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他相信向申宇不會想再次遇見他。

但如果時光真的可以倒轉,那他是否會重複同樣的舉動,來傷害向申宇?

左奕傑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原本處理好的問題,在見著向申宇的同時,又再度盤踞在他腦中,不停的煩擾他。他不聽話的目光更是像強力膠一樣緊黏着向申宇不放,注視著向申宇的一舉一動。

看着整整瘦了一圈的向申宇,左奕傑才知道,原來自己真的在乎他。

只因他的心又再度像那日一樣,被緊緊束縛著。

左奕傑以為那只是一時的愧疚,而多日來的放縱,也只不過是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自己的行為,但當腦中又再度充滿向申宇時,左奕傑想起了一件事--

從那日起,算算日子向申宇也有一個禮拜沒來學校,而經過這樣的事情,相信向申宇也不會去他家,更不會回他自己外公家,那他不知道有沒有地方可以去?

正當左奕傑快被自己腦中的雜亂思緒煩死時,向申宇的身影就要離開他的視線,讓他還來不及想清楚,人已經直覺反應地衝上前去抓住了向申宇的手。

當他抓住向申宇的剎那,他腦中根本想不出什麼是此時此刻他所應該說的話,以至於他只能沉默地注視著向申宇。

但當向申宇回過頭來與他雙眼對視的時候,左奕傑愣住了!

他怎麼也不相信,此時此刻他從向申宇的眼中所看見的是……

平靜而過於冷淡的眼神。

左奕傑雖然沒想過向申宇再度見到他時臉上的神情會是如何,但他卻怎麼也想不到向申宇一見到他,所表現出來的態度竟會是如此平常自然,讓他錯愕不已。

原本他就不知道該說什麼,這下更開不了口了。

不過他並沒有放開向申宇的手。

只因向申宇的態度,真是太奇怪了。

「有什麼事嗎?」

等了半天也不見左奕傑說半句話,向申宇先開了口。

聽到向申宇的問話,左奕傑仍是一言不發直盯着向申宇看,像是想要從向申宇瞼上看出什麼端倪般。

「你……」皺著眉峰,左奕傑仍然搞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照道理說,以那天向申宇離去的神情來看,事後再碰面,雖然不一定會大吵大鬧,但他至少也會全身武裝、冷漠相對才是,怎麼會全然不是這樣子?

向申宇太過反常的反應,讓左奕傑疑惑。

而面對左奕傑的向申宇,行為舉止表現得非常冷靜,只是左奕傑不知道他的內心浮動得多激烈澎湃。

左奕傑終於決定甩開向申宇的手,一言不發的轉頭離開。

當左奕傑的背影消失在向申宇的眼前時,向申宇才突然像是泄了氣的皮球般跌坐在地上,呆然地望着天空。

其實向申宇有想過,兩人同班,碰到左奕傑是遲早的事情,只不過向申宇沒想到這樣的一刻來得如此快,讓他原本準備好的情緒、安撫好的心,又再度被攪得亂成一團。

因此,向申宇對於自己在左奕傑面前能表現得如此冷靜,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但向申宇知道,方才只不過是刻意的堅強。

表現上雖然很平靜,但他的內心再度淌血不止,而被左奕傑緊抓住的手腕更像是被火灼傷般的疼痛,痛得向申宇險險紅了眼眶。

只是憑著一股堅強意志,向申宇硬是將所有傷痛忍下來。

不去想、不去看,就把這一切當作是他所種的因而得的果。

所以向申宇不想怪左奕傑,只希望兩人能恢愎成普通同學的關係,彼此不再有交集。

手腕上的溫度,怎麼還沒降溫呢?

*****

曾經以為懦弱無知是獵物的天性,獵人卻不知堅強也是獵物的代名詞。

這時他才發覺原來被稱為獵人,也並不表示他就是強者的代表。

*****

接下來的日子中,向申宇恢復了先前的冷漠態度,溫文有禮但卻刻意地與人保持距離;然而這樣的向申宇在班上的同學眼中看起來,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同。

只是向申宇虛假的偽裝及刻意的堅強看在左奕傑眼中卻覺得非常刺眼,以至於左奕傑無時無刻都緊盯着向申宇。

「向申宇,你最近……有沒有發生什麼事?」

察覺近日來左奕傑總猛盯着向申宇瞧,像是要將向申宇生吞活剝般,讓身為向申宇同班同學的一個男生忍不住擔心地詢問。

左奕傑太過明顯的注視,讓向申宇不用想也知道同班同學所指的是什麼,但向申宇並沒有說出口。

「我是指左奕傑啊!」以為向申宇聽不懂的同學又再一次指明地問道。

畢竟左奕傑連續一個禮拜沒來上課,一回來後整日就像是在觀察、盤算什麼,真是太奇怪了。

尤其他看向申宇的目光更令人覺得可怕。

「我也不知道。」決定裝傻到底的向申宇回答不知道後,就繼續加入同學中一同打籃球。

而問不出所以然的這位同學也只有跟着去打籃球。

坐在球場一隅的左奕傑,目光直盯着向申宇,追隨他在球場上來回與同學追逐著籃球的身影。

而身處於球場中間的向申宇心中則充滿著無限困惑,他搞不清楚左奕傑為何在狠狠甩掉他後,又一副神鬼莫測的神情盯着他的一舉一動,但是向申宇卻很清楚自己的心又因為左奕傑而難過。

就在向申宇將自己無言的委屈往肚子裏吞時,突如其來的暈眩感直接竄上他的腦門,然後他只覺眼前一片黑暗,人忽然就像斷了線的風箏般,就要墜落在地。

「啊!」

班上的女同學在見著向申宇整個人就要倒向地上而旁人來不及救時,忍不住發出了驚駭聲。

只是當眾人一片驚呼時,左奕傑突然站起來快速地街向向申宇,抱起昏厥的他,並在大家瞠目結舌中離開現場。

左奕傑的行為使得眾人目瞪口呆、面露驚訝,只因誰也想不到左奕傑會如此地緊張向申宇。

因此眾人的心中皆有着同樣的疑問,但這樣的疑問恐怕沒有人敢去向左奕傑詢問--

他是不是喜歡上向申宇?

*****

左奕傑第一次覺得體育館到保健室的距離這麼遠。

平時兩三步就走到,今天他已經是拔腿奔跑,都還覺得太慢將向申宇送到保健室。

用力拉開保健室的門,左奕傑三步並作兩步定,直至將向申宇平穩地放在病床上後,他隨即轉頭呼喚著保健室老師:

「老師,你快點過來看!」

眼見向申宇倒下的剎那,左奕傑就像忘了呼吸般,直至這一刻,左奕傑猛然憶起自己好像緊張到連呼吸都忘了,這才大口大口的呼吸。

「我看看!」

保健室老師用手摸摸向申宇的額頭,再查看眼睛,並量一下心跳和血壓後,隨即抬起頭來對著左奕傑表示沒事。

「他只是睡眠不足加上營養失調,只要多補充睡眠,再按三餐吃飯,並多補充營養的食品就可以。」

保健室老師親切地拍拍左奕傑,要左奕傑不用擔心。

「真的?」撥去散落在向申宇頰邊的黑髮,看着向申宇蒼白的臉色,左奕傑有點不放心地看着保健室老師。

「嗯!只要我說的有照做就會沒事……你要不要坐着休息一下?」

經保健室老師的提醒,左奕傑才發覺自己的上衣已幾乎濕透,可見……自己是多麼擔心向申宇,才會如此心急如焚、汗如雨下。

「我還有事,先離開了。」

保健室老師說要離開,左奕傑也沒看他一眼,兀自拉開椅子坐在向申宇的旁邊,盯着向申宇看。

以前向申宇的表情有笑、有淚,有樂,如今他每一個不同的表情就像幻燈片!重現在左奕傑的腦中。

當向申宇平時的影像在眼前不停閃過,左奕傑的心逐漸平靜,腦中思緒也漸漸清楚--他已完全釐清自己的想法了。

「看來是真的!」

左奕傑再也沒有比現在更能看清自己的心。

他喜歡向申宇。

先前對於自己摸不清的行為,他只是逃避,不肯承認自己會認真地喜歡上一個人,肯讓一個人駐進他的心房。

隨著思緒的清明,左奕傑的心情登時非常愉快。

再度將目光凝聚在還未清醒的人兒身上,左奕傑下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而這個決定,勢必會使向申宇再度陷入迷亂的狀態。

縱使如此,左奕傑也不會放棄。

他緊緊與向申宇交纏的手指,更像是明確的表明他的決心。

*****

這是夢嗎?

醒來的剎那,向申宇以為自己還在夢中。如不是夢,他又怎會見到左奕傑擔心的神情,又怎會感受到他體貼的溫柔?

以為這是夢,但卻又不是夢!

只因兩人手指交纏的認知,讓向申宇知道這是現實,便急於將手掌抽回--他沒想到竟輕易地就能從左奕傑手中將手收回,他的眼底閃過一抹黯淡。

雖然兩人眼神交錯只有一瞬間,但左奕傑卻很清楚地看見,向申宇的眼神由驚訝、悲痛轉至逃避、防備,而這樣的眼神,讓他有點……不習慣,或著用不喜歡來形容更為貼切。

不過,是他自己背叛向申宇,摧毀向申宇對他的信任,所以他只能強壓下心頭上的不舒服,轉而將向申宇背後的枕頭調整好,好讓他能舒服地靠着,「保健室老師說你營養失調,要多吃些有營養的東西。」

沒靠上左奕傑為他調整好的枕頭,向申宇掀開身上的薄毯想要下床,因為他再不走,他會剋制不住想哭的衝動。

不管左奕傑是基於同情、內疚或是什麼,他統統都不要,只要左奕傑能離他遠點,好讓他過度起伏的情緒能平靜下來。

「你還不能下床。」

這次左奕傑並沒有像方才一樣順著向申宇的意思放開手,而是將他整個人按回床鋪,並幫他將薄毯蓋好,要他再休息一會兒。

「如果可以……請你不要管我,並且……離我遠點……」

虛弱地嘆一口氣,向申宇不明白左奕傑為何還要接近他,他難道不知道他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給他了嗎?

所以……可不可以放過他?

「不行!」左奕傑知道是自己傷向申宇很深,也知道是自己不應該,但他已決定了就不會放棄。

況且以向申宇現在這樣的身體狀況,他怎麼可能不管他?

乍聽到左奕傑說不行,向申宇再也難忍心中的悲痛,情緒激動地對左奕傑大聲喊道:「不行?呵呵……我想你應該沒有資格說不行吧?還是……我連最後一點能自由呼吸的空間都沒有保有的權利嗎?」

「不行就是不行!」

堅決的語氣有着不容拒絕的強硬,左奕傑知道自己如果此時讓向申宇逃離開他,他就真的再也沒有機會贏迴向申宇的心。

不想與左奕傑爭辯的向申宇先是移開了視線,然後便掀開了薄毯,起身想要離開保健室。

見向申宇不願面對他,左奕傑硬是攔住了向申宇,整個人擋在門口不肯讓向申宇離去。

「讓開!」

他已經夠容忍了,為什麼左奕傑還不肯善罷甘休,還要處處相逼?他已被左奕傑逼得快走投無路了,難道他不知道嗎?

「我不會讓開的!」擋在門口的左奕傑沒有一絲退讓的意思。

「我說讓開!」

向申宇低垂著頭不願正視左奕傑,因隱忍怒意而身體微微顫抖,手指更是無法剋制力道的緊握而深入掌肉,刺傷了手掌。

但向申宇卻一點也沒有感到疼痛,倒是擋在他身前的左奕傑察覺到了,不過左奕傑仍是沒有退讓的意思。

「你……啊!左奕傑你……做什麼?啊!」

再也無法剋制自己的情緒,向申宇伸手就要推開左奕傑,但左奕傑卻快了一步將向申宇整個人抱了起來,引起向申宇一陣驚恐,激烈地反抗。

直至將向申宇整個人放在床上,並將他不停揮動的手腳壓制住,左奕傑才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說:「我告訴你,向申宇,我永遠不會放開你的,你聽到了嗎?」

*****

向申宇不記得後來自己是怎麼離開保健室的,只知道他好不容易平靜的心湖又再度被激起了漣漪。

一陣陣的波動,引起了他的恐慌。

左奕傑的一字一句就像是一顆顆的小石子,輕輕地投入他的心湖,卻能引起大的動蕩。

向申宇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一味的逃避。

面對向申宇逃避、無視於他的行為,左奕傑很有耐心地等待着向申宇能再度對他敞開胸懷。

只因他相信,很快地向申宇會再度接受他。

只要不會出現程咬金。

然而之前被向申宇拒絕的何名芸像個陰魂不散的鬼影子,三不五時就飄來他與向申宇之間阻礙他們。

「你又來做什麼?」

連吃個午飯她也要來湊熱鬧,左奕傑的臉色可說是不怎麼好看,但偏偏何名芸又佯裝不懂。

「申宇哥,我們一起吃飯好嗎?」

其實何名芸非常清楚左奕傑不喜歡她,也大概猜得出向申宇先前自殺的行為與左奕傑應該脫不了關係,但她覺得現在是個機會,或許有點卑鄙,但她就是忘不了向申宇,所以她不可能放過這個大好時機。

聽到何名芸叫得親熱,又見到向申宇體貼地將身邊的椅子拉開讓何名芸坐,左奕傑的臉色更加難看。

「嗯!」

反觀向申宇,雖然察覺到左奕傑的怒意,但仍視而不見。

向申宇知道自己對何名芸並沒有任何的感覺,有的話也只是將她當作妹妹般看待。

或許可以說他卑鄙,但他不得不這麼做。

向申宇清楚知道何名芸對他的情感,但他卻利用她來逃避左奕傑,只因此時真的摸不透左奕傑的心,也承受不住左奕傑的緊緊糾纏,所以他只能尋求一個避風港。

而何名芸就是這個避風港。

就這樣,一個美好的午餐時光,就在三人各懷心事的情況下結束。

當然這樣的情形,也持續了好一陣子。

*****

強烈的風與狂落的雨不停地吹打着樹上的枝葉,一片片無力承受風雨無情打擊的綠葉就這樣飄落在地。

左奕傑憤而睬踏掉落在地的葉子,心中極度怨恨。

此時他的心中有着強烈的不滿,身邊彷彿流動著憤怒的閃電,像是旁人一不小心碰觸到,就會被強烈的電流給擊斃般。

而走在左奕傑前面的兩人也強烈地感受到背後傳來的十萬伏特電壓,只不過兩人都沒有停下腳步。

「申宇哥,今天是我生日,你要送我什麼禮物?」

緊勾著向申宇的手臂,何名芸很高興來了一場及時雨,而她又剛好忘了帶傘。

如此她就能與向申宇同撐一把傘回家。

「今天是你生日嗎?」

向申宇自從八歲過後就沒有過過生日,所以在何名芸提起生日時,向申宇的眼神顯得有點悲傷。

不過何名芸並沒有發覺,因為她一心期待着向申宇會送給她什麼禮物。

反而是一臉怒容的左奕傑,細心地發覺向申宇神色有異。

「我……」

見何名芸一臉期待的模樣,向申宇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他並不知道何名芸生日,所以也沒準備禮物。

雖然明知向申宇不會記得自己生日,何名芸仍忍不住有點失望,她以為這些日子的相處下來,向申宇應該多少有點喜歡她。

不過看現在這樣的情況……

何名芸真是有種說不出的失望。

不行!這樣不行!

何名芸不斷為自己加油打氣。

她想到了一件禮物是向申宇絕對可以送她的,只不過要她自己說出來,她還真是不好意思。

「那你……你……親我一下!」

望着眼前何名芸羞紅的臉蛋,向申宇有一絲錯愕。

但當他眼角餘光掃到背後的人影時,他突然在他自己和另外兩人都毫無心理準備下,親吻了何名芸的臉頰。

而這樣的行為果然使目賭一切的左奕傑眼裏爆出了火花。

向申字的行為無疑是導火線。

左奕傑再也管不著先前決定要給向申宇適應的時間,及自己才是造成向申宇離去的兇手,他的理智已在向申宇親吻何名芸時消失了。

顧不得雨一直下,左奕傑丟掉手中的傘,街上前去緊扣住向申宇的手腕,蠻橫地想將向申宇帶走。

「你幹什麼?左奕傑,你瘋了啊?左奕傑……」

向申字本想藉此讓左奕傑知難而退,沒想到弄巧成拙,反而引起左奕傑強烈地反彈。

「左奕傑,快放手!你做什麼?」

還來不及沉醉在甜蜜中就被破壞,怒視著破壞者,何名芸趕緊抓住左奕傑想要拉向申宇離開的手臂。

「這是我們的事,用不着你來管!」

顧不得憐香惜玉的左奕傑一把將何名芸甩開,使何名芸重重地跌倒在地。

「放……放手!放手……」

很想將跌坐在地的何名芸扶起,但無奈手腕上的力道強制的拉着他往前走,向申宇只能眼睜睜看着何名芸的人影越來越小。

而緊緊拖着向申宇的左奕傑,此時心中已被滿滿的怒火所填滿,完全無視向申宇的意願。

他只想將向申宇帶離何名芸,讓向申宇完完全全屬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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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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