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沈雪子閑散地往客棧的街道瞎晃,只瞧前方喧嚷地圍了一堆人,便好奇的湊上前瞧熱鬧,才知是丁府在招買丫鬟。
「小哥,小哥,我成不成?」沈雪子擠到前頭,丫鬟這活兒她還沒幹過哩!
「你!?」不只是丁府管家訝然,就連所有人也瞧不出沈雪子是苦命的賤格相。
管家懷疑的再問:「姑娘,瞧你一副富家千金的身子骨,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喂!你們到底是在算命,還是買丫鬟?有誰生下來就活該是丫鬟命格的。」
沈雪子刁蠻地說,活似富家嬌嬌女的性子。
「成,你肯賣,我自然願意買,不過,我倒想聽聽你的身世如何可憐,非逼得你賣身做丫鬟?」管家這話引起群眾的好奇。
沈雪子掃了周遭群眾那張張好奇的目光后,煞有其事的沉下一張好不悲傷、凄慘的神情,提氣哽咽幾聲,淚水汪汪說來就來,第一個對不起的便是爹地、媽咪——
「爹、娘早逝,自幼便與大哥相依為命,日子雖然清苦,但也無憂無愁,沒想到大哥積勞成疾,無力工作,本想來益州投親,親人卻早已搬離益州,如今兄妹倆投宿迎賓客棧,身無分文,不但付不了帳,更無力請大夫為大哥看病,大哥為了照顧我,努力工作,至今仍未能娶妻,今落得如此凄慘地步,我總不能放着大哥不管,萬一……萬一大哥也死了,我舉目無親,無人依靠,所以……」沈雪子唱作俱佳,淚水汪汪直淌,惹得旁人也一掬同情淚水。
古人的淚水也未免太容易騙了吧!嘿!就是對不起雷震這位「大哥」羅!
「小姑娘,你的身世太令人同情了,待會兒咱們就去見你大哥,如果他同意的話,畫押五年賣身契后,便付你五十兩,請大夫為你大哥治病。」管家同情拭淚。
赫!堂堂喬亞集團的獨生女,居然只值五十兩,還得白演一場戲!?沈雪子真的快哭了。
不過,教她擔心的還在後頭,瞧雷震那八百年都死不了的健碩身體,哪像個命在旦夕的垂死病人!?
「喲!季管家怎麼有空過來?」呂逢雨笑臉迎上。
沈雪子整張臉全垮了,沒想這丁府管家與呂家父女熟識,她真不知該如何繼續演完這場自編自導的大悲劇。
李管家和呂逢雨客套幾句,便表明來意,教這父女倆及雷震當場儍了眼。
這丫頭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這位便是你大哥?」李管家困惑地打量雷震,那神采奕奕的模樣,橫豎怎麼看都不像個垂死病的人。
「是這樣的,我哥得的是種怪病,時好時壞,一旦病情發作,就會臉色發白,全身虛弱無力,有時氣提不上來,便昏迷好幾天,如果沒事的話,就像現在這樣。」沈雪子急中生智瞎編一通。
「哦!這可是心病,小兄弟,你得注意,那可會隨時要人命的哦!」李管家一副專家的模樣提醒道。
「是啊!是啊!」沈雪子連忙搶話。
「我……」雷震一臉啼笑皆非,才開口,就讓沈雪子暗踹一腳,痛得哇哇大叫。
「你瞧!你瞧!我哥病要發作前便是這副德行。」沈雪子竊笑。
「這麼吧!府里急着找丫鬟使喚,如果小兄弟同意的話,你們兄妹倆就在賣身契上畫押,我馬上付銀子,讓你趕緊請大夫治病,我也好回去交差。」李管家說。
「李管家,這到底……」呂逢雨滿頭霧水的想問個明白,卻讓雷震截話。
「我沒有意見。」雷震煞有其事的裝病乾咳幾聲,虛弱的說:「我的病大概又發作了,不過,你給的五十兩太多,我想,二十兩就夠了。」
二十兩!?沈雪子險些叫罵起來,他居然比李管家還瞧不起她,想必是存心想報復,看她笑話!?
最後,雷震還是以五十兩將沈雪子給「賣」了,他可是樂得很,反正是那丫頭自找的。
「雷大哥,雪子她……」沈雪子自始至終總是給呂寧兒神秘的笑意,讓她憂心這丫頭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我也不曉得她葫蘆里究竟賣什麼葯,不過,你們放心,這丫頭鬼靈精得很,用不着替她擔心。」雷震說的好輕鬆,倒真想瞧瞧簽了那紙五年賣身契的沈雪子如何脫身。
不過,他不難猜出,這丫頭準是好管閑事,想擺平沈祖先與呂寧兒及丁素素之間的三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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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丁素素的丫鬟,但禮貌上仍得先通過丁府兩老這關,這對沈雪子來說一點也不難,管家事前叮嚀了她幾項身為丫鬟的規矩后,憑著以前在爹地、媽咪面前練就的伶牙俐齒嬌哄功夫,直逗得丁家兩老滿心歡喜,笑容盈盈。
管家帶她見丁素素時,正瞧見丁素素與韓啟仲在花園裏煮茶、賞花、吟詩,管家不敢驚攪。
「這公子……」沈雪子問。
「是咱們益州韓府的少爺,人品端正,長得俊美,甚得老爺和夫人的歡喜,說不定就是咱們丁家未來的姑爺。」管家竊語。
姑爺!?那沈祖先要往哪擺?看來,得找丁素素問個明白,鐲子可是在他倆手上的吔!沈雪子發覺自己這丫鬟還真做對了。
送走了韓啟仲,管家才正式帶她引見丁素素,著實嚇了丁素素一跳,怎麼一日不到的工夫,她竟成了自己的丫環。
「沒辦法,賴著寧兒姊白吃白喝的,總是過意不去,和你談過話后,發覺你不是個惹人討厭的人,索性就來當你的丫鬟,混口飯吃。」沈雪子一副委曲求全地說。
「那你的家人……」
「我的身世,管家全知道的。」沈雪子故作自憐說:「別再叫我提起凄慘往事。」再演一次同樣的戲碼,那多累人哪!
丁素素嫣然一笑,也不多問,還感激的說:「坦白說,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和你投緣,還想找個時機,探問寧兒可有榮幸交你這個朋友。」
「這下成不了你的朋友,倒做了你的丫鬟。」沈雪子笑嘆,早知她想主動交朋友,就不必害得她「賣」身了。
「不,我不會當你是丫鬟的,我寧願從今以後當你是朋友,我一直期盼身邊有個能談心事、解解悶的知心朋友。」丁素素由衷地說,神情也看得出她的寂寞。
「那好,我這個人向來是不懂得服侍人,都是別人……」服侍她的,她忙收口,順話問:「剛才那韓公子不是常來找你聊天、解悶嗎?」
「韓公子文溫儒雅、知書達禮,是個很聊得來的朋友,但畢竟他總是個男子。」眼神里不難看出丁素素對他的仰慕。
坦白說,沈雪子倒樂見其成,這樣至少呂寧兒還有些機會,但偏偏鐲子在丁素素手上,若與沈祖先成不了佳偶,那她豈不是得消失了。
「你很喜歡那個韓公子?」沈雪子向來不懂得拐彎抹角問話。
「我……我不知道。」丁素素又露出被問到沈祖先的問題時那茫然的神情。
「老天哪!你不能總是回答不知道,那可是會害死很多人的吔!」沈雪子最討厭這種含糊的答案。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丁素素矛盾苦惱極了,「他對我很關心,很體貼,而且我爹、娘並沒有禁止我們的來往,但是……」
「但是沈祖先對你也是同樣關心,甚至做了很多讓你感動的事,那幅畫只是我所知其中一件,但偏偏老爺、夫人卻嫌他窮,不准你們見面,是嗎?」
「雪子,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對?」
「感情這種事別人是沒辦法替你拿主意的,不過,你最好做個抉擇,不然,痛苦的絕不只有你。」
「我很想見沈公子,但是,我根本沒法見到他。」
「那不成問題,這事交給我辦,有我在,你隨時都可以與沈公子見面。」沈雪子自信這檔小事還難不倒她的。
「真的?」丁素素感激不已。
「對了,你可有一隻水晶鐲子?」沈雪子想確認。
「有,是爹送我的生日禮物。」她拿出鐲子交給沈雪子。
天哪!果然是與她的鐲子一模一樣!沈雪子心頭有說不出的矛盾,看來,真要對不起呂寧兒了,但她又如何忍心?
唉!是老天爺對不起呂寧兒這痴情女子,命中注定,可怪不得她啊!
為什麼鐲子不屬於呂寧兒?如此一來,各有所愛,豈不是皆大歡喜嗎?
「你不是想見沈祖先那傢伙嗎?」沈雪子問。
丁素素羞赧支吾。
「想見,我現在就帶你去見他。」
「可是,萬一我爹、娘發現……」
沈雪子可不管被發現後會受什麼處罰,拉了丁素素便從旁門溜出去。
丁素素既驚又怯,傳統的禮教告訴她,未嫁的閨女,在未得父母允許及家丁陪侍下,是不能擅自出府的,更甭說是受了膽大妄為的刁鑽丫鬟唆使,去私會情人。
這要是傳出去,不但關係著她的名節;萬一教父母發現,沈雪子將會受到如何嚴厲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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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忘了有多久,丁素素沒像現在這樣如此愉悅、自在,且那麼真實地踩在益州街道的石板路上。
沈雪子的開朗、活潑、率性,也使她不自覺拋開了富家閨秀的矜持,她喜歡這般無拘無束的舒暢快感。
以前她總是坐在轎內,悄掀轎簾,好奇地看着匆匆掠過的繁華街景,是沈雪子大膽的為她開啟心扉及深閨大門。
「雪子,謝謝你。」她亢奮,好奇的目光不願放過眼前所有新奇景物,她發現生命再度活了過來。
「啊!?謝我什麼?」沈雪子納悶,買了兩串糖葫蘆,當然是丁素素付的銀兩。
「哇!好久沒吃甜的東西了。」丁素素像換了個人似的,如孩子般驚叫,全然忘了富家千金的身份。
「身上銀兩夠的話,想吃什麼都不成問題。」嘿!她這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人,居然成了丁素素的嚮導。
「謝謝你,要是沒有你,我不曉得什麼時候才能像現在這樣,悠遊自在的逛市街,這種感覺好自在哦!高興怎麼地就怎麼地,想吃什麼、看什麼都那麼輕鬆自在。」丁素素興奮的想發聲大叫。
「一成不變的生活是對生命不負責的浪費,人的生命本就該活得多采多姿,盡量豐富自己的生命,這才是生命的意義;像在我們那年代……」沈雪子收嘴,清楚彼此截然不同的年代,是沒辦法對她說清楚的。
「這也許是得與失的問題吧!多少人羨慕我生長在豪門宅院,卻不知深閨的孤獨、寂寞,以及失去了生命應有的光彩。」丁素素黯然。
「這是不負責任的抱怨,誰規定未嫁的姑娘就非得認命,幽怨地鎖在深閨?不願孤獨、寂寞,想讓生命充滿炫爛光彩,就該勇敢的走出來,看看這美麗的世界!女人不是天生註定得靠男人過日子的。」
這番話在丁素素聽來,簡直是駭然、離經叛道的大膽論調,但如果可以,她願意像沈雪子那般活得自在。
「你是擺夷人?」丁素素第一次見她時,她正是穿着呂寧兒給她的那套擺夷傳統服飾,「擺夷姑娘向來樂觀、活潑,並且可以大膽公開地向心儀男子表示愛慕之情,沈公子他們兄妹也是擺夷人,他妹妹伶秀就像你這般活潑、可愛,總是充滿愉悅、樂觀的甜美笑容。」丁素素羨慕不已。
喲!這麼說來,不管沈祖先日後娶誰,她都註定該有擺夷的血統。
難怪,她爹地老是懷疑,她這不受他五指山管轄的野丫頭,不似媽咪的端莊、嫻淑,而是調皮、活潑,不懂得安份的鬼靈精個性是得自誰的真傳,這回沈雪子找到答案了,回二十一世紀后,她一定要告訴爹地。
畫攤的生意依然乏人問津,沈祖先仍然一副啃書就能飽似的,連她們在他面前杵了許久,還渾然不知。
「書獃子,買畫啦!」沈雪子生氣地奪下他手中的書,嚇得他險些跳了起來。
「姑娘想買哪幅畫……素素小姐!?」沈祖先驚喜、后怔傻。這不是夢吧!?
眼神痴怔的交會裏,滿是含情脈脈的情愫,忘情的凝神顧盼,教夾在兩人之間的沈雪子都吃味了。
「喂!你們看夠了沒?」沈雪子怪叫。
兩人乍醒回神,羞赧、尷尬地避開彼此的眼神。
「托寧兒送去的畫,可有收到?」到底還是沈祖先先開口。
「是雪子送來的。」丁素素嬌羞地說,沈祖先這才知道這見過兩次面的丫頭叫雪子,她感激的說:「聽說你為了那幅畫費了很多心血,謝謝!」
「只要你喜歡,就是費再多心血都是值得的。」沈祖先像姑娘般的羞赧。
「我很喜歡,我會特別珍惜那幅畫的。」
之後,兩人慾言又止的尷尬,開始讓沈雪子有些受不了。這就是古人談戀愛、私會的方式?
哦!對了!她這電燈泡是太亮了。
「我到附近逛逛,你們慢慢的聊,離天黑還早得很。」沈雪子丟下話,知趣地走開。
「雪子……」丁素素忙喚不及,便閃進攤內佯裝賞畫,免得惹人閑話。丁家千金當街與窮書生談情說愛,不成多事者街頭巷尾的話題才怪哩!
「近日可好?」沈祖先關懷的問。
「好。」丁素素賞畫,心可擺在沈祖先身上。
「我們……我們似乎不能再像從前那般自由自在的在一起了,連送個畫都得託人。」沈祖先笑得感嘆。
丁素素茫然、無奈的眼神,虛擺在一幅「送子觀音」的畫像前。她又何嘗願意,無奈父母勢利的阻撓,教他倆想見一面都難。
「啟仲最近可好?已有數日不見他來找我了。」沈祖先的語意顯然在探問,她與韓啟仲最近感情可有進展。
丁素素沉默半響,「啟……韓公子,我也許久不見。」
「是嗎?」他只是順口接話,自卑的說:「啟仲是富家的公子哥,願意結交我這樣一文不值的朋友,實在……」
「祖先,別這麼說!相信有朝一日,你也能功成名就的。」丁素素鼓勵他。
沈祖先嘆笑,只怕有幸功成名就之日,丁素素已做他人婦了。
「啟仲才華並茂,俊逸瀟洒,與你們家又可說是門當戶對,我想——」他知道,唯有韓啟仲才能給她幸福。
「祖先,其實我……」她欲言又止,心底有着矛盾與掙扎,她的至愛毫無偏私地分給這兩個男子,她是那麼害怕最後的抉擇,因為那絕對是個痛苦的決定。
沈雪子並沒走遠,赫然發現呂寧兒提了竹籃過來,慌忙上前欲阻止,但她已怔傻地站在畫攤前了。
「該死,什麼時候不來,偏挑這時候。」沈雪子自語罵著,忙迎上前。
「寧兒……」丁素素既尷尬又驚喜,「我們三人好久沒這樣碰在一起了。」
「嗯!」呂寧兒盡量使自己處之泰然,笑說:「伶秀最近身體不好,正逢中午,所以替沈公子送午飯過來,我家是開客棧的,總是比較方便。」
「這麼巧,寧兒姊是來送飯的,而丁姑娘是來感激沈公子送給她那幅畫,偏巧大夥就這麼碰上了。」干她這局外人啥事!?本想化解尷尬,沒想到她笑的更尷尬。
哈!老天爺還真開起玩笑來了,怎麼該來,不該來的全來這畫攤了。
只見沈伶秀及韓啟仲各從一方走來,沈雪子想擺平都難羅!
「我沒轍了,你們自己看着辦吧!」沈雪子索性事不關己地在一旁坐下。
「真巧!」韓啟仲倒表現得落落大方。
「今兒個怎麼了?沒見我哥畫攤這麼熱鬧過。」沈伶秀促狹的對沈祖先說:「哥,我本來要送午飯過來給你,早知道這麼多人關心你,我就省走這趟了。」
沈雪子暗暗打量沈伶秀,瞧她那性子,還真與她幾分神似哩!這沈祖先肯定是她的祖先是錯不了,可是女主角又是誰?呂寧兒?還真是丁素素?
「客棧還忙着,我……我先走了。」呂寧兒拎了竹籃想走,卻讓沈伶秀拉住。
「寧兒姊的飯菜,不但色香味俱全,還有着一份關愛,只怕我這份飯菜哥咽不下去,你還是留着吧!」沈伶秀顯然是說給丁素素聽。
「我回客棧了。」呂寧兒羞怯地離去。
「寧兒姊,等我。」臨走前,沈伶秀對沈祖先丟了一句話:「你的艷福不淺哦!慢慢撐死你。」
「小姐,我們也該走了,免得老爺、夫人罵人。」沈雪子拉了丁素素就走,心底滿懷對呂寧兒的內疚。
唉!她到底該幫誰啊!?
見韓啟仲眼神愛慕地目送丁素素離去,沈祖先故作泰然地整理畫攤。
「素素是位氣質高雅、嫻淑、端莊的姑娘,得此佳麗,人生無憾哪!」韓啟仲笑嘆,興奮的對沈祖先說:「對了,我今天來是向你報告兩件喜事的。」
「何來喜事?」
「第一件喜事,是我爹透過關係,由郡太爺推舉你進京師太學讀書,憑你的才學,相信一年後的御考必能高中,屆時風光返鄉,可別忘了我這好友。」
「真的?」沈祖先驚喜,在漢朝能受推舉進京師太學讀書,是百姓無上的榮耀,而且那也是考取功名的途徑,是他夢寐以求的事,只是,這對他而言,卻不過是場空歡喜,「蒙啟仲兄抬愛,我恐怕得折煞你的美意了。」
「為什麼?你每天捧書苦讀,還不是為了有朝一日能考取功名?」韓啟仲困惑不解。
「小弟家窮,經濟困窘,啟仲兄應該清楚,甭說上京師得花費一筆旅費,即使在太學求學一年時間裏的開銷費用,恐怕也不是我所能負擔的。」沈祖先黯然。
「就為這原因?」韓啟仲釋懷而笑,說:「這不愁,小弟雖非富可敵國,但沈兄這點盤纏,小弟尚能略盡薄意,沈兄大可放心。」
「啟仲兄,所謂無功不受祿,這萬萬使不得。」沈祖先惶恐。
「噯!沈兄這番話,豈不抹煞了咱們這三年來的友誼?要是你不接受小弟這份薄意,我掉頭就走,咱們就此恩斷情絕。」韓啟仲願為朋友肝腦塗地,態度堅持。
「言重了,啟仲兄,只是這……」
「再說,咱們就真的連朋友都做不成了。」韓啟仲又笑着說:「有言無功不受祿,說來你還算是我的大恩人呢!恐怕這薄意都報答不了你的恩情。」
「何來言恩?」沈祖先更加惶恐。
「若不是你,小弟又如何能認識素素姑娘這美麗佳人?這也正是小弟要向你報告的第二件喜事。」韓啟仲喜上眉梢,說:「我爹已準備托媒人向丁府提親了。」
天哪,這是喜事嗎!?簡直是……青天霹靂,教沈祖先眼前一片昏暗、暈眩。
「沈兄,你怎麼了?」韓啟仲忙扶住他。
「沒事!」儘管他臉色發白,仍強作鎮定,強顏歡笑,「沒事,只是這消息來得意外,令人……令人不敢相信。」不,這是他預料中遲早的事。
「其實,至今我仍不敢相信,自己如何跟我爹要求,向丁府提親的。」韓啟仲喜形於色,只是擔心——「就不知丁老爺是否會應允這門親事?」
「你們兩家可說是門當戶對,而且又是——郎才女貌,並沒委屈素素姑娘。」
沈祖先心碎、絞痛,恨不得躲在牆角里痛哭一場。
「如果得幸娶了素素姑娘,我一定會將她視為掌上珍貴的明珠般,竭盡所有呵護她。」
「我相信你會好好對待她,而且也能給她最好的一切。」沈祖先強抑悲痛,說:「但如果你讓她受了半點委屈,我第一個不饒你。」
「我知道你絕對是第一個會找我算帳的人,因為十幾年來,你始終視她為親妹妹。」韓啟仲保證道:「你放心,我若教她受半點委屈,我會主動將脖子伸上前,吭都不吭聲,讓你殺了我。」
沈祖先笑得好苦,但卻感欣慰,畢竟他得承認,這本就不該是他能擁有的愛情。
「沈兄,別怪小弟嘮叨,在沒上京師前,你也該先娶房妻子,較踏實些。」
「家境窮困,功名尚不可知,有哪家姑娘我能高攀?」
「這可不一定哦!人家笑你書獃子可沒冤枉,瞧迎賓客棧的寧兒姑娘對你那番照顧心意,旁人都看進眼裏,只怕你是看不上人家,所以故作糊塗。」
「啟仲兄,怎麼連你也尋我開心?自幼我們玩在一起如同兄妹般,好比……好比我和素素姑娘的情誼一般,你說笑了。」沈祖先的神態,似乎在告訴他,他與寧兒自始至終彼此心底並無愛慕情愫,而且,呂寧兒再笨也不會瞧上他這窮小子。
「沈兄,旁觀者清哪!可別辜負了人家姑娘的一番痴情。」韓啟仲提醒。
呂寧兒那丫頭!?沈祖先實在無法想像。她的關懷、照顧,似乎……似乎是那麼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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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畫攤回客棧的一路上,沈伶秀又搬出擺夷族姑娘對愛情敢於主動表白、追求的哲學,在呂寧兒耳根前嘮叨,聽得她的耳朵都快長繭。
「我告訴你,不管你喜不喜歡我哥,你這個嫂子我是要定了,晚上我就找哥說去。」沈伶秀是打定主意要找哥哥要這老婆。
「你敢多嘴、胡說,看我以後理不理你。」
「就怕我哥讓素素姊給搶了,你才不理我哩!」沈伶秀嘀咕:「剛才在畫攤上,也沒人趕你走,你倒好心,白白將機會給了素素姊!」
「伶秀!求你別瞎鬧了,如果……如果素素喜歡你哥,那……那也是椿好事,她人長得美麗、溫柔、端莊,又是個富家千金,至少她能幫你哥上京求取功名。」
「素素姊樣樣都很好是沒錯,但偏偏她是個富家千金,萬一他們要真兩情相悅,那才真是悲哀哩!你以為丁老爺子肯那麼容易讓他的掌上明珠嫁給我們這種窮人家?我知道你爹和你不嫌我們窮,要不我哪敢厚著臉皮賴上你。」
「反正……就是不許你找你哥瞎說。」
「我就是要說。」
「不許你說!」
「就是要說。」
兩人就這麼吵進客棧,不見呂逢雨,沈伶秀迷糊地險些撞上雷震。
哇!好俊挺的美男子!
「你爹辦貨去了。」雷震對呂寧兒說。
「喔!我終於明白了,原來你藏了個如此的美男子,才不理我哥的。」沈伶秀口不遮攔,着迷似的打量雷震。
「伶秀,他可是客人,別瞎說。」呂寧兒嗔罵。藏了男人,多難聽哪!
雷震疑惑地打量沈伶秀的同時,呂寧兒解釋了老半天,才讓沈伶秀搞懂雷震的身份。
「你們之間真的沒什麼關係?」沈伶秀露出詭異的竊喜。
「伶秀!」呂寧兒以白眼瞪她,羞得不知如何向雷震致歉。
「如果真要說的上關係,那就是老闆與夥計的關係。」雷震含笑,瞧那俏丫頭的性子及神態,倒有幾分沈雪子鬼靈精的模樣。
「雷大哥可已娶妻?」沈伶秀問的大膽。
呂寧兒嚇得心兒險些迸了出來。
「正確的說,還沒有。」雷震覺得這丫頭有趣。
「可有心儀的姑娘?」沈伶秀愈問愈大膽。
「伶秀!」呂寧兒嚇慌了。
「嗯……這問題就難回答了。」因為他還沒搞定沈雪子。
「無所謂!」沈伶秀不在意的俏皮一笑,更加大膽的說:「咱們擺夷族是女子當家,也就是說,姑娘主動追求心儀男子是很正常的事。」
「那又如何?」雷震研究過擺夷族是母系社會,瞧這丫頭還真有擺夷姑娘活潑、開朗的民族個性。
「所以,如果我說有些喜歡你,請別嚇昏過去。」沈伶秀臉可不害臊!
「伶秀!」呂寧兒可為她臊紅了臉。
「寧兒姊,我才不像你哩!喜歡上一個人就要勇於表達,就算被拒絕,但至少要讓對方知道你喜歡他。以後我會常來找你的。」哦!不,找雷震。她對他俏皮地眨眼后,愉悅地離去。
「雷大哥,伶秀還只是個不懂事的丫頭,你別……」呂寧兒羞赧不已。
「我不會放在心上的。」雷震含笑說:「也許她真是個不懂事的小丫頭,但我很欣賞她的個性,她說的一點也沒錯,喜歡一個人就要敢勇於表達,就算被拒絕了,但至少讓對方明白你喜歡他。」他始終認為,愛情的哲學與道理,古今皆然。
呂寧兒明白,但那不是她所能辦到的,她甘心就這麼偷偷愛慕一個人。
「剛才在畫攤,我見到了雪子。」呂寧兒故意岔開話題。
「她找丁姑娘去見沈祖先?」用腳想雷震都明白那丫頭在打什麼心眼,她將丁素素當成那鐲子的主人,準是想撮合沈祖先與丁素素的姻緣。
「大概連雪子都認為素素要比我適合沈公子。」呂寧兒心想,沈雪子賣身做丫鬟應該是這個原因吧!她黯然,感傷的說:「其實……他們確實是郎才女貌的一對,沈公子只要能過的快樂,我也就滿足了,畢竟素素也是我的朋友,她能幸福,我也為她高興。」
望着呂寧兒落寞、悵然的進房,雷震有說不出的感傷與同情,也許勸她放棄這份感情會減少些痛苦,但他開不了口,而且,感情又豈是說放棄就能放棄得了。
難道那對鐲子真的就這麼主宰了這三人的感情命運嗎?
沈雪子這丫頭究竟在玩什麼把戲?他非得問個明白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