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真的?」她嫣然一笑,雙眸卻無力地漸漸闔上,長睫掩住了她明亮的雙眼,月白般的俏臉因血氣盡失而透着青冷的氣息。
「璃兒!」頻頻呼出口中的鬱抑,古放雲的不安加深了內心的煎熬。
「雲大哥……你……心跳得好快……」將臉貼進那溫暖的胸膛,沐璃聽着他沉穩的心跳節奏,竟感到莫名地平靜。
「再不說,璃兒……就永遠……沒機會知道所有事情……再不說……璃、璃兒會無法瞑目……」
「我不許!不許你說這種喪氣話!」古放雲感覺到他的胸前一片濕,沁入衣襟的淚揪痛着他。
「告訴我……璃兒現在就想……知道鑄……鑄劍四傑慘……慘遭橫禍的……經過……」
霍地停住腳步,古放雲沉痛地闔上眼,許久才開口。「當年劉公公本依着八王爺之命打算取劍庫準備起義,孰料卻遭四傑之首的沐蘊秋所拒。連番幾次拒絕,八王爺一怒下便擬出了奪劍庫的計畫。
由於當時四傑是出了名的齊心,為了奪劍庫,八王爺以沐蘊秋為目標,首先他派出了相士惑言初產下雙生兒的沐夫人,作為當日屢遭拒絕之懲;再則派出殺手刺殺沐蘊秋故布迷疑,讓四傑走向分歧之路。
當時,師叔們的醉言透露了劍庫的秘密,因此東廠見機不可失,便派人擄走力、倉兩師叔,打算先逼他們拿出兩鑰,再伺機取另外兩把。
沒想到光是想取得這兩鑰,便耗了東廠幾十年時間,八王爺因年華老去,起義無望,因此放棄,但卻也間接燃起了劉公公的野心。」語落,光明再現。
地宮出口的石門應聲開啟,接着洛索寒的嗓音響起。「將三弟找來了!快上來!」
古放雲聞言俯向沐璃,喃道:「璃兒!別再胡思亂想,你要撐着!」
突地,圈在古放雲腰部的手卻直直墜下。
「璃兒!」心一凜,古放雲拍着她的芙頰喊道:「璃兒!回答我……」
望着那張秀眉淡鎖的死白臉龐,古放雲只覺得咽喉好似被人掐緊,只能發出低沉瘖啞的囈語。「你回答我……睜開眼……看看我,沐璃!」
他的思緒在瞬間停擺。
不可能!他的沐璃不可能這樣離去。
不敢多想,古放雲不斷拍着她的頰。「你不能這麼對我,沐璃!你不能這麼對我!」死命抱緊沐璃透冷的身軀,他握着拳頭吼道:「這麼多的苦難,咱們都熬過了,就差這麼一步,咱們夫妻倆就可以四海遊走。你說過想到黃山的,太多太多的幸福,咱們都還未體驗……你這倔姑娘,怎麼無法熬過這一刻呢?!」
痛到深處亦無言,古放雲神色恍惚地杵在原地,任由沐璃身上那蝕骨的血液一滴、一滴地由指縫落下,潺延成一道順階而下的血溪。
冷月半殘,高高地懸在墨染天幕。
萬籟俱寂,山間冷風撫過衝天杉木,透出一股森冷氣息。
拎着甫起好的火爐,古放雲腳步沉重地步向洛索寒位於豫宮的寢房。
「這是什麼東西?」一個嬌俏嗓音劃破冷寂黑夜,古放雲聞聲,顧不得手中赤紅的爐火,沒命似地往寢房沖。
推門而入,力掩塵正揚着手中一隻綉囊,不悅地瞅着沐靈。
「怎麼了?」古放雲趨前放下爐火,皺起眉望着兩人。
「瞧瞧這一隻錦囊。」解開由沐璃身上取下的錦囊,力掩塵將裏頭的東西倒在桌上。
「是什麼?」
桌上典雅的錦布散落數顆黑得發亮的貓眼豆及一堆乾枯的碎草,古放雲直覺伸出手要去取那豆子,想仔細端詳。
「別動!」力掩塵驀地喝道,精明的燦眸里透着濃厚的警示意味。「這豆子含有劇毒,是近來毒教貫用的血煉珠。」
「璃兒身上,為何會有這種東西?!」目光瞥向榻上的人兒,古放雲仍是一臉眉頭深鎖的模樣。
想起幾刻前的心驚膽跳,他仍心有餘悸。
沐璃只是失血過多,造成昏迷,能不能醒,得待力掩塵找出沐璃血中劇毒驟失的原因。
忽而,力掩塵笑了。「我終於找出為何大哥在碰過沐璃充滿劇毒的血后,卻依然無事的原因了。」
「為什麼?」沐靈轉着黑溜溜的眸子好奇地問。
力掩塵毫不客氣地在她的秀額上敲了記。「來東廠途中你和沐璃是不是遇上了人稱鬼醫的烈竹逡。」
「誰?」沐靈仍是一臉不解。
「我師兄,在左額及眉間有着一大片胎痕的外族人。」
經他這一提,沐靈腦中豁然閃過巧遇怪發女子的經過。「是不是左額及眉間有片胎痕我並不清楚,當時與我交談的是一名舉止裝扮怪異的姑娘,瞧!她給我的『名片』我還留着呢!」
劍眉微凜,力掩塵盯着紙片怔忡失神。
「究竟是怎麼了,若沒法讓璃兒醒來,你也該省事直接去蒙古隱居算了!」她微嗔,口不擇言的急道。
黑眸直覷向沐靈,力掩塵微嚅着唇,有着啼笑皆非的無奈。「若真當了蒙古大夫也沒啥不好。」好脾氣地扯開唇,他續道:「瞧這『名片』上的地形圖看來,應該是我師兄沒錯!若他真贈『血煉珠』給沐璃,那我便可大膽用藥了。」
「沐璃身上的毒真的可解?!」
雙手負於身後,力掩塵篤定道:「血煉珠乃由未成熟之貓眼榴浸淬而成,將貓眼榴佩在慢性中毒者身上,以徐緩的方式慢慢吸取毒氣,十天半個月後貓眼榴轉為漆黑,血煉珠便告完成,而中毒者身上的毒氣,自然也會因此消失於無形。」
「這麼說來,這血煉珠的效用與鐵定石相同?」
聳肩輕笑,力掩塵嘆道:「鐵定石有着它的獨特性,並非萬毒皆有解,但血煉珠不同,萬毒便可制出萬種血煉珠,它可殺人亦可救人。」
「如此說來,真是你家師兄救了璃兒?」蹙起眉,沐靈一臉思索,腦海總不自覺浮出怪發姑娘清麗的容顏。
「貓眼榴唯一的產地便是九寨溝!而我師兄烈竹逡性情冷淡,能在巧遇下贈與你們貓眼榴,實在十分詭異。」他沉吟,眉間儘是疑惑。
「呵!管他是不是有什麼陰謀詭計,咱們只消想璃兒是出門遇貴人,此劫過後必能平平順順、無風無險便成了。」
瞧着沐靈忽嗔忽喜的真性情,力掩塵被她純真的話語給逗笑了。
「這麼說來璃兒身上的毒可以說是清了泰半?」
「嗯!她這一劍可受的真是時候,流出的血如同『放血』,明日一早我到附近尋些藥材,排清體內的餘毒,快則十天,傷口癒合便可活動自如了。」有了方向,力掩塵終於卸下心中沉重的心理負擔,露出暢懷的笑意。
「那璃兒多久會醒?」
「讓靈妹妹將這帖養血葯煎了,活絡活絡經脈,很快便會醒了。」
凝望着伏在榻上的人兒,古放雲呼出了口郁在胸臆間的氣,原本僵冷的線條終於轉柔了。
覷着古放雲對妹妹的深情,沐靈眸間閃着感動的淚光。
璃兒,你得快快醒來啊!幸福觸手可及,你感覺到了嗎?
空氣中瀰漫著股濃濃的藥味兒,呼吸吐納間那味道始終綿綿纏繞。
這是什麼地方?眼前似乎有幾張臉孔正覷着她,可是誰呢?
眼前似乎隔着層白紗,無法瞧清,蒙蒙地教人辨識不清。
「呵!醒了,終於醒了啊!」
一雙手在她眼前極近處晃着,那溫柔的嗓音懸在耳畔,忽而一種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爹……璃兒好想您,您來帶璃兒走了嗎?」
伸出手,她想握住那雙手,卻始終無法如願,小手只能在空中慌忙揮着。
「爹……璃兒握不到您,別走……娘不原諒璃兒,娘討厭璃兒……您幫我同娘說說情……別恨璃兒……」
她的思緒有些混亂,腦中攙雜着過去的回憶,淚水似斷線的珍珠,一顆顆落下。
那似夢語的軟調聽得人心泛酸。
轉過頭,被她誤認為爹的倉亭海一臉不知所措。「丫頭……沒事吧!」
眾人一陣無語,古放雲邁步向前,熟悉地握住她懸在空中的手。「沒事!璃兒,沒事了!」
他的聲音似魔咒,瞬息便撫平了沐璃激動的情緒。
挪了挪身子,古放雲讓她舒服地枕在自己的腿上,雙手則帶着輕軟的節奏,輕撫着她的背。
「她常做這些夢,讓她這麼握着,給她安定的感覺就沒事了。」
「這孩子……苦了這麼久……」喉間哽着,一種生不如死的愧疚在倉亭海心中蔓延着。
抬起眼,古放雲搖搖頭,對懷着同等心緒的倉亭海與力鳳道:「謎團終究解開了,我們都是受害者,一切都已經事過境遷,不該再耿耿於懷,那太沉重了!不要再有第二個沐璃,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