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當江野開着紅色的跑車進入這座位放台南鄉下的仁愛之家的院落後,吸引了不少院童好奇的圍觀。

以菱甚覺荒唐的坐在車內,想到三個鐘頭之前,江野開着這輛拉風的紅色跑車來接她時,她當下嚇了一跳,並傻不得登的告訴他下次別跟人借車,尤其是這麼一輛看來所費不發的名貴跑車,萬一出了毛病可能賠人不起。誰知江野竟面色微赧,油油的笑着說,車是他爸爸提前送給他的畢業及生日禮物。以菱冷淡的在心裏嘲諷着,有個有錢的老爸真好,可以二十三歲大學未畢業就變成有車階級,這輛跑車看起來不便宜,她坐在裏面更是另扭得很。

沿路她就一直在思考該用什麼話阻絕他再把金錢花在自己身上。尤其花的如果是他爸爸的錢時。以菱看着自己身上高雅的淡紫色洋裝及白色皮包,是江野買來送她的。她曾問他是不是覺得她寒地?他就一遇笑着撫慰她的自尊,並說明他希望送一些小禮物給自己親愛的人。彷彿能猜透她的想法,他也說明了他買禮物的錢都是他打工賺來的。以菱變成無法拒絕覺他送的任何“小禮物”,而這些小禮物包括吃的、用的,甚至鞋子、皮包都設想周到。她深覺和江野談戀愛以後,自己變成要大費周章的做人。有時看着他為自己所做的一切,她也不確切自己是擁抱着他的關懷,還是懷抱着受傷的自尊在接受他給予的一切。

他總是有辦法安撫她受傷的自尊。可是,她不由得會懷疑一個男人能對一個女人表示這種關愛多久?

以菱略微苦笑,眼睛看向江野,正好接觸到他若有所思的眼光。

“在想什麼?”他問,眼睛漫不經心的掠過她的臉龐,看向車窗外駐足的小朋友。

“我在想——自己有點近鄉情怯吧?”她心虛的解釋。臉也轉向車窗外向一個認識的小朋友招招手。看他彷彿很驚訝的認出自己,然後又叫又跳的跑住院長室的方向,以菱的心又怪異的瑟縮了一下。佛要金裝,人真的需要衣裝,不是嗎?她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交了一個闊氣的男朋友,然後開着跑車回孤兒院招搖。

“再怎麼情怯,也要下車啊!”他伸手拍拍她的手背,微撇嘴角,有趣的看着外面愈聚愈多的院童說:“再不下車,我們就可以開始收門票了。我從沒想到自己這麼有看頭,會吸引這麼多小朋友的好奇心。我長得這麼有趣嗎?”

以菱看着他戲德的臉,低聲嘟噥着,“誰教你開這麼招搖的車?!”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沒什麼,下車嘍!”她突兀的打手車門。

江野如獲大赦的隨後下車,他知道以菱為了這輛突然出現的跑車心裏不平衡,而他也盡量少在她面間擺闊。只是,物質生活差異極大的兩個人,對金錢的運用總有很多不同的見解。

他拉起後車蓋,提出預先準備的大包小包,以菱無可無

不可的過來幫忙提着,他沉默的看着她微顰的眉,彷彿他也是如她所的說“無可救藥的自以為是的社會善心人士”。他是同意她的看法,但那是站在她的立場,來這裏之前他不得不兩難的考慮孩子畢竟是孩子,他們需要能看得見、摸得着、用得到的東酉,他總不能兩手空空的來吧?那孩子們將會多麼失望是可以想見的。有誰不喜歡收受禮物呢?除了江以菱。

江野無奈的搖搖頭蓋下車蓋,訝異的看着以菱放下手提袋,高叫着奔向某個人並擁抱。他幾乎沒見過以菱對別人有這麼直接的熱情舉動,尤其是在這麼多人面前的表現出來更令他驚訝。他驚鴻一瞥見以菱擁抱着的是一個頭髮斑白、又瘦又小、穿着樸素的老人家。

他微笑的走近她們,沿途還伸手摸了摸那些探頭探腦的小腦袋。

走近時他肯定他是以菱口中的高婆婆了。江野看見的是一個和自己的想像截然不同的老人,她留着一頭齊耳的短髮,身高僅及他的胸膛,最引人注意的該是她仍然宏亮的聲音及精神至鐵的眼睛。

他聽見她哺哺念着,“我的小女孩長大了,也更漂亮了,你忍心這麼久不來看婆婆幄!”

高婆婆擁抱過以菱后,疼愛慈藹的審視半晌才回過頭微笑而熱忱的打量江野說:“不幫婆婆介紹一下這位英俊瀟洒的男士?”

以菱嘻笑出聲,聲音清越的像鈴鐺,她說:“婆婆羞羞,不賣文謅謅的文章!”她轉向江野嘲笑道。“這位英俊瀟洒的男士,麻煩你自我介紹羅!”

江野微曬,真的自我介紹起來,“我是江野,江水的江、曠野的野,常聽以菱提起高婆婆您!”他謙,克有禮的說著,並手忙腳亂的騰出手握住高婆婆伸過來的手搖了搖。又說:”‘這些東西是給小朋友們的一些小禮物。”。“以後來就來。別這麼大包小包,是自己人,就不用刻意客氣。以菱哪!最受不了愛送禮的人。”高婆婆笑着說。

江野瞄了在一旁做鬼臉的以菱一眼,心想高婆婆倒真的很了解她。他又發現以菱回到這裏變活潑了——一些平時不常見的小動作也出來了,例如高聲叫着擁抱個人,例如放情的笑,又例如做鬼臉。

“婆婆,您不知道,他最愛和我作對了,明明知道我不喜歡收受賄賂。又最愛收買我!”她拉着高婆婆的手,身子撒嬌的扭來扭去,像個小女孩。

“羞羞哦!收受賄賂又被收買還敢大言不慚哦!”高婆婆取笑的刮刮她的臉,湊到她耳畔悄聲問:“他都用什麼收買你?收買些什麼?”

以菱驀然臉色潮紅,捂着耳朵低嚷道:“婆婆。你為老不尊,哪有人問這種問題?”

高婆婆呵呵笑着,江野感動的看着這一幕,深深體會這個老人才是以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幫江野接過幾包,搖搖頭嘆道:“以菱這丫頭實在太任性了,江先生可別介意啊!來來,太陽愈來愈大,進屋裏喝杯茶。”

等放下物品,江野才輕鬆落坐,並愉快的打量起室內。這裏應是一間辦公室,簡單的木造房子,裏頭陳列數量可觀的獎狀、獎盃、獎牌、錦旗。牆上僅有兩幅簡潔的字畫。江野坐着的這套本質茶几組合是放在辦公桌的右側,這便是屋內僅有的擺設。值得一提的還有一盆放在門邊的榮莉花,它們

正散發著迷人的清香。“江先生第一次來台南吧!您是哪裏人?”高婆婆邊遞茶水邊問道。

“高婆婆,你別忙。”江野慌忙起身接過茶杯說:“我是道地的台南人,台南市。”

“好巧。”高婆婆笑着說完,兩人就不約而同被門外的笑聲吸引。

以菱紫色的身輕輕盈的帶着一串小朋友們移向樹蔭下,她纖細的胳臂上還抱着一個年約兩歲的孩子。江野的心倏然深一緊。早上去接她時,乍見她穿着這襲飄逸的紫色洋裝,那股佔有慾望又突然衍生。若不是因為她一直那麼在意那輛跑車,他早把她拖入車內好好吻個夠。此時此刻他不由得會遐想,和以菱生幾個可愛的寶貝應該是不錯,他更嚮往製造的過程,只是,一想到婚姻這個步驟,他又不敢任性而為。他略微煩躁的掠掠掉落額前的頭髮。換個坐姿。

高婆婆早由以菱身上收回眼光,她暗中觀察坐在自己對面的男孩子,她已盯着以菱有一分鐘之久,眼睛不曾須臾離開。而那種眼神高婆婆認得出來,是充滿佔有慾望的情人眼神,她滿意的想到以菱的終身若有這個看來這麼出色又正派的男孩子可託付,那她也可以安心了。她深知以菱如果不是真的喜歡或愛上某個男孩子,她不會把他帶到自己跟前。只不知道這個男孩子到底對以菱用了幾分心?

彷彿感應到高婆婆探索的眼光,江野回過神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不自然的掩飾自己的失態說:“孩子們都很可愛。”

“也很可憐,”高婆婆很快的接口,慈藹的雙眼變得犀利。“江先生,我可以冒昧的請問你兩件事嗎?”

“你請說。”江野坐正身子,不安的揣度高婆婆的問題。

“以菱的個性我相當了解,這個孩子如果不是認真了,她絕不會帶你來和我見面。但她突然帶你來到我面前,着實嚇了我一跳。”高婆婆真摯的望着江野接著說:“你可以告訴我你和以菱是如何認識的?你又對她知道多少嗎?”

“她是我的學妹,我們在一次聚會裏認識的。至放您所謂的知道,是指她的身世或性情嗎?”

“哦!我指的是身世。唉!其實以菱也沒有什麼身世可言,連我都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誰?從什麼地方來?她才三個月大就被丟在院門口,身上只有一張紙條,上面是‘江以菱’三個字。現代人有辦法生卻沒辦法養,真是造孽啊!可是以菱是我帶大的孩子裏最善體人意也最善良的一個,也許她有一些倔脾氣,卻是我最鍾愛的孩子。”高婆婆略微停頓,試探性的看江野一眼,又說:“如果能,我希望她可以有個美滿的未來。”

門外又傳來一陣笑聲,江野茫然的順着笑聲方向抬起頭,他知道高婆婆在某種程度的試探,他卻陷入無法拒絕她的垂詢又無法直接告訴她他和以菱所做的約定的兩難情況。我的天!他在內心輕聲哀嚎,每個人都沉湎於白馬王子和白雪公主那種只到“從此他們過着幸福美滿的生活”的期望中,卻沒有想到白馬王子和白雪公子還有其後的大半輩子要過。而他,也沒有辦法為以菱的將來保證什麼啊!

想到這裏,江野脫口說:“高婆婆,我無法保證將來!但目前我們兩人都十分用心經營我們的感情。”

“你說得好,孩子。”高婆婆有點悲傷的承認,“我只是覺得自己老了。不知還能再充當以菱的支柱多久,你看來是這

么優秀又這麼懂事,足以幫她擋風遮雨。而她也難得喜歡一個年齡和她相當的男孩子,唉!我的以菱是個死心眼的女孩,吃的苦也夠多,我走後,她真的孤孤單單一個人了。”

高婆婆哺哺訴說著,開始顯出剛才沒有的疲備。江野有點傷感的沉默,不知是否該說一些虛無的話來安慰她,因辦她一下子好像就老了幾十歲。

門外又傳來一陣兒歌聲及笑鬧聲,兩人眼光又不約而同的望向門外那紫色的身影及圍繞着那個身影的幾個小身影。

“留下來吃個便飯吧!下午叫以菱帶你到處走走,這裏是她僅有的家,她會想讓你看一看的。”高婆婆終止兩人之間的沉默,又回復熱忱的笑着說。

只是江野的心情和來時不再一樣了,高婆婆對他的期望雖然沒有說明白,卻也夠清楚了。如果以菱真的這麼死心眼,再如果有一天他負了她……天啊!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這段對話之後不久,以菱進來加入他們,江野再一次感染以菱的活潑自在,他從沒看過以菱的這一面,因此有些驚奇。

吃飽飯後,以菱就充當義務嚮導,帶着他參觀院裏的設施及格局。

“你對院裏的建設有什麼看法嗎?”以菱頭微偏的問。

“很簡樸!”江野回過神,努力追上她說的話並回答。

“高婆婆已經很努力的想讓院裏變得更舒適,只是,經費老是缺缺唉!”她微搖着頭,眼睛望向萬里無雲的天空,側面看來柔美又荏弱。“現實與理想的差距是很大。”

“希望會支撐我們朝理想邁進的。”他嚴肅的說。

“希望!是啊!”以菱繼續在秋遷上優雅的擺盪,她的笑容在唇邊擴大,雙眼因某種回憶而興現光芒。“記得我還很小的時候有過一張圖片,那是一張外斬風景圖片,圖片上縱橫交錯許多道路,道路兩旁則密密麻麻的佈滿不規則造型的房子,有趣的是那些房子都是木造的,且每棟都僅有兩、三層樓高。更有趣的是每棟房子乍看都級為相似,仔細看造型卻又各個不同。我心中就湧現一個願望,將來長大·我的王子必為我建造一座這樣的家,而我會努力把它佈置成我倆愛的宮殿,之後在裏頭養幾隻獵、幾隻狗和……幾個孩子。”說到這裏。她緬腆的微閉雙眼,享受秋遷晃動時迎面而來的微風。“很傻吧!年事漸長才知愛情是不能附加任何條件的,尤其是物質條件。”’

“那張圖片你還保留着嗎?”江野不知何時由秋遷架起身走到她的身後,並停頓了她的擺動,她敏感的知覺他站在自己背後輕拂她被風吹得凌亂的髮絲。

“不見了!怎麼不見的我不清楚,只記得自己傷心了好長一段日子。畢竟我們擁有屬放自己的東西很少,而那張圖片在那一段時光里是我的珍寶,它對我而言不只是一張圖片,它代表着一個希望。”她頭向後傾靠在他身上,陶醉的輕吸着他身上的味道、那是一股清新的古龍水味。

“是的,那也是一個希望。”江野附和她,眼睛也深思的望向朗朗晴空。

歸程時,江野的心是很矛盾的。

他一方面覺得自己的心漲得滿滿的,深覺今日所體會到的愛與被愛的時刻比今生任何時候還多。相對的,他也覺得自己的心被掏空了。是的,他的心在面對高婆婆、以菱,甚至小芳及阿傑和其他院童時被掏空了。他們都是值得愛與被

愛的人,只是他的愛太狹小也太少了,無怪乎他有被掏空了的感覺。也許,這就是每一個來到孤兒院的人的感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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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江野大學的畢業典禮這天,以菱的心卻出了一點無關生死的小意外。

這天的午後十分炎熱,以菱停駐在校門口看着突然衍生的多家攤販,他們販賣的全是花,一束一束包着彩紙及束着綵帶的花。玫瑰、波斯菊、火鶴、康乃馨、鬱金香、百合等等,林林總總,美不勝收。

以菱眼花撩亂的看着,聽着那一聲聲,“小姐,來買花,這束漂亮,那束好。”弄得她的心有點慌亂。

不知該選擇什麼花送給江野才好?大學畢業,畢竟可以說是一件大事,也無怪乎學校允許這麼多攤販在校門口大做生意。

“小姐,你要哪一束?我幫你拿。”

她愣得的望着不知何時站在身旁的這個頭戴斗笠、膚色薰黑的中年婦人。她淳樸的臉堆滿笑容、並露出滿嘴銀白相間的牙齒。

“我再看看。”以菱慌亂的回答,努力的把眼光集中及可供選擇的花束中。

她終效選中了一束貴族百合,它們很情趣的簇擁在一張精美的玻璃紙及一段結得十分精緻的緞帶中。

“小姐很有眼光圖”賣花的婦人在她付錢時又用那種特殊的國語腔調說。

以菱口她一笑,看看手錶,典禮快開始了、她加快腳步步人校門。

“以菱,以菱,等等我!”

是雅真,這麼大的叫聲她永遠不會錯認。以菱微笑的慢下步伐等她。

“哇!這花好漂亮,送江學長的嗎?”雅真又來一聲大大的驚嘆號,嚇得以菱差點握不住花。

“哎呀!你這顛丫頭,你老是這麼誇張,早晚會嚇掉我的三魂七魄。”以菱埋怨着。

“你是很認真的唆!”雅真突然閃着聲,沒頭沒腦的丟給她這句話。

“大家都在談江學長和你的事。”雅真審況她。

“談?”以菱一時反應不過來。

“背後談,也就是說有些閑言閑語。”雅真加重語氣。

“喔!吃飽飯沒事幹的人太多了,不是嗎?”以菱輕描淡寫的說。

“別人說什麼是不用太在乎,但是——你有把握嗎?對你和江學長的感情你有把握嗎?則難真嚴厲的問,神情十分肅穆。

“我——說真的我沒把握!”彷彿感染了難真的問題的嚴重性,以菱逃脫了雅真逼視的眼光,卻誠實的回答了雅真的問題。“誰又真能對感情有十足的把握?我知道的,人事變遷,物換星移。就算是結了婚的人都可能離婚,我又怎能對未來的事有十分的把握?”

“唉!頭殼壞掉,我一直在想會談戀愛的人一定頭殼壞掉了,不然每天不是痴痴獃呆,就是又愛哭又促笑,這有什麼

樂趣可言?雅真搖頭晃腦,狀若百思不得其解,

“有一天,你就會懂的。”以菱在內心輕唱,並有點悟出愛侶間不論有沒有承諾,也都只如江野所言,是下一種賭注,一種不是兩者皆勝就是兩敗俱傷的賭注。

“我希望那一天永遠不會到來。”雅真敬謝不敏的吐吐舌頭。又問:“你要參加典禮嗎?”

“沒有,我只是送這把花去,表示一下祝賀之意,稍晚我還有表演。”以菱說到這裏,猛然記起自己站在這裏和雅真不知又談掉多少時間。她哎呀一聲往前急走,並邊說:。你來不來?我快遲到了!江野今天邀請了他妹妹來觀禮,遲到不太好意思。”

“哦!醜媳婦還沒見公婆,小姑就來做先遣部隊了!”雅真自言自語,然後半是好奇,半是想保護以菱免遭炮火侵襲,她堅決的用她的短腿追上以菱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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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老遠,雅真就瞧見江學長那鶴立雞群的身影。他穿着一襲寬大的黑色學士眼,頭頂着學士帽,看來氣宇軒昂又玉樹臨風。雅真在找到這麼些形容詞時也不免要欣羨以菱的好福氣。不過這欣羨沒持續多久,雅真就驚奇的發現那個掛在江學長臂彎里的冶艷女子。

這女子有可能是他的妹妹嗎?走近之後,雅真不禁揉了揉眼睛。我的老天!真是個天生大尤物,凹凸有致的身材上只裹了一件簡單的紅色緊身洋裝,長僅及大腿根下來一點,該這的是都遮住了!雅真不客氣的評斷道。眼睛則直溜溜的溜上她那上了五顏六色的臉龐。

她的五官分明的像外國人,十分漂亮又搶眼,雅真不禁從頭到腳打量她。幄!她渾身上下皆經過刻意的修飾,尤其那頭及耳的捲髮像剛出爐沒多久,相當不自然。不過她聰明的用那對晃動的大耳環,掩飾了她頭髮的缺陷。

這個有可能是江學長的妹妹嗎?雅真心懷不軌的質疑。

不對!不對!雅真的眼光轉向另一邊幫江野及冶艷女子照相的女孩子,她比較像江學長的妹妹;

雅真由頭到腳看過去——她的頭髮剪得極短,如果不是她身上那件紅底白點的弔帶裙,極有可能被人誤認是個漂亮的小男生。對了!對了!那個笑容活脫是江學長的翻版,連頰上的酒窩都長在同一地方。

只是,那個吊在江學長臂彎里的女孩子又是誰?

當雅真分析得七葷八素時,以菱也有同樣的疑問,她是誰?以菱臉色有點刷白的看着紅衣女郎和江野的親熱模樣。她不知在咕味什麼,而江野則側頭微笑的傾聽,她勾往江數的白皙手臂不曾須臾放開,那股親熱勁兒絕不像是兄妹。

以菱躊躇着,不知進或者該退?

江野眼尖,先看到她,他拉下那個女孩子的手臂,幾乎大步跨過來,也不避諱的就握住她的手說;“你來了,找幫你介紹一下我妹妹和她的好朋友。”

以菱直視他的眼睛]他的眼中倒是一片坦然,以菱鬆了一口氣,軟軟的說:“雅真也來了。”

“學長好!”雅真調皮的行了個軍禮,彷彿也感染了以菱鬆了那口氣。

“你好!你好!”江野友善的朝雅真笑了笑,露出一口健

康的白牙。

“學長,我有一點建議——你可去賣黑人牙膏、”雅真突然就迸出這麼句怪話。

“哦!意思是我太黑嗎?”江野先是一愣,然後玩笑的問。

“不,是你牙齒太白了。”雅真一本正經。

一串笑聲恁空逸出,江野的妹妹及另一個女孩子不知何時來到他們身後,而這些對話也全被她們聽進去了。

以菱朝她們微笑着點點頭,又突然記起江野正握住她的手,她避嫌似的想掙脫,江野握得更緊。

“這是我妹妹,江心,以及她的好朋友,也是我的鄰居馬伶俐。”江野用空着的手親愛的拍了拍江心的短髮,然後指向濃妝艷抹的馬伶俐。再介紹說:“江心,見見這位陳雅真陳姊姊及江以菱江姊姊。”

“陳姊姊好!江姊姊好!”江心眨眨眼,露出一個極為甜美的笑容。

“哦!好!好!”雅真被叫姊姊不太適應。慶幸馬伶俐沒跟着叫,否則她還真不知道該不該回答?

以菱朝她們點頭笑了笑,並尷尬的發覺她們兩人好奇的眼光直盯在自己身上,尤其是盯在她與江野交換的手上。好雅真!她機靈的找了話題轉移江心和馬伶俐的注意力。

“這束花要送我的?”江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嗯!”以菱漫不經心的注視雅真和那兩個造型極端新潮的女孩子交談。

“很漂亮,是百合花的一種嗎?外型看起來和百合相像。”他早就發覺洋裝永遠最適合她,因此買了許多件送給她。她的臉上還是脂粉未施,只在唇上塗了淡色口紅,賞心悅目的讓他想一口吞了她。

“這叫貴族百合,也叫葵百合,向日葵的葵。”以菱慢半拍的回答,一邊推掉他放在她腰上輕輕划著的手指,低市警告說:“別不正經,你妹妹及朋友都在這裏呢,還有這麼多的人來人往。”

“有什麼關係?我就是要告訴全世界江以菱是我的女朋友購!”江野戀戀不捨的鬆手,又靠向她的耳邊吹氣,“我好想你!將近二十四小時沒見你,我好想你。你想不想我?”

“不想。”她瞟他一眼,臉開始轉紅。

“說謊!”他忘形的盯視她臉上誘人的紅暈。

“江哥哥,誰說謊啊?”馬伶俐唐突的插話進來。“哇!好漂亮的貴州百合。江姐姐送的嗎?”

江野點頭。

“真有眼光,你們知道嗎?這花在古時可是百合的上品喔!”馬伶俐提高聲音,連帶吸引了正在交談的雅真與江心的注意。

“江哥哥,你喜歡這種百合花嗎?剛才我進校門的時候沒見到有人在賣,不然我也會選這種花來送人的。”馬伶俐拽着江野的手臂搖晃着,無形之中顯現出小女孩的憨態,雖然和她的打扮及穿着不搭調,卻也迷人了。

“玫瑰也很好,你們送的我都喜歡。”’江野陪着笑。

雅真冷眼旁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女孩子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所表達出來的是什麼——一她喜歡江野。不然哪有人一下子江哥哥長江哥哥短,而且老在找機會把自己吊在別人的膀子上。

她瞄了一眼僵立一旁的以菱。傻瓜!雅真暗罵,男朋友

的手臂上掛了個漂亮的女孩子,她還呆在一旁傻笑,笨哪!雅真搖搖頭,不平的出聲,“花就是花,男人只要不花,哪管女人送什麼花?”說完她還冷哼一聲。

聽了雅真意有所指的話,江野尷尬的笑了笑。

馬伶俐可不服氣了,她冷冷的說:“花才不只是花。花有百百千千萬萬種,你數都數不清,認都認不完。就拿百合來說好了,光改良品種就有幾十種,在古籍上記載的百合有我們常見的‘席香百合’及‘卷丹百合’,而你能確實說出它們之間的不同嗎?你知不知道現代人栽培的‘葵百合’、‘姬百合’、‘香水百合’,它們的外形、色澤和氣味有哪些不同?你又能不能說明這些現代百合和古籍上的百合有什麼淵源?其實,花也和人一樣,有百百千千萬萬種的不同。因此,對任何人事物,你都不要妄下斷語。”

雅真被馬伶俐的咄咄逼人、伶牙俐齒說得啞口無言,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江心則激賞的凝視自己的好友,她一向欣賞的就是馬伶俐這種反應敏捷又直言無諱的個性,雖然她有時也會咄咄逼人、氣焰高張得氣死人。不過,私心底下,江心一直希望她能由好友變成大嫂,也知道她一直對哥哥江野情有獨鍾。

江心的眼睛不由得轉向那個安安靜靜站在一旁微笑的女孩子,她叫江以菱,也姓江!她長發垂肩,明眉皓齒,乍看雖沒有馬伶俐醒目,卻白白凈凈、鍾靈統秀的讓人捨不得移開眼光。若說馬伶俐是林紅艷的玫瑰,她倒可以形容是朵清麗的百合,只不知馬伶俐了不了解她,知不知道她可以歸為哪類品種?古代的“,香百合”、“卷丹百合”或者現代的“姬百合”、“葵百合”、“香水百合”抑或是“純百合”?江心想到馬伶俐的“百合論”,不禁失笑。

收回思緒,江心才發現她大哥正手足無措的不知如何打圓場,她那個斯文哥哥沒有見識過兩個女孩子針鋒相對的場面,她再不出面,不知會不會演出全本鐵公雞喔?”

“好了,好了,馬伶俐,對陳姊姊不可無禮。你的”百合論’大概只有花卉專家及你這個怪人懂。我們下次再談這些花有何不同。”江心轉向雅真說:“陳姊姊,別介意,伶俐這個人就是直脾氣。”然後又轉向站在一旁的哥哥和以菱說:“我們再不進禮堂,畢業典禮就甭參加了。”

“對了,我和雅真也該走了,”以菱看看手錶說:“江野,待會兒典禮結束,你先帶江小姐及馬小姐到‘粉紅格子’來喝點飲料,表演結束后再一起去吃晚飯!”

江野緊握了一下她的手,點點頭。

“陳姊姊、江姊姊不參加畢業典禮?”江心迷惑的問。

“嗯!”以菱微微一笑。“雅真有事,而我要演唱。”

以菱再朝她們一頷首,拉拉雅真的抽子,兩人消失在小徑上。

“什麼是‘粉紅格子’?江姊姊為什麼要演唱?”江心滿腦子疑問。

“畢業典禮完了再帶你去見識一下。到時候不就知道了花”江野朝江心寵愛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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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以菱和雅真走到校門口,攤販已逐漸撤去,只剩零落幾攤還在努力吆喝着。

“落荒而逃。”。雅真悶悶不樂的說。

“不要想那麼多了。”以菱輕輕的拍了拍雅真的手。

“我就看不慣女孩子這麼主動,哪有人明知別人有女朋友了,還像八爪魚一樣老把身子往別人身上貼!”雅真義憤填膺的說:“還有你,男朋友有臂彎吊了個如花似玉的人兒,你還能若無其事的在一旁微笑。換作江學長是我男朋友,我早撲過去把馬伶俐的眼珠子挖出來了。”

“我不知道你也使用暴力。”以菱發笑。

“你真好脾氣得讓人生氣,你知不知道?”雅真快要跳腳了。

“你是說,我真的該撲過去抓破她的臉或挖出她的眼珠了?!”以菱有趣的重複。

“算了,算了,你是不可能做這種事,她那一大篇什麼百合不百合的論調,讓我們敗了一回合。”雅真氣餒的說:“江心說馬伶俐是她從國小到高中的同班同學,我的天啊!那個女孩把自己打扮的就像是朵高級的交際花,打死我都不相信她才高中剛剛畢業。”

“雅真,你就是嘴巴不饒人!想她能說出剛才那一番話,必定也是個思想不俗的女孩子,別亂栽形容詞在人家身上了。”以菱功道。

“也對!”雅真不情不願的承認,“待會兒我要去書局一趟。”

“做什麼?”以菱對雅真這說風就是雨的個性感到無奈。

“去解開‘百合之謎’啊!”雅真聳聳肩。突然想到什麼

似的又說:“馬伶俐剛才一直對我強調她和江學長、江心三人

是青梅竹馬。馬伶俐又姓馬。她應該是眾同學口中江學長那位姓馬的青梅竹馬。”

“可能吧!”以菱無聊的踢了踢腳邊的小石子,附和着。

“以菱,無風不起浪,這個馬伶俐,你可得留神着點。更何況,她還佔了一個優勢,那就是江學長的妹妹是她的好朋友,你……”,

“不必再說了!”以菱打斷雅真的話。“江野對我的心,只有我最清楚。況且,很多事不是我想如何就一定能照着走,人生並不像下跳棋,可以精準的預先算出走幾步對自己最有利。果真如此,人生又有什麼情趣可言?就讓一切順其自然吧!”

“罷了!罷了!我不過要你未雨綢繆嘛!你幹嘛每次都用千百種冠冕堂皇的理由來否定我的憂心?罷了!罷了!算我雞婆。談戀愛的不是我,交男朋友的不是我,最後受傷害的也不是我,我幹嘛自討沒趣?”雅真說著,嘟起嘴便往停車場走去。

“雅真!”以菱急急拉住她,有點失措的司:“你真的生氣啦?別和我計較嘛!我知道你關心我,也知道你怕我受傷害,可是……只是……我總不能揪着馬伶俐叫地不要靠近江野啊!”

“好了,好了!瞧你,急得話都說不輪由專。”雅真眼珠子調皮的一轉,嘻皮笑臉的說:“你這人心軟和是經不起唬。若真要賠罪的話,今晚你們的聚餐我可去定了。”

“好啊!”以菱眼睛摹然一亮‘“我還在想,我該怎麼面對晚上?!”

“少來了,你是在想,我一個人怎麼應付得了男朋友的妹妹及一心想搶我男朋友的美麗女孩。”雅真一針見血的說。然後拍拍胸脯,豪爽的又說:“我陳某人,為了好友,今晚兩肋插刀,無怨無悔,死而後己。”

以菱失率而笑,“噴噴!真誇張,演平劇啊!是請你吃大餐,不是赴鴻門宴。不過——還是感激你的光臨,這將是我的榮幸。”

“嗯,這還算人話。”雅真得意起來。

“好了,我該走了!”以菱看看腕錶,又看看天色,“兩個鐘頭后,到‘粉紅格子’等我。我叫小艾幫你帶位子。”

“OK!”雅真比了個手勢。

“還有,”以菱邊走邊回頭說:“你不用去書局找‘百合之謎’,晚餐時我再幫你解答。”

“解答?”雅真一愣一愣的,原來,以菱也知道那些亂七八糟的百合花差別在哪裏?真不夠意思,剛剛竟不幫我解圍,這算什麼朋友?雅真在心裏犯摘咕。不過,一想到晚上也可以將馬伶俐一軍,讓她知道不只她一個人懂得那些亂七八糟的話,一定有趣極了。思及此,雅真樂呵呵的辦自己的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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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江野帶着江心和馬伶俐步入“粉紅格子”時,引來不少客人的側目,畢竟,他們都是那麼出色漂亮。

名喚小艾的小妹受以菱之託,已經幫他們預留了一個可以看見以菱表演,又能保持有安靜的隱密桌位。

雅真早已坐在桌邊。笑容可掬的等他們落坐。

“喀!歡迎不速之客嗎?”雅真促狹道:“以菱再半個鐘頭就可以下班了,我們等一下吧!江學長,麻煩你們先點飲料!”

江野由小妹手中接過Menu遞給江心及馬伶俐,然後朝雅真露齒一笑,“來多久了?待會兒一起去吃晚餐。”

雅真皮皮的聳聳肩說:“感謝你的邀請,我會去的,我一向關心以菱的福祉。”

“吃飯和福拉有什麼關係?”馬伶俐耳根子頂尖的發問。

“有時候是沒有什麼關係啦!只不過,今晚關係可大啦!”雅真拖拖拉拉的挖苦。

馬伶俐苦有所悟,雙目圓睜。江心已忙着打圓場。

挑起戰端江野並不清楚這兩個女孩子為什麼一見面使氣氛火爆,劍拔晉張。他決定不理會她們,眼睛專心的搜丁他剛剛進來到現在都沒空搜尋的身影。

其實根本不用搜尋,以菱正坐在最顯眼的表演台上,嘴裏唱着一首不知名的廣東歌,眼光則停在江野臉上,兩人有默契的一笑。

這是他第三次來到“粉紅格子”,雖然坐的不再是相同的桌子,對表演台上的女孩子的感情卻一次深過一次,擁有她的慾望也一次強過一次。

江野知道如果他安心想要以菱,以菱是不會拒絕的。唯一控制他不去侵犯她、佔有她的只是他的良知,他不能卑鄙到在還沒有給她任何保障之前占她年輕與純真的便宜。唉!前面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

台上的以菱雙眼迷朦的凝望江野,結他弦音一轉,以菱的新作“纏綿曲”的前奏響起,他側耳專心的間聽書,對被歌詞深深的撼動了。

直至結他聲休止時,江野再也沒捨得把眼光離開以菱。

一旁的馬伶俐迷惑的由台上那個看來彷彿風一吹就。會消無蹤的纖弱女孩身上轉頭看向江野那如痴如醉的臉龐,只傻瓜才看不出江野臉上的表情代表的是什麼?

“我信仰了愛情也信仰了你”,果真是纏纏綿綿的一首纏綿曲”。是新歌嗎?馬伶俐搜遍腦海卻遍尋不着對這首歌沒任何印象。她和江心自認對流行音樂有過耳不忘的本事,她們自詡走在時代尖端。不過對這首旋律優美的曲於,她卻找不到任何記憶。不可否認,唱歌的人功不可沒,江以菱把它拴釋得十分動人。

而馬伶俐更悵們的明白一件事——江野的心是屬放台上那個名喚江以菱的女子的。也許打從瞧見他親呢的把手放在江以菱的手上及腰際,她就明白了。而那個和她卯上了的陳雅真,只是代江以菱出頭爭風吃醋罷了!

馬伶俐心煩氣躁的想着,她多不甘心從小到大一心愛慕的江哥哥,轉眼成了別個女孩子的情人。她一直認定她佔了與江心是好朋友;與江野是青梅竹馬的優勢。連江心不也以為江野大學四年裏沒交女朋友是在等她長大嗎?誰也沒想到在她大學畢業這一天,卻帶出了個程咬金。

除了震驚,她還有一股面子掛不住的氣憤。

我要爭取,馬伶俐壓下滿腔怒火的想着。至少也要攪攪局,她不動聲色的下定決心。

坐在馬伶俐身邊的江心一會兒感到有趣,一會兒又憂心忡忡。她瞧了瞧“粉紅格子”周遭的環境,格調高雅得叫人印象深刻。至於坐在台上表演的那個僅比她和馬伶俐大一歲的江姊姊,就更令人印象深刻了。

她坐在高腳椅上,抱着結他自彈自唱,昏黃的聚光燈照射在她身上,使長發飄逸的她看來更是如夢輕靈。

像江以菱這種女孩子本身就是一大特色,當人們看着她的臉龐及那對善於說話的眼睛,就像看到一個甜美的夢境,而沒有人是不喜歡沉溺於甜美夢境中的。還有她那甜蜜徐緩的女性歌聲,連女孩子都會溺死在她的歌聲中,更何況是個男人?瞧瞧老哥那副呆樣,就像想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口吞掉台上那個如夢似幻的人兒一樣。

“哥,你還沒點飲料。”江心輕踹了江野一腳,遞過Mill。

”她唱得很棒,不是嗎?”江野怔仲的說,心中佈滿酸楚的柔情。看見等在一旁的小妹正吃吃竊笑、他才不好意思的遞迴沒翻過的Mane說。“‘給我一杯藍山咖啡。”

“你還有這許多客人,不是嗎?”江心瞟了正在生悶氣的馬憐俐一眼,用譴責的語氣在自己哥哥耳畔輕刮。“好歹盡一下地主之誼,馬伶俐畢竟是我的好朋友,不要太怠忽人家。”

“嗯!”他漫應着,提起精神和三個女孩子聊天。聊了半晌他發覺馬伶俐及雅真都是頗有深度的女孩子。尤其馬伶俐,在對事物的看法上都有很獨特的見解,難怪江心會如此看重她這個朋友。此刻她正談起他們小時候的一些趣事江野專心傾聽着,也第一次正視坐在自己身旁這個濃妝艷抹的小女孩,難道塗這麼多的五顏六色在臉上也是她表現自己的特色的一種方式嗎?他也第一次發覺,馬伶俐是有魅力的、她的一顰一笑都可以使男人趨之若騖。他比較着以蒙和她、她們是兩個極端不同的女孩子,卻各有引人入勝的特色,他不禁讚歎起造物者的神奇巧思。

以菱鞠躬步下台時,看到的正是某個使她的心像掉下萬太深淵的鏡頭——江野和馬伶俐兩顆頭顱湊在一塊,馬伶俐正眉飛色舞的對江野說悄悄話,那嫵媚的神態猶如一朵嬌艷欲滴的夏日玫瑰。而一旁的江心及雅真則有一搭設一搭的聊着。兩人的表情有着天壤之別,雅真不高興的帶着批判的眼神,江心卻是形於色的欣喜,一雙眼骨碌碌的注意她哥哥和馬伶俐的交談情形。

以菱的心黯淡了一下,雅真的直覺是對的了江野、江心和馬伶俐及他們上一代的交情是一條堅固的陣線,任何想突破這條陣線的人無異是自討苦吃。以菱自和江野開始交往到現在,從無任何一刻比此時更覺得自己是個無足輕重的人。也許,江家早認定馬伶俐才是他們理想的媳婦,也難怪江心一直在搓合他們兩人。可能在江心的心中,也早已認定也馬伶俐才夠資格成為她的大嫂吧!

那麼,你算什麼呢?以菱自問着,突然心生一股想轉身逃逸無蹤的念頭,另一方面她又為自己衍生的自卑及不安全感深惡痛絕。

悄悄的,她落坐在江心及雅真之間的坐位上。那會是江心和馬伶俐為自己留的嗎?以菱澀澀的想着。

幸好,江野很快的便把注意力轉到坐在對面的以菱身上,雖然以菱得悲傷的數過這期間的一分鐘。

也幸好,江心機智過人的對以菱發問,化解了這略顯尷尬的時刻,她說:“江姊姊,你最後唱的那首歌十分動人,歌名是什麼?主唱人又是哪位?市面上不知有沒有賣這張唱片?”

她突來的問題,叫以菱不知如何回答。支吾半晌,以菱才羞澀的在眾多眼光下答道:“這首歌是我最近的作品,只是隨性唱唱!”

其後,以菱發覺自己莫名奇妙的成了中心人物,所有話題老繞着自己轉。尤其經本來在一旁猛攻水果悶悶不響好久的雅真一吹噓、一瞎捧,她驚訝的發覺連江心都用崇拜的眼光在看自己。更糟的是雅真在一吹一捧時,猛強調着,“不信你們問問江學長。”

這下可好了,這句話擺明着說江野和江以菱的關係有多親近,甚或者“親密”。而江野只一逕露着他的招牌笑容笑着附和。叫以菱只能哭笑不得的瞅着江野,並揪着雅真的衣服暗示她不要再胡誇亂誇了。

而雅真那沾沾自喜、又眨眼又聳肩的滑稽樣子,真讓以菱沒轍了。至於馬伶俐則已默不出聲好久了,一副快七竊生煙的樣子。以菱擔憂的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深覺自己本來正常的心臟快被嚇出心臟病來了。

就在江心和她努力的融洽桌邊的氣氛時。這個突然雅真又用突如其來的怪問題想突顯以菱的“博學多聞”,也終於造成“東窗事發”。

事情是這樣發生的。當大夥正在聊某件事,雅真不知怎麼又把話題扯到馬伶俐說過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百合花上面去,並要求以菱解釋它們的不同,好像看準了她是個花卉專家。

以菱噤聲不語,她本打算用餐后抽空私下跳雅真談那些百合花的不同之處,誰知她竟沉不住氣,當著馬伶俐面前又挑起這個話題。

雅真滿心期待以菱能利用現在一雪中午被馬伶俐唬得面紅耳赤的恥辱,誰教她不懂這些百合花的差別呢?只好仰賴以菱來一雪前恥了。

江野和江心正饒富興味的望着以菱,江野可不明白以菱幾時變成花卉專家了?他得隨時準備伸出援手打圓場。

碰到雅真這種朋友,有時以菱也只能徒呼奈何!若不是因為馬伶俐隨後一段極沖又極自以為是的話激怒了她,她本是想打哈哈便算過去了。

開端是馬伶俐聽雅真說以菱也知道那些百合花的區別在哪裏,馬伶俐就用帶着明顯輕蔑的語氣說:“哦!江小姐也明白那些百合花的差別嗎?真難為你了,想必你整個一下午都泡在書店裏研究花卉專輯吧!”

以菱知道馬伶俐一開始對她就十分感冒,也許是因為江野吧?!她一開頭就不把以菱當朋友,而是當情敵,以菱對這種情形也不知該如何處理,畢竟她沒有和人爭奪男朋友的經驗。

這會兒雅真惱怒的鼻翼一歙一合,以菱在桌上拉了拉她的手,要求她稍安勿躁。

隨後以菱轉向馬伶俐,認為該給她一些教訓。

她朝馬伶俐一笑,好整以暇的說:“馬小姐太抬舉我了,看書雖是很好的嗜好,可我是個沒有太多空閑的人,更逞論去書局看整個下午的書,這點你也可以向江野求證。”

她保持住和緩的笑容,停頓一下又說:“我之所以對百合略知一、二並沒有什麼特殊原因,兩年前我曾整個暑假在花店打工,這使我對花卉的認識受益良多。馬小姐想必知道‘卷丹百合’還有許多別名,什麼‘虎皮百合’、‘倒垂連’、‘捲簾花’,古書上還有人稱‘番山花或珍珠花’。蘇東坡詩中有‘堂前種山丹,錯落瑪瑙盤’等句子,都是歌詠它。至於‘葵百合’、‘姬百合’應是‘卷丹百合’的現代名稱或是改良品種了。還有,我們日常所見樸素雅緻的白百合,就是古代所稱‘麝香百合’。現代人喜愛的香水百合想必也是此類的改良品。馬小姐看過更特殊的百合嗎?時下有一衝十分有趣的品種稱為‘蜘蛛百合’。”

她停頓一下,望了望桌邊幾張燃着極高興緻的臉,除了紅唇微噘的馬伶俐,她顯然相當不高興又被搶了一次鋒頭。以菱朝她露齒一笑,好脾氣的繼續說:“它雖漂亮,卻被改良得幾乎看不出是百合,它們的花瓣捲曲,外表看來更像個鏤空了的球。”

再次慢條斯理的轉向馬伶俐,以菱嚴肅的導入重點,“因此,我覺得馬小姐和雅真下午的話都對,也都不對。花可以只是花,花也可以不只是花,但我是贊成馬小姐所說的花就如同人一樣,有百百千千萬萬種!我不知道馬小姐是否自擬為奇花異卉,但姑且不論奇花異卉也好,平淡無奇的野花也好,老天最公平的是賦與每朵花一個‘花心’,也不多不少賦與每個人一顆心,我想強調的是,人既知把自己知性的比擬為花,何不用更多的感性來‘將心比心’呢!”

這一頓搶白,只惹得馬伶俐更懊惱,她不是滋味的抓住以菱的話尾,神情挑釁、皮笑肉不笑的反駁,“江小姐,雖然你說得頭頭是道,可我覺得你還是唱了高調。古人說“道不同不相為謀’。而人與人要談到‘將心比心’,是需要具備某些條件的——例如‘共識’。像欠這個人就挑剔得緊,是怎麼樣的人,我就比怎樣的心。沒有半點‘共識’的話,我根本不會用心。”

聽完這段話,雅真怒由心生,馬伶俐擺明着是不屑與以菱成為朋友。

滿臉錯愕的江野不知該說些什麼,江心也蹙着眉頭不解的看着好友,馬伶俐平常說話不會這麼毒的。

幾個人之中倒只有以菱鎮定如常。她不喜歡這種話中夾槍帶棒、互相較勁的感覺。可是馬伶俐並不想握手言和。

以菱微蹙着眉,想了想說:“有原則是一件好事,馬小姐!但‘共識’如果是建立在單方面就不叫‘共識’了,剛剛我說‘將心比心’絕非唱高調,它是知交朋友的絕佳方式。剛剛那些話我也不是在教訓人,你可以說它是我在試着和你達成某種‘共識’,進而成為朋友。然而馬小姐的話像當頭沒了我一大盆冷水!我想,馬小姐你從小生長在富貴之家,因此‘條件’成為你交朋友的必備內容。說穿了,我們這些在市井中掙扎的小民要符合你的‘條件’而後與你達成‘共識’,必定難如登天。”她眼光澄然的直視馬伶俐,又說:“你讓我產生了一個有趣的聯想!此時此刻的我彷彿是個想開口向你借錢的人,雖然我們談的是交朋友與如何對待朋友!借錢有多少方式,馬小姐能說得具體嗎?我想你或能優越得連向人借錢的經驗都沒有吧?記得小時候,大約是國中的時候吧!孤兒院裏的經費時常不足,院長在東拼西湊之後,總會帶着我由南北上去找她的朋友借錢。當時院長像在籌劃什麼陰謀,十分差於啟齒又怕啟齒之後遭人拒絕的那種窘迫心情,至今我仍印象深刻。後來,我看過一篇更有趣的報導,它是教人借錢的方法,它們有太多技巧,最基礎的是‘攻心為上’。首先,我必須評估你的財力,跟你借多少才算合理?之後我還必須盤算以何種理由來開口你最容易接受?當然,如果可行還少’不了巴結、諂媚、逢迎!”

小妹添水杯的動作打斷了以菱的談話,桌邊幾個人像極了在聽說書人說精彩故事,彷彿等續集似的目不轉睛的盯着以菱,表情各異其趣。以菱苦哈哈的笑着繼續說:“相對的,我一旦開口向你索借,你必定會審慎的過濾我的理由、並思考這些理由有幾分真實性?再來是評估我的信用度如何?你該借我多少才不會冒太大風險等等……人人皆懷着鬼胎打如意算盤。”以菱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潤潤喉;做了個結論,“馬小姐,你交遊廣闊嗎?你想過若在你結交朋友的過程中,無時無刻存在着想讓你吃悶虧、占你便宜的人,而你又無時無刻得‘輜珠必較’,你會快樂嗎?你不嫌累嗎?‘將心比心,用心對心’,不是容易多了嗎?”

啞口無言的換成馬伶俐,她沉默半晌,才面有愧色的環視桌邊的人坦承道;“我從沒想過一層,我……我為我剛才那段任性的話道歉!”

。這時雅真也吶吶的說:“馬小姐,我也十分抱歉,一開頭我的語氣就不太好,是我不對!”

以菱幾乎要為她們兩人喝采。她們不只不失率真本性,還勇放認錯。

情緒最複雜的人該是江心了。她激賞以菱的犀利言辭及平和的人生觀,可是又為這兩項矛盾的特質困擾不已!她不清楚哥哥對江以菱了解多少,起碼應該知道她是孤兒院長大的孤兒!雖然這在年輕人之間並不是什麼大問題,可是一到了面子重於一切的爸爸面前,可能就會是大問題。而哥哥明顯為她神魂顛倒的樣子令她憂心不已。

江心感覺好笑的想着,怪了,她現在可一點都不擔心馬伶俐成不成得了她的嫂子,想想,她甚至開始喜歡這個看來柔弱卻辯才無礙的江以菱成為她的嫂嫂。她訝異她才見江以菱第一次,就對摯友馬伶俐臨陣倒戈。她更擔心的是父親和奶奶在得知哥哥和以菱的戀情時會是用什麼態度來面對?她不樂觀的預期這個心思過分細膩、敏銳的女孩子一遇到那個八股奶奶面前就會被打回票,原因是她也姓“江”。至於用“面子”廣結善緣的父親怎麼看待出自孤兒院的江以菱,她就更沒勇氣往下想了。唉!她只好走着瞧羅!

話說江野,在她領教了不能輕易把小老虎似的以菱當病貓挂號之後,在幾個女孩終於稍微紓緩心結之後,他提議請小姐們去吃一頓豐盛的大餐。這頓晚餐果真稍稍消弭女孩子之間的尷尬。

這事件過後很久,以菱仍常反醒自己如此撻伐馬伶俐是對是錯?她頗能體諒馬伶俐對她的敵意,也知道“爐火”是源於“愛情”這兩個不可捉摸的字眼。

算來馬伶俐是很通達事理的人,不然她絕不會輕易聽進那一段話,並馬上承認錯誤及道歉。

以菱現今又多了個願望,她祈求全能的上蒼,往後在江野和她的感情路上,千萬別再安排像馬伶俐如此強勁又出色的對手,一個就夠她吃不消了。

然而上蒼真能庇佑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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纏-關於一對同居情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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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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