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臘月剛至,東瑞國的京城便已經下起漫天大雪,地上積雪數寸,車馬難行,而在這樣嚴寒的天氣里,卻有一馬隊緩緩朝城門的方向前進。

酒樓里,因為大雪而被迫停留的幾個外地商人奇道,“這天氣,居然有人趕着出城?”

店小二看了一眼,笑說,“客官有所不知,那是蘇家的馬車。”

“蘇家?”一個胖大商人想了想,“是臨海府的?”

“是。”

“那就難怪了。”

說起蘇家,那還真沒幾人不知道—東瑞國最大的錢莊,便是經營百年的“蘇家錢莊”。

蘇家除了錢莊,也經營當鋪,珍玩,總之,都是流動錢脈,不管是高官富商,還是販夫走卒,幾乎都多少會打交道,因此說起來,人人都是“喔”的一聲,表示知道,但最近數年要說起蘇家,卻有另一件事情更讓人津津樂道。

話說蘇家的獨子蘇鴻當年在月老廟對庄知府的庶出千金一見鍾情,原以為憑蘇家富甲天下,又有行善之名,欲娶庶女,應該輕易得允婚事,沒想對方卻一口回絕,原來那庶出千金,見母親經歷多年妻妾爭鬥,總是害怕失寵,因此要求對方與她在佛前立誓,除非她無所出,否則不得納妾,蘇鴻欣然允許,一年後,歡喜迎親。

庄氏入門后,肚皮倒也爭氣,第一年就生了兒子,沒隔幾年又生了個女兒,兩年後再添一子,兩子命名,蘇金聲,蘇玉振,女兒小名雲霞。

府上有子有女,錢莊生意越做越大,蘇鴻又真的沒有娶妾,就連原本對“不納妾之約”頗有意見的公婆,都覺得這媳婦旺夫,開始真接納,臨海府多少夫人都羨慕庄氏,就連莊氏都覺得自己實在好福氣,雖然嫁的是姊妹們都看不起的商賈,但金聲與玉振都很聰明,雲霞乖巧,重點是丈夫專情又疼愛,實在比那些嫁入官家,與侍妾日斗夜斗的姊妹們幸福得多。

只是沒想到好日子只過了幾年,庄氏命中的劫數就出現了。

那年,蘇鴻帶着庄氏跟三個孩子上京,除了訪友之外,還準備在京城開錢莊的分鋪,隨行數輛大車,裝的都是臨海府的貴重茶葉,絲絹,玉器,七巧箱等各種珍奇藝品,預備結交之用,沒想到車夫竟跟外人勾結,埋伏山路中途打劫,混亂之中,五歲的蘇玉振失蹤,從此下落不明。

一行人留下一半在原地找,蘇鴻則帶着幾個下人,好不容易走到了縣府求助,可那縣官見他們一行人衣衫破爛,只是推託,沒辦法,又走了數日,終於到了最近的一間錢莊分鋪,梳洗乾淨后,也不求官了,直接請了當地有名的保鏢跟武師快馬回去搜山,可一來一回耽擱數日,自然是再也找不到了。

此後匆匆多年過去。

金聲娶妻,雲霞嫁人,不知不覺,府中又有了小娃娃,孫兒們圍在腿邊喊祖父祖母的樣子,真是說不出的可愛,即便如此,蘇鴻與庄氏卻還是對小兒子沒有死心,始終不放棄尋找—大概天可憐見,真的讓夫妻倆尋到失蹤已久的兒子,算算距離那山中劫難,正好十年。

能找回這小兒子,說來也是機緣。

金聲的正妻元氏因為成親五年,卻無一兒半女,便上山求佛,在路上偶遇一騎馬少年,五官肖足了婆婆庄氏,元氏原本只覺得有趣,後來那少年開口到路旁茶鋪問路,聲音居然跟自己丈夫有七成像,元氏正自驚駭,腦海突然閃過曾聽得丈夫說起二弟年幼失蹤的事情。

她心中忖思丈夫與公公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五官,但據說小叔卻貌似婆婆,這此刻正在系馬的少年,看來是十四、五歲,如果小叔還在府里,應該也就這般年紀。

見那少年已經系好馬匹,便要踏上通往寺廟的石階,元氏連忙出聲喊,“公子,請留步。”

隨行的丫頭見一向端莊的少夫人當街喊一年輕男子,臉上莫不出現驚訝神情,只見元氏低聲吩咐女武師,“快馬回錢莊,請少爺過來。”

那女武師也不多問,翻身上馬,轉眼絕塵而去。

怕少年離開,元氏連忙向前一揖,“女子夫家姓蘇,敢問公子貴姓?”

少年笑了笑,“夫人何以要問我姓氏?”

元氏躊躇。

“既不願說明,請容告辭。”

元氏見少年要離去,只好說,“我小叔失蹤多年,見公子的相貌與翁姑相似,因此相詢,若有失禮之處,還請多擔待。”

見那少年猶豫,神色不再像剛才說要告辭那樣乾脆,元氏心中有數,這少年肯定沒有家人。

半個時辰后,蘇金聲策馬而來—那女武師除了說夫人請他儘快前往,又多說了一句,那廟門石階下有個少年,長得與老夫人十分相像。

他一見少年,驚訝自然不在話下。

這人是玉振沒錯,絕對是。

除了跟娘極像的相貌,他的左額有道疤—玉振正在學走路時,一次跌倒撞傷,血流如注,好不容易才止住血,卻留下這個疤痕。

失散時,玉振才五歲,現在都這麼大了……

蘇金聲心情激動,但見少年的表情始終陌生,難掩失望,“玉振,你不記得大哥了?”

少年聞言,皺眉,從懷裏掏出一個東西,然後慢慢打開掌心。

那是一塊通體晶瑩的玉佩,上面刻着「金聲”二字—蘇金聲八歲上下,祖父偶然得到一塊冰晶玉,便命工匠刻了兩個孫子的名字,當時還不識字的蘇玉振看到了,硬是要哥哥那一塊,蘇金聲大了弟弟六歲,又怎麼可能跟他搶這種玩意,於是兄弟的玉佩便顛倒戴了。

及至後來,為了不讓爺爺奶奶,以及母親觸景傷情,那塊刻了“玉振”的玉佩就一直放在蘇金聲房中的抽斗中……

就這樣,蘇玉振終於在十五歲那年認祖歸宗。

蘇鴻跟庄氏自是喜心翻倒,這孩子不但額有舊疤,懷有玉佩,手臂上的胎記也是一樣的,絕對是玉振沒錯。

他說,當時滾落山坡,昏昏沉沉之間,只感覺有人抱起他,醒來已經在一處醫館裏,傷處無數,大夫說是一位道士送他來的,已經預付了診金,約定好一個月後來接他。

蘇鴻與庄氏對孩子十分保護,從來沒想過哪日孩子會不見,因此未曾要他記得自己住哪,五歲的蘇玉振醒來之後,當然也就一問三不知了。

偏偏身上的玉佩寫的又是“金聲”,他們游遍東瑞國,也沒聽聞哪個大戶人家在找一個“金聲”,老道士說,能做的都做了,也算仁至義盡,他接下來要去南璘國,問他要跟呢,還是給他安排個農家住下,蘇玉振想也不想就說,要跟。

於是兩人師徒相稱,一路遊歷。

前陣子,老道士在北虞國偶然發現一種古書上才有記載的奇花,但又不是太確定,要他送信到臨海府的佛寺相詢主持,才有了後來與元氏的巧遇。

蘇鴻與庄氏對這失而復得的孩子,自然是比起幼時更加寵愛,見他不愛讀書,只喜遊歷,便想,以蘇家之富,就算是個庸才,也一生衣食無憂,因此不欲勉強他,待偶然聽他說起經商之道,居然句句有理,蘇鴻是又驚又喜,問他何以得知,他只說十年遊歷,勝讀萬卷,蘇家錢莊與當鋪在他的建議下,做了些改變,生意果然蒸蒸日上。

要說有什麼美中不足的,就是蘇玉振或許因從小在外,個性不比兄長穩重不說,還有些貪玩,已經二十歲了,卻不娶妻,春日游湖,夏日策馬,秋日便去棋庄下棋,至於花街,誰不知道蘇家二少給賞錢最大方,各家頭牌都是他相好的姑娘。

蘇金聲有妻有妾,兒女成群,幾次想給弟弟娶親,介紹名門淑女,都被婉拒,只說自己在外久了,喜歡外向的姑娘,大家閨秀又假又悶,他可伺候不來,如果要娶,他比較想娶明月樓的白玉姑娘,或者美人閣的仙音姑娘,白玉容貌嬌媚,仙音活潑可愛,有妻如此,才叫人生,不過爹娘大概不會答應。

蘇鴻跟庄氏自然是不許煙花女子進門,但如此一來,也不好逼他成親,於是就變成這樣,到二十歲還未婚配,至於傳宗接代,反正金聲已經有三子四女,已可對祖宗交代,至於玉振,什麼也不求了,他平安就好。

大戶人家,最麻煩的就是家業分配,幸好,蘇金聲對弟弟很是照顧,蘇玉振又對錢財不是很在意,也因此省掉不少大戶人家會有的爭執。

這幾年,蘇鴻已經將庫房鑰匙交由蘇金聲管理,而前往各分鋪對帳核實,則由蘇玉振負責—曾經有分鋪掌柜欺他年幼,不但不願意交出帳本,還出言不遜,蘇玉振當場便趕他出去,接下來數日,親自坐鎮錢莊,半個月後,他大膽的升了一個三十餘歲的記事做掌柜,那記事自然是又驚又喜,直說一定會好好工作,報答二少爺。

記事說到做到,一年後,那分鋪的存銀果然增加了不少,自此之後,沒人再敢小看這位二少爺。

時至今日,東瑞國的商賈或多或少都聽過蘇家的事。

蘇金聲沉着穩重,蘇玉振膽大心細。

眼見那幾輛紫檀馬車在雪中慢慢不見,那胖大商人半讚歎,半羨慕的說:“果然是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啊。”

一早,蘇家那扇厚重的朱漆銅環大門便已經打開,一個小廝撐着傘,在大雪紛飛中朝官道的方向看着,一個多時辰后,終於看到蘇家的紫檀馬車。

那小廝立刻朝大廳跑去,“二少爺回來啦。”

於是,當蘇玉振下馬車時,看到的就是蘇鴻,庄氏,還有嫂子元氏,及大哥的幾個小妾在門口等他的盛況。

父母是愛他之情,幾位嫂子們大概是看公婆都出來了,自己當然不能端坐屋中,於是趕緊也跟出來。

可看這雪大的……

“爹,娘,都說了,以後不要出來等我。”

庄氏完全不管他這話,拉過手就看,見他氣色極佳,這才滿意—大概是掉過一次兒子的關係,所以他每年兩回出去查帳時,她總還是挂念,早看到一刻也是好的,蘇鴻也是一般心思,才會夫妻倆同在門口等。

“餓不餓?”

“太餓了,外面的東西可沒家裏好吃。”

蘇玉振其實沒那樣餓,但他知道這樣說母親會很開心—庄氏一直覺得當初是自己沒在馬車翻覆時抱緊他,才會讓他滾落山坡,在外吃苦十年,也因此只要他顯得有需求,她都會很高興。

庄氏聽他說餓,果然笑了,“是吧,自己家裏的東西才好,鄭嫂,讓廚娘趕緊開飯上來,唉,不行,我親自去看看,不要油又多加了,這小子不喜歡太油的菜。”

蘇玉振看母親急匆匆的背影,笑了笑,跟蘇鴻一面聊天,一面偕同幾位嫂子走入大廳。

午飯自是和樂融融。

蘇玉振天性外向,跟父兄全然不同,因此不過短短几年,他便跟東瑞國能來往的官家商賈都有交情了,他以前多有遊歷,北虞國,西延國,南璘國都有朋友,常請他們捎些有趣的玩意兒作為結交之物,生性老實的蘇鴻原本不知道這要幹麼,但這幾年,錢莊的存銀真的多了不少。

“我捏准那些人的性子,投其所好的送禮物上門,東西價錢雖然不高,但重點是東瑞國買不到,他們必定心癢,待我送上名帖,自然歡迎上門,蘇家的紫檀馬車這樣好認,一出一入總有人瞧見,人家會想,原來連天下茶莊都跟我們有來往,喔,上官知府也跟我們有來往,這話一傳開,錢莊就成了安心保證,要存銀,自然就會想到我們了,那要借銀,自然也是我們。”

蘇鴻聽得瞠目結舌,他老實做了一輩子生意,從來沒想過這種方法,“這,這誰教你的?”

“有年春天,我跟師傅去南璘國時,看到各家千金搶着要買某間絲綢庄的布,覺得奇怪,所以問了一下,這才知道原來當地官家夫人的新衣服就是在這間綢緞莊裁製,姑娘們覺得連官家夫人都在用的,必定是好的,可是她們不知道,官家夫人身上的布,其實是老闆所贈,可不是她指定要買的。”

蘇鴻想了想,懂了,是聯想。

父子又聊了一些當鋪的事情,一旁的庄氏不滿,“玉振才剛回來,先讓他休息休息,這些事情明天再說吧。”

蘇鴻知道溫順的妻子一旦說起小兒子,那就完全沒得商量,笑說,“你娘生氣了,過幾天再說。”

“對了,娘,我這次出去,有件襖子給門勾破了,再給我做一件吧。”

庄氏被他轉移了注意力,笑咪咪說,“張老闆昨天才請人來說,進了幾張狐狸皮,我讓他拿過來挑挑?”

“我一個大男人挑皮料像什麼話,娘幫我挑就好。”

吃完了午飯,又陪爹娘喝了茶,下人來報,說二少爺房間已經放好暖石,蘇玉振才在庄氏的催促下,回房小歇。

蘇玉振一覺醒來,覺得有點口渴,天寒,桌子上的茶早已經冰涼,轉身穿了襖子跟披風,便往耳房走去。

耳房旁的灶子上果然溫着茶,正要伸手拿壺,卻聽見福嬸的聲音,“哎,二少爺,您這是做什麼呢,這種事情讓下人來就好,怎麼自己倒茶喝。”

蘇玉振笑了笑,“沒關係。”

雖然是富貴人家出身,但懂事以來日子卻不是太富貴,他師傅又是個安貧樂道的,因此他也不覺得給自己倒茶有什麼,何況他住的這松竹院,別說主屋跟耳房外有迴廊相通,就連耳房連接的小灶也都有小頂帳,即便雪大,也落不着身上。

但福嬸可不這麼想。

福嬸是家生子,忠心耿耿不說,下面還有四、五個丫頭專門打理這院子,這麼多人卻讓二少爺自己來小灶倒熱茶,這傳出去,還能聽嗎?

“少爺,外面雪大……”

“福嬸,那丫頭是誰?我怎麼沒見過?”

福嬸就着自家少爺的目光看過去,就見一丫頭雙手捧著書,從另一邊的抄手游廊朝垂花門的方向走去。

沒有髮型可言,當然也沒有髮飾,身上穿的是一件舊襖子,走路一蹦一跳……

福嬸陪笑,“二少爺,這丫頭是最近三個月才來的,腦子有時候會犯傻,您多擔待。”

他是霜降過後才出的門,這麼說來,這丫頭是他出門未久便進來的。

“大管家這麼精,怎麼會收個傻丫頭?”

“這個……這個是有原因的。”

“喔?說來聽聽。”

福嬸知道二少爺雖然看起來漫不經心,但卻十分精明,不敢隱瞞,“這丫頭是陳嫂一個遠親,成親好幾年都生不出孩子,夫家已經對她很寬容,沒想到她竟然因為嫉妒三房小妾再度有孕,推了對方,幸好她丈夫剛好經過,趕緊差人請了大夫,否則不堪設想,不過這樣一來,當然是容不得她留下了。”

蘇玉振點了點頭,原來是下堂妻啊,還是因爭寵而被休離的下堂妻。

妻妾成群固然挺不錯,就這點麻煩。

就如嫂子元氏人挺好,但至今膝下無子,總是難掩煩憂,大哥對她也不是很上心,幸好爹娘力挺這媳婦,那些小妾才不敢放肆。

一心想當主母的小妾他也不是沒見過,深宅大院,小妾對丈夫來說是解語花,對元配來說那可能是黃鼠狼。

“做出這種事情,夫家自然容她不得,當天便寫了休書,連東西都不讓收拾就趕她出門,她無處可去,只能回娘家,不過她兄嫂也狠,說她心腸歹毒,有辱門風,也不管外面下着大雨,硬是不願讓她進門,把她擋在門外。”

蘇玉振想,這女人要是真如此歹毒,應該容不得“三房”小妾,何況是“再度”有孕,還那麼剛好就讓丈夫撞見,事情只怕另有蹊蹺。

“她娘跟陳嫂是表姊妹,以前也常有往來,這丫頭便來投靠陳嫂,還沒請示大管家呢,就病了一場,大管家知道她推了小妾,覺得心腸不好,不能留,原本是打算等她病好就把她送走,可誰知道她雖然醒了,卻傻掉了,也不認得人,連衣服要扣左襟還是右襟都搞不清楚,還一直問這是哪,自己是誰,中間又昏了一次,醒來後有好半天都不說話,大夫說大概是被休刺激過度,加上病了,才會這樣,因此大家對她有時說話、舉止少了規矩,也就較寬容些了。”

“所以她對以前的事情全部不記得了?”

“是啊,第一天下床,連鞋子怎麼穿都不知道,陳嫂也是看着她長大的,見好好一個孩子變成這樣,就跟大管家求情,就算她以前不好,現在也不記得了,現在夫家不要,娘家不容,沒地方去太可憐,她現在都傻了,不會有那些心思,不如讓她跟自己一起洗衣服。”

“以前是元配的話,洗衣服這種事情干不來吧?”

福嬸笑說,“那可不,只是說來也巧了,她留下來后沒多久,剛好阿忠的娘生病,他回鄉下探病,書庫沒人打理,這也不要緊,沒想到幾位孫少爺跑去玩,架子弄倒好幾個,書散了一地,這下可不能不管了,也不知道她從哪聽來這件事情,自告奮勇去找大管家,說她有辦法,大管家原本以為她病糊塗了,連衣服都洗不好,哪可能識字呢,沒想到她當場背起經書,倒是嚇了大管家一跳,過幾天,她還真把書庫收拾妥當,書一本一本都放得好好的,阿忠以前是照筆劃排,這丫頭倒不一樣,不知道是按照什麼排的,只有她一個人知道。”

蘇玉振一笑,“該不會是亂排一通吧?”

“那倒不會,大管家親自試過,跟她說了書名,她馬上知道是放在哪個架子,立刻抽出來,看着一時半刻也找不到人打理書庫,便讓她住在書庫的耳房,就負責打掃跟整理,又讓她初一十五去市集轉轉,有什麼有趣的本子便買回來。”

蘇家四代經商,生意做大了,自然想要有些文人氣,書庫藏書萬卷,整理起來並不容易,何況福嬸說了,那丫頭是從頭到尾全部重新改過,可見的確有點本事。

“這樣看來還挺能幹的。”

“是還不壞,就是性子有點奇怪。”福嬸笑說,“明明也嫁過人,但卻不會針線,有過翁姑,卻不會奉茶,識得的字是不少,但寫出來的字卻奇醜無比,不過人倒是好相處,也聽話,之前老夫人吩咐了,等二少爺回府,要她記得每天去少爺書房的案頭看看,如果您沒翻的書,就拿回大書庫,若是有興趣的,讓她再找找有沒有差不多的給放上去,給二少爺打發時間,剛剛大概是換書來的。”

“你剛剛說,她都住在書庫耳房?”

“是。”

當天色暗下,蘇玉振換上黑色披風,撐着傘,朝書庫走去。

那丫頭實在太像一個人了,雖然只是遠遠的一眼,但他還是瞬間想起了記憶里的那個身影。

他沒辦法裝作不知道,覺得自己一定要去看一看。

書院耳房中的燈亮着。

他走過去,敲了敲門。

“晴兒,你來得真快,我也才剛回來呢。”

門呀的一聲從裏面開了,女子一手開門,一手拿着塊餅咬着,也沒仔細看來人,又回桌子上翻找,“最近事情多,我只折了一些,你回頭跟吳姨娘說……”

“我不是晴兒。”

那女子轉過頭,一見是個陌生人,張大嘴巴,吃了一半的餅從嘴裏掉下來,“你……你……你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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憐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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