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當薇心打電話來的時候，傑文正開完會。看看時間，疑惑着她怎麼突然打來。
「喂。」
電話那頭遲疑一會兒，然後薇心甜美的聲音響起──
「傑文？我是……薇心。」她不敢自稱小薇，他早已不這麼叫她了。「你待會兒有空嗎？我有事找你。」
傑文聽着她的聲音，幾乎控制不住心頭的渴望。小薇有事找他？從她回來后，他們已經十多天沒見面了，她找他有什麼事？傑文自嘲的笑了，總不會是來說她愛他的吧。
「嗯，妳直接過來吧。」
兩小時后，薇心穿着灰色套裝，出現在傑文的辦公室。
傑文緊盯着她，心臟沈重而渴盼的在胸腔撞擊着。她真的很美，頭髮挽起紮成髻，幾縷不聽話的髮絲垂下來，讓人渴望將它們全部放開。
她臉上化了淡妝，強調出白晰無暇的肌膚，以及那雙美麗的大眼睛。而那套套裝則是該死的合身，緊裹着高聳的胸部、纖細的腰，還有其下柔潤絲滑的美腿。
他貪婪地將她的美麗凈收眼底，饑渴的目光戀慕的跟隨着她。
「很抱歉打擾你上班。」薇心緊張的吞咽了下，他看起來好凶，一直瞪着她。
傑文身體渴望得發痛，只要她一出現，他就變成這副德行。
他咬牙道：「看在老天的份上，停止這麼說話，我們又不是今天才認識！」
真想狠狠地搖晃她，問問她為什麼要這麼說話？好象想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再這麼下去，她可能會開始叫他「戴先生」了！
「坐。」他指着沙發。小薇看起來像要昏倒了，他真的那麼可怕？她以前不是這樣的。
薇心緊張的坐下來，傑文的注視讓她覺得自己好笨拙。
她沮喪極了，如果自己是那種漂亮成熟的女人，一定可以表現得大方又得體，可她卻不是，骨子裏還是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不過至少她不會再依賴傑文，不會再讓他覺得心煩。
「什麼事？」傑文問，盯着她嬌小的身軀，他咬緊牙關。或許他應該高興，畢竟這種渴望得發痛的情形已經許久沒出現，這真是該死極了，就算她不愛他，自己卻還是渴望着她。
「傑文，我已經二十五歲了，可以自己管理財產，我來是想了解公司的狀況。」薇心希望他能了解，她已經長大了。
他無法置信的看着她，沈聲問：「妳的意思是要將公司收回自己管理？」聲音蘊滿怒氣。
薇心點頭，「嗯，我已經麻煩你太久，所以我想──」
「妳根本不懂公司的事務，要怎麼管理？」他質問，忍不住想着，她為何一回來就提出這種要求？是不是想跟他畫清界限？
這三年他們幾乎沒有往來，公司是他們之間唯一的聯繫，他管理它，就好象小薇還依賴着自己一樣，可如今她卻說要收回，難道她真的想和他撇清關係？
「我可以請人管理。」她說。
他更生氣了。她寧願花錢請別人，也不要他經手！她不信任他？傑文非常憤怒，除了這個，他想不出其他原因。
「很好，請妳稍坐，我去調損益表出來給妳過目！」他站起身走出辦公室，大力的甩上門。
薇心咬着唇，傑文的語氣、聲音、動作，在在顯示他正處於極度的憤怒之中，為什麼呢？他為什麼要這麼生氣？她已經麻煩他好多年，帶給他太多額外的工作跟負擔，現在終於可以將公司收回來，減輕他的負擔，他為什麼氣成這樣？還那樣跟她說話……
她真的弄不懂傑文心裏究竟是怎麼想的。
傑文沒再回來，進來的是張秘書，她四十多歲，戴着金邊眼鏡，見到她，嘆息一聲。
「小薇，妳又惹老闆生氣了？」
聽到這熟悉的昵稱，薇心忍不住哭了起來，她把頭埋在腿間，哭得好傷心。
張秘書手足無措的拍她的背安慰，「別哭啊，妳知道老闆不會氣太久的，他一向很疼妳。」
薇心為自己的失控感到尷尬，擦乾眼淚，虛弱的對張秘書笑了笑，「恐怕我時差還沒調回來。」她隨便找了個借口。
張秘書看她憔悴的樣子，並沒多說什麼，只是將手中的資料交給她。
「妳慢慢看，老闆說有問題再找他。」走到門口，張秘書回過頭，嘆息的說：「小薇，我不知道妳跟老闆為什麼吵架，他最近脾氣大得不得了，不管你們在吵什麼，趕快和好好嗎？」
薇心苦笑，她根本沒和傑文吵架，他們只是無法再像以前一樣快樂的相處。
從那天一起吃過飯後，傑文就再也沒出現過，他已經不再關心她了。張秘書也許誤會了，惹傑文生氣的是他的女朋友，並不是她。
她眨回淚水，不想變成愛哭鬼，因為現在已經沒有人會抱着她安慰。
吸吸鼻子，她開始看損益表，雖然並不太懂，不過她看得出傑文這幾年幫她賺了不少錢，資產增加了數千萬，表示傑文相當重視它，投注了不少心力在上頭。
她楞楞的望着眼前的一堆數字，想像傑文為它焦頭爛額的情形。他為自己做了這麼多，她卻連聲謝謝都沒說。
薇心抓緊手中的資料，她欠他太多了，多希望可以用愛來償還，可他顯然並不需要，不過至少，她可以從另一方面補償他。
她走出辦公室，問了其他人，在一間小會客室里找到傑文。他正抽着煙，背對着她看向窗外。
薇心好驚訝，自從她說討厭煙味后，再也沒見過他抽煙。
「傑文？」
他回頭，目光看到她手上的資料，嘴角扭曲。「有問題？」走向薇心，見她皺起的眉頭，順手在煙灰缸里捻熄煙。
他就站在身邊，那麼近，她可以感覺到他呼出的煙味，還有他身上的陽剛氣息……
薇心倒抽口氣，試着挪開身體，光是接近他，就教她渾身發熱，忍不住回想起他有力的擁抱和那個吻……她開始不安，全身莫名地發疼，下意識地想逃開。
見到她的退縮，傑文唇角彎成一個扭曲的微笑。「妳要做什麼？」
「我……」薇心鼓起勇氣，正面望向傑文，她的心跳如雷鳴，耳根發熱。「謝謝你幫我這麼多。」
他討厭她生疏的語氣！仔細盯着她，想看出她的改變。三年真的會改變一個人嗎？真的會把他甜蜜的小薇變成一個生疏的陌生人嗎？
他的沈默讓薇心更是緊張，她深呼吸，緊張的潤潤唇，「我想把一半股份給你。」這是唯一能跟他說謝謝的方式。
她舔唇的動作讓他眼神幽暗，但她的話卻讓他火冒三丈！他幫忙管理公司是為了她，並不是為了錢，他該死的一點也不缺錢！
「妳真是大方。」他旋身步開，彷彿無法再忍受她的靠近。「多謝，我心領了。」語氣冷淡。
薇心傻住了。
他又不高興了，為什麼？為什麼自己老是惹他不高興？以前她總是讓他好開心的，就算是惡作劇，傑文也總是口頭訓她一下便作罷。可現在她卻連說句話都能惹他不高興……
是她變了？還是他變了？
她倉皇起身，「謝謝你。」她重複，彷彿除了這句話，再無話可說。拎起皮包，她匆匆走向門口。「再見。」
傑文注視着她，感覺到一股將永遠失去她的恐懼。現在她再也不需要他了，她有錢、有美貌，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不再需要徵求他意見，他們將漸行漸遠，最後變成完全的陌生人。
看着她即將關上門，他突然恐懼得不得了。「等一下！」
薇心回頭，心狂跳，充滿期待與喜悅。也許傑文改變主意想跟她聊聊？或者是約她吃晚餐？
「什麼事？」她細聲問。
傑文瞪着天花板，「下個月初，新的購物中心開幕，有個開幕舞會，我要妳跟我一起去。」
他的意思是……要她當他的女伴？
薇心欣喜的露出笑容，可隨即又遲疑了。
「但是──」她想問他的女朋友怎麼辦？
以為她想拒絕，傑文沒等她說完，便急急打斷，「會有很多人去，妳可以認識一些人，以後對於管理公司也比較有利。」他搬出冠冕堂皇的理由。
事實上傑文根本不在乎這些，只是希望她陪在自己身邊，即使只有一晚也好。
???
正當薇心為了今後該如何和傑文相處而惶惑不安時，一個意想不到的稀客突然出現了。
這天下午，佳姨剛好不在，門鈴響起時，薇心正拿着公司帳簿努力想搞懂。聽到門鈴聲，她驚跳了一下，該不會是……傑文吧？
要是他的話，她該跟他說什麼？他又會跟她說什麼？
她緊張兮兮的調整頭髮跟衣服，最後腦中一片空白的開了門。
「哈啰，好久不見！」高分貝的女人聲音伴隨着一陣香風飄進，接着一雙手臂親熱的環住了薇心。
若不是注意到兩個金光閃閃的超大耳環從眼前一晃而過，薇心可能會以為是哪裏來的瘋子，放聲尖叫。
熱烈的擁抱過後，薇心睜大眼睛，注視着高中時期最好的朋友，驚喜的大嚷：「佳佳，妳什麼時候回來的？」
從高中畢業后，宋佳佳便跟着家人移民到德國，雖然兩人一直保持聯絡，但是算一算，也已經五、六年沒見面了。
佳佳風情萬種的撩撩一頭大鬈髮，又故意誇張的搖頭晃腦，「算妳有良心，還認得出我。」
大大的金色耳環隨着她的動作不停晃動，薇心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就算我認不得妳，也會認得這副耳環呀，妳從高中開始就這麼特立獨行。」
招呼好友坐下，薇心端了飲料出來。
「怎麼會突然回來？」
「我結婚了。」佳佳正經八百的說，不忘亮出手上的戒指，一臉幸福洋溢。
「妳結婚了？」薇心楞了好幾秒，然後抿起唇，氣憤的捶了好友肩膀一拳。「妳居然沒有通知我！」
「沒時間呀。」佳佳眨眨眼，神秘兮兮的湊近她耳畔，「孕婦是沒有耐性等待的。」
孕……孕婦？
薇心駭然睜大雙眼，目光落在佳佳平坦的小腹上。「妳妳妳……」
「先上車後補票。」佳佳慢條斯理的幫她接著說下去，然後聳聳肩，「無所謂，現在都什麼年代了，而且除了他，我也不會嫁給別人。」
「這……」薇心吃驁得說不出話來，這實在是……太驁人了，她最好的朋友竟然閃電結婚，而且還懷孕了！
「呆掉啦？我這回可是跟老公請假才能回來找妳呢，之後就要等着生孩子，他不可能答應再讓我這樣飛來飛去的。」佳佳摸着肚子，臉上盈滿將為人母的喜悅。
突然，她興味盎然的盯視着薇心，賊笑地問：「倒是妳，跟妳的傑文發展得怎樣了？分別三年耶，這次回來有沒有天雷勾動地火啊？」
薇心忍不住笑起來。
佳佳跟自己一樣，瘋狂迷戀羅曼史，高中時代兩人常在課堂上互傳羅曼史做「地下工作」，也常為了書中的男女主角展開激辯。
她出國的這兩年，兩人仍然保持聯絡，佳佳自然也知道她跟傑文之間的所有問題。
想到傑文，薇心的小臉垮了下來，「我們現在關係很糟……」開始述說這段日子發生的事。
十分鐘后，佳佳一臉同情，而薇心則是快哭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傑文有女朋友，而且他已經不關心我了……」
「STOP！」佳佳中氣十足的大吼一聲，一副薇心已經無可救藥的樣子。「虧妳看了這麼多年的羅曼史，難道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什麼感覺？」薇心一臉茫然。
「妳確定傑文真的不愛妳嗎？一個不愛妳的男人，會為了妳千里迢迢飛到美國？更別提每次都還撲空！還有，如果他不在乎妳、對妳沒感覺，幹嘛因為誤會妳有男友而生氣？妳想想以前的傑文，跟現在的傑文有什麼差別吧！」
佳佳連珠炮似的說完，搖頭大大的嘆息，「看了這麼多年羅曼史，妳還是一樣鈍，難怪我都已經結婚、肚裏有了小孩，妳還在這裏自尋煩惱。」
啊？好友的訓話讓薇心哭笑不得，同時一絲希望在心底升起。
「可是他……」
「停停停！」佳佳雙手豪邁的一揮，站起身來，滔滔不絕的開始面授機宜。「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妳真的愛他嗎？」
「我真的愛他。」薇心毫不遲疑。
「那還有什麼問題呢？羅曼史跟現實生活是不一樣的，在書中可能需要英雄，但在現實中，只需要一個疼妳寵妳、兩人相伴幾十年都不會厭倦的人。哪怕他缺點一籮筐，在妳心中，羅曼史里再厲害的英雄都沒辦法取代他。」佳佳感性的說完，話鋒一轉，「妳確定傑文就是妳要的人？」
「我要的是傑文，並不是什麼英雄。」薇心喃喃的說。
雖然以往傑文的確是扮演着英雄的角色保護她、照顧她，但她知道自己不是因為這樣才愛上他的。
佳佳一彈手指，「這就對了。你們之間最大的問題，在我看來，就是什麼話都不說清楚，光在那兒逃來逃去的，妳要這樣逃到八十歲，還是要逃到他死心娶別人？」
見到薇心驚慌的拚命搖頭，佳佳滿意的繼續說：「接下來就是看妳自己的選擇了，如果妳要繼續這樣逃避下去，不主動追求自己的幸福，那我也沒辦法。只是，如果等我小孩都生了，妳還是在玩捉迷藏的話……」語帶威脅的落個語尾。
「怎麼樣？」薇心好緊張。
「我就不讓妳當我兒子的乾媽！」
???
佳佳旋風式的短暫停留，帶給薇心不小的衝擊，尤其她說的那些話，激出了薇心的活力跟衝勁。
但是，她不知道該怎麼做，總不能直接去跟傑文告白吧？
她沒談過戀愛，沒有經驗法則可以當作參考。不過，至少薇心知道，現在最重要的是先確定傑文有沒有女朋友。
沒錯，深吸一口氣，薇心按下傑文家的門鈴。
幾分鐘后，她已坐在傑文家的沙發上，旁邊則坐着桂嫂。
一聽到薇心丟出的疑問，桂嫂一臉不可思議的瞪着她。
「女朋友？妳說傑文少爺？怎麼可能？他已經好久沒有約會，現在幾乎一下班就回家了。」桂嫂花白的頭搖得像波浪鼓一樣，還特別加強語氣。
「真的嗎？」
薇心睜大雙眸，緊張擔心的表情瞬間轉為興奮與喜悅。
「當然是真的，妳若說他快變和尚了，我還比較相信呢。」桂嫂呵呵笑着，瞄瞄薇心的表情，假裝不經意的問：「小薇，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薇心不自在的傻笑，目光開始溜來溜去。
「沒什麼啦，隨便問問。」見桂嫂一臉深思，連忙站起來，「桂嫂，妳忙，我就不跟妳多聊了。」
薇心走後，桂嫂仍坐在沙發上思考。小薇的心思真是透明到一清二楚，就不知道傑文少爺是怎麼想的。
不過，自從小薇出國后不久，傑文少爺就跟所有女友斷絕聯絡的情形看來……這兩個人應該是對彼此有意呀。
桂嫂自顧自笑了起來，如果這兩個她從小看到大的孩子湊成了一對，那該有多好呀！
只是，傑文少爺最近跟小薇甚少往來，兩人之間應該有什麼誤會才是，或許她可以試着幫忙，推他們一把？
這事得找阿佳商量商量才行！
???
薇心一進房，立刻把封箱三年的羅曼史一堆一堆搬出來，一字排開，散放在床上、地板上，頗為壯觀。
她對羅曼史的興趣，其實並沒有消失。
這三年在國外，她看的是英文版羅曼史，不必再等翻譯，剛出版的熱騰騰新書總是看得她興味盎然。
薇心振奮的從書堆中一本一本挑出她需要的書──《熱情的投降》、《末路狂情》、《淘氣佳人》……
花了半小時，挑出十來本書，她才滿意的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一一研究起來。
她沒談過戀愛，不知道該怎麼把自己的心情傳達給對方，再說，她也不太可能主動對傑文說愛他，想來想去，只能從羅曼史中尋找方向了。
佳佳的鼓勵，加上桂嫂的「證詞」，讓薇心整個人又活了起來，如果傑文對她不是沒有感覺的話，那她需要的是讓傑文更加正視自己的存在，進而意識到對她的感情不是兄妹之情，然後……
想着想着，薇心小臉紅了起來，剛好又翻到書中限制級的情節，不由得害羞地用手捂住臉。
她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啊？
這不是她的主要目的，她主要目的是希望能夠跟傑文親親愛愛的一起白頭到老呀。
唔……通常像她跟傑文的情況，應該是屬於「青梅竹馬、日久生情」類型，這種類型最大的問題是──要怎麼讓對方注意到自己不再是個孩子，以看異性的角度來看自己。
她跟傑文目前幾乎是形同陌路，所以要打破這種情形，勢必得靠自己的努力才行。
薇心挑出一本《紳士大盜》來參考，羅曼史中像她跟傑文這種類型其實並不少，但這裏是台灣，沒有城堡或莊園或牧場什麼的，只能想辦法變通啰。
嗯哼，這應該不是很困難，只不過是大環境不一樣，基本的方法跟目的還是一樣的。
整個下午，薇心忙碌的翻閱「戀愛指導老師」──她的羅曼史們，開始擬定作戰計畫。
這個計畫的名稱叫作「獵愛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