!你聽得見我在叫你嗎?嘉允!」屈微安抓着病床邊的鐵把,傾身叫喚他。
「微安,醫生說嘉允沒什麼大礙,等一下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田以璐抱着女兒,一直守在昏迷的藍嘉允身邊。
盯着她紅腫的眼睛,屈微安怒火更熾。「田以璐,妳說的跟妳做的完全不一樣!妳不是說不會再出現在嘉允眼前了嗎?現在呢?妳帶着雨黎在他眼前晃來晃去是什麼意思?」
「小姐,這裏是醫院,請妳小聲一點,不要妨礙到其它病人休息。」一名護士正在為另一個病床換床單,聽到屈微安高八度的罵人聲音,皺眉制止她。
「安安阿姨,妳為什麼對媽咪這麼凶?」田雨黎不解的望着她。
田以璐想跟她出去談談,於是低頭吩咐女兒。「雨黎,妳在這裏陪……陪爹地——」
「爹地?!」屈微安氣憤難平的揚高眉毛。
「對啊!」田雨黎不懂大人之間的愛恨情仇,睜着圓圓的眼睛回答。「這個叔叔是我的爹地。」
屈微安咬牙切齒的冷笑。「好啊……妳真卑鄙!」
「有什麼事我們到外面去說好嗎?」田以璐拉着她的手臂走出急診室。
「不要碰我!」被她硬是拉出急診室后,屈微安馬上反手甩了她一巴掌。
田以璐一點也不怪她,她當做是撞傷藍嘉允的贖罪。
「田以璐,原來最卑鄙的人是妳!」屈微安恨恨地瞇細眼睛瞪着她。「我一直以為我很卑鄙,所以內心老是扛着罪惡感,沒想到跟妳相比,我那些自私的行為根本不算什麼!」
田以璐撫着熱辣辣的臉頰,無語的承受她的責罵。
「我恨妳!我恨妳!」屈微安拚命的想止住淚水,但是她怎麼也阻止不了淚水直流。「嘴裏說得好聽,其實都是在騙人,都是在鬆懈我的戒心,私底下卻拉着妳女兒暗中對嘉允下功夫,讓他回到妳身邊!」
田以璐默默無語,她是曾經幻想過他們一家三口能重新團聚,也曾幻想破壞屈微安的幸福,而且她還背着微安,跟藍嘉允曖昧不清,因此她覺得微安恨她、罵她都是有道理的。
「我不甘心……輸給妳我真不甘心!」屈微安摀着嘴痛哭。「妳知不知道,其實今晚妳可以不用打電話給我,因為……我跟嘉允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田以璐不解的望着她,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妳太過分了!妳根本不是朋友……竟然當著嘉允的面說愛他……開幕酒會落幕的那一天,我跟嘉允的婚約就完了!」屈微安盯着她的眼神充滿怨恨與不甘。「嘉允說他不能跟我結婚,他說他從來都沒有愛過我,接近我只是為了要報復妳,我只是讓妳痛苦的一顆棋子……」
「微安……」田以璐為她流下淚來,知道她一定傷得很重很深。
「雖然……他絕口不提愛妳,但是我知道他是真真切切的愛妳,這八年來嘉允一直認為你們會再相見,他心裏一直這麼深刻的惦念着,為什麼記得這麼深,因為內心強烈的感情,為什麼恨得那麼深,因為他愛妳愛得更深!」屈微安不得不認輸,她打不過田以璐。
田以璐為自己心痛,為屈微安心痛,也為藍嘉允心痛,她揪着胸口,心疼的看着好友。
「只怪我交友不慎,把妳這種人當成好朋友,也怪我識人不清,遇到愛情,就什麼也不思考傻呼呼的跌進去……」屈微安哽咽的說。
「媽咪,」田雨黎跑出急診室。「爹地醒過來了!」
屈微安抹抹眼淚,撇頭就走進急診室。
「媽咪,我們也趕快進去啊!」田雨黎看到田以璐還站在急診室門外,趕緊拉拉她的衣袖催促着。
「等一下,讓安安阿姨跟爹地說一下話。」田以璐牽着女兒的手,站在急診室前的門廊。
「為什麼?」田雨黎噘着小嘴。
「乖,聽媽咪的話,咱們等一下下。」
屈微安走近藍嘉允的病床,坐在病床旁邊的椅子上。
藍嘉允看到她,眼睛又往醫院四周梭巡,看不到田以璐母女倆,他難掩眼裏的失望。
他失落的神情讓她心痛,她就在他眼前,但是他的心卻懸在田以璐母女倆身上,她要這種男人幹什麼?
「戀情在剛開始的時候不需要任何理由,所以在上海與你不期而遇時,我莫名其妙的對你一見鍾情,但是,戀情在要結束的時候,總會出現或多或少的線索,我發現的線索就是,原來你還愛着田以璐。」
藍嘉允不說話,頭一次,在他的眼神里浮上歉疚。
他愧疚的眼神令她更難受,屈微安低下頭,從皮包里拿出一枚戒指。「這是我一直不肯還給你的訂婚戒指,現在我把它還給你了,隨便你要再送給誰,都不關我的事。」
說完,屈微安站起身,把戒指放在病床旁邊的柜子上,轉身就要離去,藍嘉允卻在此時伸長手抓住她的手。
「對不起。」藍嘉允自責的看着她。「妳是第二個讓我說對不起的女人,妳很好,其實妳真的很好。」
「我再好也不能變成你心裏的第一個女人對不對?」屈微安看着她深愛的男人,但是心裏很明白他並不愛她。
「對不起……對不起!」現在對她,藍嘉允就只有這句話要講。
屈微安心痛如絞的扳開他的手,低頭不斷拭淚,疾步走了出去。
屈微安走出急診室時,看到田以璐母女倆正站在一旁,於是走向她們。
「我決定再去上海,我還要在上海的浦東跟男人邂逅,然後陷入熱戀、閃電結婚,希望在下一次從大陸回來的時候,我們還能做回朋友。」屈微安哽咽的說完話后就迅速離去。
田以璐視線模糊的目送她離開,然後被女兒拖着走進急診室。
田雨黎拖着媽媽走到藍嘉允身邊,伸出小手點點他的鼻尖。「你是我爹地?」
「嗯……喜不喜歡我這個爹地啊?」藍嘉允已能自己坐起身,他伸手捉住她的手。
「勉強可以,不過我先跟你說,你躲起來好久,都不理我和媽咪,這點讓我很生氣,所以我告訴你,我現在喜歡乾爹比喜歡你還多。」田雨黎瞪着圓圓的眼睛噘嘴說。
「好,那我可以先原諒妳現在喜歡乾爹比喜歡我還多,但是妳媽咪就不行。」藍嘉允把眼神投向田以璐。「妳媽咪無論什麼時候都要喜歡我比喜歡妳乾爹還要多!」
田雨黎雙手緊緊抓着床尾的鐵欄杆,心裏一陣莫名感動。「你為什麼突然跳出來攔我的車?」
「因為我要告訴妳,不準和楊威廉結婚,否則WilliamYoung在紐約的走秀就會開天窗。」藍嘉允雙眸專註的凝視着她。
「什麼?!你怎麼知道?難道你……」田以璐倏她瞠目結舌。
「沒錯,是我先了一筆高價買通內賊。」藍嘉允注視她的眼神漸漸染上情感與笑意,就跟多年前一樣。
「你……」田以璐拍着額頭,嘆了一口氣。「天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