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放學后的社團活動進行不久，突然下起大雨，教練只好宣佈今日練習到此為止，全員解散。
解散后，有人往社團休息室跑，有人往教室大樓去。耿玉跑到離球場最近的廊檐下后，便將腳步放慢。
她回過頭，尋找某個人的身影。
「玉！」在耿玉之後跑入廊檐下的趙芳菁，開心地向她揮手。》
耿玉的目光卻定在在雨中被朱娜娜喚住的成擎身上。
「玉？」趙芳菁走到耿玉身旁，順着她的視線往後望。「妳怎麼了？」
「沒什麼。」耿玉搖搖頭。校花學姊是成擎的正牌女友，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她有什麼好在意的？她斂回視線，笑着問趙芳菁：「你們也解散了？」
「是啊，雨下好大，而且奸像一時半刻不會停的樣子。」趙芳菁晶亮的雙眼對着耿玉，「玉，我可不可以問妳一件事？」
「什麼事？」耿玉起步走向社團休息室。
「妳和成擎學長……」趙芳菁不喜歡探人私隱，但耿玉是她的好友，出於關心，她不得不硬着頭皮問。「是這樣的，這幾天，練球的時候，學長常跑到你們那邊，教妳基本動作，很多人覺得學長對妳特別關心，一直問我妳和學長是什麼關係？」
成擎果然是大家注目的焦點。耿玉微笑，若無其事地回答：「就是學長和學妹的關係啊。接受他指導的人很多，不只我一個。」
「可是……」每回成擎接近耿玉時，旁邊的人就叫她看、讓她不禁也覺得成擎對待耿玉最是特別。
「因為我最笨手笨腳，所以會給人他最關心我的錯覺。」耿玉在心裏決定和成擎保持距離，以免加深旁人的誤會，尤其是……他女朋友的誤會。
「是這樣子啊。」趙芳菁恍然明白，是他們想太多了。
「大家都是他的學弟妹，他很一視同仁的。」是啊，她喜歡他，能當一個他不討厭的學妹，她就滿足了。
「對啊對啊，學長姊他們人都很好。」對趙芳菁而言，只要是不欺負她、不找她麻煩的人，都是好人。「玉，這全是托妳的福，要不是妳…‥」
「這是妳自己的努力。」應該是成擎吩咐過，不準再對小菁出手，所以她現在在網球校隊裏如魚得水，過得很愉快。「全國校際杯大賽快到了，妳會出賽吧？」
「嗯。」趙芳菁臉紅地點點頭，她真的很喜歡打網球。「玉，妳也很厲害呢！我今天看到妳，發球發得很漂亮，也敢接球了呢！」
耿玉搖搖頭，「只是湊巧打到的。」
兩人到達網球校隊的休息室，在門前停下腳步。
「是學長教得好吧。」趙芳菁說道，兩眼散放閃亮的光芒。
「小菁……」小菁她該不會也……
「啊！」趙芳菁突然發出驚叫。
耿玉嚇了一跳，撫着心口問：「怎麼了？」
「我書包還在教室，怎麼辦？」趙芳菁為自己的胡塗跺腳。「難得可以和妳一起回家的說。」
近期校隊為了即將到來的比賽，練習的分量增加，所以兩人在一起的時間少了許多。
「等我一下，我陪妳去拿。」耿玉轉身要走進隔壁的社團休息室拿自己的東西。
「不用了，妳在這休息一會，我們十五分鐘后在校門口會合好了。」趙芳菁不想麻煩耿玉多跑一趟。「最近我覺得妳變得好耀眼，我反省了自己，覺得我太依賴妳了，所以我要學着獨立一點。就這樣，我們待會見。」
「小菁……」
趙芳菁跑出廊檐，在雨中，立刻有男同學熱心地為她撐傘，她大方地接受，如果是以前，她一定會嚇得不知如何是好。
小菁說她變得耀眼，她才認為小菁又更加可愛迷人了。
小菁這麼為她着想，而以為小菁也喜歡上成擎的那一剎那，她竟心生排斥……該反省的人是她！
小菁顯然是單純崇拜成擎的球技，而她……她又不是成擎的什麼人，誰喜歡他或他喜歡誰，她都管不着的。
她喜歡他，她可以坦誠地面對這點就夠了，其它的，即使強求，也強求不來，所以她該做的，就是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平靜地過完每一天。
耿玉走進社團休息室，便聽到女同學們的閑聊。
這個年紀，愛情是大家最關心的東西。
「約會？怎麼那麼好？妳什麼時候交到男朋友了？」
「啊！不會是上回我們在快餐店，坐在我們隔壁的大學生吧？」》
耿玉在角落坐下，桌上有一本翻開的雜誌，應該是某個社員的。大學……對高中生而言，感覺很近又很遙遠的一個地方，有一個大學生男友，當然會羨煞眾人。
不過耿玉並不羨慕有大學生男友，她想像的是自己上大學后，會展開怎麼樣的大學生活，到時候她和成擎……
唉！明年成擎畢業后，他的世界會更加多采多姿，壓根不會記得她這個人，所以她的大學生活里，自然也不會有他。
「他這個禮拜天要帶我去遊樂園。」交到男友的一方開心地炫耀。
「妳還說妳不會隨隨便便和人交往，騙人！」沒有男友的一方覺得落單了。
耿玉看着面前的雜誌，上頭介紹的正是最流行的約會場所——近郊一家新落成的大型戶外遊樂園。
「遊樂園？新蓋好的那一家？雜誌上有介紹的那一家？好好哦！」
雜誌上說這是一間羅曼蒂克和刺激性兼具的大型遊樂園，看着介紹，耿玉也覺得，能和喜歡的人到遊樂園玩，好好哦！
「對了，我的雜誌……」原來桌上的雜誌是沒有男友的那位社員的。
「啊……」耿玉不好意思地想將雜誌還給對方。
「沒關係，借妳看。」她不以為意地對着耿玉說完，又拉着死黨追問道：「妳快跟我招來，你們什麼時候……」
她們感情真好，她和小菁也是，不過，她和小菁沒聊過男朋友這類的事。之前她專註於課業，小菁則全力投入網球練習，現在小菁沒變，她則有喜歡的人，但是，只要她好好把持住自己，對成擎的感情應該會慢慢變淡的……
耿玉對着雜誌，想着自己的情事，沒有注意到一旁有道打從她進門，便膠着在她身上的熱切目光。
關弘瑋悄悄注視着耿玉的一顰一笑。他的成績優良，相貌英挺，加上擅長運動，是二年級的風雲人物。相對於成擎的浪蕩不羈，他沒有傳出過任何緋聞，大家都很好奇他喜歡的是什麼樣的女孩。
他站起身，走向耿玉。
「耿同學，妳……」
「嗨，抱歉，讓妳久等了。」一道大家熟悉的聲音打斷關弘瑋的話，成擎帥氣地進門，走到耿玉身旁，一手撐着桌面，像似將她圈在自己懷真，不準別人靠近。
成擎還特意瞥了略微怔住的關弘瑋一眼，關弘瑋看得明明白白，成擎在向他宣示耿玉是他的。
在社團里閑聊的幾個人全安靜了下來，好奇地看向成擎和耿玉。原來，耿玉在等成擎，他們的關係真的不單純！
耿玉非常的不自在。怎麼會這樣？她才下決心和他保持距離，他竟自己靠近她，而且是當著大家的面！
啊！她想起來，他說過他不怕大家知道，因為等他甩了她，她才會更加的難堪。她怎麼忘了，他是存心要傷害她的！
「怎麼了？」成擎以為耿玉淋了雨着涼，撫她的額探她的體溫。
成擎這個溫柔的舉止，立即引來旁人的竊竊私語。
耿玉把頭低得不能再低。情況不一樣了，她坦然面對自己喜歡成擎的心情，所以不管他怎麼對她，她都不會恨他。她只怕別人嘲弄他沒有眼光，還有，怕引起他女朋友的誤會。
她真的不在意。可是，為什麼心有點痛？
成擎看着耿玉，發現她不喜歡受眾人注目。
「嘿，別盯着我們看，我會害臊。」成擎幽默地對眾人說道，大家噗哧一笑，配合地轉移視線，各自聊了起來，但還是悄俏留意着他們。
「算了，別待在這了，我們走吧。」成擎想幫耿玉拿書包。
「咦？」去哪兒呢？她和小菁約好一起回家呀。
「我好不容易有空，我們去逛逛、吃飯，然後……」成擎眼中閃過光芒，從上回在保健室里要了她，他已經好幾天沒碰她了。
「可是……」耿玉抓住自己的書包，雖然對他的提議很心動，但她剛剛才對自己承諾，得好好把持住自己的。「不……不行。」
「為什麼？」愉快的計畫被否決，成擎不悅地蹙眉。
「我和小菁約好一起回家，我和她也是好不容易才有機會在一起……」
陪他的人，不一定必須是她吧。方才校花學姊叫住他了，不是嗎？
「又是她。」趙芳菁真是個麻煩，偏偏他又不能對她怎麼樣。「真的不行？」
耿玉抱着書包，不斷搖頭。
「好吧，今天算了，不過……」成擎的視線瞟向耿玉面前的雜誌，「妳也看這種無聊的東西，想去嗎？」
成擎指着遊樂園的介紹，一副很不能認可的樣子。
說他故意扮大人模樣，也不像，他那股壞壞的氣質是天生的，他任性自我，不在乎世俗價值，所擁有的條件和表現出來的實質，卻又是世俗最祟尚認可的。這是他的獨特性，也是他最吸引人的地方。
而耿玉自認平凡普通，匹配不上他。她的確受了雜誌介紹影響，萌生去遊樂園的念頭，腦中甚至幻想，喜歡的人帶她去……
成擎看出耿玉的悶不吭聲是默認。「好，這個禮拜天，我們去這裏約會。就妳和我，即使妳已經和小菁有約，給我推掉，因為今天我先讓一次了。」
成擎沒有特意收斂聲量，在場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詫異得全安靜了下來。
耿玉自己亦是瞠目結舌，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他真的要帶她去？而且還指明是兩個人的約會……
成擎微笑，頗為滿意耿玉的訝然似的，低頭在她耳畔輕語。
「難得約會，記得穿我送妳的那套衣服，我會很開心的。」這回的咬耳朵，他確定沒人聽見。但也因為聽不見，反而更惹人遐思。
尤其耿玉聽完話后臉便紅了起來！
「我先走了，拜。」成擎摸摸耿玉的頭，轉身大跨步瀟洒地走人。
成擎離開后，社團休息室里仍一片寂靜，全部盯着耿玉瞧。
耿玉怎能不臉紅？他送她的那套衣服，不是普通的外出服，是粉色綉着蕾絲的貼身衣褲啊！
她站起身，大家的眼光讓她受不了，和小菁約定的時間也到了。
但成擎前腳才走，她後腳也跟着出去的話，大家恐怕會誤會……
她已經被人誤會了呀！她和成擎的事，明天一定會傳遍整個校園，而且不知會被渲染成什麼樣子。
「妳，滿行的嘛！」當耿玉走到門口，一名同學不懷好意地用力拍了她背膀一下。
她將受到所有愛慕成擎的女生敵視。
接下來的日子不好受，耿玉已有心理準備。這是她罪有應得，誰教她自不量力地喜歡上成擎！
耿玉走到學校中庭，又看到成擎的身影。
他一個人站在大圓柱前做什麼？耿玉往前走，才發覺他不是一個人，美麗的朱娜娜站在他身旁。
耿玉下意識地轉身躲在圓柱後面。果然……他不是非她不可，找她逛街、吃飯，只是隨口說說。
「妳又有什麼事，快點說！」
啊！耿玉掩住嘴巴，不敢出聲。成擎說的話，她的位置聽得一清二楚。怎麼辦？她不能現身吧？可是，她又不想偷聽……
「你不要這麼不耐煩嘛！剛剛也是，人家話才說一半，你就跑掉。」朱娜娜揪着成擎的袖子，生怕他又轉身就走。
「那妳就廢話少說！」成擎態度十分冷淡。
耿玉咬住自己的手。她真的……不想聽他們的對話嗎？其實她很想知道，他們的感情進展到什麼地步。
「哦，對我有意思的時候，我說什麼你都聽得津津有味，現在我是你一個人的了，你就嫌我無趣，我說什麼都是廢話了？」其它人當她是公主，把她捧在手掌心細心呵護，生怕她不開心，唯有成擎，不把她當一回事。
「妳是我一個人的？這是妳一相情願的吧？」答應她的邀約，和她出去過一次，她便對外放話，說她答應他的追求、成為他的女朋友。當時他閑着無事，心想有個美女自動送上門也不錯，才沒有否認。現在，他一點也不想陪她玩。
「你……你明明碰過我了！」朱娜挪跺腳。發生關係的幾次全是她主動，傳言只有她能讓他定下心，如果她和他就這麼沒有下文，那她堂堂校花的面子怎麼掛得住！
「是誰老是賴在我家不回去？再說，我的技術雖然不怎麼樣，但我至少還分得出對手是不是第一次。」以她的年紀而言，她的床上功夫老練得過分，很懂得如何取悅男人，但他卻不覺得得到滿足，眾人夢寐以求的美女在面前，他一度以為自己因為玩過頭而冷感了。
成擎驀然想起耿玉。他並不在意女人是不是第一次，就算耿玉的第一次不是給他，他還是會想珍惜、疼愛她。不，他不容許其它男人碰他的耿玉！唉！他緊張什麼？他已確定是耿玉第一個、而且是唯一一個男人了呀！他不覺露出笑顏。
「你笑什麼？」朱娜娜從沒有看過成擎如此迷人而發自內心的笑容。是的，她早在中學時就有性體驗了，而且她很樂在其中。她百分百確定，成擎是她遇過技術最好的男人，大概也因為如此，她才會心甘情願地跟在他屁股後面跑，不肯錯過他這個家中富有，又長得無比俊挺的公子哥兒。
「放心，絕對不是對妳笑。」成擎斂住笑顏，莫名覺得不快。都是面前這個無聊的女人，害他胡思亂想。他沒有想念某個特定女人的經驗，最近耿玉的一顰一笑卻經常浮現腦海，讓他時而喜悅，時而惱怒。
「你……你要給我一個交代！」朱娜娜當然知道成擎的笑容不是針對她。那抹笑，簡直是想着心上人而由衷發出的。
「交代？」成擎的斂眉挑得老高。
「大家都知道我們在交往，你……你不可以現在才不認帳！」面對男人，朱娜娜不曾吃過虧，這次當然也不會。
「認帳是嗎？好，那我們分手了。交往是妳說的，那麼分手，就由我來宣佈好了。」如果這樣朱娜娜肯離他遠一點，成擎很樂於這麼做。
「你！」朱娜娜早聽說成擎對女人向來不心軟，沒想到他對她同樣的不留情！
「妳放心好了，我辦事效率很高的。從明天起，絕對沒有人還敢說妳是我女朋友。」
朱娜娜緊張地抓扯成擎的衣袖，「不，不行！不可以！」她今天才放話說成擊向她承諾永遠愛她，謊言若被拆穿，她會被笑死的！「是我不好，你別這麼絕情……」
「我也不想做得這麼絕。妳還不放手？」如果是耿玉對他糾纏不清，他還能忍受，但是……怎麼又是耿玉？他在她心中的地位比不上趙芳菁，他倒是對她該死的念念不忘。
朱娜娜鬆手，後退一步。「其實……我們也不算真的交往，哪來的分手？所以你……」退一步，別讓自己陷入死胡同，總會有辦法的
「所以，我不用沒事找事做了。」若非朱娜娜真的激怒了他，他也懶得自找麻煩。心想跟她扯得夠多了，成擎轉身就走。
「成擎！」朱娜娜喚住他。
成擎回過頭，「還有什麼事？」
「你……你有喜歡的人？」朱娜娜問道。
成擎微怔，隨即回答：「沒錯。」
看着成擎漸行漸遠的身影，朱娜娜跺腳，「可惡！我不會就這麼死心的！」
等他們都走遠了之後，耿玉才從圓柱的陰影中走出來。
成擎的絕情不令人意外，但聽着他那麼冷漠的語調，耿玉還是覺得膽戰心驚。
當他翻臉無情時，就是那個樣子。但他說他有喜歡的人，是故意那麼回答，還是真的？如果是真的，他喜歡的人，是誰？
耿玉邁開步伐，一襲倩影翩然接近她。
「抱歉，妳等很久了？」步入有玻璃屋頂的中庭走廊，趙芳菁收起傘，笑得可人。「我遇到英文老師，和他聊了一下。」
「沒關係，我也剛到。」如果她有小菁的美貌，或許還有點自信，可以成為他的心上人。
或許，她必須死守秘密，絕不能讓他得知她的心意，否則，她受的屈辱至少是朱娜娜的千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