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年後，安雅市郊。
處理完一天的公務后，趁着第二日是假期，流希獨自來到玻璃屋。
站在大門口遙望這座完全由玻璃製成的房子，流希的心開始流淚、滴血。
猶記得多年前，雲翳帶着自己第一次來到玻璃屋，他心頭溢滿的喜悅和幸福，可現在卻……
整整三年……自從雲翳離開至今已有三年。
三年裏，流希盡心儘力處理雲氏事務，為了對付那些對雲氏虎視眈眈的雲家親戚，有段時間他幾乎忙得沒有時間睡覺。
可只要一想到雲氏是雲翳花費半生心血建立起來的產業，流希就咬緊牙，硬是撐起了這個偌大的企業。
最後在火凌的幫助下，流希不僅穩固住其在雲氏不可動搖的地位，還把所有窺視雲氏資財的雲家親戚全部剷除，只除了早一步失蹤的雲慕天。或許是他機敏地察覺危機，為自己性命着想，而隱姓埋名了吧。
對於這種只知道躲藏的傢伙，流希打心底看不起。
明白雲慕天無法對雲氏造成威脅，流希也就懶得管他。
當所有障礙都消失后，工作上也早已得心應手的流希，便把更多重心放回尋找雲翳的下落之上。
為了找回雲翳，他把流夜裏所有密探全部派出，四下找尋。
可也許是上天認為流希還不夠真誠，不管他派多少人出去打探、尋找，得到的卻都是失望的結果。
為此，這三年中，流希沒少遷怒一直守在自己身邊的火凌，而火凌卻也總是默默地，把一切的痛與苦都承受下來。
把手輕放於門上，大門自動掃描過流希的指紋，確認無誤才向兩邊打開。
流希步入庭院，大門又自動在其身後關閉。
走在滿是花香的庭院中，流希對眼前的一切卻視而不見。面色清冷的他，腦中想的、念的，皆是過往與雲翳在一起時的情形。
幾分鐘后，流希到達玻璃屋前。
仰視這座在黑夜裏依然璀璨的建築，流希無波的眼中閃過懷念。
當年雲翳之所以會建造這座玻璃屋，全是源於自己的一句話。
流希還清楚地記得，當時自己在與雲翳交歡后，突發奇想地說很想嘗試一下在星光下做愛的感覺，結果雲翳真的滿足了他的願望。
“流希……你是我的寶貝……只要你想，我什麼都可以給你……”
當年的話猶在耳畔迴響，可說話的人卻……
閉合眼，流希臉上流露出一絲悲傷。
他不明白雲翳為什麼要離開自己，他的事業蒸蒸日上，看上的男人或女人也都手到擒來，不管哪一方面，雲翳都屬於那種意氣風發，沒有任何不順的男人。而這樣的他竟會選擇突然離去，流希真的不明白，不管他怎麼想也都想不通。
心結鬱悶的結果，是讓流希纏綿病榻整整三個月，要不是火凌懇求他接管已是一片混亂的雲氏，只怕他現在還病厭厭地躺在床上為愛所苦吧……
唇角扯出一抹幾乎看不見的苦澀淺笑，流希伸手緩緩解開衣扣。
由於整幢房子裝有溫控設備，所以就算身無寸縷，也不會感到任何不適。
赤裸着潔白無瑕的身軀，流希緩步踱向浴室。
十五分鐘后，沐浴完畢的流希信步走入二樓主卧室。
推開門，映入流希眼帘的一切都和當年雲翳離去時無異。
看着那張刻意佈置得和當年一樣凌亂的大床，流希臉上閃過又愛又恨的神情。
“翳……”把臉貼在冰冷的枕頭上，流希眼中的淚再也隱忍不住，紛紛掉落下來。
閉起眼，鼻間彷彿還能聞到雲翳身上的氣息，躺在這張兩人曾經翻滾過無數次的大床上，流希有種雲翳還在自己身邊的錯覺。情不自禁地，他把自己完全埋入床單中。
“翳……翳……”不停呼喚着雲翳的名字，流希輕咬唇瓣，緩緩把手移向下方……
難道說，此生此世，他都只能在幻想雲翳對自己的愛撫中度過嗎？
凄慘的微笑凝結唇邊，伸手擋在眼前，流希哭得一發不可收拾。
為什麼離開我？為什麼不帶我一起走？你明知道，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陪在你身邊……對我來說，有你存在的地方，才是我的歸宿。
翳，我的主人，求求你快回來吧！不然的話，我真的會瘋的，因為想你而瘋……
“你……就是雲流希？”正當流希哭得一發不可收拾時，房內突然響起屬於少年清脆響亮的質問聲。
心頭猛然一驚，流希下意識地抬頭望向聲音來源處。
只見陽台不知何時已被人打開，一名身形挺拔的少年正半倚在門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自己。
少年的眼明亮富有朝氣，唇邊勾勒出來的筅意，也讓他俊秀的容貌變得更加吸引人。
看着那張熟悉的臉孔，流希不由得全身一震，臉上更是流露出獃滯的神情來。
這少年……這個少年，他竟然……
看着緩緩向自己走來的少年，流希一瞬間還以為是雲翳在向自己走來。只不過不是四十五歲的雲翳，而是二十二歲時的雲翳。
站停於流希面前，少年含笑上下打量起他來，“你就是雲流希？”
“你……是誰？”蠕動着略顯蒼白的唇，流希心中充滿驚訝。
“我是雲曦月……也將是主宰你一生的人！”
“雲曦月？”仰頭看向站在自己面前一臉傲然的少年，流希訝然地眯起眼。
“是，我就是雲曦月！”少年點點頭，唇角微微勾起。
看着雲曦月的笑，流希眼神微閃。眼前的少年與記憶中雲翳的模樣重疊在一起，那俊朗的笑容更是如出一轍。
“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為什麼會和他……”握緊微顫的手，流希渾身上下充滿戒備。
不知為何，只要一看見這孩子銳利的雙眼，他就忍不住全身戰慄，從內心深處湧現出濃濃的敬畏與恐懼。而這種感覺他只在一個人身上感受過，那就是雲翳！
“呵呵……我嗎？我是雲曦月，你養父——雲翳，是我父親。我是他兒子，親生兒子！”垂下眼，雲曦月把臉上所有表情、神情都隱藏在陰影之下，以至於流希無法看清他臉上此刻的表情，可流希依然敏銳地察覺到雲曦月在提及雲翳時，口氣中的不屑一顧。
“這不可能！”搖搖頭，流希陰霾着臉，沉聲道：“翳他不可能會有孩子！”
“哦……你這麼肯定？”挑起眉，雲曦月冷笑不已。
“這是當然。翳他……曾在少年時遭遇車禍，之後被醫生宣佈不能生育，否則他也不會領養我。而你……今年最多十七、八歲吧，怎麼想都不可能是在他車禍前出生的孩子。雲曦月，你到底是誰？”冷下臉流希的眼光銳利而冷漠，充滿不信和警戒。
“哈哈哈……不愧是雲翳選定的人，就算才經歷過強烈的歡愉，也能立即恢復精明。不錯，我今年的確只有十九歲，不過我也的確是他的兒子，親生兒子……”冷冷的笑意隱含於嘴角，雲曦月臉上閃現出淡淡怒意。
“我不信你的話。”赤裸裸地站起身，流希毫不掩飾，從雲曦月身邊走過。
“身為雲家人，我想你十分清楚，每位繼承人在他十六歲成年時，都會把自己的精子保存於精子銀行。他在領養你之後，依然沒放棄想要一個流有他血液的孩子。所以他用那些冰涼精子嘗試了人工受精，而我那可憐的母親就是被他騙來為他生子的。
“由於他的精子質量不是很高，連續三次實驗都以失敗告終。就在醫生們嘗試第四次時，我母親尋機逃出他的魔掌。但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這次實驗卻成功了，九個月後，我順利來到這個世界。”
憤怒地抬起頭，雲曦月眼中儘是憎惡。
“既然你如此恨他……又為什麼要出現？”抬眼掃過雲曦月，流希俊美的容顏平淡無波，但從其口中說出的話，擺明他還是不相信雲曦月的說辭。
“你以為我願意回來嗎？是那個男人用我母親脅迫我回到這裏的！如果可能的話，我真想一刀殺了他！要不是他派人抓走我母親，用她威脅我，我是絕對不會出現在這裏的！”怒吼着，雲曦月衝到流希面前，把一個黑色小晶體丟給他。
“這是……”下意識地抓住飛向自己的晶體，當流希平攤開手掌看清掌中物后，臉上不禁露出訝然。
“記錄器……那個男人給你的。”不屑地撇撇唇，雲曦月隨意坐在桌上，蹺起腿，一臉無聊的樣子。
“我知道。”
看到記錄器上刻着的雲氏徽章，流希沉穩的臉上閃現出絲絲喜悅，雖然稍縱即逝，可雲曦月還是注意到了。
“看來你很喜歡雲老頭嘛……那個男人……竟能讓你這樣的美人兒如此迷戀？”邪妄的笑掛於唇邊，雲曦月的眼裏卻是一片陰鬱。
“他才四十五歲，哪裏是什麼老頭？更何況，如果他真是你父親的話……你說這樣的話似乎也對他太不敬了。”把全副注意力都放在記錄器上的流希，聽見雲曦月對雲翳的評價后，不悅地用眼神警告他。但他手下卻一點也不含糊地飛快打開記錄器，輸入啟動密碼。
“哼……等你成為我的之後，看我怎麼懲罰你！”流希說教的樣子讓雲曦月很是不舒服。
見記錄器開始閃光，流希不再搭理雲曦月，趕忙把記錄器置放於地。緊接着，他便把全部注意力都投入了那個漸漸變大、變亮，由光束組成的光幕上。
“流希，好久不見……”隨着雲翳帶笑的容顏出現在兩米高的光幕上流希隱忍已久的淚水終於再度落下。
翳、翳……我的翳……
心中不斷呼喊雲翳的名字，流希邊哭邊用手捂住嘴，強迫自己忍住悲傷。
心情激動的他伸手想要觸摸雲翳，可手指才碰到光幕，就從中穿過。強烈的失落感讓流希眼中淚流得更急。此時此刻，他眼中、腦中、心中都裝滿了雲翳的音容，完全遺忘身邊還有雲曦月的存在。
注意到這點后，雲曦月臉上的不悅越發明顯。
光幕中，雲翳露出一抹極其溫柔的微笑。
“流希，我知道，我的突然離去一定讓你非常傷心，可我這麼做也是迫不得已。早在五年前，我的心臟就查出有問題，手術三次都沒有顯著成效。想必你也知道，雲家人的心室都與常人相反，長於右邊，所以想要找到合適的移植體也並非易事。
“三個月前，我的主治醫生告訴我，我的時間已不多了，所以我才會派人找到曦月，讓他去你身邊。”
停頓了一下后，雲翳依然微笑，“曦月真的是我兒子，流希，我希望你能在他身邊與他一起撐起雲氏，這也是我找曦月回來的目的之一。”
說到這，雲翳笑得更加溫柔，“不要為我傷心……流希，現在的你還年輕，將來一定會遇上比我更愛你的人，所以，忘了我吧……再見，我的流希，我會帶着對你的愛沉入永恆的睡眠中，永別了，流希……”
“不！不要，求求你不要這麽殘忍，不要離開我！雲翳、翳……我的翳……不要離開我！”悲戚地跪倒在依舊微笑的雲翳面前，得知噩耗的流希頓時全然崩潰。
他不明白，為什麽雲翳會對自己這麽殘忍，為什麽他不願意留在他身邊，讓他照顧他，陪他走完人生的最後一段旅程。
雲翳啊雲翳，你真的好殘忍，竟然選擇丟棄我，讓我在無盡的痛苦和傷痛中想着你、念着你，永永遠遠都無法忘記你……
“告訴我，他在哪裏？他到底在什麼地方？”
一把抓住坐在桌上百無聊賴的雲曦月，流希神情激動地大吼。
“雲翳嗎？當然是死了，不然我怎麼會來找你？”彷彿聽到十分好笑的問題，雲曦月用力地拉開流希緊抓自己雙臂不放的大手，譏諷地答道。
雲曦月的話讓流希全身大震，抓在他臂上的雙手瞬間無力，整個人順勢滑到在地。
“死、死了？雲翳他……死了，他竟然死……了嗎？”隨着口中喃呢聲漸響，流希身體的抖動也越來越厲害。
“是的，他已經死了，就在十天前。”俯視匍匐於自己腳下，哀傷不已的流希，雲曦月突然心中一動。幾乎是反射地，他跳下桌子，單腿跪在流希面前，用手輕抬起他的下顎。
下一秒，一雙充滿悲傷和絕望的眼躍入雲曦月的眼帘，讓他心頭猛然一怔。
想也不想地，他低下頭，把乾燥的唇瓣用力壓在流希柔軟的紅唇上。
雲曦月的動作讓流希一驚，沒想到他會這麽做的他完全呆住。
趁着流希發獃，雲曦月靈巧地撬開他的唇，溜入流希的唇齒間，在用力吮吸每一滴津液的同時，他迅速找到他的舌，溫柔地噙住它，逼迫其與自己糾纏、共舞……
“啪！”
清脆的拍打聲在幽靜的房間中變得尤為響亮。流希在推開雲曦月的同時，重重給了他一巴掌。
“不許碰我！”微喘着氣，流希瞪大眼，滿臉怒氣地爬起來。
“為什麽？難道說你這是在為雲老頭守身嗎？”故意忽視臉頰上傳來的陣陣痛意，雲曦月邊說邊欺身上前，用雙手緊緊掐住流希的脖頸，逼迫他抬高臉部直至腳尖離地，呼吸困難為止。
“告訴你，不管過去老頭是多麽的寵愛你，或者你有多麽地愛着那個臭老頭，從明天開始，你心裏就只能有我一個！以後的每一天，你能想的、能看的，都只能是我！聽見沒有，只有我一個！”雲曦月臉色陰暗，厲聲叫道。
“不、不可能！我、我絕對……不會忘記翳的……就、就算死……也不會！”雖然呼吸困難，可流希依然倔強地說出對雲翳的愛意。
“呵呵……真的嗎？那我們走着瞧好了。”獰笑着，雲曦月鬆開對流希的禁錮，任由他重重地摔落至地。
“明天早上十點，你準時到雲氏大樓來，賀律師會在會議室等我們。到時你就可以知道我能對你做些什麽了……哈哈哈哈……”
大笑着，雲曦月揚長而去，對獨自癱倒在地的流希看也不看。
流希跪倒在地，用手捂着被雲曦月抓紅的頸部，一時間整個空曠的房間中只聽到他急速的喘氣聲以及痛苦的咳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