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世界上竟有這樣巧得荒謬、巧得離譜、巧得令人瘋狂的事,而偏偏就被他遇上了。他狠狠地自責着、狠狠地後悔着,他甚至在接她回家后的兩個晝夜都守在她床邊等着她睜開眼睛。
原本是一件他視房微不足道的小事,卻因自己的疏忽而釀成大錯。望着她昏睡時還不時發顫的嬌小身軀,他有說不出的心疼。心疼?真是諷刺得可以,除了她的名字,他根本就不認識她!他不是想來個置之不理嗎?他不是準備由她自生自滅嗎?但他並不是個薄情寡義的人啊!人是因為他的疏失才變成這樣的。且不說她跟自己有什麼關係,今天就算是陌生人,被他遇見了他就不能坐視不管,何況她……可是老爸交予他的責任啊!
他懊惱地只手耙過一頭密發,躁煩地步至窗前抽煙,老天到底在跟他開什麼玩笑啊!為了一個女人,一個長什麼樣子他都不是很清楚的女人,他已經兩天沒到公司去了,他的行動電話成天響個不停,他索性將它關機,他沒心情去辦公,連門都沒踏出去一步,這真是三十三年來第一次。若不是那強烈的責任感,若不是老爸平白無故丟給他這個問題,或許他就不會這麼自責了。哎……他又忍不住輕嘆,人都變成這樣了,他還能怎麼辦呢?
「不……不要……」床邊傳來她陣陣夢囈,傲天聞聲趕緊捻掉煙蒂衝到床邊。
「不要……求……求你……救命……救命啊……」她無助地哭喊着,卻無法從那可怕的夢魘中清醒過來。
傲天緊張地望着她卻不知該如何是好,想搖醒她又怕弄痛她,想叫醒她……他連怎麼稱呼她都不曉得呢!
「救我……誰……誰來救我……」汗水浸透了她的秀髮,淚水浸濕了她的雙頰,她像在大海中溺水沉浮的人,渴求一根浮木讓她抓住,傲天下意識地伸出左手握住她狂顫而泛白的小手,右手撫過她細汗點點的額頭,不忍地望着她,他俯向前,柔聲在她耳畔說:
「靚亭,別怕,妳沒事了,壞人已經走了,沒有人會再欺負妳了……」
果然,靚亭立刻平靜下來,只是小手依然緊緊握住他的大手,她的無助、她的冰冷都顫顫地傳入他的手裏、心裏,此時,他忽然好希望她醒來,想看看她的眼睛、想看看她真正的模樣。然而,她依然睡着,緊鎖的眉頭始終顯示着她的不安,她似乎不願醒來,寧願就這麼一直沉睡着……
「傲天。」艾瑪端了一盆熱水進來,她在上官家有三十年了,三個孩子全由她帶大,她也跟着他們學中文,在家裏他們都以中文交談。
「你去休息吧!我來幫她擦澡。」
「麻煩妳了。」
「跟我還客氣什麼?!她這模樣任誰看了都心疼。」
是啊!連一向冷酷的他也感到於心不忍了,那欺負她的歹徒簡直就是喪心病狂。他輕輕撥開散落至她額前的秀髮,也輕輕地想將自己的手從她緊握的手中抽出,床上的人兒卻顫抖了一下,眼淚又撲簌簌地直落,小手抓得更緊了。
傲天無奈地和艾瑪對看了一眼,艾瑪垂着八字眉心疼地看她:「這孩子嚇壞了。」
傲天只好拍拍她的手,輕聲地對她說:「我不會走的,妳把手放開,我保證我不走,我會一直在妳旁邊陪妳,好不好?」
她哽咽着,淚水把枕頭都沾濕了。緩緩地,她鬆開了手,又一次在淚水中睡去。傲天站起身,緊鎖眉宇看着她,他幾乎可以確定,她是醒着的,只是她太害怕,不願意睜開眼睛來面對她所遭遇的事實,她不願醒,卻也無法睡,因為惡夢一直糾纏着她,她想躲也躲不了。
***
那不是夢吧!她模模糊糊地聽見有人在跟她說話,那聲音如此低沉,卻又如此輕柔,把她的惡夢都趕走了。在黑暗中她只能抓住他伸過來的大手,那麼厚實,那麼溫暖地驅走她的恐懼,但是……他是誰啊?他在哪啊?愈來愈黑了,壞人愈靠愈近了?怎麼辦?誰來救救我呀……
「啊──」
一聲驚懼無比的尖叫聲陡然響起,這一叫也把深夜熟睡中的人全叫醒了,傲天倏地從床上一躍而起,一刻也不遲疑地沖了出去,艾瑪也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跟在他後面。
尖叫聲幾乎是歇斯底里地不曾間斷,傲天衝進她房間睜大了眼;只見她整個人瑟縮在牆角,纏滿紗布的雙手摀着臉放聲尖叫着。傲天趕緊撲到她面前,握住她狂顫的肩。
「靚亭,靚亭……」他着急地叫她。
「不,不要,放開我……放開我……」
「艾瑪,把燈打開。」傲天回頭對艾瑪喊道。艾瑪趕緊打開電燈,倏地整個房間明亮起來,靚亭的尖叫聲也隨之停止,只有無聲的哽咽和強烈的顫抖。傲天忍不住輕嘆,心疼地將她擁入懷中,她到底受到什麼樣的傷害啊?
「靚亭……」他輕輕地將她的手拉下來,捧起她淚濕的小臉,當那浸在恐懼淚水中的美眸,那樣澄澈無邪地望進他的眼底時,他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他的心隨着她滾落的淚珠怦然震動,他總以為這世界最美的女人就屬媽咪和傲蝶了,但……眼前的她,或許沒有她們那樣震撼的美吧!但她的純潔無瑕,精緻脫俗得宛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若不是那紅腫的唇角,若不是那瘀青的臉頰,若不是那額上、臉上的紗布……她會有多美麗啊!
她怔怔地望着他,那張焦慮的臉孔是不可思議的俊俏,是他嗎?夢裏溫柔的聲音、溫暖的大手,是他嗎?為何他那樣看我?
靚亭原本恐慌的眼神此時卻變得迷惑起來,等她有所意識時才感覺到痛,她整個人又瑟縮到他懷裏。「好痛……」
傲天將她抱回床上,交待了一句:「艾瑪,麻煩妳去煮碗熱粥來。」
艾瑪連忙應了聲離去。
傲天坐回床沿,看見她正驚訝地望着自己手上、撫着自己臉上的傷,喃喃自語着:「怎麼了?我……我為什麼受傷了?」
抬起眼茫然地與他相望,她的眼神滿是困惑與不安:「你……你是誰?」
傲天濃眉輕蹙,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受傷?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是上官傲天。」他簡短回答。
「上官……傲天……」怎麼她好象不認識這個人呢!她納悶地環視了一圈這個漂亮的大房間,神情依然困惑。「這是哪裏?」
「我家。」他開始對她的反應感到疑惑,乾脆再附加一句:「美國的三藩市。」
果然不出他所料,靚亭整個人都愣住了,張大眼看着他,連小嘴也闔不起來。「你……你說什麼?我在美國?在三藩市?在……你家?」
傲天點點頭,他心裏相當擔心一件事,難不成她失去記憶了嗎?但泰勒並沒說她的頭部有受傷呀!
靚亭垂下頭又喃喃自語起來。「我是很想來美國沒錯,可是……學校還沒申請到,而且……好多手續都還沒辦呀……」她仰起頭,一臉的懷疑。「你騙我的吧?」
傲天輕笑。「我為什麼要騙妳?」
「告訴我怎麼回事好不好?我人明明在台灣,怎麼醒來就在美國了?還有,我怎麼會一身的傷呢?」
這下換成傲天愣住了,如果她真的喪失了記憶,那事情可嚴重了。
「妳……」該怎麼問好呢?他小心翼翼地啟口。「妳記得……妳叫什麼名字嗎?」
靚亭的表情似乎在說他問了個笨問題。
「沈靚亭啊!」
噢!天啊!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啊?傲天的思緒都亂了。
「妳……幾歲?」
「二十三歲。」靚亭回答得理所當然,她不解地望着他:「怎麼換成你問我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妳先告訴我吧!」傲天已經沉不住氣了,「把妳記得的都告訴我。」
靚亭怔怔地望着他,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美國?上官傲天?怎麼一瞬間,她會跑到這個自己完全陌生的世界呢?
***
「選擇性失憶症。」第二次半夜被挖起床的老醫生泰勒在他的辦公室中對傲天說出診斷結果。
傲天一雙緊蹙的濃眉簡直快打成一個結了。
「失憶症還有選擇性的?」
「正確來說,應該是強迫失憶。」泰勒更詳細地向他解釋道:「她並沒有喪失記憶,她只是把來美國而後那段日子所發生的事,強迫自己忘記。」
「所以她的記憶就從六月份她大學畢業,直接連到剛才她醒來的時候!」傲天接口。
「沒錯。」
「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欺負?也不知道自己來美國幹什麼?」傲天愈說愈激動。
「是的!」泰勒還是第一次見他情緒波動這麼大呢!
「該死!」他拍了一下前額,「我該怎麼跟她解釋?」
「你還沒跟她說呀?」
「怎麼說?她連自己怎麼受傷的都搞不清楚,可是她卻可以把以前的事如數家珍說給我聽。」傲天懊惱地坐在椅子上,繼續道:「我怎麼跟她說她到美國是要來住我家,我怎麼跟她說是我沒去接機才害她受傷,而我……卻連是誰欺負了她都不知道。」
「里昂。」泰勒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笑道:「我和你爸十幾年交情了,你爸的心事我全了解……」
「你乾脆明說吧!」
「這個女孩,家世清白,心地善良,重點是,長相跟你是絕配。」
「我又不是只重視外表的人。」怎麼老人家的想法全都一個樣兒。傲天站起身,短暫的冷靜令他的情緒也穩定了下來。他站起身,邊開門,邊說道:「我會跟她解釋清楚的。」
「里昂。」泰勒叫住他,傲天微側頭。「別傷害她,她現在可是不堪刺激啊!」
「我知道。」
傲天關上門,在外面診療室的病床上,靚亭正睜着一雙無辜的眸子看着他。傲天坐在床沿,輕輕握住她的手,微笑着看她:「有沒有覺得好一點?」
「會痛。」她噘起好不容易恢復了一些血色的小嘴,模樣煞是可憐,傲天溫柔地輕拍她的頭,柔聲道:「過幾天就會舒服些了。」
「你可以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
「回家再說吧!妳一定餓壞了。」傲天深邃的雙眸鎖着些許無奈,靚亭敏感得從他那雙反射出琥珀光芒的瞳眸里看見。
「傲天。」她輕喚。
「嗯?」
她睜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個無邪的孩子般天真地看着他,傲天不得不承認,她這樣純真的表情真的好令人心動。他為自己有這樣的想法感到可笑,面對這樣投以信任、這樣毫無污染的眼睛,他竟然感到心虛。靚亭認真地望着他,認真地問他一句:「我們兩個是什麼關係?」
頓時,傲天張口結舌、無言以對,他不得不再一次地承認,在那雙澄澈的眸子裏,他看見期待,看見小女人的嬌羞;剎那間,他突然有一種深刻的感動,這女孩是上天賜給自己的禮物嗎?因為他的過失而造成她的傷害,然而雖然她失去了那段記憶,卻那麼聽話柔順地依附在他身邊,那樣信賴地等着他給她所有的答案,他的心為她動起來,他的心為她痛起來,她愈是純真的眼神愈是教他自責,她所受的傷,她所失去的記憶,難道是為了給他彌補的機會嗎?傲天心疼不已地望着她,不自主地伸出手捧起她的臉,細細摩擦着她紅腫的唇角,然後用一種像她在夢裏聽見的溫柔嗓音道:
「對不起,害妳受苦了。」
***
一個禮拜下來,靚亭的傷已好轉了大半,除了手上仍須纏着紗布,額上也貼着膠布以外,其它的瘀青紅腫都褪去了,她完成地信任傲天對她說的:她來美國的那一天出了車禍,所以失去了一些記憶,至於學校方面,傲天也替她請了長假;台灣的父母也都聯絡過了,為了不讓他們擔心,靚亭沒提自己出車禍的事,只說她住在傲天這裏,他們對她都很好。
對於她的善解人意,傲天有說不出的欣賞,他發現自己原本規律而忙碌的生活正逐漸因她而改變,靚亭像只安靜的小貓,在家的時候她總喜歡在他身後跟進跟出;他在書房辦公時,她會泡一杯濃郁的咖啡給他,然後安靜地坐在一旁看書或趴在他們的大狗阿諾──一隻碩大的聖伯納犬身上睡覺。傲天總是這樣靜靜地看着她,欣賞着她各式各樣的表情、笑容,他發現三十三年來的心情都沒有像這一個禮拜這樣平靜過。
也只有他在身邊,她才敢入睡。她害怕黑暗、害怕孤單、害怕一閉上眼那惡夢就如洪水猛獸般朝她襲來,她在不自覺下,已完全地依賴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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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禮拜后的今晚,一樣的碼頭、一樣的酒吧、一樣靠窗的位置,霍克還是不放棄地找傲天商量。
「上個禮拜逮到一個傢伙,他們實在太囂張了,竟公然在街上就干起買賣來了。」霍克悻悻然地說:「而且都只是十五、六歲的青少年。」
「霍克。」傲天一陣思索后說:「我想請你幫我一件事。」
霍克失笑回道:「你會有什麼沒法解決的事嗎?」
傲天不語,心裏直想着:該從哪調查起呢?雖然他曾回到那晚差點撞到她的附近,可是卻找不到她的東西,再加上她又強迫自己忘了那件事,所以,可說是一點線索都沒有,從何找起呢?
「說吧!什麼事?兄弟我一定赴湯蹈火。」霍克相當有義氣地說。
傲天看了他一眼,淡淡地一笑搖首:「算了,沒什麼。」
「別這樣嘛!是關於女人嗎?」霍克興趣全來了。
傲天拋給他一個白眼,乾脆回答:「是。」
「那你就問對人了。難怪怎麼才一個禮拜沒見而已,你就變了個人似的。」
有那麼誇張嗎?傲天皺了一下眉頭。霍克整個人靠了過去,賊溜溜地問:「哪位小姐這麼了不起,竟然有辦法打動我們傲天大哥的心?」
「你少鬼扯了。」傲天敲了他一記,卻不禁自問,對她?靚亭?動了心?他不承認,對她應該只有愧疚吧!但他卻也無法否認,心中的確隨時都挂念着她……
「還不承認,你看,說著說著你就失神了,擺明了大哥你呀──」
「你住嘴。」他打斷了他的話,隨口問了一句:「最近局裏有沒有撿到什麼行李證件的?」問完他立刻就後悔了,他怎麼會問這麼笨的問題呢?歹徒若是行搶還會把線索留下嗎?不料霍克希奇地看着他:
「你怎麼知道?我剛說上禮拜抓到的那傢伙,他們有三個人正準備對一個女孩施暴,還好我和喬他們發現了,被溜了兩個,現場還留下一小部分的海洛英和好幾箱行李。」
傲天一聽,整個人都跳了起來,連杯子也被他打翻了,全店的眼光都移到他身上。「你說什麼?說詳細點?」
「傲天。」霍克將他拉回原位,又遞給他一杯冰水。「你先別激動好不好?」他還沒見過他這副模樣呢!
「快說,這事很嚴重的。」
「我跟你說赤虎幫販毒的事,你怎麼不覺得嚴重?這只是一般的搶劫,你卻反應如此激烈?」霍克沒好氣地瞪他。「事情就是我說得那樣,你到底想問什麼?」
「行李呢?行李裝些什麼?」
「衣服,日常用品,還有畫具,沒了。」
「還有。」傲天好象比他還清楚,「護照呢?你知道被欺負的那個女孩是誰吧?」
霍克的藍眼睛全打滿了問號,傲天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是個台灣女孩。」
傲天倒吸了一口氣,連心臟也狂跳起來,一把熊熊怒火在他胸口燃燒,如果真的是她,他非宰了那幾個混球不可。
「你該不會認識她吧?」霍克對傲天的反應實在太不能理解了。
「你快說好不好?」傲天快急死了,聲音也不自覺地提高了。
「沉……靚亭。」他回想起護照上的名字。
話一出口,傲天又激動地站了起來,這次翻倒的不只那杯酒、那杯冰水,連一整瓶酒都灑了一桌差點滾落到地上,還好霍克手快接住了酒瓶。
「傲天,你在發什麼瘋啊?」霍克趕緊將傲天拉了下來,他所認識的上官傲天是個連表情都很少的酷哥,他今天這模樣真的只有「發瘋」兩字可以形容。
傲天忿恨難平地握緊雙拳。「那傢伙是誰?」
機會來了。霍克非常嚴肅地看着他說:「是赤虎幫的人。」
那雙琥珀色的瞳眸如獵豹般透着懾人的光芒,連霍克見了都頭皮發麻,「難道……沈靚亭……就是你心中那個女孩?」
霍克還來不及看見他的表情,傲天就將他拉起來,連錢都沒付,只匆忙地對吧枱內的酒保說了聲:「老強,記我的帳。」
兩人很快地消失在大門口。
***
不要……為什麼這麼黑呢?我好怕啊!誰來救我……誰來救我呀……
「靚亭……」傲天一進入她的房間,見她痛苦地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無法清醒,他立即打開燈衝到床前搖醒她。「靚亭,醒醒啊!是我,我回來了。」
靚亭惶然地睜開眼,立即撲進他懷裏,埋首在他寬闊的胸膛哭了起來。傲天心疼不已地擁緊了她,抬頭對立在門邊的艾瑪說:
「以後她睡覺時別關燈。」
艾瑪點點頭,憂心地望了一眼在一旁的霍克才離去,霍克呆望着眼前這一幕,他從來不知道傲天有這樣溫柔,這樣……深情的一面。
「好了,沒事了,別怕,別怕。」傲天擁着她柔聲呵護着,靚亭瑟縮在他懷裏顫抖;每次一作惡夢,她就宛如經歷了一番搏鬥,疲倦不已,只有依附在他懷裏,才能安穩地入睡。
安撫了她好一會兒,直到睡著了,傲天才讓她平躺在床上,為她蓋好被子,之後拉着已經呆若木雞的霍克離開。
才關上門,傲天就無奈地啟口:「她把那段記憶丟掉了,但是潛意識裏那份恐懼還是存在着,表面上看好象沒事,其實她真的很害怕。」
霍克把手擺在他肩上,用力地拍下兩下,話不對題地說:「老哥,恭喜了。」
「你在說什麼?」傲天瞥他一眼。
霍克誇張地睜大雙眼看他:「別告訴我你不知道自己已經愛上她了!」
「我就是不知道。」傲天瞪他一眼,逕自走下樓,邊說:「跟我到書房去。」
霍克忍不住一陣竊笑,沒想到平常酷得亂七八糟的上官傲天,談起感情來也會不好意思咧!但令他振奮的是,因為沈靚亭的關係,傲天跟赤虎幫卯定了!
***
沁涼的夜風從開啟的落地窗拂來,揚起了她絲絲秀髮,她專註地持着畫筆與調色盤,細心地為畫布上的人物上顏料。
她那樣地專心、認真,描繪着每一個細節,甚至有人開了門進來,她都沒有察覺。
站在她身後望着那一雙沾滿了五顏六色的小手,傲天下自覺地浮起了笑容,畫布上的畫不是窗外絢麗的夜景,而是正站在她身後的傲天。傲天除了讚歎她精湛的畫技外,更是感動無比,他發現自己愈來愈被這個恬靜的小女人給吸引了。
塗上最後一道色彩,總算大功告成,靚亭滿意地點點頭,待她一轉身,卻「砰!」地一聲與站在她背後的人撞個滿懷,她失去平衡地往後倒,傲天手快地扶住她的纖腰,靚亭嚇了好大一跳,睜着一雙大眼睛抬頭看他。
「傲天……哇!」她大叫了聲,手上的調色盤在剛才的轉身相撞時,整個壓到他身上,一身潔凈的白襯衫頓時花了一片;靚亭又驁又急,趕緊把調色盤和筆扔到一旁桌上,慌張地抓起桌上的紙巾往他胸前抹,不料不抹還好,一擦整個全糊了。
「喔!天啊!我……對不起,傲天……我不知道你在後面,你的衣服……對不起,對不起……」她懊惱不已,連聲道歉。
「靚亭。」傲天抓住了在他胸前的小手,柔聲笑道:「別管衣服了,洗一洗就好了。」
「可是……這是油畫顏料,洗不掉的……」她一臉的懺悔。
「那就扔了。」看着她緊張的模樣,他忍不住笑弓。「沒關係的。」
「對不起……」
傲天放開她的手,向前仔細地欣賞她的傑作。好一會兒,他回過頭,靚亭已是滿臉通紅地低着頭看着地面,一顆心撲通撲通地狂跳着。
「妳畫得真的很好。」他由衷地說。
靚亭的頭垂得更低了,但臉上卻無法自制地浮起了笑容。
「但是……」
還有但是啊?靚亭抬起頭來,秀眉輕蹙,小嘴也忍不住噘了起來,模樣可愛透了。傲天笑道:「不像我。」
她一張小嘴全嘟了起來,傲天笑容更深了,他實在愛極她那副毫不矯飾又自然純真的表情。
「妳把我畫得太帥了。」
靚亭張着大眼睛,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是照着你的模樣畫的呀!我還覺得畫得沒有你本人帥呢!」話一說完,她的雙頰立刻就像火燒似地滾燙起來,不知所措地又將頭垂下去,趕緊轉身就想逃。「我……我去洗手……」
才跨出一步,她便發現她的雙腳無法移動,傲天的大手拉住了她的手臂,靚亭不敢回頭,她害怕被他看見自己臉紅的模樣,害怕他看出她掩藏不住的心事,她害怕他會誤會……或許該說,她不願那麼早被他發現,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太教人無法自制了。然而對他,除了知道他是一個大企業集團的總裁,兩人的父親是好友外,其它的一無所知啊!
「靚亭……」
然而他呼喚她的聲音總是那麼溫柔,她忍不住顫抖,她無法抗拒這柔聲呼喚,無法抗拒這雙像守護神般地驅走她所有恐懼不安的溫暖大手。黑暗與惡夢,都是因為他的呵護而離去。她愛上他了,就在夢中第一次聽見他的聲音時,就在她驚懼惶恐地睜開眼第一次看見他時……愛意就已經深深地刻印在心版上了。
輕輕地將她微微發顫的身子轉向自己,捧起她發燙的小臉,注視着那雙水靈靈的大眼傲天柔聲地:「謝謝妳。」
靚亭眨了眨眼,神情有點無辜地看着他。「除了畫畫,我不知道自己還能為你做些什麼?」
「妳什麼都不必做,妳唯一要做的就是把傷養好。」
靚亭感動萬分地望着他,如果這樣撲進他懷裏,會不會太唐突?會不會太失禮?會不會太……她的語氣幾乎是沮喪的。「傲天……我要如何才能了解你呢?」
傲天心一震,她在透露些什麼?她在暗示些什麼?凝視着那張美麗得教人心疼的臉孔,那澄澈的眼眸若有所訴地回望他,教他的心全亂了、全瓦解了、全失控了。他捧着她的小臉俯下了頭──
「妳不必急着了解……我只要妳待在我身邊……」
他的唇落在她的唇上,她來不及躲,來不及想,來不及釐清這混亂的思緒,他柔情的吻已完全將她侵佔,那樣纏綿熾熱地膠着在一起,她幾近昏眩地將她軟若無力的雙手附在他結實的胸膛上。傲天一手扶着她的頭,一手摟緊她的腰,此時此刻,將所有的思緒都拋開,他只想這樣吻着她,這樣擁着她,任天地旋轉,任時光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