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基於禮貌,明媺比約定的時問提早十分到了MF位於池袋的唱片公司,在說出來意后,接待小姐很客氣的請她進入會議室。

明媺很喜歡他們的會議室.高樓。有窗,看出去就是山手線的鐵軌.看着小綠車廂在上面移動.總是讓她覺得很有趣。

然而此刻.她卻覺得好像……沒那麼有趣了…”

會議室裏面有兩個人,一個是幹練精明的混血兒女生,短短的頭髮,大概三十歲左右.明媺認得她,她是世界唱片的總裁千金徐洛琳。雖然現在在公司只是擔任一般的小主管.但大家都知道那只是學習而已,將來她爹的江山會交由她一肩扛下。

另外一個是她的前夫,環東的外語部經理,用“最熟悉的陌生人”來形容再貼切不過。

聽見開門聲,兩人都動也不動的繼續看着自己的資料,明顯對這個合約都誓在必得。

明媺想,這下可好,世界的主管,環東的經理,加上她——看來,MF打算在這小空間進行一場拍賣會;誰的條件好,就釋出給誰。

她忍不住哀嚎,這對她很不利啊。

徐格琳是總裁之女,權限一定很大,前夫挂名經<私家書屋>理,權限也不小.她呢,充其量也就只是東洋四馬的頭馬,人家一叫是十幾人動員,她只能喊動三個小兵,王經理給她的文件又毫無彈性,待會是要怎麼竟標?

接待小姐笑眯眯的說,“夏小姐.請在這邊休息一下,我們部長馬上就下來。”

聽見“夏小姐”這個稱呼,高雅全抬起頭.對她揚眉一笑…”那笑容很有點那個什麼…·

可惡,昨天不該去屹那個什麼飯的。

高雅全喝得太醉,她花了九牛一虎之力才把他從小巷子的居酒屋中拖出來,東京這幾日又大雪.地上滑得很,好幾次她都整點跌倒,千辛萬苦才把他丟上計程車,問他下塌在哪間飯店,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她只好翻出他的皮夾,誰知他沒放名片,這下可好。

看在同胞的份上,又不能直接把他丟到警察局,她無奈,只好載他回自己的飯店,把隔壁間刷下來讓他睡覺。

真是的,四年沒見,一見面就讓她做粗重勞動,還好司機跟飯店門侍有幫忙,不然她今天一定爬都爬不起來。

看若他一臉神清氣爽,明媺真是超級不爽。

可惡的前夫,熟睡了一夜精神很好吧,她昨天可是怎麼躺都覺得不舒服.翻來覆去到三更半夜才睡着,還夢到自己是建築工人.一直搬着磚塊上上下,在烈日下揮汗如雨。

“明媺,你臉色不太好。”

廢話,你試試一整夜把一個太男人搬來搬去啊!

“坐下來吧,這杯咖啡給你,我還沒喝過。”

哼哼.算你有良心。

明媺坐下,也不跟他客氣的拿過咖啡,喝了一,嗚,好甜。

兩人說話間,徐滸琳終於抬起頭,明媺正好皺着鼻子找水喝,孩子氣的表情讓徐洛琳一呆.接着露出有興趣的笑容。

“夏小姐?”應該沒錯吧.剛剛那位接待小姐是這樣說的。

+明媺轉過臉,雖然覺得有點奇怪,但基於禮貌,她還是笑着取出名片,“你好,我是搖聚娛樂,夏明媺。”

“我是徐洛琳.叫我洛琳就好。”混血兒隨即也掏出名片交換.。可以直接稱呼你明媺嗎?”

“可以。”叫明媺有什麼問題,叫她“明媺姐”才不行。

“你知道我們公司最近在爭取古典樂系列吧。”

“知道。”對方還是古典樂的超級大廠.據聞用數位修復了一些早期的錄音,預備將一些絕版系列重新發行。

古典樂這類型的唱片,雖不可能一個星期就賣幾萬張,但細水長流,往往是公司穩定獲利之一。

但徐洛琳怎麼會跟她講這個?這應該是商業機密,這樣拿出來當聊天內容沒問題嗎?

何況這問會議室又不只有她,旁邊還有一個環東經理耶,江湖中轉言的白眼狼,他可是隨時會吃下別人講定的案子啊。

“對方對我們提出的條件很滿意,不過還沒有答應,聽說他們的總裁很喜歡搖聚之前北歐系列的設計,認為那既有古典的精神,又顯示出東方的韻味,所以我想,如果可以的話,或許兩間唱片公司可以一起合作,搖聚設計封面跟側標,由我們發行跟行銷,當然,利潤怎麼分配我們私下再討論。”徐洛琳笑了一下,“不知道你覺得怎麼樣?”

明媺想了想,“這應該是雙贏的局面。但我只是一個簽約員工,並不擔任主管職務,必須請教公司上級才能正式答覆。”

話雖如此,但明媺知道王經理應該會答應,畢竟有錢賺誰會不喜歡——即使不管怎麼分,搖聚的都不會太多,無論如似,總是聊勝於無,對於年度結算也是不無小補啦。

“這樣好了,我們後天一起吃晚餐.詳細討論細節,你再轉告貴公司的主管.有了確切數字,他們也比較好拿捏答應不答應,彼此都省時間。”

明媺想也不想就直接回答,“好。”

如果這也談成,不知道算不算在她的獎金之內,是的話又是一筆小財,不,說不定是中財,買按摩椅好呢,還是先換沙發”

徐洛琳一臉狐狸,明美一臉冒泡,高雅全看着眼前兩個顯然各有心思的女生,腦中紅燈大閃。

這個徐洛琳有問題。

非常有問題。

事實證明,他的直覺是時的——兩分鐘后他就從網路上知道徐洛琳的性向,她是他從小到大都喜敢女生。

從MF經紀公司出來后。明媺立刻撥了電話回台北找王經理,將徐洛琳剛剛的提議說了一次.王經理就跟她想的樣——

就算不多也是錢,白花花的銀子誰不愛呢。

“我晚點跟你說最底線.只要不低過那條,就答應她。”

了解。”

“沒事的話……”

還有,她約我後天晚上談,所以我要延到大後天才能回去,但那時就是周末了,而且現在是寒假,若補不上機位.就要延到周一回去,經理要幫我跟會計說喔,除了住宿還要補貼我吃飯的錢。”

王經理語氣輕快,“那有什麼問題.你把那個古典系列談下來,回台北我再放你兩天假。”

明媺哇的一聲.“經理我愛你.我會一輩子效忠你的,就算別家公司挖角,我也絕對不會動搖。”

掛了電話,明媺只覺得心情超好。

面對環東跟世界的夾擊.MF代理大概是投什麼希望,但看徐洛琳的意思,好像合作意願真的很高,若成功的話.這趟東京也不算自來.獎金,獎金,嘿嘿嘿。

走了幾步,後面突然有人喊她.“明媺。”

嗷-前夫大人——說也奇怪,昨天在飛機上看到高雅全時,她整個人像被雷劈到.小愛提起“周宜珊”這三個小時.她也激動得冒煙,但現在卻覺得沒那麼嚴重。

果然是無可救藥的樂天派嗎?還是說,高雅全昨天大醉的樣子又引起她內心深處的母性光輝?即使她發狠說“你那張臉已經騙不倒我了”.但想想,她當初幾乎是對他一見鍾情,這四年他又沒有如地所願的變成猥褻男,怎麼可能騙不了她,而且他睡着的樣子…--哎.算了不要想,想也沒結果,浪費腦力。

高雅全追了上來,“抱歉,昨晚喝醉了。”

“不要緊。”除了身體很重很難拖之外,基本上不太麻煩,沒有胡言亂語,也沒到處嘔吐。

不過話說回來,這男人酒量還不是普通的差,她當時才剛搶到燒肉串呢,一轉頭他竟然醉倒了?害她當場傻眼,手上的雞肉吃也不是.放也不是,就僵在那邊,跟櫃枱內的老闆你看我我看你。

平心而論.她就是想聽他好好道一次歉才答應出來晚餐的——誤會她跟體育男.他該好好檢討一下——結果話沒說到幾句他就醉倒了,最後就是她拖着一百八十幾公分的他,走出小巷子,在下着雪的街頭攔計程車。

“昨天把我帶回飯店很累吧。”高雅全說—<私家書屋>—醒來發現自己在陌生房間他大概就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明媺讓櫃枱十點叫他起床,也幸好這樣,不然他可能趕不及回去原先的飯店換衣服跟拿資料。

“很累沒錯。”

“我喝醉了身體會不聽使喚。”

明媺想也不想就點點頭,“我知道啊。”

高雅全點點頭,突然覺得奇怪.“你為什麼會知道?”他在明嫩面前,不抽煙不喝硒,沒道理她會知道。

明媺一驚,天,這個問題——一定是想獎金想到她發暈,警覺性降低了.才會脫口而出。

他他他他,他該不會想起什麼吧?

“因為……因為你如果醉了,都是在外面就喝醉的,從來沒有在我面前喝過酒……所以我想……你的酒量應該不好……”

雖然聽起來狗屁不通.但高雅全不想打草驚蛇,於是從善如流的點了點頭,“這樣想的話好像也有些道理。”

“對.對嘛.我就想.你應該是怕在我心中的王子形象幻滅,所以才在我面前都滴酒不沾。”補這些應該沒錯吧。

嚇死她——拜託拜託,他可千萬不要想起些什麼啊。

相對於她的忐忑,他的表情顯得古怪許多。

那句“我知道啊”太直接了,直接得好像她一直知道這件事情.而不是猜測出的結果。

她該不會……該不會是……

兩年前,夏天。

周宣珊選在夏末結婚,對象是她音樂學院的學長.她主修鋼琴,他主修小提琴,在別人眼中,是再相配不過的一對。

婚禮那天,兩人在台上合奏一曲,贏得全場賓客鼓掌。

婚禮進行得順利而溫馨,結束后,高雅全去了一家新開的小酒吧,酒吧有個有趣的名字,“幻影”。

一杯威士忌,已經足以讓高雅全神智不清。

是啊,周宜珊結婚了,可是他當時並沒有因為夢中情人成為別人的妻子而失落,反而是想起了明媺——結婚得倉卒,又加上兩人還是學生,他沒有給她一個婚禮,他總說,等我們都畢業,有了經濟能力,再來舉辦比較好。

沒想到當明媺畢業后,他們沒有舉辦婚禮,反而是簽字分手,她甚至換了地址跟電話,不再想跟他見面。

穿着婚紗的周宜珊真的很漂亮,可是.他總忍不住想,明媺穿起白紗不知道會是什麼模樣?

一定很漂亮。

應該是最漂亮的。

只是.他們怎麼會從要許諾終身的人變成這樣呢?對了,都是自己的關係,自己沒能給她安全感,又擅自懷疑她.後來他試着回想兩人間的相處模式,怎麼想都是自己虧欠她。

那時怎麼樣都不該對她那樣凶的,就算一整夜都在找人真的很急又很累,可是她明明看起來那樣疲倦.為什麼自己就不能先說幾句體貼的話呢?

如果沒有離婚,他們今天應該會一起參加婚禮吧。<私家書屋>

他有絕對的自信可以告訴明媺,他已經將周宜珊從心裏移除了,參加她的婚禮,他一點難過或者悵然的感覺都沒有,唯一的感覺就是希望她幸福.像一個朋友祝福另一個朋友那樣…一

喝掉最後一點的威士忌,高雅全搖搖晃晃、步伐不穩的從椅子上下來,正準備叫車回家.模糊的視線中.他隱約看到一個很像明媺的人影。

樣子很像很像.但他太醉了,已經無法分辨到底是不是,他只記得自己朝她走去。跟她措訕,然後廝混了夜。

等他隔天下午睡醒,女人早走了.要不是房州還殘留着她身上的香水氣息,他甚至會懷疑那根本是他自己幻想出來的影子。

結果他唯一記得的是,那女人很像他的前妻,還有她肩膀上張揚的太陽圖騰剌主目。

那圖騰從她雪白的肩上綻開,延伸,大膽又熱情。

高雅全曾經想過,會不會正好是明媺?

他又去過幻影幾次,當然誰都沒見到,後來,他甚至覺得,其實那個人不見得像明媺.而是剛好那晚他在想她,所以產生了幻想。

隨着時間過去,這個想法從猜測慢慢變成確定的答案.高雅全覺得一定是這樣沒錯。

不是她.也不是長得像她的人.只是一個普通的誰誰誰,剛好出現在他很想她的夜晚,兩人共度一夜。

就是這樣簡單。

“幹麼都不講話?”

高雅全笑了笑,“我以為你還沒說完,所以不想打斷你。”

“我哪有那麼多話。”再講下去要露出馬腳了,萬一他突然恢復記憶就大不妙,趕緊把球丟出去才是王道,他總不可能一邊講話.一邊還想她的語病吧,“換你,你剛叫我應該是有事吧?快點說,我等一下還有其他地方要去。”’

他不是沒想過一夜情的對象就是明媺的可能—但只是想想而已,自己也覺得可能性不大,先別說兩人在酒吧中偶遇的機率,即使偶遇,依照她的個性,也一定是轉頭就走,怎麼可能還跟他聊天,甚至發生關係。’

可當他為了自己的酒量差道歉,明媺那一句“我知道啊”,又讓他覺得事情也許報難說。

除非她有看過他喝酒的樣子,不然無法那樣直接。

他在她面前不曾碰煙酒,所以她不可能知道他灑量有多差,但若說她是幻影中那個女人,那麼一切就說得過去。

一夜情——她清醒時當然不可能.但也許她也喝醉了呢?

喝醉的人是無法以常理來判斷的。

他會因為“這女人長得像明媺”而前去搭訕,她也許也會剛為“這男人長得像高雅全”而給予回應。

要知道她是不是,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看肩膀,那個太陽圖騰的刺青可不是每個人都有。

但現在是二月,他應該沒機會看到她穿露背裝的樣子。

該怎麼問……他抬起頭,不意看到對街的招牌.想,真是天助我也。

“你覺得女孩子刺青怎麼樣?”

。什.什麼怎麼樣?”

“那,”高雅全指者對街一塊刺青招牌.店家不大.但意外的是進出都是女孩子.“幾乎都是女生。”

嚇,嚇死她……

她還以為他想起米了呢——在酒吧被喝茫的前夫措訕實在是個令人哭笑不得的經驗,但更白痴的是喝了差不多的她完全喪失思考能力.居然也就跟他聊了起來。

女酒保還一直跟她使眼色,意思是.這男人不錯。

當然不錯,好歹當初也是被她相中的,只是如果酒保知道他們曾經是夫妻。不知道下巴會不會掉下來。

那十刺青是她離婚後一年去廣洲出差時刺的,圖案自然而租獷.她一見就覺得喜歡。

刺青師傅將那張圈紋在她的后肩,除非她穿露背裝或者更猛的什麼都不穿,否則絕對不會被看到。

剛被他問“你覺得女孩子刺青怎麼樣”,害她瞬問沒力,幸好他只是隨便問問,呼!

“個人喜好而已,也沒有什麼怎麼樣不怎麼樣的,刺青嘛,是刺在個人身上,又不會妨礙他人。”

“如果讓你刺,會選什麼圖案?”

“我才……不會去刺呢……”

“喔。”高雅全露出意味深長的笑,“為什麼?覺得不好看?還是怕疼?”

“不為什麼,就是不喜歡。”

“不喜歡就是好理由了,所以簡單的說,你是那種即使有機會,也不會去刺的類型?”

“那當然,我是絕對不會去的。”

他點點頭——嗯。意思就是她已經去過了,而且身上至少有一個,但不想讓他知道這件事情。

勉強算是收穫。

看到她有點招架不住的樣子,高雅全大發慈悲的想,今天就先到這裏好了,兩人好不容易可以“聊天”.可不要因為懸案來解,又弄得話也說不成。

何況,他還有件事情沒跟她說——徐洛琳的事。

關於古典樂封面的事情,是真是假只有世界的人知道,但他請楚.徐洛琳對他的前妻有意思,而且有那麼一點點誓在必得的味道在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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貪戀窩邊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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