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四十度？你還真能撐。」林醫師踢了羅仲毅一腳，看得出來兩人的交情匪淺，「當這位小姐匆忙打電話給我時，我還真以為你快掛點了。」他笑笑的說道。

「醫生要有醫德，別虐待病患。」羅仲毅恨恨的說道。

「我是有醫德啊，」林醫師笑笑，「沒有醫德早就下毒藥毒死你了。小姐，這葯麻煩你弄給他吃，我認識他很多年了，我知道他是一個不怎麼合作的病人。」他將葯遞給了熙晴。

「不怎麼合作的病人？」

方熙晴瞪着羅仲毅，他都已經病成這樣，花費了她這麼多的心思照顧他，他再敢不合作的話，那她絕對會殺了他！

「是啊……三天份的葯，只吃一包剩下就擱着，真的是浪費。」

「浪費你不會撿起來吃嗎？」羅仲毅嗤道。

「重點是我沒病啊！」林醫師對熙晴露出友善的笑容，「你是他的女朋友？」他問着。

熙晴一驚，全身反射性皮皮剉，「不是、不是……」

「哦？這樣啊。」林醫師意有所指的掃了羅仲毅一眼，「有空可以請你喝杯咖啡嗎？這是我的名片……」他拿出一張名片遞給熙晴。

熙晴才一接過名片，就被「病重瀕死」的羅仲毅把名片搶過，揉爛丟掉。

「那張名片有很多顏色，花了我不少錢。」林醫師邊收拾用具邊抱怨着。

「一張兩塊還是三塊？桌上有一個十元的銅板你可以拿走，不用找了。現在，你給我滾出這裏。」虛弱的聲音透露出淡淡的敵意。

「什麼時候連玩笑也不能開了？真是缺乏幽默感。」林醫師還真的把桌上的十元放入了口袋裏。

「小姐，我先走了，有什麼事情你再打給我。」

「呃，好的。」熙晴點點頭。

「這傢伙，你不用太擔心的，他是個禍害，會長命百歲的。」林醫師臨走前拋下一句，之後瀟洒的揮揮手離去。

「你和林醫師很熟嗎？」

「是啊。」

「張口，吃藥。」熙晴端了水坐在羅仲毅的身旁。

羅仲毅乖乖的把葯給吃下，還喝了口水，也許是藥效發作，他整個腦袋又開始昏昏沉沉的……

羅仲毅連眼皮都睜不開了。

「那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擾……」

「你別走。」羅仲毅閉着眼說道，「別以為幫我找了醫生來，就算是照顧到我了。」

熙晴睜大眼，「你這個人怎麼這麼蠻橫不講理啊，我都已經幫你找醫生來了，現在你需要的是多休息，我打算回公司。」

「如果我……就一直睡下去，忘了吃藥，不幸死了，我絕對會去找你，讓你每夜都夢到我……」

嚇，他在恐嚇她。

明知道他隨口胡說的成分居大，只是發燒而已，怎麼可能這麼簡單就讓他到西方極樂世界報到，可……熙晴還是不爭氣的被他給恐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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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羅仲毅真的是病得太重了，熙晴坐在他身旁仔細的照顧他，有時看他稍微清醒了下，張開雙眼，她正要問他感覺如何之時，他又閉上眼。

他就這麼昏昏睡睡的，有時嘴巴吐出幾句囈語，熙晴好奇湊近他身旁，想聽聽他到底說些什麼，他又不說了。

真是個折磨人的人！

就這麼照顧他也真的很無聊，她隨意的在他的屋子內參觀，她告訴自己她只是「看」而已，不去亂動他的東西應該就沒事。

她走到他的房間，這才注意到他的筆電都還開着，剛才沒留意到是因為心急他的病。

螢幕保護程式在執行中，一大堆熱帶魚游啊游的，水草也不停的搖啊擺的，很卡通的螢幕保護程式。

她伸手去觸摸筆電，發現機殼熱得燙人。

老天，他到底多久沒把筆電給關起來了？筆電不比一般電腦，開太久可是會燒掉的。

她因為好心，打算關掉他的筆電，手才碰到外接滑鼠之時，筆電就回復到正常的畫面。

他的桌布是一張全家福的照片——羅家全家福的照片，唯一不搭的人是她。

羅進忠夫婦坐在椅子上，她讓羅伯母抱着，羅仲罡、羅仲毅兄弟則是站在他們的身後。

她記得這張是她才剛搬入羅家時，羅伯伯特別叫攝影師來拍的。

看到這張桌布，她的唇角忍不住逸出了一絲笑容，照片中的她坐在羅伯母的腿上，表情有些生怯，羅仲罡是很自然的面對鏡頭微笑，而羅仲毅，他一臉凶神惡煞的，看得出來拍這張照片時是多麼心不甘情不願的。

他瞪着她，好像在氣她本來就不屬於羅家，可是卻要硬擠入這個窄小的空間中。

他為什麼會把這張照片掃成桌布！？

是因為這張照片有他全家人的入鏡嗎？

印象中，除了這張照片之外，她沒有再與羅家的人拍過全家福了，因為羅仲毅打死也不肯再與她拍照。

總之，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真是令人懷念啊……

她的心就像不停有小石子不小心掉落一般，起了陣陣的漣漪，一圈一圈的。波紋由大轉小，由小變大，一圈圈過一圈……

「熙晴，熙晴……」虛弱的叫喚聲由客廳傳來。

熙晴連忙衝出羅仲毅的卧室，就怕他不小心又怎麼了。

「你……」

復元了嗎？

這麼快？她看到羅仲毅坐在沙發上，對她招着手，嘴角露出笑容，眼神則是有些奇異。

「過來這裏！」他輕聲說道，看到熙晴走近他的面前，他一伸手將她拉入懷中。

是夢是現實，這些他全都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此時、此刻，她就在他的懷中。

她好小、好暖，將她這麼摟在懷中，他身上的不適似乎一點一滴的蒸發了。

看着他異常灼熱的眸子，熙晴心驚，想動手推開他，卻無能為力。

他該不會是想對她……不會吧！？

他是這麼厭惡她啊……

「羅仲毅，你病了，你放開我。看清楚，我是你厭惡到死的方熙晴。」她強迫自己冷靜的告訴羅仲毅。

「我知道你是方熙晴，就是因為是你，我才抱緊你……」就怕鬆手，她就逃跑了；就怕醒了，會發現是夢一場。

「羅仲毅，放開我……」

他身上男性的味道竄入了她的嗅覺里，他燙人的體溫也隔着衣服燙着了她。她滿臉通紅、心跳加劇，身體也跟着他而發熱。

她越掙扎，他越將她給抱緊，幾乎是將她給揉入他的骨、他的血裏頭……

「我知道是你，你是方熙晴，我始終愛着的那個女人……」他細薄的唇覆上她的。

也許是因為震驚，也許因為錯愕，也許是因為她對羅仲毅還有其他莫名的情愫在……她忘了掙扎，也不想掙扎，會不會後悔，會不會受傷，她現在不想去管這些，一切全都留到明日再去煩惱吧！

明知道是錯，她還是一腳踏入了泥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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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仲毅一覺醒來，只感覺自己做了場好夢，夢裏有她……還有他。

可她身上那種淡淡的馨香還在，她在他懷中的觸感是那麼的真實，羅仲毅甩着頭，揉着有些發疼的太陽穴，對於昨日的事，好像有那麼一點印象了。

熙晴匆忙的趕來，然後幫他請了醫生，喂他吃藥。接下來，他吻了她，然後……就做了！

做了！？

他確定他真的是與熙晴做了，他抱着嬌小的她，不停的在她的身上馳騁着，而她則是在他的身下不停的輕喘、呻吟。

他的表情僵住，自我嫌惡了三秒鐘，恨透了自己為何不是在清醒時與她有親密接觸，那就可以記住她身上每一寸的肌膚、每一寸的感覺，

「膽小鬼。」環顧着屋內，早已沒有熙晴的身影，他用膝蓋猜也知道，她逃走了。

她想抹煞她與他的記憶嗎？不準，別想玩了他之後，就跑了……

他的嘴角露出陰險、邪惡的笑容，他與她……不會就這麼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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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不用上班啊？」小美像麻雀一樣的叫聲，不停的在熙晴身旁轉着。

「熙晴，拜託你去上班好不好？別待在家裏好不好？」

仍舊是無業的小美，就是希望繼續墮落下去啊！平常家裏沒人，她理所當然可以糜爛，可是熙晴在家……她想糜爛就覺得渾身不對勁，好像是Feeling不對。

「可不可以讓我一個人靜一靜！？」熙晴瞪了小美一眼，「不然你就去外頭蹲個幾天再回來。」

今天是第三天了，她從羅仲毅那裏逃回來的第三天，她整個人就躲在家中，哪兒也不去。她不敢去上班，不敢面對羅仲毅，就怕見着了他那張冷嘲熱諷的臉，或者是譏笑她醜小鴨絕對不可能變天鵝……或者，更惡毒的話……他只是玩玩她而已，別死皮賴臉的死賴着不走。

三天來，她一直在思考着他那幾句話。

「我知道你是方熙睛，就是因為是你，我才抱緊你……」

「我知道是你，你是方熙睛，我始終愛着的那個女人……」

他是真的喜歡她、愛她嗎？她能對他有所期待嗎？

而她呢？

不是從住進羅家的那一刻，她就打定不理他；他傷害她之後，她就決定漠視他，不再與他有任何的交集嗎？

為什麼她還是學不乖、學不到教訓、一次次的受到傷害？讓傷害一次比一次更深、一次比一次痛！？

她也喜歡他嗎？真的嗎？

一滴淚水由她的眼眶滴落下來，嚇得原本在她身旁不停呱呱叫的小美臉色發白。

「熙晴、熙晴，我只是叫你去上班而已，你犯不着哭啊！」向來堅強的熙晴會掉淚，她真的慌了。

「不，這跟你無關。」熙晴抽了張面紙，擦眼淚、擤鼻涕。「要如何確定一個男人對你是不是真心的？是不是真的愛你？你知道方法嗎？」

她的心已經淪陷了，與其沒用的繼續躲着，她寧可知道他的真心。

「喔？很簡單啊！欸……」原來是為了男人哭啊，害她嚇得半死。「你的對象是誰？」

「不能說！」守口如瓶。

「你不告訴我，那我也只好自己猜了，」小美想了下，拍拍她的肩，「羅仲毅哦？」

見到熙晴聽到羅仲毅這三個字，雙眼大睜、嘴巴成O型，她就知道自己猜中了。

「我很神通廣大吧？」小美自我吹捧一番。

「你怎麼知……認為是他？」她硬是將「知道」轉為「認為」。

「想也知道啊，從你去羅氏上班之後，總是聽到你不停的在咒罵羅仲毅，除了他我還真想不出來到底是誰了。」

「所以呢？」

「有什麼好所以的？以本人之見，我認為他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也喜歡你，所以才會加入那間爛婚姻介紹所。」

羅仲毅是什麼人啊，要女朋友還怕沒有嗎？只要勾一勾手指頭，說不定就是一卡車、一卡車的女人在羅氏門口排隊。

「也許他是想找『老婆』，而不是找『女朋友』。」

「找老婆？那不是更簡單了，上流社會不是流行聯姻嗎？相信也有很多名媛想當他老婆……所以他會加入婚姻介紹所，是為了想接近你而已啦，百分之八十是喜歡你。」她還是認為她的論調沒錯。

「那……」被小美這麼一說，她幾乎都要相信她說的話了，只是，她還是有些膽小，總是往會受傷的方面想去。「其餘的百分之二十呢？」

「那就是他無聊啊！」她聳肩，不負責任的評論。

「那你的做法呢？」熙晴想了一下，再補了一句，「就是你說的那種很簡單的方法。」

「你就衝去他的面前，狠狠的問他『你要不要娶我』，這樣不就OK了嗎？像他這種風流的男人啊，最怕女人說要結婚了啦，如果不是真心的，絕對會被你給嚇跑。」

「白爛。」她給了小美一記白眼。

「什麼白爛啊？這是又簡單又乾脆的方法，總好過一直在猜測對方的真心。如果我是你，我絕對會這麼做。」

她相信小美會這麼做。

可，現在遇到這個難題的人是她耶，她這麼膽小，怎麼敢這麼做啊！

「喏！」小美丟給她兩罐啤酒。

「把這兩罐啤酒狠狠的灌下去，藉酒壯膽，沖入他的辦公室，很有迫力的拍桌子，然後大聲的問他——你要不要娶我！聽完之後再決定是要留在他的辦公室裏頭，還是要落跑。」

這招真的很極品，可……她……不行、不行！她一定要下定決心啊……

看着手中的兩罐啤酒，手勾着拉環……一個沒留意，竟然用力的拉開了拉環。

熙晴傻眼，她怎麼會打開啤酒！？

「同學，加油！我精神上支持你！」

「好，如果你真的那麼支持我，就再買四罐啤酒來給我，兩罐……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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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門被用力的推開，熙晴雙頰酡紅的沖入了羅仲毅的辦公室。

羅仲毅抬頭看到熙晴，眼神明顯閃過一絲訝異。

她怎麼可能會來找他？這絕對超過他的意料之外。

他還在想何時要把熙晴給逮回來，沒想到她就自己送上門了，他還以為她會一直當只鴕鳥呢！

「嗨，好久不見了，近來可好？」他笑着與熙晴打招呼。

「嗝，很好！」她打了個酒嗝，步履有些不穩的走到羅仲毅的辦公桌前站走，手拍着辦公桌。

「我有話跟你說。」

「請說，我在聽。」她呼出來的氣息有淡淡的酒精味，他確定她……喝酒了。

他停下手邊所有的工作，就等着聽她要跟他說的話。

「羅仲毅……」

「對，是我！」

她一定是想找他攤牌，叫他還她一個平靜的生活，到死都別再理她，羅仲毅在心中如此想着。

「你……和我結婚！」她命令的說道。

藉酒壯膽、藉酒裝瘋！

其實熙晴沒醉，只是在酒精的催化下，她的膽子似乎變得比較大了，就算被別人當笑話看，她也可以雲淡風輕的告訴眾人——她喝醉了，什麼都不記得了。

「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嗎？」他懷疑，大喜。

沒想到她竟然會在他之前，開口要求要結婚，真贊呢！

「知道。」

「如果我點頭了，你就不能後悔了，你知道吧？」他順手按下內鍵，隨便找了兩個公司經理到他的辦公室來。

「總經理，有什麼急事嗎？」陳經理、王經理一聽到羅仲毅說有重要的事，連忙沖了上來。

「有啊！」羅仲毅笑着點點頭，他從辦公椅上起身，走到熙晴的身旁，伸手環着她的腰。

「將你剛才和我說的話，再說一次。」他的聲音輕柔得幾乎醉人，就如同烈酒伏特加一般。

「我要你和我結婚。」

「好！」他點頭，看看熙晴得到他的答案之後的獃滯表情，「你們兩位都聽到她說的話了對吧？方秘書要求我和她結婚，而我也答應了，至於你們兩位，就是見證人了！現在依照台灣的法律，我們是夫妻了對吧！」

傻眼，兩位經理還以為羅仲毅緊急把他們叫上來，是準備要「電」他們的，沒想到是要當見證人。

不過，羅總經理說重要的事，那也沒錯啊……是絕對重要的事。

「對對對，你們現在已經是夫妻了，我們是見證人。恭喜、恭喜……」兩位經理很識相的點頭，還不忘道恭喜。

「親愛的熙晴，那我們現在是夫妻了。」他親了熙晴的臉頰一下，「我真高興，我愛你！」

瘋了，熙晴覺得自己要崩潰了，她只是想知道羅仲毅對她是真心還是假意的，卻……被他給將了一軍，她就這麼點頭嫁給他了。

「等一下我撥通電話告訴我爸媽，相信他們會很高興多了你這位媳婦。」

而熙晴則是呆若木雞的站在原地，久久都沒能發出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