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山中幽靜，山坳里傳來清泉鳥鳴，山路兩旁綠樹蔥蔥，如果不是急着趕路，當作一次野外踏青也是很不錯的。
一路之上，扶風擔心華月飛華到了鎮上會大意遭殃，仔細囑咐道：“疫病的病因還沒有弄清楚，也就是說任何傳染途徑都有可能……不新鮮的食物和水，污濁的空氣都可能帶有病源，陽光和風可以消除或者帶走一些，記住，要停留在光亮且通風的地方。”
華月飛華跟在扶風的身邊，不停點頭，暗暗佩服他的學問。
“到了病區，盡量避免跟病人的肢體接觸，回到住所，立刻把裡外衣物丟棄……”扶風停了下來，他注意到華月飛華在盯着他發獃，“陛下，你有沒有在聽呢？”
華月飛華連忙點頭，“聽着聽着，你繼續。”扶風跟煙羅這麼相像，一樣細心、一樣溫柔，難怪我從第一次見面就對他有好感呢！
“再來就沒什麼了，總之一切小心，你不要大意。”扶風無奈嘆氣道。
翻過一個山頭，合元鎮的界碑就立在路旁，扶風他們來到鎮上，留守的醫師曾經去過天水鎮，自然認得上官，便領着扶風去收治病人的病舍查看。
“這邊的情況實在太嚴重，根本沒有勞力把人送到醫治點去，我們收到天水鎮送來的藥物，拿給他們服用，也只能控制病情不再惡化而已。”
扶風點點頭，屋角一個嚶嚶哭泣的小男孩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走過去坐了下來，不顧華月飛華阻止的眼色，伸手將小男孩抱進懷裏。
“乖，是不是哪裏疼啊？大哥哥給你吃糖，不要哭了，男孩子怎麼可以哭鼻子？看，都變成紅眼睛的小白兔了。”
滿臉紅痘的小男孩接過扶風遞過去的糖塊，嘟嘟嚷嚷含了滿嘴，立即破涕為笑。
醫師在一旁看得搖頭。
“這個孩子叫月夕，可憐父母早死，唯一相依為命的奶奶，今天早上剛剛死在這場疫病里。”
華月飛華看着孩子，再一次深切感覺到這場疫病給魔界子民們帶來的災難。
扶風把小男孩攬在懷裏拍拍哄哄，不一會兒，他就睡熟過去，手裏還攢着甜甜的麥芽糖塊。
“因為這場疫病，失去依靠的老人和孩子，我們鎮上少說也有十數人。”扶風站起身來去其他病舍，醫師跟在後頭一面嘆氣。
扶風停住腳步，一邊的華月飛華已經開口：“醫師不必擔憂，過些日子陛下就會派人來修建孤養所，收留那些沒有依靠的人。”
一聽，醫師激動得雙唇微顫，連忙朝國都方向下拜。
“魔帝陛下聖恩浩蕩，我先替鎮上的老幼們叩謝了！”
扶風靜靜的看着沒有自報身份而承諾了這一切的華月飛華，眼裏現出了一絲讚許；一起巡查了數間病舍后，見到的情況跟醫治點很相近，果然，扶風決定第二天再回去。
夜幕降臨，扶風和華月飛華只能在附近的一處旅店過夜，他們去到那裏，偌大一所旅店只剩下空落落的數十房間，半個跑堂收拾的夥計也見不到，華月飛華從未見過這般蕭索殘敗的景況，生怕扶風又趕他，勉強稱讚道：“倒是難得一片清靜。”
扶風累了一天，走到大堂中間，隨手掀下一條長椅坐下調息，華月飛華靠到他跟前，小心翼翼的開口：“我們今晚應該怎麼過夜？”
扶風不出聲，卻在心裏嘆氣，實在不能怪華月飛華，從來只有人伺候他，如今兩人在外，少不得自己得來做下人。
“我去樓上看看，收拾兩間屋子，我們囫圇過一夜吧！”
扶風起身想要上樓，伸手去提藥箱，卻是紋絲不動，連日操勞過度，今天又是一日奔波，到了此時，他身體都有些不聽使喚了。
“我來，你坐下休息。”華月飛華連忙接過藥箱，衝上樓去。
這所旅店原本規格就高，他們看了幾間屋子都不小，只是蛛網塵土的收拾起來十分麻煩，之後，華月飛華找到一個套間有裡外兩張床，心中有了打算。
“我想，只收拾一間，一人一張床，就怕你不喜歡。”
可扶風卻點頭笑道：“原本這樣最好，只是要煩勞你了。”
一聽，華月飛華大喜，連忙照着扶風的指揮行動起來，只消一盞茶的功夫，已將屋子收拾得一塵不染。
“果然是魔帝陛下，學什麼都快，將來做個打雜的，一定不會餓死。”
扶風忍不住取笑，可華月飛華也不氣不惱，在心裏笑着說：我這輩子只肯替你一個人打掃！
兩人從藥箱裏取出乾淨的衣服換上，又拿出乾糧來吃，各自分頭睡下，一宿無話。隔天一早，扶風便到病舍查看，日中時分，天水鎮派了車馬來接他們回去，華月飛華卻是愁眉苦臉，怎麼也不肯上車；扶風想了一想，招呼醫師把幾位情況嚴重的病人搬上車，吩咐車夫慢慢駕車回去，看着馬車順着山道離去，華月飛華笑了。
“你讓車子走了，我們怎麼回去？”
扶風笑着將藥箱遞給華月飛華，“回去不過幾座山頭，我看風景都很不錯，可要一起走走？”說著，人已經出發了，於是華月飛華便喜不自禁的連忙跟上扶風的腳步。
因為是上午，樹林裏的霧氣剛剛散去，陽光從遮住天頂的樹枝間灑落下來，在林間道路上投下斑斑陰影，早起的鳥兒吃飽了蟲子，全都停歇在樹枝上唱起歡快的曲子，起承轉合悠揚動聽。
“如此優美的禽鳥之聲，實在是令人心曠神怡！”華月飛華笑容滿面的說。
“你在宮裏，什麼樣的洪鐘大鼓沒有聽過、什麼樣的佳曲名音不曾聽聞？”扶風覺得好笑，回頭道。
“那些音樂固然是好，不過‘自然’二字，還是這空山鳥鳴來得優雅。”
“噢？”扶風真是不明白了，“難道宮裏沒有鳥兒？難道你從未到過山野？”
“那些被訓養的鳥兒，哪裏還有半點趣味？就算是皇家的秋狩春獵，一大隊人馬浩浩蕩蕩進了山，只有漫山遍野的嘈雜人聲，哪裏聽得到半句鳥鳴？”華月飛華攤開手，滿臉無奈。
扶風點頭，感慨頗深，“做皇帝也有做皇帝的無奈，從來如此。”他想起了華月飛華的父皇，當初堅持要把孩子嫁到天界，還是阻止不了戰事的發生。
一聽，華月飛華心中一動，藉機為自己說情。
“你既然知道我有我的無親，可否原諒我當初的所作所為？”
扶風一愣，半天才明白過來，華月飛華是指當初毒害煙羅的那事，頓時面沉如水。
“我一時糊塗。”華月飛華小心看着扶風，“煙羅當初對我很好，我實在不該拿她下手。”
可是，你終究還是毒死了她，你恐怕還不知道，她在死前念念不忘的，並不是羽，而是你這個無情無義之人！
華月飛華站在樹下，看着靠住樹榦沉默的扶風。
“我真的知道錯了，求你給我機會。”
煙羅對華月飛華的好，從來隻字未提，華月飛華若是知道真相，恐怕追悔莫及，
等不及扶風開口，華月飛華已經將他拉入懷中，緊緊抱住，似乎生怕失去。
扶風想起了昔日的情份，心中百轉千回，苦笑一聲，“如果你是煙羅，你會原諒一個以愛之名傷害你，卻又來道歉的人嗎？陛下，我說過不想計較，但，請你自重。”
被推開的華月飛華感受着懷中消失的溫度，悵然若失之後，心中升起說不清、道不明的疑惑……
怎麼會那麼自然而然的就把扶風抱緊了呢？難道只因為他曾是煙羅？不，即使是對煙羅，我也沒有生出過如此情愫！
方才看着扶風眉間那一抹似有似無的哀怨神情，我下意識就已擁他入懷，我……竟然想要憐惜他、好好……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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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卧室里，扶風還正在燈下翻閱醫書，他回想着自天在合元鎮上察看到的情況……忽然，住着病患的西院傳來了一陣孩童的哭鬧聲，他連忙披了衣服去察看。
“這麼晚了，大人怎麼還特意過來？”易辰醫師今夜值班。
“我聽到有孩子在哭，沒想到果然是他。”從合元鎮接過來的病患中就有那名叫做月夕的小男孩。扶風放下手裏的燈盞，走到孩子面前將他攬在懷裏哄逗，“我們也算有緣，一天之內見了兩面。”
“這孩子還小，大概是癢得難受，難怪他要哭個不停。”易辰醫師無奈。
“孩子就是這樣，他還太小，說不出的難受，自然要哭，不礙事的。”扶風笑道。
“我想也是，既然沒事，太人請先回去就寢吧！”說完，猜想扶風不會放心，易辰醫師又道：“明天一早，我把內人喚來，好好照顧孩子就是。”
“您在這裏已經十分辛苦，再將夫人請來，豈不是回家連口熱飯也吃不上？何況，此處多危險，不妥不妥。”
說話間孩子已經趴在扶風肩頭睡了，十根小指頭緊緊拽住他的衣裳，怎麼也不肯鬆手，扶風便索性抱着孩子起身。
“孩子我先抱回房裏，他看上去十分乖巧，我也許應付得來。”
回到房裏，孩子已經睡熟了，扶風小心將他放在床上仔細打量，孩子有着濃密的睫毛，小鼻樑高高挺挺的，胖胖長長的手腳很是有力，若再長大些，一定是個英俊可愛的少年呢！
扶風喃喃自語：“月夕、月夕，你跟那傢伙倒像是一個模子呢！只是啊，長大了可不要像他那樣招人厭，知道不知道？”
孩子睡在夢中，吧唧着嫩紅小嘴，似是而非的嚀叮一聲，惹得扶風笑了。
清早，扶風起來梳洗完畢，走到門口，扶風轉頭看看坐在床上開心玩耍的小月夕，實在不能放心，伸手將他抱着一起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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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踏進書房，夜笙庭就看到正在哄小月夕吃饅頭的扶風。
“公子，你改行做保姆嗎？”
扶風抬起眼鏡掃了夜笙庭一眼。
“這是幫你和爾鳶撿的，要不要自己抱過去養？”
聞言，夜笙庭嚇得倒退幾步，連連擺手。
“不必不必，我跟憬爾鳶自有打算，不敢勞動公子費心。”
“你倒是想得美，你就是搶着來抱，我還捨不得給！”
小月夕坐在扶風膝上，似乎聽懂了他們的對話，咯咯大笑了起來，夜笙庭好奇心一起，上前拿過饅頭逗他。
“小傢伙，你從哪裏來的啊？叫什麼名字呢？”
“就不告訴他！來，寶貝，我們繼續吃，吃飽飽、長高高……”扶風笑道。
這時，華月飛華恰巧從門外進來，“你們說什麼這麼熱鬧呢，怎麼也不出去吃早飯？”孩子被夜笙庭擋住，他走到跟前才注意到，“咦，這不是昨天的那個孩子嗎？”扶風忙着照看孩子沒空回答，華月飛華又問：“你怎麼把他給領來了？倒是挺可愛的！”
易辰醫師走進來，一看見孩子，也笑着哄孩子。
“小寶寶，你好啊，昨晚睡得好不好？”
扶風站起身，“月夕，乖，去給老爺爺請安問好。”一面抱着孩子做了個彎腰的動作，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