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至此。
蘇玉振一嘆,看來那原先的夏憐兒亦是可憐之人,無子,妾欺,父亡,兄趕,也虧得她能撐到臨海府。
蘇玉振把信折好,放到盆子裏燒掉,「雖然有些人太過無情,不過倒也還有有情之人。」「那倒是,無論是丫頭還奶娘,那種時候恐怕早自顧不暇,還能護着自家小姐,的確不易。」「還有,危急之時,居然是熊家老奶娘給了她理由開脫,可見老奶娘對沒有地位的元配頗有情分,才會寧願得罪當寵的白氏,也要幫她討鐃,若夏憐兒為人不正,有心得到獨寵,應該想辦法討好熊老太,而不是親近老奶娘,這當中只怕另有隱情。」蘇金聲一笑,「你打算這樣跟娘說?」「那倒不是,我只是在想,有沒有什麼辦法,讓她看起來比較像好人一點。」「她既已不記得往事,過去的事情自然無須深究。」蘇玉振自然知道大哥是看在自己的份上才如此說,只不過,大部分的人可不會這樣想。算了,這件事情急不來,日後再打算。
憐兒醒來已經是晚上。
福嬸坐在床邊的凳子上,空氣中瀰漫著中藥氣味。
她忍不住動了動。
福嬸一聽到動靜,立刻湊過來,「憐姑娘醒了?好些沒?」好……好痛……憐兒下意識的就要去摸頭,福嬸見狀,趕緊制止,「不能摸,腫了個大的包呢。」又轉身向門外喊,「碧玉,去稟告二少爺,說憐姑娘醒了。」「福嬸,我……」她又怎麼了?
以前的夏憐兒是個頭好壯壯的健康寶寶,但現在的夏憐兒身體真的很不好,一點事情就腰酸腿疼,一點剌激就暈倒……嗯?刺激?
對了,那本英文書……
她到底是作夢了,還是被剌激?
哪個才是真的?
福嬸見她神色驚疑不定,以為是煩惱自己的身體,安慰道,「大夫說是氣血不順,得好好將養,姑娘剛來蘇府時不是病了好一陣子嗎,肯定是那時候沒醫好,才會這樣,現在開始三天一帖湯藥,再多吃點東西,以後不會是問題。」憐兒點點頭,三天一帖湯藥……她最怕吃藥了……說話時,通間的門開了,蘇玉振大步走進來。
福嬸趕緊起身,「二少爺。」
「下去吧。」
「是。」
不到一瞬,福嬸跟門外兩個丫頭都走得乾淨。
男人坐在床沿,低頭看她,好些了嗎?」
憐兒看着蘇玉振,內心萬分複雜,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一一不是作夢,他的眼睛跟表情很明白的說明了。
那不是問候,那是千言萬語。
或許早有蛛絲馬跡,只是自己沒在意,畢竟她未曾好好注意他的表情,對於他說的事情,也總是排斥大於接受。
他應該找時間好好跟她說的啊……
一肚子悶。
憐兒拉起被子,一扭身子,面朝里側。
男人沒想到會是這等反應,先是一怔,繼而一笑,「我跟你說過,是你自己不信。」「我還沒怪你亂翻我東西呢。」「是你自己說可以去找書看的。」「但你不是對水土志沒興趣?」「我突然有興趣了不行?」「還是說。」男人低下身子,在她耳邊說,「你是突然對我有興趣了?所以才想知道我到底在看什麼?」憐兒不滿意的嘖了一聲一一怎麼可能!
她去翻也只是單純的求知而已,想知道古人在水土志上到底寫了些什麼,要說這樣就是有興趣,也太莫名其妙。
雖然說,他是對她挺好的沒錯啦……要說很好也是可以……雖然說,她也是真的很期待每天下午他的出現……雖然說,慢慢的慢慢的,她真的漸漸忘記他跟程天齊長得一樣這件事情……一旦出門,她想上山就命人牽馬,她想游湖就命人開船,三餐也是在院子吃,不用去到大廳伺候那些姨娘跟小少爺、小小姐,表姨都說她好命,連帶自己也沾了光一一自從她飛上枝頭之後,表姨自然也不用在洗衣院做事了,蘇玉振讓她搬去跟兒子住,在錢莊幫忙送送茶水就好。
憐兒雖然捨不得,但也知道這對陳嫂來說是最好的安排。
自己也算一朝得勢,丫頭僕婦面對她的表姨,如果不是竭力討好,就是酸言酸語,無論如何,表姨這樣老實人都不會自在的,而錢莊裏人人當她是新來的僕婦,相處起來反而容易。
在這些點上蘇玉振算是小窩心,只是,窩心不等於喜歡。
即便她也真的會想他,然後願意承認開始在乎自己是下堂妻的身份,也越來越不會去想着要回到原本的世界,畢竟這段時間,被照顧得無憂無慮啊,她已經很久沒這樣安適了……憐兒搗着越來越熱的耳朵想,這真的不是喜歡,絕對不是啦……
【第八章】
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丫頭的聲音在外面怯怯的響起,二少爺,憐姑娘的葯好了。」「進來吧。」丫頭得到命令,端着朱漆木盤進來,「大夫說了,這葯溫飲比熱飲更好,所以已放涼了些,小碗裏的桃干是給姑娘喝葯後去苦的。」蘇玉振指着床邊的小几,「放這裏就好。」丫頭放下藥盤,很快彎身退出。
男人看着還面朝牆壁的女人,只覺得好笑一一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真沒有道理可言,即便看她鬧脾氣,也覺得可愛。
「憐兒,起來喝葯。」
「不要,我躺一下就好了。」
「數到三,你再不起來,我就一一」
憐兒豁的一下轉過身,一臉不爽的撐起身來,「只會拿表姨威脅我。」「沒辦法,誰叫你不聽話。」男人端起葯碗,正預備慢慢喂她,沒想到她搶過葯碗,咕嘟嘟的一口氣喝完,接着倒回床鋪,拉起綉被掩住臉,小腿亂踢一一好苦,好苦,好苦,這什麼?黃連精華嗎?苦得她頭皮發麻,眼淚都快嗆出來。
男人忍笑,拉下被子,「嘴巴張開。」
「不要跟我講話。」
「去苦的桃干要不要?」
桃干入口,那驚人苦味登時去了一半,憐兒用手抹抹被嗆出來的眼淚,「為什麼這邊的中藥這麼苦?」「良藥苦口。丨男人細看她額頭的腫包,「你這腫包恐怕要半個月才能全消。丨「那個……沒關係啦。」老實說,她不是很在乎腫包什麼時候消,反正她在這裏,也不用見什麼人,就算不洗臉也沒人管她。
大概過了十幾分鐘,憐兒的味覺總算恢復了,連帶着思緒跟着恢復。
看着蘇玉振關切的神色,她想,難怪他會跟程天齊長得一樣,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憐兒還真想問問他當初為啥讓她一個人在捷運站等,不喜歡她就直說嘛,讓她這樣等算什麼一一不討現在再問好像有。點奇怪,也罷,她既然有幸在大難后依然得生,就不要再去想那些幾百年後的事情了。
「好些了?」男人問。
憐兒發出一個鼻音當作回答,神奇小桃干已經讓她恢復正常。
「那該回答我剛剛的問題了。」
「什麼問題?要不要桃干」?我回答了,也吃完了。」「那有什麼好問的,我想知道的是,你開始看水土志,是不是因為對我感興趣了?」憐兒想也不想回答,「想得美。」「何況,你又不需要我的興趣。」她早有興趣過了,也告白過了,結果只換來一場鼻涕流沒完的感冒,其他啥都沒有,喔,天齊跟世伯的女兒去長灘島度假了……哼。
蘇玉振看她一臉不爽,一想,懂了。
他一直沒跟她解釋這件事情,難怪她對他的眼神老是介於「看」與「瞪」之間。
「你跟我告白那天--」
「停。」憐兒大叫。
蘇玉振好笑,「我都還沒開始說。」
「我不要聽。」黃花閨女穿越到這邊當下堂妻已經很衰,還要聽這種你是個好女孩,可惜我配不上你之類的,喔不,她可不想把初次告白流程圖變成告白-期待-被放鴿子-穿越-領好人卡,太悲劇了。
「說真的,我這個人非常的開朗,十分的開明,絕對的開通,過去的事情絕對不會再想起,所以呢,你也就不用跟我解釋了,畢竟我們都是大人了啊,就讓我們在這時空繼續維持成熟大人之間的禮儀吧。」「你到底--」「繼續說真的,對於自己來到這邊后所受到你的照顧,我銘感五內,只是我的身份是個丫頭,所以也沒什麼好報答的,我只能告訴你,在我來到這裏之前,你心愛的蔡依林還是非常紅,演唱會超好看,然後哈利波特全部出完了,妙麗接了化妝品的新廣告……」蘇玉振看她嘩啦嘩啦的倒話,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想了一下,「我命令你,現在開始不準說話。」正提到台灣最近幾年的藝文發展,憐兒突然被這句話點穴了,她怎麼就忘了這個緊箍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