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第一章 1

“山是誰的山?”福根用棉襖袖子抹了一把已經快流到嘴裏的大鼻涕,仰起凍得通紅的小臉,扯着嗓子大聲問道。

“山是我的山!”我站在山頂上,俯視着山腳下身材瘦弱的福根,滿臉的驕傲和自豪。

“讓不讓上?”福根一隻手叉着腰,一手只指着我,稚嫩的語氣里充滿了挑釁的味道。

“不讓上!”我斬釘截鐵地回答,雙手用力地握緊了拳頭。

“踩着梯子偏要上!”

福根說完后,有些滑稽地往手心裏吐了一大口唾沫,學着大人幹活時搓手的樣子,用兩隻黑乎乎的小手來回搓着,沒想到唾沫吐得有點多了,搓了很長時間也沒有搓干。福生低下頭無奈地攤開雙手看了看,只好把手上剩餘的唾沫擦到了褲腿上,惹得旁邊觀戰的孩子們一陣鬨笑。

福根的臉臊的更紅了,他誇張的把棉襖袖子使勁往上高高地捋了捋,露出了麻桿似的小胳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張開口大叫着,踩着先前在山上挖出來的“梯子”,奮力地往山上起了衝鋒。

我也毫不畏懼,為了保衛我的山頭,我就像一個聽到了衝鋒號角的八路軍戰士,大義凜然地迎了上去。

於是,半山腰上塵土飛揚,兩個弱小的身影展開了一場激烈的肉搏。

這是我們童年時經常玩的一種叫作“搶山頭”的遊戲。所謂的“山”,其實就是大街上那一個個緊靠着各家各戶豬圈牆外的黃土堆;所謂的“梯子”,其實就是事先在黃土堆上挖出的用於攀登時踩踏的小土坑。

我們村裏的家家戶戶幾乎都養豬。養豬也許是那個特殊年代農民賺錢的唯一的合法方式,孩子們過年時穿的新衣服、學生們上學時用的本子鉛筆、家裏平時用的油鹽醬醋等等都指望着它哩。養豬除了可以賺點零花錢之外,還可以攢糞肥――就是把黃土鋪到豬圈裏,豬的糞尿和黃土攪合在一起,時間長了,漚的又黑又臭,就可以從豬圈裏剷出來,堆到豬圈外面,再等一段時間過後,晒乾了,生產隊就會組織勞力用小推車把它運到地里當肥料了。當然,各家的糞肥也是要按運送的車數計工分的,勤快的人家一年中光攢糞肥就是一筆不小的收入呢。

話又說回來,把黃土從坡里用小推車運到自家門口再鏟到豬圈裏,那可是個力氣活哩。誰家的男人勤不勤快,從豬圈外的土堆大小就可以看出一斑。勤快的男人家裏的豬圈外面經常是高高的兩個大土堆――又黑又臭的那堆是糞肥,旁邊是一直堆到牆頭的黃土。福根的爸爸張德財是村裡公認的勤快人,所以他家牆外的糞肥堆和黃土堆總是又大又高。

在那個時候,我們縣農村的社員們家裏幾乎都很窮,各家各戶的農家小院結構也都差不多,都把豬圈建在自家院落的西南角,臨街的各家就把豬糞肥和黃土都順手堆放在大街上。所以大街上那一個個大小不一的糞肥堆和黃土堆就成了周邊各個村莊的很普遍的景觀。我們張村大隊的周圍幾十里都是平原,大多數的孩子從來沒有爬過山。爬山對我們這些平原地區的孩子來說既是一種嚮往,又是一種苛求。於是,大街上的那些大大小小的黃土堆就成了我們這些孩子眼中的山。在那個沒有玩具、沒有電視、沒有圖書、一年只看三回露天電影的童年時代,爬山也許就是我們村裏的孩子們平時最經常玩的遊戲了。

我們的村子一共有兩條東西方向的大街,分別叫做南街和北街。福根的家就座落在北街中央的丁字路口西側,他家的東牆邊有一條小路,往北通向我們村各個生產隊的場院、保管屋和飼養院,再往北就是我們村大片大片的莊稼地,因此這條路就成了全村社員們上坡的必經之路。我們四隊的社員們上坡之前總要在福根家的門口前集合,福根家的大門前就成了社員們經常聚集地地方,也成了村子裏最熱鬧的地方。我們這些孩子平日裏也最喜歡在這裏嬉鬧玩耍。

我和福根的戰鬥進行得很激烈。別看福根的身體比較瘦弱,可他的小胳膊卻很有些氣力。我們互相抓住對方的胳膊用力撕扯着,有好幾次我差點被他拽下山去。我倚仗着站在高處的優勢,瞅准了機會,一個掃堂腿過去,福根站立不穩,一個趔趄摔倒在土堆上,順着斜坡就嘰里咕嚕地滾到了地面上。

福根的年齡畢竟還小,吃了一點小虧,心理就有點承受不了了,他的眼圈一紅,嘴巴一撇,“哇”的一聲,坐在地上抹着眼淚大哭起來。

福根的遠房堂哥福生從遠處飛快地跑過來,把福根從地上拉了起來。他一邊拍打着福根身上的泥土一邊對我破口大罵,接着,揮舞着拳頭就要衝上來打我。

福生比我大三歲,長得人高馬大,頗有些蠻力,經常在村裡幹些打架鬥毆的勾當。平時福生仗着他爸爸張德旺是村裏的民兵連長,一貫在村子裏橫行霸道,我們都很懼怕他。

此時看到他兇惡的樣子,我有些心虛了,傻傻地站在那裏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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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是誰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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