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有問題,她就知道這個家有問題!
陶秀雲燃起一根煙抽着。自從她的毅兒在人前聲稱尉氏企業有問題,她就知道有個不為她所知的陰謀正悄悄進行着。然而她學乖了,學會不動聲色,一如十幾年前她讓小雜種踏進她高貴的門檻一樣,任憑毅兒的意思把小雜種帶進公司里。
她真的就此不管了嗎?陶秀雲吐了一個漂亮的煙圈。
當然不!
以前她讓小雜種染指她的家,已經夠失策的了,這一次,她怎麼會笨得重蹈覆轍?
沒錯,她表面上是順從毅兒的意思,任他引狼入室。但是暗地裏,她派了不知多少人去明查暗訪尉氏企業的底!
沒有任何證據顯示尉氏企業有財務危機,倒是從員工們的閑話中,她得到一個很有趣的消息,原來關鍵在岳寧身上。岳寧本該為了報答養育之恩,一輩子為尉家做牛做馬,可是她偏偏勾搭上小雜種,從此她伺候毅兒便不盡心了,還勞動毅兒為她跟小雜種想法子湊合,搞得整個尉氏企業亂鬨哄,人人都在談“岳寧佳人,歸誰懷抱”的小道消息。
前幾天晚上,她本來打算就這事兒上書房丟質問毅兒,說巧不巧,偏讓她聽到了毅兒、岳寧與小雜種的談話。經過一番推敲,她總算把整個事件串聯起來。
原來小雜種與岳寧有感情,小雜種因為毅兒為他廢了左手,不肯要岳寧,而笨毅兒就在中間為他們穿針引線。
陶秀雲吸口煙,若說到愛情苦與離恨苦,她是過來人,早已嘗透!因此,她利用親耳聽到的消息,設計了一個周全而不露破綻的報復計謀。
幾年來,為了不讓失手重傷毅兒的事重演,她被迫壓下滿心的恨意。如令,恨意終於找到了出口,她打心底恨小雜種的出生、恨他的母親、恨他的存在讓她的人生有了污點的情緒,再次翻湧而出。她告訴皿己,她要報復、她要報復!
值得慶幸的是,她的行動已經邁開第一步了。陶秀雲捺熄煙頭,從頸背到腰椎呈現優雅不屈的直線、說真的。她已經等不及要看她的傑作了。
※※※
尉靖,我愛的是你、我愛的是你,你為什麼總是不明白?
我的邏輯就很簡單!你愛的是我、我愛的是你,我們就可以在一起!
尉靖,我是你的女人了,對不對?
“不對、不對、不對!”尉靖從座椅上驚跳起來。
“尉先生、尉先生!”一個有別於岳寧,略微沙啞的女人聲音正在喊他。
怎麼了?”
“嘎?”尉靖猛然回神,發現自己正置身於“靖銳科技”里,而喊叫他的女人是秘書汪小姐。他深深吐了一口氣,挑挑眉道:“我沒事,只是想點事情想到入神而已。”
汪小姐聳聳肩,老闆自從回來親自坐鎮“靖銳科技”后,常常一個人陷入沉思,然後像發癲似地跳起來自言自語。老實說,他們都見怪不怪了。
“這是你要的FILE跟令天的報紙。”汪小姐遞上厚厚的一疊東西。
“擱着吧!今天有什麼大新聞嗎?”尉靖在剛才翻看的請款單士簽名,隨口問問。
“今天沒什麼……噢,也不算沒有啦,那個……”汪小姐小心斟酌用字。老闆不喜歡人家把他跟尉氏企業提在一起。“與您同姓的尉氏掌門人——尉毅,傳出即將結婚的喜訊。”
尉毅要結婚了?尉靖眉頭不由自主地一皺。
“跟誰?”他下意識問。
“對象是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女子,叫做岳寧,據說是尉毅先生的秘書兼青梅竹馬。”
“哦,是嗎?”該如何形容那瞬間緊繃又釋然的情緒?尉靖一揮手。
“你先出去吧!”
待汪小姐離開,尉靖反覆深呼吸好多次之後,才巍顫顫地拿起報紙,細看這一則消息。果然,白紙印黑字,幾成定局!
尉毅扯松領帶,頹然地倒在椅背上,心中有一股說不出的凄側。
岳寧“總算”要嫁給尉毅了?這真是個好消息!他想笑,卻發現自己笑不出來。z:y……四:這就怪了!他一直以為這一天的到來,是事情最圓滿的結束方式;他也一直以為他會替他們倆高興,更替自己卸下心中大石而感到輕鬆——但是他沒有。他心中滿滿的情緒叫失落,而且隱隱有種自己的女人被搶走的感覺,他在憤怒、他想衝去把她搶回來!
尉靖苦笑數聲。
他有什麼資格去把岳寧搶回來?面前白紙黑字印的喜訊才是他們命運的正軌。
以前他與岳寧的點點滴滴,包括失控的那個晚上,都只是連篇的錯誤!曰但是……那些錯誤卻是美麗、撼人心魂、深烙記憶的,是他最不意承認錯了的錯誤。
他想岳寧,非常想!
每個夜闌人靜的夜晚,他為空虛的懷抱而失眠;他的胸膛是會認主人的、靈魂是會自己找伴侶的,而岳寧就是它們認定的主人、伴侶!但她不能陪伴他,這讓他空虛不已,曾有過的親密,美好得像是夢,而它也僅僅是場短暫的夢。
尉靖甩甩頭,甩開那些沒有意義的遐想。岳寧與尉毅的婚訊正以不可抹滅的姿態呈現在他面前,他與岳寧的過往,終究是錯夢一場!
與其在這兒看着婚訊嘆息,不如做點實質的事情表達他“由衷”的祝福。
尉靖按下內線電話給秘書。“先幫我訂束花送到尉氏企業,祝賀尉毅先生,再替我找來歐洲最有名珠寶店的最新目錄,麻煩你手腳快一點,我趕着要!”
※※※
“恭喜你,總經理。”
尉毅一早到尉氏企業上班,從下私家車開始直到走上頂樓辦公室為止,一路上接獲不少人的含笑道賀,他被恭喜得有點莫名其妙。
“你們在恭喜什麼?”他狐疑地間。
“結婚呀!”平時懼於他的員工都笑盈盈地回答。“總經理,我們早就看好您跟山寧姊了。雖然說您的婚訊突然出現在報紙上頗令人意外,但我們還是由衷恭喜您”
“是呀,打從岳小姐沒到公司上班之後,我們都猜說她一定在您家裏學着如何當賢內助。今天早上一看報紙,發現我們猜得一點都沒錯!”
這是生平第一次尉毅覺得自己在跟別人雞同鴨講。什麼結婚?什麼賢內助?岳小姐是指岳寧嗎?
“這荒誕不經的消息是誰發佈的?”他寒着臉問。
“報上說是尉老夫人說的。”
“我媽?”尉毅突然腳跟一轉,往專用電梯走。“替我吩咐司機,我要回家一趟。”
尉毅不尋常的反應讓在場的下屬們都為之一愣。
三十分鐘之後,尉毅回到尉宅。
尉毅一下車,立即看見在庭院另一端喝早茶的母親與岳寧,她們看起來就像專程坐在那裏等他回來似的。他慢慢地踱過去,邊察言觀色。
母親的神色非常好,對寧寧的態度也很親切,完全是“母親”的樣子,可是他卻因而感到不安。他了解她,母親本來好勝心就強,自從尉靖入籍后,她的精神一度崩潰,意圖傷害尉靖。後來因為他出面護着尉靖,母親高昂的氣焰才強壓下去。
也因此母親近年來總是遷怒於岳寧,情緒陰晴不定,在家裏像個神出鬼沒、到處窺人秘密的遊魂。
而現在在他面前的母親,一點也不像她本來的模樣,開朗得可疑。
“毅兒,你不是去上班了嗎?”陶秀雲笑吟吟地招呼他。
可疑,太可疑了:“媽,我跟岳寧的婚事是不是你向媒體透露的?”
“寧寧,你瞧你毅哥哥。”陶秀雲綻笑拉着岳寧的手,輕輕搖晃。“我就說,他要是聽到你跟它的婚訊呀,准高興得馬上跑回家來。你看陶阿姨沒說錯吧?”
“這是怎麼回事?”尉毅陰着臉問。他太清楚母親的性情了,她生性自私,自己的好處都顧不全了,怎麼會管到別人頭上?除非有利可圖!
尉毅不信母親是真心與岳寧交好。不,更正,母親絕對不是誠心要幫他跟岳寧辦婚事!
“結婚呀!”陶秀雲的驚訝簡直誇張到了極點。“你跟寧寧要結婚了呀:”
“誰說的?”
“我跟寧寧一同達成的共識。”陶秀雲搖搖岳寧的素手。“對嗎?寧寧。”
岳寧空洞地望她一眼。“是的。”
“為什麼?”尉毅這話是對着岳寧問。
陶秀雲即搶着回答。“哎呀,你這孩子,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還問為什麼?”尉毅拍掉母親拉着岳寧的手,拉起她。“媽,我們失陪一下。”
尉毅拉着她往後院疾走,岳寧任由他拖着,兩人都沒注意到陶秀雲臉上浮起的陰險笑容。
“寧寧,你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一看四下已無人,尉毅單手抓住岳寧問。
岳寧回他幽幽的一眼。思緒飄到幾天前——一向對她呼來喚去的陶秀雲突然找上她,而且態度親切得讓她毛骨悚然。
“寧寧,過來,我有話跟你談。”
“嗯。”她如以往般乖巧柔順地走過去。
“算一算,從你母親病死後,你到尉家也已經十幾年了哦?”
她突然一百八十度轉變的態度讓岳寧頗不能適應。她淡淡一笑。“是呀!”
陶秀雲更熱絡地拉攏着她。“不知道你覺得我待你還算好嗎?”
“您待我恩重如山。”岳寧覺得自己好象在唱戲。拜尉靖所賜,她現在也學曾戴面具說假話的功夫。尉靖……岳寧心中一嘆,她又想起他了……“那你覺得毅兒如何呢?”
“不錯。”她懶懶地應。
“媽是想啊,”陶秀雲很快就自己改掉稱謂。“你跟毅兒年紀也不小了,這幾年也不見你或他身邊有別的伴,想來是你們都互相心有獨鍾。我想,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毅兒三十齣頭,你也二十好幾了,既然彼此都有十幾年的感情作基礎,何不……”
她試探性地瞟了岳寧一眼,故意頓了頓。
岳寧完全沒有反應,因為她實在驚呆了!陶阿姨是那個意思嗎?她怎麼突然有那種送件堆的想法?
“當然啦,我知道你配我們家毅兒是吃虧了點。”陶秀雲語中有着幾不可辨的恨意。她笑笑說道:“畢竟毅兒事業再怎麼成功、長得再怎麼帥,終究還是殘廢一個——”
“陶阿姨,我沒有嫌毅哥哥這個……”岳寧急急忙忙辯道。
這句話剛好正中陶秀雲的下懷。“那事情就這麼說走了。”她立刻起身。“婚事這一訂下來,可有好多事要忙。我先去準備一下,想想如何讓整個台灣業界知道你跟毅兒的婚事。”
“陶阿姨?”就這樣,她的一句話決定了所有的事?就算岳寧再遲鈍,也覺得事有蹊蹺。
陶秀雲忙不迭地揮手。“毅兒那邊,我知道你女孩子怕羞,就讓我去通知他好了。”
結果,陶阿姨好象怕她反悔似的,隔沒幾天就把這則婚訊刊登在報紙上。
岳寧一直以為尉毅已經知道了,沒想到他是最後才從報上得知的。她有種被設計陷害的感覺,但陶阿姨幹麼要陷害她呢?她們之間又沒有深仇大恨!
岳寧懶洋洋地欠欠身。
這幾天她總是提不起勁來,好象手腳都不是她的、腦子也不是她的。甚至在前幾夭晚上,她想去找毅哥哥談談陶阿姨的怪舉,都心有餘而力不足。最後,這個婚事的可笑決定變成了台灣一大新聞,她其實也該負部分責任。
白紙印着黑字,消息分送到台灣各個角落。奇怪的是,她覺得這沒什麼關係。
以前外柔內剛的岳寧可能會站出來辯解,把她的心意說清楚,可是現在的岳寧覺得被誤會也沒關係、糊里胡塗嫁給毅哥哥也沒關係。
岳寧猛然想起在記憶中依然鮮明的孤寂身影。
就是因為他,它的離開與放棄,讓這一切都變得無所謂了“寧寧,這是怎麼回事,你說呀!”尉毅煩躁地催促着。
岳寧回過神來,她擠出一絲笑容。“這是陶阿姨的意思,原因就像她剛才講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狗屁!”尉毅不知不覺地操起尉靖常用的罵辭。“我就知道她有陰謀!從兩個禮拜前,她莫名其妙說什麼她在家裏很無聊,需要你留在家裏陪她的時候,我就察覺不對勁了。我早該想到的……”
“毅哥哥,你不願意嗎?”岳寧垂着雙肩走到大樹下,背靠着樹,幽幽地問。
尉毅心下一驚!
他跟過去,仔細地審視岳寧。她變了,瘦了也憔悴了,年輕的臉上儘是疲憊,顯示她正背負着她不能承受的感情重擔。岳寧靠着大樹的模樣,彷佛她已經被折騰得站不住腳,那楚楚可憐的韻致,竟讓人不忍卒睹。
尉靖的離開,對她打擊畢竟太大了!
尉毅踱來踱去,企圖冷靜一下,安撫從聽到婚訊就頭痛發熱的不適。他電回來,又是平時那副睿智穩當的模樣。“那你呢?你就願意嗎?”
“我?無所謂了。”岳寧幽忽一笑。
“為什麼無所謂?”
“當一個人,他曾經愛過、痛過,曾經努力爭取過,最後卻宛如仍在起點,一無所獲,便很難不曾有我現在的心境。”
“岳寧!”尉毅低喊。“你才二十四歲,你怎麼可以有如此灰暗的心境?”
“不,我還不夠灰暗。如果我真的消極,我就會去死,但是你看我並沒有啊!”
“不要把‘死’這個字講得那麼容易,沒有嘗過的人永遠不懂它的可怕!”尉毅異常激動地道。“岳寧,你要振作一點、積極一點——”
岳寧打斷他。“我是想積極振作,但這也要看你給不給我機會。”
“怎麼?”尉毅蹙眉。
“如果你需要一個妻子,如果你覺得我可以勝任這份工作,就請你答應這件婚事。”
“寧寧——”
“這麼多年來都是我在照料你的生活,我一定可以把這工作做得很好。”
“寧寧——”
“當然,如果你別有所愛的話,我就不勉強你了。”
“寧寧——”
“我已經二十四歲了,我的前半輩子都是在尉家度過的。如果我不嫁給你,我不知道該用什麼理由留在這裏,或者我該搬出去,但這樣似乎顯得我恨忘恩負義,翅膀長硬了就想往外飛——”
尉毅及時用右手封住岳寧的嘴。“寧寧,你嫁給我,那尉靖怎麼辦?”
岳寧恍憾地問:“什麼?誰?”
“尉靖。”自從他們兩人徹底斬斷關係后,岳寧就常常是這副神思不屬的模樣,而且她的喃喃自語,別人打都打不斷,就像剛才那樣。
尉毅知道,這是人在遭逢劇變之後,一種心理自我治療的方式。但是岳寧已然是藉此逃避現實,這樣做並不好,她應該像以前一樣,敢於面對現實才對。
尉毅耐心地再問她一遍,不容她打混過去。“你要嫁給我,尉情怎麼辦?”
岳寧局促一笑。“關他什麼事?哦,他有說過,要是我們結婚時記得通知他的話,他曾送一份結婚禮物來給我們。”
“岳寧……”尉毅感到前所未有的挫敗。
岳寧溫婉地笑。“毅哥哥你放心,我很好,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做什麼,我是真的想嫁給你。只要你認為沒有問題,那請你要我,我會儘力照顧你的,就像以前那樣。婚後,如果你還是喜歡上酒吧地無所謂,如果你找到心中所受,我也會退出成全你。”
好的、壞的、能拒絕的、不能拒絕的,都被她一個人說光了,他還能駁回什麼?
“寧寧,你真的那麼想嫁給我?”尉毅萬般無奈地吸口氣。“不後悔?”
岳寧沉默了良久。“是的。”
“那好吧!”尉毅如壯士斷腕道。
他心裏比誰都清楚,母親的心機甚深,她的態度突如其來地大轉變,背後一定有其原因。
這樁婚事宛如一紙戰帖,是真也好、是假也罷,他非得先接下來,才能繼續接在後頭的遊戲。
然而尉靖與寧寧的前景已經惡劣到極點,幾近無可挽回。但願母親的介入,不至於使情況雪上加霜才好!尉毅祈願。
※※※
夕陽西斜,遠遠的一輪熾紅眼看着就要落盡,海邊戲浪的人潮也開始踏上歸途。
岳寧坐在沙灘上,還賴着不想走。
海邊真好,海潮滌凈她的凡思、海嘯讓她總不見心底的哭泣、海風吹得她幾乎要凌雲而去,不必再為紅塵情事而傷懷。
看着幾個孩子扯開嗓門互相喊着,她突然想起上次她跟蹤尉靖到這個海邊來的時候,與磅礡的海潮聲相抗,她對尉靖大喊:“我愛的是你、我愛的是你”的狂熱勁,不禁覺得好笑。事隔沒多久,她居然要結婚了,對象是尉毅——尉靖“指定”
的新郎倌。
岳寧撥開矇著臉的髮絲。自從婚事確定了以後,她好象沒什麼事可以做。所有婚事的前置工作都有陶阿姨幫她打點。她甚至連毅哥哥都不用伺候了,整天就問着,偶爾試一、兩套婚禮要用的婚紗,然後等着上教堂。
她也樂得輕鬆,反正她最近也懶得一點都不想動,老是想卧床休息。不過令天倒是個例外,天氣晴朗、萬里無雲,她突然好想念藍籃的海,便一個人駕車到海邊來。
“岳寧,”正當她想得入神之際,那個她熟悉到忘不了的男性嗓音在她後方響“你怎麼會在這裏?”
岳寧如遭雷砸,她行動遲緩地轉過頭去。是尉靖沒錯!她心口一縮,差點難受得昏過去。
“嗨。”她局促地縮手縮腳,顫抖的指尖泄漏了她心中的激動。
“嗨。”站着的尉靖由上而下拋下一件外衣。“這裏風大,小心別著涼了。”
不要對我這麼溫柔!岳寧在心裏尖叫。你對我這麼體貼,只會讓我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綿更糾結不清!在我尚未決定要恨你,還是要在心裏放過你之前,不要再給我任何愛你的理由!
她緊纏在一塊的柳眉讓尉靖心疼。這是怎麼回事?她的形容瑪何如此憔悴?尉靖已忘記他上回仔仔細細地看着岳寧的澄澈大眼是什麼時候了。因為在他記憶中,他總是不斷在躲避被岳寧看穿的機會!
可是,看着岳寧現在迷茫朦朧的雙眼,他怕,怕再也見不到她靈動的模樣,岳寧逐漸在枯萎成一具人偶娃娃!他懷疑,西方如火般燎燒的夕陽能不能燃進她的雙眼?
尉情湊近看。不,他不以為她瞳中有火光,更別提那夕陽!
一縷淺淡的香澤悄悄鑽進尉靖的胸腔,他這才發現,他靠岳寧太近了,近到差點吻上她……岳寧已經是尉毅的未婚妻了!這項認知劈進尉靖蠢動難安的心。
他選擇學她席地而坐。離她有段小小的距離。“你好嗎?”
“不錯,你呢?”
“也不錯。”兩個人像在練習國語版的國中英文第一課,僵硬得可以。“怎麼會到海邊來?”
“想看海。”岳寧幽幽道,側頭看着尉靖,這種難得的寧靜也不錯。“那你呢?”
尉靖沈吟了一下。“我本來想要到尉宅送結婚禮物給你,結果開車開到半路,也跟你一樣,忽然想看海,所以就拐到這邊來了。”
他沒有說出口的是,禮物早該送了,因為它上星期便已空運來台;他沒有說的是,在他心中百轉千折、反覆思索,一百個“不該見面”的理由都抵不過地想見她的念頭;他沒有說的是,他自己承諾並約束,他只能在拿禮物給她時望一望她,然後得馬上離開,不許眷戀、不許逗留,以防再鑄成大錯!
岳寧拚命抖着。她似乎聽見“鏘”的一聲,是誰的心碎了?她的嗎?
她不得不承認,當她與毅哥哥的婚訊見報后,她曾經私心希望尉靖揮舞着寶劍來搶走她,沒想到它的反應居然是去為她選購祝賀結婚的禮物!一如他之前對她的承諾。
尉靖是如此高興見到她已有歸宿,因為這樣她就不會再與他牽扯不休嗎?岳寧咽下淚水,尉靖表示得如此明白,如果她還對他執迷不悟,豈不是無恥加不識好歹?
“既然在這裏遇到你,那我就不過去尉宅了,結婚禮物現在拿給你還省事些。
”尉靖跳起來,跑向他停在不遠處的跑車。
他再跑回來她身邊的時候,手中多了一隻扁平絨布盒,岳寧在他的堅持之下,不得不伸手去接。
心愛之人送的結婚禮物!多令人心酸。
“打開看看喜不喜歡。”尉靖有些急切。“我精挑細選的。”
岳寧拗不過他,只好挑開暗鈕、輕啟盒蓋。在夕陽餘暉下,盒內成套的鑽石耳環、項鏈光華璀璨,教人無法逼視,只覺得日光在鑽石中折射、千回百繞,迸出美麗非凡的光芒。
美、真是美得讓人目不轉睛!
然而岳寧自從開啟絨布盒、望了第一眼之後,就對鑽石首飾失去興趣,她的注意力全被一張飄然落在腳邊的心卡吸引住了。她默聲讀着:佳偶天成!
尉靖那蒼勁的字體、一筆一畫都有力的賀詞,彷佛是尖刀利劍,毫不容情地刺進岳寧柔軟的胸膛。她驀然想大笑,尉情說她與尉毅是佳偶天成?
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最可悲的諷刺!
佳偶天成、佳偶天成:這四個字忽然變形,扭曲成一個勁道無窮的漩渦,岳寧突然感覺天旋地轉,暈了過去。
“岳寧”尉靖只來得及接住她往後翻倒的上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