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季白雪帶着一身甩掉登徒子的成就感打開家門,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她好像走進颱風過境的災區,客廳的擺飾全被摔得稀爛,沙發也被割開,廚房更慘,連冰箱的瓶瓶罐罐也被倒得一地,簡直像是剛經歷了大地震一樣。

她小心翼翼地跨過地上破碎的障礙物,瞥見比她早回到家的父母呆若木雞地坐在卧房裏,臉色十分難看。

“爸、媽!”她走進父母的卧室發現裏面的東西也無一倖免,甚至連窗帘都被割得像挂面一般。“這是怎麼回事?”

“好像被闖空門了。”父親總算能維持鎮靜。

“報警了嗎?”見父親點頭,她又問:“那掉了什麼?”

母親嘆了口氣,暗啞地出聲。“什麼都沒掉,可是整間屋子被拆成這個樣子,要整理起來不知道又要花多少錢和工夫。”

也對!看來自己的房間大概也不能幸免於難了,季白雪的眼睛往四周一溜,連壁紙都不放過,這房子簡直體無完膚,看來真的很……

聽我說,你有沒有吐出一個膠囊?

那個外國男子的聲音此時又在她耳邊縈繞起來,季白雪心一動,難道是他乾的好事?為了她口袋中的膠囊?因為他三番兩次跟自己要,沒給他,他就乾脆……

望着眼前災亂一片,她隱約感到這整件事情背後跟自己的相關性,心裏不禁忐忑不安起來,真希望現在有人敲門,走進來告訴她這是一場噩夢,醒來就沒事……

一陣門鈴的聲音驟然響起,季白雪立即回過神來,轉身去開門,心中詫異自己的祈禱應驗效果之快。

“我們接到報案,說這裏被闖空……”門口的警察瞥見屋內災難似的情況,不由得睜大眼頓了頓,不知是驚駭還是驚嘆。“最近這些闖空門的小偷技術越來越高段了,這是我見過偷得最徹底、最乾淨的一家。”

聞言,季白雪無力地望了窗外漸暗的天色一眼,老天對她還真夠義氣!這樣無情地證實她不是在做夢。

哈啾!

今天艷陽依舊高掛,晨風依舊清涼,但是準備上班的季白雪卻顯得無精打采地走在路上,她眼淚汪汪,噴嚏連連。

也難怪,哈啾!經過昨晚一夜無端的折騰,床的兩面都被割破,只剩下一圈圈的彈簧,枕頭棉被都被割得稀巴爛,連換洗的衣服都沒逃過一劫,她整晚幾乎未曾入睡。哈啾!今早渾渾噩噩地醒過來之後,就一直哈啾哈啾的了。

唉!季白雪吸了吸鼻子,低頭看了一下身上的衣裝,不由得嘆了口氣,今天的她是穿着和昨天同樣的衣服上班,因為上班的套裝只剩身上這套是完整的。

咦?哈啾!她揉揉發癢的鼻子,突然感覺背後似乎有道陰影。回頭一看,又找不出什麼不對勁,她對自己笑笑,是自己多心了。

哈啾!前面不遠的西藥房,季白雪像見到救星似地衝進去,不過,總覺得後面有人在看她,回頭張望了一下,卻沒看出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哈……揉着發癢的鼻頭,她便順勢踏進這家自助式的西藥房,心不在焉的眼光掠過架上琳琅滿目的物品,順手抄起一包感冒膠囊。

付完帳,走出西藥房,季白雪急急打開包裝盒,這樣鼻癢搔不着,噴嚏打不出的難過太痛苦了。見到是顆紅白膠囊,她不由得愣了愣,順手拿出始終擺在口袋裏的那顆奇怪的膠囊比較着,嗯!還真相像哩。哈……哈啾!

得快點吃藥才行。她看了看錶,沒時間了。上班要遲到了!她把感冒個囊拋進嘴裏,順手將那顆奇怪的膠囊放回口袋,才要邁開腳步,卻冷不防地被人從後面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喂!你這個人怎麼搞的?!”她厭煩地開口罵著。

“好久不見!”對方有張如沐春風的爽朗笑容。

這聲音是?她訝異地抬頭,臉上的厭惡瞬間一掃而空,原以為是老糾纏她不放的外國色狼,沒想到竟是……

“志函!”季白雪眉開眼笑,賀志函,她心儀多年的白馬王子。“怎麼會在這裏碰見你?好巧!”

“是呀!”他快速上下打量了她幾秒鐘。“看樣子,你找到工作了。”

她猛點頭,高興得忘了回答,哎!怎麼說呢,自從這個長她五歲的隔壁鄰居碩士班畢業,開始工作后,他們就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碰面了,教她滿懷相思無處寄,現在竟在不意中碰見了,季白雪能不歡喜嗎?

“是哪一家公司?”他一身西裝筆挺,神采奕奕。

“是……”一時興奮,季白雪竟忘了自己服務的公司名字。“呃……是前面那棟商業頂樓那家貿易公司。”

“噢!那棟大樓。”賀志函看了一眼,笑着對她說。“那還真巧!我的公司也在那棟樓,七樓,以後方便的話,我們可以一起上下班。”

“好哇!”

這時的季白雪簡直樂得暈陶陶的,和自己的白馬王子一起上下班,這真是近水樓台的大好機會。這是她夢寐以求的天賜良機啊……哈啾!

下班了,季白雪是失魂落魄地走出辦公大樓的。

當時鐘的指針一到五點,季白雪就衝鋒陷陣似地打完卡,興沖衝到了七樓,準備和賀志函一同下班,今天應該會是她美好人生的第一天。

她踏着愉快的腳步走向賀志函的公司,正巧碰見賀志函要走出公司的大門,就在她高興得要上前打招呼之際,賀志函卻像是在等什麼人似地停住腳,別過頭。

幾秒鐘后,一位明艷的女子走了出來,賀志函主動親昵地握住她的手,兩人笑得很甜蜜。

“啊!小雪。”他們往前走沒幾步,賀志函就看到了她。

“啊、呃、嗯、嗨!”她像是做了壞事被發現似地不知該如何為自己辯護。

“下班了嗎?”賀志函沒注意到她的不知所措,笑指着身旁的女郎說:“這是我公司同事,範文倩,文倩,這是我家隔壁的小妹妹,我可是從小看她長大的。”

範文倩笑得十分甜美。“這麼說來,你還真老。”

“和小雪比起來,是成熟了一點。”賀志函笑聲清朗地道。

“嗯……”季白雪下意識地要證實自己第六感的錯誤,故意刺探地開口。“你……你們看起來好登對。”

“啊!哪……哪有……”範文倩先紅了臉。

“小雪!你愛開玩笑的個性還真一點也沒變。”賀志函一徑瀟酒笑着說。

季白雪勉強幹乾地笑了幾聲,瞥見面前的這一對儘管臉紅尷尬,那相牽的手似乎握得更緊了,頓時,她感到心口一片空。

“要不要一起走?”賀志函笑問着。

“你們先走吧!我是突然想到要上廁所。”

看着那對相互牽握的情侶歡愉地跨進電梯,在電梯關上的剎那,季白雪似乎看到自己埋藏心底多年纏綿緋惻的紅心,在眼前碎裂的殘骸,哈啾!一個毫無前兆的噴嚏突然猛衝上來,眼淚也酸酸地冒出來。

唉!她垂頭喪氣地走進另一部電梯,心底悲哀嘆息着,她失戀了。哈啾!又感冒,真凄慘。

哈啾!剛走到街上,一陣晚風吹來,她又忍不住要打噴嚏,不知是失戀,還是感冒的緣故,鼻子酸得難受,眼淚也流得一塌糊塗。早上吃的那顆葯似乎一點效用都沒有,等按那說明書上十二小時之後再吃一粒的話,她恐怕已經打噴嚏打得作古了。哈啾!

“別動!”

在聲音響起的同時,季白雪感到腰間被硬物抵住,還來不及思考這話的含義,她已經轉身往後看。這一看便不得了,一支亮晃晃的尖刀清楚明白地抵在她的腰際,她竟愣頭愣腦地順着那個持刀人的手往上看,這一看,季白雪更是嚇得稅不出話來,剎那間,自己身體的感冒及心裏的失戀之苦全拋到九霄雲外了。

又是一個高頭大馬的洋人!而且長得比昨天所見的那兩個還丑、還兇悍。

那人面無表情地對她打了個轉頭的手勢,她竟毫無錯誤地猜出他要幹什麼,季白雪事後才有所感觸,原來在這種被壓迫的情況下,領悟能力相對提高了。

“你……”在這種情況下,她真佩服自己還出得了聲音說話。“你是和昨天那兩個人一夥的吧?要膠囊,我還給你就是了……”

她發現自己顫抖得相當厲害,掏了半天口袋,總算摸到了那顆要命的膠囊,但在那人伸手要接時,她的手抖得太厲害,竟掉到地上。

他口中似是詛咒地念了一句,季白雪見他的注意力轉移,而刀和自己也有距離,本能地拔腿就逃,但,不幸得很,才跑沒幾步,就和迎面而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其實是那個人等着她撞過來。當季白雪發現雙臂驟然被箝制住,不由得抬頭一看,又是一個陌生的洋鬼子。她不禁暗暗咒罵著,也不知道最近是走了什麼狗屎運!老碰到一些像絕跡恐龍般醜陋的凶神惡煞,還是國外進口的。

“抱歉!”

她總算記得這句英語是怎麼說的,但當她見對方不讓她離開時,才恐懼地明白原來眼前這個人和剛剛用刀抵住她的人是同黨。

“這妞兒拿感冒藥騙我。”持刀的人追上來喊。

“是你太不小心,就這樣放開她。”抓住季白雪的人這樣回答。

被夾在中間的季白雪雖然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但從他們的神色中,她曉得這兩個人絕不會這樣放過她,但她不明白為什麼,她不是把東西交給那個丑洋人了嗎?他們還想怎樣?

看着往來走過的路人,雖然投來不少好奇的眼光,卻沒有人發覺一個中國女子被這樣夾在兩個外國彪形大漢之間是件很怪異的事。

她朝路人所發出的求救眼光顯然被人誤以為是別多管閑事的瞪視,只見路過的人紛紛加快腳步離去。

“季小姐。”抓住她的人用極生硬的華語對她說。“你不誠實!”

“我……我什麼地方不誠實?”見對方用中文,季白雪的膽子就莫名其妙地壯了幾分。“你們不是要膠囊嗎?我已經給你們了,你還要怎麼?”

那人似懂非懂地看着她好一會兒,對另一人使了個眼色。那個持刀的洋人便將季白雪交出的膠囊拿到她眼前,緩緩打開,裏面飄出的是一片白色的粉未。

季白雪啞然地看着那內容已空的膠囊被拋到地上,心臟在此時噗通噗通慌亂地跳了起來,原來早上是她吃錯藥了!難怪感冒一直……那現在怎麼辦?“季小姐。”那人又開口了。“請上車。”

“我為什麼要上車?”她朝路邊一輛黑色林肯轎車掃了一眼,強自鎮定道。

另一人又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刀抵在她腰際,這下子她不上車也不行了。

一坐上車,看到車內還有其他外國面孔,她就差點失聲大叫,實在弄不清楚自己怎麼會跟這些洋流氓扯上關係。但是在她的腦筋轉動以前,一塊沾有哥羅芳的巾帕已蒙在她的口鼻上了。

她來不及發現自己是怎麼閉上眼睛、怎麼失去意識。

哦!該死。當季白雪被強光燈弄醒時,她有些困難地眨眨眼。

她懵懵地往四周瞄了一眼,一堆奇怪的儀器和不鏽鋼的器皿,像是在醫院裏的手術室,電影裏見過,嗯?她是在拍電影嗎?還有,消毒水的味道好重。周圍也站了好多人,她在這部電影裏究竟是演什麼角色呢?

“我們剛剛找過你的衣服。”那外國腔極濃的聲音似曾相識地響起。“找不到膠囊,你把它藏到哪裏?”

膠囊啊?她的神志猶在朦朧間,膠囊?好像有人拿着刀在問她……當下,她完全清醒了!睜大眼睛看着那幾個外國流氓正圍在她四周冷冰冰地反瞧着她。

啊!直至此刻,她才發現自己被皮帶綁在手術台上,動彈不得。

“X光片出來了!”有人推門而入,操着季白雪聽不懂的語言急急道。

“看哪!就在食道和胃之間,離幽門沒有多遠。”

聽着一堆完全不懂的吱喳對話,季白雪側頭看到燈箱上的X光片,直覺明白那是自己的身體部分,驀地,一個念頭駭異地閃過她腦中,背脊也起了股寒意,難……難道這幫流氓要解剖她?要不然……

看見自己身上的綠色病患袍服時,季白雪更加堅信心中的想法,但是,又有什麼用?當她的視線掃到鋪着白布的鋼盤上閃閃發光的刀具時;不禁萬念俱灰,看來這回她死定了。

季白雪沒有猜錯!

這些操着季白雪完全陌生語言的西方人正沉浸在和她生死有關的討論中。

“這個靠近幽門的黑點,正是那個東西。”

“嗯!”這個沉吟的聲音似那些人之中最高權威者。“這麼說來,一定要開刀才拿得到了!”

“慢着!在這裏動刀流血是很麻煩的。這東西會在二十四小時之後引起強烈的嘔吐感,照我的推算,這東西已經卡在那裏至少有七八個小時了,所以在明天中午以前,我們應該可以把這東西弄到手,而不用弄得血淋淋的。”

“我們已經沒有這麼多時間等待了,台灣的警方已經在注意我們了;我們必須在明天中午以前不留任何蛛絲馬跡,乾淨地撤離這裏。”

“可是動個這樣的手術至少也需要七八個鐘頭呀!”

“只是切開肚子,把東西拿到就好。我們沒時間管其他的了。”

“讓這裏的警方發現一具這樣的屍體,可能會引起追蹤的麻煩。”

“你的顧慮太多了。”那具權威的聲音說。“何況她包庇對方,所以一定知道我們的秘密,不能留活口。”

季白雪聽見說話的聲音停了,這些人又圍攏過來,她的心臟驟然突地猛跳起來,似乎要從喉頭迸出一般。

她驚恐地看着其中一人拿起注射針筒,朝空中噴擠了一下,暗忖:這一定是麻醉劑!他們果然要將她開膛破肚,怎麼辦?她根本動彈不得,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見那尖銳的針頭朝自己逐漸移近,季白雪本能地尖聲驚叫,但無奈嘴早已被膠布貼牢了,發不出任何聲響,只有悶悶的“嗯——嗯——”聲音不斷響着。

眼見針頭往自己臂上刺去,季白雪絕望地緊閉起眼睛,看來,她真的要死了!

就在這一瞬間,手術室內刺目的照明燈突地熄了,室內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這些人卻臨危不亂地靜悄無聲,彷彿是在等待什麼。

季白雪惶然地屏住氣息,完全不明白究竟怎麼回事。

幾秒鐘后,她似乎嗅到一股氣味,那是帶着微甜的氣味,好……好像是瓦斯。

太慘了!沒想到才短短几天,她經歷了人生的喜悅及悲哀,而如今她要死了,她真的要死掉了。季白雪閉上眼睛。

一陣濃得化不開的睡意就這麼無聲無息淬然地襲遍季白雪的全身,她覺得眼皮重得張不開,手腳似乎不再是自己的了,她好像升上天空,像是在無窮的宇宙中飄遊、飄遊,沒有盡頭……

一陣引擎運轉的聲音悶悶傳來,像敲鼓似地一擊又一擊地打在她耳膜上。

季白雪徐徐睜開沉重的雙眼,發現自己是在燈光昏幽的空間裏,不像是在她的卧房,好睏,可是口渴得厲害。

她搖搖晃晃地坐了起來,原來她沒被綁住。那麼在手術室又是怎麼回事?季白雪一時想不起來。對了!水。她才剛勉強站起來,腳一軟,整個人“砰”地癱倒在地上。

由遠而近隨即傳來一陣腳步聲,接着燈更亮了,有人將她自地上抱起,在她開口要說什麼以前,一杯水已經遞到她嘴邊了。

季白雪饑渴地將水喝光,奮力睜開半合的眼皮,想看看到底是誰在身旁,映入眼帘的是有着極深色的濃髮,穩定的靛藍眼眸,鼻嘴像出自希臘雕刻家的手中,一張瀟洒有型的輪廓。

噯!怎麼又是洋鬼子。季白雪心中厭煩地念着,不過繼而一想,他的長相和這陣子碰到的那幾個,還真有天壤之別的感覺,而且還有點眼熟……

“你……”她沒忘記要用英語溝通,但口齒卻無法保持清晰。“你是……荷里活明星?”

那人沒有回答,只是錯愕地望着她。

“好……好棒!”她當他是默認了,雖然她實在想不起對方的姓名及作品。“真……好!幫……我簽名……”

對方仍只默然地用靛藍色的眼眸凝望着她。

“來!簽名。”她不自覺用華語說,並伸出粉嫩的手肘。“就簽……簽這……這裏……別客氣……簽……”

那個“荷里活明星”究竟問她簽名了沒有,季白雪並不知道,因為她的話剛告一段落,她的眼皮便又重重合起,意識也再度沉沉地跌墜至不可知的黑暗。

季白雪一睜開眼睛就看到自床柱上的罩蓋垂下綢緞似的帷幔,陽光透過一片的落地窗投射進來,厚重的窗帘就像外國宮廷電影裏所見的一樣。

這是哪裏?她不由得坐起來,四下張望,見眼光所及之處均是像電影裏所鋪陳一般華麗,這是在拍宮廷劇嗎?季白雪低頭看到自己身上的粉桃色絲質睡衣,忍不住用手細細揉摸着,這個滑軟的質感是她生平第一回接觸到,感覺還真好哩!

她瞥見床頭旁華美的小燈柜上擺着一個精緻可愛的小銀鈴,不由得拿起細細端詳,還真是漂亮的銀鈴,聲音一定很好聽。

想到這裏,季白雪便順手搖了兩下,那聲音清脆悠揚還真是悅耳。令她忍不住要再多搖幾下,驀地,她想起以前道士作法搖鈴的樣子,不覺學起道士那種“急急如律令”式的搖鈴,霎時,銀鈴清脆的聲音響遍整個房間,讓季白雪越搖鈴越感興奮。

忽然房門呼地被打開,進來的是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白種婦人,她走到床邊,微微昂起下巴,帶着一絲輕蔑看着季白雪。

“有事嗎?”她面無表情,聲音平板,用帶着濃厚腔調的英語問。

季白雪似聽懂非聽懂地睜大眼睛看着她,一副完全沒進入狀況的神情。

“若是沒事,請不要隨便搖鈴。”

季白雪怔愣了半天,總算聽懂眼前這個婦人所說的最後兩個字,搖鈴,似乎是說不要搖鈴,為什麼?就在她自問自答問,握着銀鈴的手又不覺地搖了兩下。

只見那婦人的臉色變得更陰沉,正待發話,房門又再度被打了開來。

“米契夫人!”那聲音溫和卻具威嚴,適時阻止了婦人即要發作的訓話。

季白雪茫然的眼光朝門邊投去,只見一個身材高大卻修長的年輕男子緩緩走過來,她內心驀地升起一股淡淡的熟悉感,不覺緊緊打量面帶微笑的他。

那一頭黑得映着藍光的濃髮加深了濃眉下那對閃着柔光的靛藍眼眸,五官有如藝術家的雕刻般有着乾淨俐落的線條,整個人看來清俊挺拔,並帶着一股貴族般優雅的氣息。

這個人究竟是演了哪些電影?季白雪窮盡生平記憶,竟找不出心中這份無名的熟悉感,自己一定見過他,但是……究竟是哪部電影呢?她肯定對方是明星,要不然,她不會對洋人有這樣眼熟的感覺。

眼看着他和那中年婦人低聲說了幾句,婦人對他行了個禮,退了出去。

“我……對不起。”見對方溫和的神情,她倒有幾分赧然。“我見過你,不是嗎?請問你是主演哪部電影的明星?”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英語說得如此順暢。

“電影?”對方微怔了怔,臉上玩味的笑意更深了。“我不演電影。”

這聲音……好熟。季白雪不由得拚命在記憶里搜尋,還有這腔調……都是最近才聽到……啊!她的腦海乍然浮現出一個滿頭滿臉都是亞麻色發須的形象,不,猛一抬起頭,看着那英挺的輪廓,不禁搖搖頭,不可能!根本不像。

“很抱歉。”這回對方用極生硬的中文說。“我必須把你帶到這裏來。”

就是這聲音!季白雪這時也認出了那對靛藍的瞳孔,本能驚叫了一聲,嚇得往後退到床的另一邊。

“外國色狼!”她惶恐地大喊。

“別害怕!”那人連忙一把抓住她的雙臂。“噓——別嚷!我不會對你怎樣,我只要那顆膠囊。”

“膠囊?!”看來這是外國色狼的地盤,她想起自己踢過他的情景,不由得顫抖地看着他,腦中呈現一片空白。

“是的,在你肚子裏面的膠囊。”他靛藍的眼瞳深邃地凝視着她驚惶的黑眼。“它原本應該在你吞下后的二十四小時之後不久,就會引起你強烈的嘔吐感。”

雖不是每字都聽懂,但季白雪明白地點點頭,這一點她太清楚了。

“可是,現在已經過了兩天,可能你是在熟睡狀態,所以一點嘔吐反應也沒有。”他的眼光充滿歉意。“我們必須得到那隻膠囊,對不起,這樣唐突地帶你來這裏。”

“我……”她仍疑懼地看着他,不知他將如何對她採取報復的行動。“是怎麼來的?”

“有人綁架了你,準備把你……”他朝她的心腹部位做了個劈柴的手勢。

季白雪想起了在手術室的一切,嚇得抱緊雙臂。“就為了那個該死的膠囊?”

“該死?”他頗感有趣地咀嚼這個字眼。“嗯!它是該死,不過很重要。”

“吃了能夠長生不老嗎?”她實在無法感覺那顆小小膠囊的重要性。

那人笑了起來。“它不是吃的,它對這個國家很重要。”

“有多重要?”她順口問道。

他遲疑了一下,又溫和地笑起。“很重要,所以必須請你吐出來。”

“我要是吐不出來,你們是不是也要把我……”她也朝自己心腹部位比了個劈柴的手勢,眼中滿是憂懼。

“當然不會。”他興味盎然地笑着。“我絕不允許這樣殘忍的事情發生。”

見他說到這裏,溫和的笑容中透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與初見他的樣子完全不同,季白雪不由得感到好奇。

“為什麼你跟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樣子完全不一樣?”她忍不住問。

“因為我在台灣不方便露臉,所以身邊的人建議我改裝。”

“噢!”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這裏是什麼地方?”

“這是……”他說了一個季白雪從未聽過的名字。“很抱歉,因為事出有因,所以我只能把你帶回我的國家。”

這一聽,季白雪登時震驚得睜大眼睛,臉色大變。“你……你是說這不是台灣?這不是……”

他不解地看着她自床上跳下,慌張地從每扇窗往外望去,似乎想從其中一扇的落地窗里發現台灣的蹤影。

“啊!為什麼不是台灣?!”她急得直跺腳,臉上溢滿了惶亂。

“抱歉!”他只能滿懷歉意地注視她。“只要我把膠囊拿到手,一定會讓你平安回到台灣的。”

“不行、不行!”她抱頭激動地大喊。“我現在就要回去。要不然我就沒工作了,總經理會把我開除的,我要回家——”

“呃?”對方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季……季小姐,我對中文的認識實在有限,不過,我明白你要回到祖國的心情,我會儘快送你回去的,只要……”

“只要我把膠囊吐出來,對不對?”她淚眼汪汪地望着他。“可是我吐不出來嘛!我一點也沒有想嘔吐的感覺。”

“季小姐,別……”

見急着想要回台灣的季白雪衝動地將食指伸進喉嚨猛烈摳起來,他嚇了一跳,慌忙出聲阻止,但季白雪已趴跪在地上乾嘔連連。

“嘔——嘔——”

她嘔得幾乎要把心肺都吐了出來,還是沒有膠囊的蹤影。

“別這樣,季小姐!”他趕緊走過去,扶起她的肩膀。“我們會想辦法的。”

“我不要被切肚子。”想到要為一個小小的膠囊而被開膛剖肚,季白雪就忍不住打起寒顫,淚水直流。

“我也不希望看到這樣的情形發生。”他嘆了口氣,輕輕執起她的手,鄭重地說。“這個膠囊對我的國家實在是太重要了,請你明白。”

“到底重要到什麼程度?”她感到自己似乎要被不明不白地犧牲掉。

“這個……”他猶豫地沉吟起來。

“如果用盡一切方法,膠囊還是不出來的話,最後我還是會被你們切開肚子,是吧?”她不滿地抽回手,越說越覺委屈,不禁又流淚了。

他歉然地望着她,久久才開口,眼眸閃爍着堅定的光芒。“不會的,我們儘力想辦法就是,不過,你要千萬小心,要是讓對方知道膠囊仍在你身上,而你被帶回這裏,他們一定會不擇手段要拿到那個膠囊。”

季白雪想起那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手術室,不禁又打起冷顫。

“對了!”一陣沉默后,他先開了口。“我還沒跟你介紹我自己呢!”

“我也還沒,我叫季白雪。”她吸吸鼻子,沙啞地說。

“我知道。”他對她溫和地笑笑。“我是安特洛·馬查爾“喬奇歐·莫爾理特·范·揚佐。”

季白雪聽得一臉迷糊。“我可能得花上一年的時間來記這個名字?”

他不以為忤地笑笑。“叫我安特洛就可以了,季小姐。”

“大家都叫我小雪。”季白雪終於展開笑靨,面對安特洛柔和如春陽的微笑,她無法不露出笑容。

“好!小雪。”他對她伸出友誼的手。“歡迎你來到我的國家。”

在季白雪與安特洛握手的當兒,她發現他的手柔軟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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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吻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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