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百貨公司的超市裏,尉衡推着購物車,盼釉挽着他的手臂,她只消負責把挑好的東西往車裏放就行了。她好久沒跟他一起逛超市,一個人推購物車太久,她常羨慕那些有老公陪的太太,有時甚至會羨慕到發怔。
不過說也奇怪,尉衡今天不是純粹負責推車而已,他也採買了些食材,但都是些平常他不吃的東西,反倒是貼近她的口味,她實在不解。因為車禍,所以連喜好也變了嗎?
「到夏綠蒂喝點東西再走。」結帳后,尉衡說道。
她訝異的看着他。他還記得這間百貨公司里有她很喜歡的英式花茶館―夏綠蒂。
婚前,他陪她來這裏喝過幾次下午茶,婚後則完全沒有。
「難道―夏綠蒂已經倒了?」看着她愕然的表情,他打趣地問。
她這才回過神來。「哦,還!還沒。」
「那還等什麼?走吧!」
盼釉如夢似幻的被他擁着,他們在夏綠蒂喝了下午茶,他很驚訝她不點花茶,反而跟他一樣,點了咖啡。
「妳什麼時候開始喝咖啡的?」他眨也不眨的看着她,看着她那熟練的加奶球的動作。
對於這一點,他是真的不知道,只知道婚前她不碰咖啡,婚後她的一雙巧手可以煮出一杯好咖啡來,味道比他秘書還精準,他喜歡她煮的咖啡,只是從來沒有告訴她。
「我也不知道,不知不覺被你傳染了。」她笑,攪動着咖啡。
他動容的看着她,如果讓她從他懷裏溜走,那麼他就不是男人!
「怎麼了?為什麼這樣看我?」他的眼光令她心跳加速。說來好笑,有哪個結婚兩年的女人還會因為丈夫一個注視而臉紅心跳呢?她澀澀地想,她就會。
「沒什麼。」他掩飾着心中洶湧的情緒。「我在想,這兩年來,我們曾一起度假嗎?但我什麼也想不起來。」
她幽幽地垂下了眼,啜了口咖啡。「沒有,你……有點忙。」
她說的含蓄,他根本是失心瘋般的投注所有心力於工作上。
「那麼,我應該也很久沒買衣服送妳了吧?」他苦笑一記。「我真是一個差勁的丈夫。」
「也沒……那麼糟啦。」她不自然的閃避着他的視線。
「走吧!」他起身,把她拉起來。
她一頭霧水的看着他。「去哪裏?」
「買衣服!」
上車的時候,除了超市的兩袋東西,盼釉膝上還多了一個袋子,她的雙頰從一個小時前就燒紅不已,全因為袋裏的「衣服」!
她真沒想到尉衡會拖着她去買性感內衣和性感睡衣,她在試穿的時候,他一度要到試衣間給她意見,她死命把他阻擋在外面,他還哈哈大笑。
袋裏有六套內衣褲,全是春暖花開的粉嫩顏色,和現在沉悶的冬季完全不配,還有六件薄如蟬翼的超級性感睡衣,就是那種穿起來,認真一點看,什麼都看得到的絲質睡衣,她也是試穿得臉紅心跳。
他是怎麼了?一場車禍讓他完全轉性了嗎?
他以前是從來不會想到要買貼身衣物給她的,他不是那種男人,不是那種很變態,雙臂枕着頭,蹺着腳,在床上命令妻子跳艷舞的男人。
今天他是怎麼了?
晚上她要穿這些給他看嗎?一想到這裏,她就嬌羞得不能自己,完全不敢直視他。
「妳怎麼了,丈夫買內衣給妻子是天經地義的,怎麼像新娘子一樣害羞?」尉衡好笑地握住了她因羞窘而熱呼呼的小手,不時把她柔若無骨的小手貼向自己臉頰,如果不是在開車,他會吻她。
感受到他的深情,盼釉的心情也漸漸放鬆了,這才發現夜幕低垂的車窗外,不是回家的路。
「我們還要去哪裏嗎?」她訝然問。
今天他給她的驚喜已經夠多了,難道還有?
尉衡微微一笑。「去我們第一次肢體接觸的地方。」
一場車禍,給了他重生的機會,他會好好研究怎麼當個好老公,遲早會從零分的菜鳥人夫晉陞為極品人夫,這是他的目標。
「要吃甜甜圈嗎?」他微笑問道。
「啊?甜甜圈?!」她在想,哪裏是他們第一次肢體接觸的地方?她家門口嗎?
在她家門口,他第一次吻她,還緊緊的抱住她,應該算是他們第一次肢體接觸的地方吧?
「妳在車上等,我下去買。」盼釉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他已經停好車,走進一間甜甜圈專賣店了。沒多久,他拎着兩盒甜甜圈上車,擱後座。
「妳說過,妳們家的娘子軍都喜歡甜食吧?這間店很有名,我多買了一盒,明天我們回妳家。」
又是一陣愕然攫住了她,他每天都忙於工作,除了每年的年初二之外,他在婚後就沒陪她回娘家過,她的家人也是從這裏看出端倪的。
「明天你不進公司嗎?」她還是不太相信他會不想回公司。
縱然失去了記憶,但他總記得自己是公司的靈魂人物吧?就算他只記得兩年前的事,那時他在公司也已經身負重任了,怎麼可以都不去看一看呢?這沒理由。
「我說過,我需要休息。」他挑了挑眉毛。「這是醫生的交代。」
她笑了。「想不到你倒挺聽醫生的話。」
「當然要聽。」他理所當然地說:「醫生辛苦讀了那麼多書才當上醫生為我們治病,我們怎麼可以不聽他的話?」
她忍不住撲哧一笑。老天,她真喜歡這樣與他說說笑笑的日子,如果時間能永遠停駐該多好。
「老婆!」他低柔說道:「我真希望時間永遠停在這裏,妳永遠在我身邊,那麼我此生就別無所求了。」
聽他這麼說,她的心坪然一動,不由得看着他的側顏。
尉衡,你可知道我曾失望到要離開你?
你可知道我連離婚協議書都簽名蓋章了?
你可知道狠心離開你的我,對人生已經失去興趣和目標,連離婚後要隱居的地點都找好了?
你可知道我是多不容易才下這個決定的?如今你卻輕易的攪亂了我的心,我要如何是好?
夜色中,山區的空氣漸漸轉涼,尉衡將車開進綠逸溫泉度假村的大門口,服務人員把車裏的兩隻超市購物袋提下來,泊車人員把車開走。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衝擊着盼釉。原來是這裏啊,沒錯,這裏是他們第一次肢體接觸的地方,她的腿受傷了,還扭到,他背着她走回飯店。
想到這裏,她的心底一片溫柔,愈加不能原諒自己竟然向他提出了離婚。
「兩位的房間已經照尉先生的吩咐整理好了,有任何問題,我們的服務人員會竭誠為兩位服務。」
尉衡給了小費,服務生提着他們的購物袋退開了。
盼釉環顧着室內,忍不住發出驚嘆聲。
「這些都是你安排的?」
他絕對費了一番心思,房裏點着燭光,一瓶紅酒擱置在冰桶里,到處佈置着玫瑰,紫玫瑰、粉玫瑰、白玫瑰、黃玫瑰……滿室生香。
「好美……」她轉眸對他一笑。「我們的晚餐怎麼辦?這裏能開伙嗎?」
他微微一笑,門鈴也同時響起。他去開門,服務生推着餐車進來,餐車上赫然是火鍋。服務生把電磁爐擺放在餐桌上,再把火鍋放在電磁爐上,替他們把餐具擺好才離開,當然尉衡又給了豐厚小費。
「你請飯店弄的啊?」她開心的看着美味大餐,服務生連醬料都替他們調好了,她看到她喜歡的香菜和姜,這也是尉衡特別交代的吧?不然服務生哪知道她特別喜歡這兩種配料?
「冬季的深山很適合吃火鍋,湯頭是飯店主廚提供的。」
盼釉相信自己的開心全寫在臉上了,她吃了很多,平常她的食量不大,這陣子更是食慾不佳,可是今天卻胃口大開。
不知道是主廚的特製養生湯頭很贊,還是和心愛的人一起吃份外美味,總之,她真的吃得好撐。
她怎麼會在這裏呢?還感覺如此甜蜜幸福,但願不要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在作美夢才好……
「老婆!」尉衡在浴室里喊她。
「進來一下,我手上傷口裂開了!」
糟糕,她叫他不要洗澡,他偏不聽……她急匆匆打開浴室拉門,蒸騰霧氣一下子圈住了她,她感覺有副結實的男性軀體摟住了她,蓮蓬頭水花開啟,她低呼一聲,渾身已然濕透。
「你在做什麼?不是說傷口裂開了?」她又驚又急。
尉衡摟着她,薄唇勾起一抹笑意。「不這麼說,我害羞的老婆怎麼肯進來?」
她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你就為了騙我進來,謊稱自己傷口裂開?」
原來他也有如此孩子氣的一面啊!
她以為他冷峻,不擅表達,看來不是如此,那是後來養成的內斂,如她婆婆所說,十歲之前,他是家中的小霸王,是調皮的鬼靈精,他的本性其實是陽光的。
「妳的衣服都濕透了,脫掉吧,我們一起洗澡。」他手指優雅的抽開她胸前的蝴蝶結,她緊張的按住他的手,全身像塊木板一樣僵硬。
「呃―那個!還是!你先洗好了!」她急欲逃避他火熱的邀約。
要命,她多久沒跟他一起洗澡了?她會害羞,會羞得不敢看他。
「為什麼要我先洗?」他故意不解的看着她燙紅的可愛面孔。「我們在意大利的時候,不是天天一起洗澡嗎?」
她窘迫的看着他。沒錯,他們在意大利度蜜月是天天共享鴛鴦浴,而且非常甜蜜開心,那時她沉醉在他的愛里,根本沒感覺哪裏不對。
但現在,別說共浴了,他們連親熱都很少,她又怎麼做得到若無其事的與他共浴而不感到彆扭呢?
只不過,她無法開口向他坦白他們夫妻之前的情況,他的記憶只到蜜月啊,他根本不知道他後來有多麼令她傷懷,又怎麼能了解她現在的尷尬?
「聽我說,尉衡!」她咬着唇瓣,輕吐一口氣,喃喃地說:「我們改天再一起洗,今天―暫時不要!」
他將她帶進懷中,溫柔的拉開她的手,低首吻住了她的唇。
他的吻融化了她,也化解了她的窘迫,她任由他卸下她的衣裙,屏住了呼吸,不知道他是否能感覺到她的心跳,她的心跳聲就像擂鼓一樣。
他抬手把她的髮夾拿下來。瞬間,她濕透的長發性感的披在肩上,他深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覺得自己好像着火了一樣。熟悉的親密感回來了,他的吻再度落了下來,她閉上眼,不再抗拒內心對他的渴望……
盼釉很早就醒過來,山裏的清晨應該是冷的,但房裏有充足的暖氣,她沒感覺到寒意。
尉衡還在睡,她微笑看了他一眼,輕巧無聲地下了床,慢慢走到吧枱前打開咖啡壺,撕開一包咖啡粉倒進瀘網裏,加了適當的水,啟動咖啡機,隨即轉進浴室梳洗。
這間飯店不愧為北部最負盛名的五星級溫泉飯店度假村,飯店的白色拖鞋毛絨絨的很舒服,飯店手冊上寫着,拖鞋可以留給旅客做紀念,還真是貼心的服務。
噗噗噗……咖啡煮好了,她把咖啡倒出來,加了一顆奶精,走到落地窗前,看着遠處的朦朧山樹。山裡好像很容易起霧,這種天候,像潑墨山水畫,別有一番美感。
一時間,她看得出神了。
直到咖啡見底,她才回神,垂着眸子,幽幽嘆了口氣。
幸福該還回去了,現在的幸福只是假象,不是她能擁有的,兩天,已經夠了,她會當做臨別的禮物,珍藏在心底。
她決定對尉衡坦白一切,不想等他什麼都想起來,怨怪她浪費了他的時間,到時恐怕她會更加難受。
「如果你不是能帶給我幸福的那個人,又為什麼會闖入我心中,讓我如此難過?」她自問着,卻沒有人可以給她答案。
她把馬克杯擱到玻璃茶几上,一回眸,卻看到尉衡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了,正痴痴的盯着她披肩的長發和身子看,他的眼神深邃得令她心慌意亂。
她立刻滿臉躁紅。她身上是昨天那六件性感睡衣的其中一件,裸露着半片酥胸,她想拉高睡衣也,裸露着也不行,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什麼時候醒的?」她羞澀的看着他,硬着頭皮走向他,因為她的浴袍就擱在床沿,她剛才忘了穿,有暖氣,也不覺得會冷,誰知道他會偷偷醒來又不出聲呢。
「醒來很久了,妳很自私哦,只煮自己的咖啡,聞得到,喝不到,我差點流口。」他微笑着,深眸一動也不動的看着她。
她的胸口被輕輕撩動了一下,趕忙別過眼去,以免自己從眼裏泄露過多的感
「你可以喊我啊,誰叫你不出聲。」她坐在床邊,拿起浴袍要穿,吐氣如蘭地問:「你要起來了嗎?我現在就去替你煮。」
他一下子將她擁入懷裏,不讓她有穿上浴袍的機會,大手撫到她腰際,將她往身前一拉,輕觸着她的唇低喃,「妳剛剛看着窗外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專心。」
問得好,她正打算告訴他實情。
「我在想,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恢復記憶。」她任由他擁着,徐緩地說:「我可能要告訴你一些事。」
「關於什麼?」他的眼神好溫柔,她的心臟猛地被撞擊了一下。
這樣的溫柔,她恐怕是不會再擁有了。
等到他知道一切,知道他的生活是以工作為重心,就會馬上收拾東西回公司,從此又開始沒日沒夜的投注在工作里。
她潤了潤嘴唇說道:「是關於我跟你之間的事―」她頓了頓。「事實上,我們―我們已經談到了―」
話在她的喉嚨梗住,離婚兩字很難說出口,尤其在這樣靜謐的氣氛下,他又全部不記得,她要從何說起?
「不要說。」他擁着她,下巴抵着她柔軟的肩窩,鼻端觸着她頸后的細緻肌膚,他開口,嗓音顯得份外低沉。「盼釉,我是個混球,不過,不要離開我,請妳不要這麼做。」
她的心幾乎跳出胸膛外。
「你你你……你知道什麼?」
「我什麼都知道。」他苦笑。「或者這樣說好了,我根本沒失去記憶,我仍然記得一切的事。」
「什麼?」她驚喘一聲,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整個人呆了。。
「我說,我沒失憶。」他將她壓倒,再將她整個人扣在健軀之下,以防她逃脫。
她怔怔地看着那張近在咫尺的嚴肅俊顏。「所以,你……什麼都記得?」
他蹙了蹙眉。「對,尤其是那張該死的離婚協議書!」
她閉起了眼睛,在心中呻吟一聲。
老天,怎麼會這樣?
好一會兒,她才睜開眼眸,而尉衡正急切的看着她。
「為什麼這麼做?」她覺得口乾舌燥。
自己是被他愚弄了嗎?而幸福……他為什麼要營造幸福的假象,讓她深深的沉醉其中?是要向她報復她殘忍的提出離婚嗎?
「我擔心妳會再提離婚,所以假裝忘了這兩年來的事。」他瘠痙地說:「我知道妳不會信,但我渴望妳能重新接受我,於是把時光倒回兩年前,這是唯一能暫時阻止妳離開我的方法。」
她在他懷中顫抖了一下,迷惘又心痛的看着他。「尉衡,我愛你,但我沒把握再繼續跟你生活,你的妻子應該是工作才對……」
「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他急促地保證。「不要把我推開,妳不知道妳對我多麼重要!這波金融海嘯把尉普光電打得體無完膚,我不能讓老頭一手創立的公司倒閉,只能咬着牙往前沖,對我來說,妳就是我這麼拚命的動力,沒有妳,我不可能撐這麼久!」
她眨動着睫毛,眼眶微濕。「真……真的嗎?」
他從來沒有對她說過這種話,從來沒有。
如果他早點告訴她,那麼她就不會胡思亂想了,也不會認為自己在他生命里是多餘的。
原來人與人之間的誤會是這樣造成的,你不說,我不問,遂漸漸成了一個無法補救的大洞。
「給我時間!」他緊緊握着她的手,堅定地說:「相信我!我會向妳證明,也會向妳家人證明,我不是妳生命中的禍水,而是活絡妳生命的泉水!」幹麼啊,他又覺得自己在做直銷了。
「該道歉的是我,我,一直很後悔……」她閉上眼眸,彷佛如此,才能把她心中的話說完。「我愛你,尉衡,我真的好愛你,這份愛,比我想的還要深,還要濃,我根本離不開你,卻以為自己可以很瀟洒,聽到你車禍的消息,我心都碎了,只想着,如果你有什麼不幸,我也不要活了。」
「早知道我就不用裝失憶了。」
他溫存的吻住了她的唇,雙臂緊緊地,緊緊地簸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