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石馨在沉睡中做完手術。
她沒有感覺到任何不適，相反，懷孕卻讓她食慾大增。
石馨在阿傑的別墅里一直住到孩子誕生。這段時間，石馨過的完全是離開塵世的隱居生涯。生活並不寂寞，阿傑和安德烈每天都陪伴她，他們妙語疊生，百馨常常被他們逗得樂不可支。
石馨生了個漂亮的男孩，有着紅通通的皮膚和烏黑的眼腈頭髮。
她只關心孩子是否手腳齊全，身體是否健康。看到孩子哭得通紅的臉蛋，她鬆了一口氣。
安德烈微笑；“石馨，這個孩子比你還健康十倍。”
“可是生育的過程是如此痛苦。”筋疲力盡的石馨倚在枕頭上，苦笑。
“所以說母親是最偉大的。”
阿傑揍過來，在石馨額頭親吻一下：“石馨，你真勇敢。”
“剛才我幾乎以為我會死掉。”石馨疲憊不堪。
女性的生育如同生死之問的徘徊。
“一個生命的誕生，不會以另外一個生命的失去為代價。”
安德烈安詳地看着石馨。“你需要將這件事告訴什麼人嗎?這裏雖然沒有電話，但是我還可以到一百公里以外的城市去替你傳遞消息。”
石馨的面容突然黯淡下來。
十個月以來，她的生活安逸舒適，腹中的胎兒吸引了她大部分的注意力，她一直沒有同外界聯緊，因此也根本不知道萊恩的情況。而在她的內心深處，對於萊恩的記憶，似乎一直是她不願意提起的角落。
此刻安德烈無意當中提起，石馨不由得黯然神傷。
“石馨，我想你應該和孩子的父親溝通一下。”安德烈建議。“你最少應該讓他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
“如果我不想讓他知道呢?”石馨倔強地說。
她不知道萊恩的近況，她也不願意看到萊恩因為孩子而與自己勉強見面。
或許，她也害怕萊恩會搶走她的孩子。
她孕育了這個孩子，她冒着生命危險生下了他，在她抱起孩子的那一刻，她的心頭充滿了母愛，她不能忍受自己與孩子分離。
“他是孩子的父親。”安德烈溫和地說。“他和這個孩子有血緣關係，你不能抹煞他的存在。”
“我沒有。”石馨不承認。
安德烈扶了扶眼鏡：“石馨，如果這個孩子長大以後，問起父親，你如何回答?”
“一個父親並不代表什麼。”石馨還在嘴硬。“只要他是個好孩子。”
安德烈沉默了一會兒：“石馨，你是個好母親，但是你不是一個好情人。”
“好情人?”石馨驚異。
“安德烈的意思是，”阿傑插話。“你很愛這個孩子，愛到能夠忍受生育他的痛苦；但是對同你一起孕育這個孩子的那個男人，你很殘酷。”
“為什麼我很殘酷?”石馨不解。
“他很愛你，而你卻愛他不夠。”阿傑靜靜地說。
“所以說，你不是一個好情人。”
石馨無言以對。
★★★
離開甘乃迪機場時，對萊恩無聲無息的思念所引發的痛楚感，突然重新浮上石馨的心頭。
她是愛萊恩的嗎?
她是在為萊恩心痛嗎?
安德烈無聲地遞過一疊報紙。石馨翻開一看，簡直呆住。
那是好幾份《時代周刊》、《紐約日報》，這些全美髮行量最大的報紙。所有報紙的第二版上都刊登看中英文兩種文字所寫的巨大醒目的尋人啟事：
石馨，
萊恩愛你。
請你回來，
萊恩在等你。
石馨完全獃滯了。
“這是……”
“這則專人啟事從你到來之後的第三個月開始在各大報紙上刊登，”安德烈說。
“一開始又有英文，我們不知道你的名字的拼法，所以一直沒有注意。後來變成中英文兩種文字后，我們才想到他要找的‘石馨’會不會是你。但是中國人中叫‘石馨’這種名字的女孩何其多。而且你一直沒有和任何人聯繫，我們也不能背着你去找這個萊恩呀。”
“為什麼我一直都沒有看到這個?”
“是我的主意。”阿傑說。“你懷孕了，而且還做了手術。雖然手術不會影響胎兒發育，但是安德烈認為抑還是應該保持平和的生活，不應該過分憂慮或者激動。”
“所以你們一直瞞着我?”石馨慢慢地說。
“如果這個萊恩要找的人就是你，我們就更加要小心謹慎才好。”阿傑回答。“而且你到了我這裏之後一直沒有主動聯繫他，甚至沒有在我們面前提起過他，這就說明你有某種不想和他見面的原因，我們更加不能冒這個險。”
石馨無話可說，面沉似水。
“不過，現在情況有所不同。”阿傑詭異地笑。“你的教子已經平安降生，所以告訴你也沒有關係。”
“你的教子?”“這個孩子如此活潑可愛，傲我的教子不好嗎?”阿傑委屈地說。
石馨瞪了阿傑一眼：“你的目標該不會從一開始就是這個孩子吧?”
阿傑大笑：“說對了!”
“難道你現在要告訴我，其實你是某個黑社會的頭目；專門收集漂亮小孩，訓練他們成為殺手?”
阿傑樂不可支：“石馨你真是太聰明了!”
安德烈連忙打圓場：“阿傑開玩笑的。石馨，你不要介意。”
石馨笑道：“我當然知道這是玩笑啊。阿傑喜歡小孩子，他說過不只一次了。”
安德烈便說：“石馨，這個尋人啟事已經在一個月前停止了刊登，我們也不知道這個萊恩是否已經停止了尋找你。如果你願意，不妨回到紐約見他。”
半晌，石馨綾緩開口道：“我是要回去紐約。”
“哦?”
“我得回去工作，完成我的博士論文。”石馨冷笑。
她當然知道這兩個男人在想什麼!以為她會回去見萊恩嗎?
才不!
萊恩既然已經停止了尋找石馨，那麼石馨又何必再度出現?
“我可以陪同你一起回去。”阿傑笑着回答。
“阿傑，我該如何感謝你呢?”石馨笑咪咪地看看阿傑。“你對我這麼好，我以身相許怎麼樣?”阿傑頓時垮了臉：“不要吧?”
★★★
石馨給兒子取名“石麟”。
兩個月後，阿傑和石馨帶着石麟一同回到紐約。
石馨當初和苗青分租的公寓早已經易手，石馨和苗青也失去了聯繫。
好在阿傑早有準備，石馨的舊物早已經被阿傑取走，放置在他們現在居住的房子裏。
所以當石馨推開阿傑為她準備的房間的時候，片刻之間居然以為時光倒流。
阿傑心細如塵，石馨的房間幾乎完全和她舊公寓的房間佈置一模一樣。
石馨手抱嬰兒，輕輕撫摸他的頭髮：“石麟，我們回來了。”
★★★
石馨回到學校繼續完成實驗工作，白天上學，石麟交給阿傑和雇來的看護照顧，晚上回家由她自己照顧。
石麟性格開朗活潑，從不害怕陌生人，和阿傑也格外親熱。
石馨和阿傑的生活酷似夫妻，然而他們不過是同居在一起的好朋友。二人相處十分融洽，如同多年好友。
石馨有時候想：一切似乎恢復從前的模樣，也許在自己的生活中，現在是阿傑取代了原來苗青的位置而已。
石麟的存在是唯一的例外。
很多時候，石馨清早起床，都會有恍然如夢的感覺：似乎她還是那個單純得只知道讀書做實驗的女子，而不是一個孩子的母親。
從前她的生活重心是學習，現在她的生活中心卻是石麟。
★★★
日子就在石麟的成長變化當中度過。
石麟會笑了；
石麟學會爬；
石麟能翻身了；
石麟會走路了；
到了石麟會叫“媽咪”的那一刻，石馨熱淚盈睫。
阿傑輕撫石馨的頭髮：“女孩，你該高興才對。”
“我是高興啊。”石馨倔強。
“那麼周末晚上是否願意陪伴我出席一個宴會?”阿傑笑着問。“是商務宴會，但是你知道的，沒有女孩願意陪同我出席。”
石馨笑起來：“阿傑，你的秘書呢?”
“她忙着約會。”阿傑嘆氣。
石馨想了想：“阿傑，說老實話，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一切可以賺錢的工作。”阿傑含糊其辭。
石馨白了他一眼：“我沒有禮服出席宴會。”
“禮服不是問題。”阿傑立刻回答。“只要有美女陪同我就是萬中之幸。”
“好吧。”石馨點點頭。“看在石麟的面子上，我給你這個機會。”
阿傑看了看石麟：“看見沒有?女人就是這麼高傲。”
石馨忙說：“不許教唆我兒子!”
“我是在教育他如何認識女人!”阿傑辯說。
★★★
萊恩和梅綺娜一同出席宴會。這是梅綺娜名下一家公司和另外一家公司簽定合約后的慶功宴會，出席者都是兩家公司的高層人物。
萊恩百無聊賴地站在宴會大廳角落，有一口沒一口地啜飲杯中紅酒。
梅綺娜正和幾個公司經理談話，暫時將萊恩冷落在一邊。
“對方是些什麼人?”萊恩很是無聊，於是詢問公司里的其他職員。
“台灣的‘丁氏企業’。”梅綺娜的秘書回答。
“我們合作什麼專案?”
“荷蘭阿姆斯特丹港口建設。”女秘書說。
“我們占股份百分之四十二，丁氏佔百分之四十五，荷蘭政府百分之十三。”
萊恩皺起眉頭：“這樣好的一個專案，為何我們不自家來做?難道梅狄家族沒有這個財力嗎?”笑話，荷蘭政府還要看梅狄家族的臉色呢。
“不是。”女秘書解釋。“這個工程的招標，我們和丁氏旗鼓相當。荷蘭政府一時也難以裁決。梅綺娜為了避免兩敗俱傷，於是提出雙方合作。正好丁氏也有此意，於是達成三方協定，皆大歡喜。”
萊恩很有興趣：梅綺娜一向高傲，此次竟然能和一個東方的公司合作，委實不易。
“丁氏的負責人來了嗎?”萊恩問。“我倒是想看看這個人有多大本事，居然能令梅綺娜與之攜手。”
“他剛剛到。”女秘書玉手一指門口。萊恩循方向看去，頓時獃滯當場!
門口走來兩個人，一男一女。
萊恩一眼就認出!那笑容晏晏的女子，不是他心中的石馨又是誰?
石馨!
真的是石馨!
萊恩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很想立刻飛奔過去擁抱石馨，然而石馨修長雪白的手臂卻挽着另外一個人!
萊恩如遭雷殛，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看着不遠處夢幻一般美的石馨。
★★★
石馨挽着阿傑的手臂，陪同他出席商務宴會。
阿傑環顧四周，對石馨輕聲說道：“石馨，你果然是這個晚上最美麗的女人。”
石馨看了他一眼：“有漂亮的女伴讓你份外得意是不是?”
“是你讓我身價倍增。”阿傑笑嘻嘻地說。
“我看是因為你的虛榮心得到充分滿足吧?”石馨毫不留情。
“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就應該對所有聚集在你身上的目光感到得意才對。”
“不過現在我開始後悔了。”石馨嘆氣。“你為什麼挑中這樣一件禮服?”
阿傑看了看石馨身上的禮服：衣服是大膽的貼身曲線，露了整個肩和大半個後背，兩條細細的帶子在頸后緊起一個漂亮的蝴蝶結，剪裁十分簡單明快。而這樣的衣服就整個酒會而言，並不算突出和過分暴露。
“那是因為穿禮服的人格外美麗而已。”阿傑笑。
“不是。”石馨搖搖頭。“我感覺有人似乎在盯梢。”
她裸露在外面的雪背一直被兩這目光灼燒着，這種感覺讓她十分彆扭。
阿傑看看四周：
“不會吧?這個地方應該不會有什麼變態狂可以混進來。你放心，和我在一起，完全保證你的安全。”
石馨笑了笑：“好，我相信你。”石馨挽緊阿傑的手臂。
兩人接過侍者遞上的酒杯，小口輕酌。
阿傑猛然看見了什麼，輕輕一捏石馨的手臂：“主人來了。”
石馨抬頭看見一對男女向他們走過來。
那女郎金髮碧眼，明艷動人。
女郎首先開口：
“傑少，能夠請到你真是榮幸。”
“梅綺娜，你今天真是美麗動人。”
恭維之辭，傑少說來如同流水一般順暢。
石馨的目光卻完全被梅綺娜身邊的男子懾住!
萊恩·梅狄!
石馨終於知道今晚那種被人盯視的感覺從何而來了!
萊恩·梅狄那雙獅子般的眼睛!
這個時候阿傑向梅綺娜姐弟介紹：
“這位是石馨小姐。”
梅綺娜聽到石馨的名字微微一怔，隨即綻開微笑：“石馨小姐，歡迎你。”
“謝謝。”
石馨卻彷彿沒有聽見梅綺娜的話，隨口回答一句，眼睛卻完全沒有看過梅綺娜。
她只顧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萊恩，仿如身在夢中!
怎麼會在這裏遇到他?
怎麼會見到萊恩?
萊恩在做什麼?
萊恩還好嗎?
萊恩還記得我嗎?
萊恩看起來好像清減了許多，臉龐瘦削下去，眼睛更加深陷!
可是他還是英俊得令人窒息!
無數個疑問一起湧上石馨腦海。
石馨緊緊抿住下唇，才遏制住自己想要叫出萊恩名字的慾望。
她無意識地更加抓緊了阿傑的手臂，藉此來掩飾自己心中的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