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上天也可憐他了嗎?竟也飄起細雨。慕容驥不打算躲雨,就讓雨水澆息他的沉鬱與怒火吧!想他慕容驥一生行善無數,為官清廉,待民如子,膏澤鄉民,造就多少福址。當年,要不是他的提拔,趙士倫豈得以中探花,又得以以一個探花身份竄升到今日的相國?滿口的仁義道德,實際上又是另一回事。
他迷惘了,難道,人心真是如此難測?他慕容驥已年屆半百,竟受此屈辱,他……撼恨啊!
“老爺。”身旁的僕人喚了他一聲。不明白他為什麼有轎子不乘,有傘不撐。雨似乎愈下愈大了。
慕容驥舉起手,示意僕人安靜,他立刻識相地閉嘴。
“你們先回去吧!”慕容驥揮揮手,黯然道。
“可是,老爺……”身後的轎夫及僕人都有些為難。
“我叫你們都先回去!”他提高了音量,一干隨行的人立即先離去。鮮少動怒的主子發怒了,他們可不想惹怒了主子而丟了自己飯碗。
見隨從們離去,慕容驥再也無法撐持,倚着牆坐在地。樵兒,我的寶貝兒子,我上哪找個姑娘來救你?難道天真要亡我?活該我慕容驥下輩子終要孤苦過一生?活該我慕容家從此香火斷絕?他的愛兒,他重視他甚於一切。他痛苦地向天悲鳴:如果世上真有以命易命,他會毫不考慮地接受,只求上天憐他,救他兒子一命……
咦!雨水不再恣意地滴打他。他仰起臉,望進一對溫柔美麗的眼眸,原來是這位漂亮的小姑娘撐傘替他擋了雨。
“老伯,你身體不適嗎?”憐幽眼中的誠摯道盡了她的關心。
慕容驥不語,只是直望着她。
“老伯,你沒事吧?我送你到大夫那兒好嗎?”憐幽問道。她小心翼翼地提着手中的胭脂。
玉蘿總愛刁難她,這種大雨天,叫她出來,只為買胭脂水粉。她記得玉蘿前陣子才買不少的。算了,是她救自己脫離苦海的,對她無理要求,就認了吧。剛買完,就見這位老伯屈蹲在牆邊,生性憐憫的她,不忍心當作沒看見地離去,所以她走上前詢問他,並為他擋雨。
“小姑娘,你真好心。”慕容驥瞧見她全身濕泠泠的。
憐幽為他的突兀讚美紅了臉,她淺笑一下。
誰知,這一淺笑,竟讓慕容驥呆愣住了!天!多標緻的可人兒,配他樵兒豈不天造地設……不,他甩甩頭,這太荒謬了,他簡直快被逼瘋了。
見他又搖頭又微笑,憐幽有些憂心。他有病?可是,他的眼神卻又顯着睿智。
“小姑娘,今年幾歲了?”他唐突地又冒出這句話。若非他的眼神表明他是正人君子,她會以為他別有企圖。而且,不知為何,他給她一種安全感,大概是父愛的感覺吧!她自嘲地想。
“再過三個月就滿十六了。老伯,我送你去大夫那可好?”
慕容驥搖頭。她令他覺得人間尚有溫暖。他溫和地笑着站起身;這世界還不至於全然無望吧?至少,這位素昧平生的小姑娘對他這個陌生人付出了關懷。
“可否唐突的請教姑娘芳名?”
“水憐幽。”
“水憐幽?好美的名字,小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謝謝你。”
“這樣啊……”憐幽思忖了會兒,將手中的胭脂水粉放進前襟內,將傘遞給慕容驥,他不明就裏地接了過來。
“傘就給你吧!老伯,我家,就在前面。”
言畢,不等慕容驥反應,人便跑走了,動作快速得令慕容驥來不及婉謝她。多溫柔可人的女孩兒,配他樵兒正好,哎,他大力甩掉這可笑的念頭,但不知怎的,總覺得這小姑娘和慕容家似乎會有着牽扯,他相信他一定會再見到她的。
※※※
雨勢的驟大,使得憐幽渾身濕透。她躲進一處屋檐下。說什麼她的家在前面,不過是讓那位老伯安心罷了。不知那位老伯發生什麼事了?那麼悲傷。還有,那充滿父愛慈祥的眼神,讓她好受感動,那是她一直期盼的眼神,啊……
“是小憐嗎?”身後渾厚的男音帶着顫抖。
憐幽震懾了下,老天?這聲音如此熟悉,不會是他吧?她深吸口氣,緩緩轉過身,望進一雙炙熱深情的雙眸。猛地,她心漏跳了一拍!真是他!范明磊!
“小憐,真是你!太好了,我找你好久了。”范明磊難掩興奮地握住憐幽的手,但憐幽輕輕地掙脫開,他有些傷心,哀傷地低喃一聲:“小憐你……”
“范大夫,我們是不可能的。”憐幽沒有直視范明磊的眼神,因為他那深情的雙眸,總令她無所遁形,總令她——有點羞愧,她怎匹配得上他?
“為什麼?小憐,我是真心愛你,不是憐憫,也不是同情。”范明磊着急地剖白。
早在醫治她母親的那段歲月中,就深深地為她着迷,為一個十歲的小女孩着迷!自己也覺可笑。但愛情這玩意,豈是年齡、空間所能限制的。向她表達過,她斷然拒絕,只因她自認配不上。這讓他尚存一線生機,畢竟,她不是討厭他。
“范大夫,你的恩情,憐幽自認此生償還不了,又怎可再妄想與你結為連理呢?”
“憐幽,別這麼說,我從沒這麼想過啊!”
“可是,我是這麼想。范大夫,我們的身份地位差距太大,根本不適合在一起,太勉強只是徒增惆悵罷了。”她不否認,眼前的范明磊是個值得託付終身的好男子,溫文儒雅、不貪求、不私慾,只以行醫為樂。如果她不是水憐幽,如果她不是這種背景,對於范明磊的戀慕,她豈有拒絕之理?那幾年,若不是范明磊的義務幫忙,她母親也不會多得日子可活,對於他,她是感激的,但這種感激,她自知今生是無法轉換成男女之間的感情。
“小憐,難道你還不了解我?”
“范大夫,你又豈是了解我?”她的不答反問,令他止言,無法反駁。
“可是……”他猶作解釋。
“范大夫!”憐幽淺笑着。
這朵迷人的笑靨,范明磊多想捧在手心掬飲。只可惜佳人不允,他不過只能遠遠欣賞。“范大夫,你對我好我曉得。憐幽無以回報,但以憐幽如此污穢之身,實在不敢有什麼妄想。范大夫,以你如此好的條件,實在不值得為憐幽這麼苦惱。”
“可是,我只鍾愛你……”
憐幽搖搖頭,沮喪地不知如何解釋,才能讓他死心。
范明磊一見她蹙眉憂思心中不忍;於是,他嘆了口氣。“小憐,范大哥不逼你。只是,你別再躲避我了,好嗎?”
看憐幽眼睛一亮,拚命點頭的模樣,范明磊不知該喜抑是悲?難道,他們真的不可能?
“你現在好嗎?”他心疼地望着憐幽。本來就無幾兩肉,怎麼分隔數把月,又瘦了一圈下來?
憐幽緊逼回淚水,她可不能在范明磊面前掉淚。他一定會追問的,而她最不希望的就是他的關心。她已經辜負了他,又何必多得他的關心。於是,她勉強擠出笑容。
“日子還是照樣過,無所謂好不好。”她輕描淡寫。
是啊!她也無法斷定現在的生活究竟是好是壞。想她水憐幽生來就是在困厄中討生活,幸福對她而言是很遙遠的名詞,又怎能判定現在的生活好不好呢?幸虧上天還有些許憐憫她,讓她逃脫了“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人嘗”的噩運。雖然,玉蘿對她總是吹毛求疵,甚至處處為難,但,這種生活,她已經很滿足了。
只有眼前的男子,她深深凝視他一眼,看見他深情的眼光,忙別開頭去。她知道這個舉動傷了他,但,既是不可能的事,又何必給他希望?
“憐幽,你很明白,你有困難可以告訴我。我會儘力幫你。”他急切地說。
眼前的可人兒不過二八年華,杭州城裏的小姑娘在她這個年紀,正是恣意享受風華的時候。可是,他心疼地惋惜,她彷彿承受無盡的滄桑。如果可以,他多想替她撫平糾結的眉頭。可是,她肯嗎?但,他范明磊發誓,貴為堂堂七尺以上男子漢,自己心愛的女人,他是絕對會保護她,不讓她吃苦的,即使要他赴湯蹈火,犧牲生命,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只要她開口……
憐幽頜首,眼中是無盡的感激。
“謝謝你,范大夫,我一切都還好,你不用掛心。”
從六年前的“范大夫”到現今的“范大夫”,她對他的稱謂一點都沒變,他真是沮喪極了。但,他仍是禁不住地關心她、戀慕她。哎!自古愛情多折難!他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你現在住在何處?過得好嗎?水伯父有沒有再為難你。”
她一愣!良久,才緩緩搖頭。“爹去世已一月半旬了。我還好,倒也衣食無憂。”
“水伯父去世?!我一點都不曉得,憐幽,苦了你了。”
“還好。”一朵凄涼的笑靨顯示她說謊。
“你不是舉目無親了嗎?那這段期間,你究竟哪裏去了?”
“有人好心收留了我。”金娘算是好心吧?她暗忖。
“誰?男的?女的?”范明磊有些緊張。
“范大夫,你不要擔心,她是好人,只不過我去服侍她罷了。”
“你當侍婢?”范明磊還是有些不放心。
憐幽緩緩點頭,臉上是不容置疑的表情。范明磊在她的眼中找到了保證,安心地點點頭。隨口又問道:“是杭州城內的哪座府邸?”
驀地,憐幽刷白了臉。可以誠實以告嗎?
見她許久不語,范明磊也不願勉強。他拍拍憐幽的肩,寵溺地說道:“不方便就算了。范大哥只要你知道,有困難一定要來找我。我在這兒開了間藥鋪,你隨時都可以來,知道嗎?”
他的溫柔,讓憐幽有落淚的衝動。除了她娘,范明磊是世上待她最好的人了。她溫馴地點着頭,抬頭望天,雨,不知何時停了,只是她的心,何時才能平靜呢?
“雨停了,時候不早,我該走了。”她向范明磊告別。
“自己小心點。”范明磊不舍地望着憐幽的背影說道。憐幽回過頭對他笑了笑,迅速消失在巷弄中。
范明磊輕嘆口氣。所謂的愛情,着實害人不淺哪?他是該怪自己的痴心,還是該怨憐幽的不解?一瞬間,他竟迷惘了。
※※※
“玉蘿,你真是好美。”男子滿足地低語,語氣中掩不住激情過後的沙啞。
“金娘說,男人最會甜言蜜語了,誰曉得你慕容少爺是真心還是假意?”玉蘿臉上充滿激情過後的嫣紅,使她的嬌美更添幾分,她撒嬌的語氣,幾乎溺斃了慕容義飛。他捧起玉蘿的臉,啄了下她的唇。
“當然是真的,金娘說的沒錯,男人最愛甜言蜜語,但她有沒有說,男人只會對自己心愛的女人甜言蜜語呢?”慕容義飛翻個身,只手枕在頸后,滿意地擁着半附在身上的玉蘿。
“誰曉得你說的是不是真的?杭州城內誰不知道你慕容少爺是個風流才子,我小小一個玉蘿,不過是你輝煌記錄中的一段雲煙罷了。搞不好,十天半旬的,怒容公子連玉蘿這個名都給忘了呢!”她不依地耍賴,企圖引起他對自己的戀慕。
也許現在的慕容義飛對她的確是迷戀,但“心未老,色先衰,而愛馳。”這種以色事人的悲哀,她玉蘿自然了解;慕容義飛不過是暫時的沉迷,她曉得他並非真心愛她。但,她也不是傻子,她豈會任機會白白流逝?所以,她迎合他,盡心服侍他,都只是為了捉住他。
近來,慕容雲樵的事她已有耳聞,慕容驥膝下無子,慕容旗下富甲一方的事業,十之八九一定傳承給慕容義飛,她玉蘿辛苦了十餘年,得為下半輩子打算。她一旦坐穩慕容夫人的位子,什麼都不必愁了,又何苦過着這種紙醉金迷的生活?
“杭州城內著名的花魁自稱‘小小’的,那誰敢居首?”慕容義飛輕點一下玉蘿的鼻頭,笑問。
“你啊!嘴那麼甜,教人家怎麼相信你?”
“要不要我剖心挖肺證明我的真心呢?玉蘿,你太小覷自己的魅力了,你呀!是生來迷惑男人的。”
“那你呢?你被我迷死了嗎?”
慕容義飛邪笑,“你說呢?”
答案不證自明,玉蘿滿意地笑。而後,伸手推開他,他皺眉,不解問道:“為什麼?”
“人家很累嘛!”她故意伸伸懶腰嬌聲道。
“小妖女,引誘我還不依我,存心折磨我!”
“當然,怎麼可以事事順你意,那我豈不是太沒尊嚴了。”
“呵!好呀!你故意的,看我不好好修理你一頓。”他搔她癢,她嬌笑,輕盈的身軀,在床上四處閃躲。不困難地,慕容義飛捉住了她,邪笑道:“你還躲?”
“不公平,你力氣比人家大!”玉蘿嬌拳不依地輕捶慕容義飛。
慕容義飛捉住她的纖纖小手,輕吻,低聲道:“輸了就要乖乖認輸,這才是君子!”
“人家才不是君子,我是小女子呢!”
“好個小女子,好!現在君子我要侵犯小女子嘍!”
“哎呀!不要嘛!”玉蘿推開他,拉開床幔,看看窗外。“天色不早了。”她聲音洋溢着濃濃的不舍,更令他迷惑。
“你管它。”
“慕容少爺……”玉蘿在激情中清醒,再次堅決地推開了他,引起他不悅的皺眉。
“玉蘿,我不懂!”
“再不回去,慕容老爺會生氣的,你麾下不過是慕容產業十之二、三,徹夜不歸,恐怕會失去慕容老爺的信任。”
“別擔心,慕容雲樵將死,慕容世家遲早是我的,擔心什麼?”
“聽說慕容雲樵中邪,是嗎?”她試探地問着。
“是吧!總之,他是莫名其妙地昏死過去,中原所有大夫都尋遍,就是無法治好他。他呀!不過是等死罷了。”
“你好壞,他是你堂兄呢!瞧你說得不痛不癢的。”
“他不死,我哪有機會接掌慕容世家?天要我為王,擋也擋不住呢!”
“你好像自信滿滿,可是,慕容雲樵畢竟還活着!”她提醒他,只是要他小心點。慕容義飛不能接掌慕容世家,對她來說,是有害而無益的,關於這一點,她和他是同一個鼻孔出氣。
“放心,他醒不了了。”
“為什麼?你好像非常有把握。”
“當然,有一個怪老頭說過,慕容雲樵要活,尚缺一項東西。”
“怪老頭?誰?什麼東西?”她心懸了起來,慕容雲樵尚有清醒的機會?那她豈不是還有當不成慕容夫人的危險。
慕容義飛聳聳肩,表示不清楚怪老頭是誰。
“誰知道是不是貪戀慕容世家財富而行騙的人?多可笑!他竟說,只要慕容雲樵夜夜相擁姑娘而眠,自會蘇醒。”
“姑娘?荒誕,哪一門子的治療法?”
“誰知道?不過,那老頭也真蠢,要哄騙人,起碼也得找個令人信服的藉口,找姑娘相擁而眠,簡直是胡說八道。”
“可是,起碼有一線希望。慕容雲樵畢竟是慕容世家的唯一香脈,慕容老爺會不試試看嗎?”
“試啊!怎麼不試?”慕容義飛臉上堆滿不屑。
他活在慕容雲樵陰影下已久,他受夠了!慕容雲樵一死,還有什麼能奈他何,想他慕容義飛也是人才一個,二十年來,杭州城內卻只知道慕容雲樵。他太不甘心了。慕容雲樵,既然老天這次執意要亡你,那就表示我慕容義飛的展露機會到了,誰也不能阻止!
“慕容家那老頭疼他兒子疼到心坎里去了,要他上刀山下油鍋他都肯。可是,找姑娘,哪那麼容易?”
“不容易?”玉蘿從鼻里哼出一個音,臉上是不可置疑的嘲諷。“你不是想告訴我,慕容家財大勢大,可以買下整個杭州城,就是買不起一個女孩吧?”
“玉蘿,你知不知道我最愛你什麼?”“體貼、聰明、可人、溫柔、美麗、多藝,以及,服侍得你舒服呀!慕容少爺。”她主動親吻慕容義飛,惹得他心花怒放。
“我倒還不知道你有這麼多優點……”
“啊!欺負我,人家明明就有這麼多優點的。”她不依地撒嬌着。
“是。老實告訴你,我最愛你的聰明。你永遠都明白你現在在做什麼,以及你要的是什麼。”
所以,現在你也要我唾手可得的財勢。他暗忖着,但是並沒有說出口。維持兩人目前的關係,對彼此都好。一個付錢,一個服侍,銀貨兩訖,誰也不吃虧。不是嗎?
“所以……這跟慕容雲樵有什麼關係?”
“玉蘿,怎麼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呢?你想想,慕容世家三朝為相,在杭州城內又極負聲望,找姑娘,簡直比登天還難。”
玉蘿側首思忖了一會兒,最後仍是認輸地搖頭。“我還是不懂。”
慕容義飛愛憐地撫摸她粉嫩的紅頰。
“你想想,慕容世家畢竟不同於一般門廊,找姑娘嘛,你說要身家清白,有哪戶人家願意賠上自個兒女兒的幸福?前陣子相國退婚不就是因為這樣嗎?那說買個姑娘來當慕容夫人,你以為一般村姑夠格嗎?低下的,門不當戶不對;匹配的,人家又不願屈就自己的女兒?你說,怎麼做呢?”
“咦?偷偷買個姑娘不就成了,什麼事都解決了啊!”
“哪有那麼容易!慕容老爺為人剛毅正直,這種雞鳴狗盜之事,他豈會做?況且,他雖隱仕在野,不問朝政,但不論在朝、在野也因他的剛正性格得罪了不少人,他若真偷偷買了個姑娘,辱沒了慕容世家事小,屆時,在朝官員若再加油添醋地參奏他一本,那事情鬧大,恐怕慕容世家上上下下三百餘條人命都將不保啊!”他說得洋洋得意,彷彿天註定要亡慕容雲樵,他的時代來臨了。
“那,賀喜慕容公子!”
他挑起眉,注視着玉蘿。
“賀慕容義飛公子從此一帆風順啊!”
“你啊!真不愧是我的紅粉知己,知我者,莫若賽天仙之玉蘿也!”他擁住她,朗聲大笑。
驀然,門板被輕輕叩了一下,沉溺於彼此的軟玉溫香中的兩人都渾然未覺,直到一聲低呼,才喚回二人。
玉蘿急忙拉起絲被遮住裸露的身軀,看向來人有些惱羞成怒,斥道:“憐幽!你不會敲門嗎?”
“對不起!小姐。”憐幽驚慌地跪下。“我敲過門了,可是……小姐您沒聽到。”
“胡扯,雖說你是窮人子民,不懂一點禮節,但跟了我玉蘿,可不容許你如此放肆隨便。”
“知道了,小姐。憐幽知錯。”憐幽顫巍巍地應諾着,禁不住淋雨衣襟濕透了的寒冷,打了個寒顫。
這一微微頜首,竟讓慕容義飛望盡了其脫俗的容貌。天!如果懷中的玉蘿是一百分的話,那跪在眼前的,起碼有兩百分。水掐的美人胚子,玲瓏有致,娉婷曼妙的身軀,這樣的美人;一親芳澤要他短十年壽命他都肯。
玉蘿冷眼將慕容義飛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裏,哦!妒火在她心中爆開,她無法對眼前的金主發怒,於是,她對憐幽吼道:“還愣在那做什麼?蠢材,你沒事可做了嗎?”
“啊!”憐幽大夢初醒地。“是,我立刻出去。”
她退了出去,悄悄扣上房門。
玉蘿望着慕容義飛,眼神儘是不滿,語氣很嘲諷。“回魂了……慕容少爺。”
她輕捏慕容義飛的臉頰,表示抗議,慕容義飛回過神,看見玉蘿嬌嗔的表情,連忙心虛地堆起笑。
“怎麼了?小寶貝!誰惹你生氣了?”
“你!”
“我?不會吧!我怎捨得!”
“還說沒有,你分明直瞧着別的姑娘。”她嘟起嘴。
他一愣,整張臉堆滿了笑意。
“我哪有,玉蘿,有了你,對我已經足夠。”
“真的?”她斜眼睨他。
“我發誓。”發誓?他早熟能生巧。哄女人嘛!簡單!一句我發誓,我愛你,就能哄得她們服服帖帖,乖乖巧巧。瞧!眼前的玉蘿不又笑顏逐開嗎?
“原諒你了,下次不可以哦!”
※※※
今夜沁涼如水。也許是早先下過雨之故,整個夜空明凈,襯得月亮格外明亮。
但,水憐幽並不喜歡月夜,那會使她想起許多前塵往事,那一段悲苦的歲月,實令她不忍再望;雖然現在的生活仍是窘迫的,可是她已相當感謝上天的憐憫,給予她一處安身之所。
只是,面對這樣圓滿、幸福的月夜,她仍不禁悵惘,自己究竟為什麼活着,她好累喔!她不想再辛苦地在世俗中飄滾。
呵!為什麼今夜如此多愁善感?她抬眼望天,不想入眠,背後的小依早已入睡多時,不知怎地,她今夜就是心煩,就是無法成眠。
“水憐幽。”
一聲嚴厲的叫喚,讓憐幽着實嚇了一跳。她驚跳起來,回過神,瞧見玉蘿,才安心地撫順心口,走出房間至玉蘿面前。
玉蘿的臉色微慍,看來還在為剛才的事生氣。想及此,憐幽不免心虛地低下頭,細聲道:“小姐,這麼晚了,還沒歇着嗎?”
玉蘿瞧着她,心中妒意更深。一朵不易察覺的笑浮現在她嘴角。現在她玉蘿論起外表自是不輸眼前這人兒,但若假以時日,這水憐幽必會成為她的勁敵,而她又何必養虎為患?
“小姐。”憐幽心裏有些着慌。不知怎地,總覺得玉蘿對她似乎不懷好意。
玉蘿斜睨她一眼,假笑問道:“你跟我多久了?”
“一個多月。”
“你沒忘記我從金娘手中救出你吧?”
“沒!憐幽一輩子都不敢忘記小姐的大恩大德。”
“那,我有事,你會怎麼辦?”
“憐幽定當盡心儘力去完成。”她着急地回答。關於這一點,她是真感謝玉蘿的。
“哎……”
“小姐,怎麼了,為何嘆氣?”憐幽關心地詢問。
“表面上我看來風光,實際上,卻什麼都沒有,連個自己喜歡的婢女都保不住……”
“小姐?”憐幽慌了,什麼意思?
“你知道的,你爹欠下太多債了。這個把月來,我一直在金娘面前美言,企圖讓她打消讓你當伶妓的念頭,但金娘今天又舊事重提,直嚷着要你下來。憐幽,我保不住你了。”
“嘎?”憐幽的臉倏地刷白。
望着憐幽慘白的臉,玉蘿暗自竊笑。她跟水憐幽是沒啥仇恨,但怪只怪她長得太美了。
於是她故作親切地握住憐幽的手,低聲說:“逃吧!憐幽。”
“嘎?”憐幽眼睛一亮,但隨即便黯淡下來。“可是,金娘總有辦法找到我的。”
“難道你真願委身於某個不知名的男子?我聽金娘說,城內‘錦興布坊’的宋老頭看上你,出三百兩銀子要替你開苞。”
驀的,憐幽眼淚湧出,無力地甩頭。
“小姐,你一定要幫我,我不要啊!”
“幫?我幫過了,金娘不聽我的嘛!唯今之計,你只有逃,不要再出現在這個是非之地。”
憐幽心慌意亂地想着,良久,下定決心地點點頭。
“好,我走!小姐,謝謝你。”
“謝什麼?快走吧!從東門出去,往北方走,在那兒女兒樓較無法捉住你。”因為北方是蠻族人的領土!她內心好笑,只要憐幽從女兒樓消失,要生要死可不干她玉蘿的事。
“別說那麼多,快收拾細軟走吧!”
“我沒什麼行李,那些衣服全是金娘給我的,我不想要。小姐,我走後,再也不能服侍你了,你要保重。”
“我曉得,別耽擱了,遲了就走不了了。”
“嗯!”憐幽微微頜首,朝玉蘿感激一拜,消失在夜的那一頭。
玉蘿眼見自己計謀成功,不禁得意地笑了起來。她一個弱女子在外,只怕下場比在女兒樓內還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