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宣平出去了嗎?”福晉接過恃女遞上的茶,喝了一口,向身旁的李嬤嬤低聲問道。

“是的。”李嬤嬤答道。“福晉放心,方才我一直跟在小王爺後頭,等瞧了馬車出了大門,這才進來的。”

“嗯。”福晉點點頭,沈吟半晌道:“去喚紫薇過來吧!”

小丫頭聽了,連忙跑到“曉風館”傳喚。

日前皇太后選中了榮王爺為額駙,而且下個月就要替他和徽裕公主完婚,這些日子以來,紫薇的心中為此而萬般不安。雖然小王爺昨晚還在她耳旁信誓旦旦地保證,一定會想妥辦法安置她,遲早會給她一個名分,封個姨娘也好,然後永遠留她在身旁。

“你放心!”榮王爺柔聲寬慰道。“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咱們從小就在一塊兒了,如今我只有愛你更深,又怎麼會棄你而不顧呢?”

紫薇仍是憂慮。“但是,假若徽裕公主她……”她還是忍不住擔心,唯恐公主不能容得下她。

“紫薇,相信我。”榮王爺拉近她,讓她貼在胸前。“我會保護你的。”

“嗯。”紫薇靠着他溫暖寬闊的胸膛,頓時心安不少。

好一會兒,榮王爺忽然笑道:“傻丫頭,光是明兒個去明安寺齋戒三天,我都覺得舍不下你了,還說什麼分開的話呢?倘若咱們倆真的分開了,只怕活不下去的會是我呢!”

紫薇忙掩了他的嘴。“別說這種話,怪怕人的。”

榮王爺笑了一笑也就撂過去了。

紫薇端坐在房裏,回想着昨兒夜裏的枕邊細語,不自覺地嘆了一口氣。

“紫薇姊姊,福晉找你呢!”小丫頭香萍推門進來。

“福晉找我?”她一時也不明所以,忙放下手中的針線活兒,跟着香萍往前廳去。一會兒見到了福晉,盈盈施了一禮。“紫薇給福晉請安。”然後在一旁垂手侍立,準備聽吩咐。

福晉看着她,心中頗有幾分感嘆。唉!這些孩子長得真快,一晃眼都長大了。

大概是因為常常見着紫薇,所以也看習慣了,並沒發覺她其實長得比別的丫頭都來得好。這會兒仔細看來,也難怪宣平愛上她,紫薇可不是早已出落得如芙蓉一般的窈窕美麗,任誰見了不免都要動心。真是可惜……“紫薇,你也伺候小王爺七、八年了吧!

我知道你一直盡心儘力,原以為你是個懂事的人,卻沒想到你在這件事兒上這麼糊塗。”福晉捧着茶,淡淡說道。

紫薇一聽就料到她與小王爺的情事只怕已讓福晉知道了。但一時地無話可回,便跪下說道:“紫薇不知道哪件事惹福晉生氣了,還請福晉恕罪。”

“這種事兒用不着明說吧!”福晉平靜地說道。“其實我也沒有怪你,小王爺年經,你長得又美,你們兩人朝夕相處,難免失了檢點。只是你也知道再過不久,小王爺就要迎娶徽裕公主了,若要他馬上再納你為妾,只怕公主那邊不會答應,而你也大了,假如終身大事又為此而耽誤個三年五載的,也不妥當。依我看,不如趁你這會兒還年輕,就放你出去,配一門正經人家,好好過日子。”

紫薇一聽,如五雷轟頂。

“求福晉開恩,紫薇不願出去。”她一面哭一面哀求,心裏着了慌。“奴婢以後離小王爺遠遠的就是,但求福晉不要攆紫薇出府去。”

“你又何必一定要留在府里?不如趁早出去找個好人家嫁了才是。”福晉硬是逼自己狠下心,不去瞧她淚洒洒的臉蛋。

李嬤嬤也在一旁勸說道:“紫薇,你別不識好歹,福晉肯放你出去,連你當初進府的贖身銀也不跟你計較,這已經是莫大的恩惠了。你還不趕緊謝恩,盡在這裏胡攪蠻纏地做什麼!”

紫薇一心哀求。“福晉……”

“紫薇,你打了進咱們府里來,在我眼前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了,我何嘗不希望你過得好?”福晉嘆道。“可是,知子莫若母,小王爺那性子向來是吃在嘴裏、看着碗裏的。你想,趕明兒他娶了那位金枝玉葉的公主,他還會想到你嗎?你又何苦待在府里白熬?我這樣安排也是為你好啊!”

不,小王爺不是這種人。他說他喜歡我的,我知道他對我是真心的。可是這些話紫薇當著福晉的面,又怎能開口?

“紫薇,你是懂事的孩子。”李嬤嬤插口道。“不用人多說,你也該明白這件事不簡單,若小王爺要娶的是別家的姑娘,或許還好說話,可是這會兒要進門的是徽裕公主啊!這徽裕公主可是太后的掌上明珠、當今聖上的嫡親妹子,從小就是嬌生慣養的,倘若咱們真的為了納妾的事惹得公主不快,你想想,對大伙兒又有什麼好處?”老嬤嬤又嘆道:“和皇家結親,看起來是大喜事,一家子飛黃騰達指日可待,但這些皇子公主哪個又是好伺候的,萬一弄得不愉快,可就是禍事一件了!難不成咱們這一大家子,就為了你一個人而冒險得罪公主?”

本來紫薇一直擔心的也就是這個,唯恐因為她而得罪公主。現在一聽到這句話,再也無話可說,只得跪着流淚。

“好了,李嬤嬤你去支一百兩銀子給她,打發她走吧!”福晉揮揮手。“我累了,要躺躺歇會兒。”

紫薇傷心欲絕,只得木然地向福晉磕了頭辭別。

待她回到曉風館,忽然向李嬤嬤跪下,拉着李嬤嬤的衣角哭道:“李嬤嬤,我求您,好歹讓我再見小王爺一面。只要一面就好!我還有些話……”

李嬤嬤搖搖頭嘆道:“你也知道小王爺到廟裏齋戒去了,要三天才回來,你不必等了。趕緊收拾收拾,出去了吧!你也別指望這件事見了小王爺就會有轉機,就算小王爺願意出面替你說情,這一家子的禍福榮辱有一大半要系在徽裕公主的一言兩語上,就憑這點,你說福晉能依着小王爺的意思嗎?”李嬤嬤一面扶她起來,一面語重心長地說道:“剛新婚就納妾本來就說不過去,何況人家還是位公主,這怎麼行得通!再者,人人都說徽裕公主長得花容月貌,也許正如福晉所言,小王爺一見了她,就把你給擱在腦後了,那你留在這裏每日見他夫妻親熱恩愛,豈不更難過?所以,你聽我一句勸,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為自個兒打算打算吧!”

紫薇聽李嬤嬤句句有理,看來此處是一刻也不能待了。一想到從今以後再不能相見,她頓時心痛神迷,眼淚直滴下來。

李嬤嬤說道:“現在可不是你哭的時候,趁着天色尚早,你趕緊收拾收拾出去吧!”

紫薇只得忍住淚,進房收拾自個兒的包袱。

她開了抽屜,一時見小匣子裏擱着一塊玉佩,那原是小王爺隨身帶着的,有一回她收拾時,不慎將它掉落她下,摔破了一角。榮王爺怕福晉問起會責罰紫薇,便挺身替她應了起來,說是他自己打破的,福晉信以為真,也就沒有追究。紫薇感念爺盛情,便一直留着它。如今再見這塊破玉,往事歷歷,不由得淚如雨下。

“這玉佩可不可以留給我做個紀念?”她拿着那塊破玉佩,輕聲喃問。

李嬤嬤見那塊玉佩已有瑕疵,再無價值,況且府里什麼值錢東西沒有,哪還差這塊瑕玉,所以也不僅在意。“好吧,那你就留着吧!回頭我跟小王爺說一聲就是,料想他也不曾在意。”

紫薇於是將那塊玉佩收起來,再拎了包袱,隨李嬤嬤由偏門出了王府。經過花園,抬眼只見許多人忙着裝修東院廂房,那樣華美軒敞、精緻富麗的房子,以後將是王爺和公主的新房……而她呢?她卻連今後的落腳之處在哪裏都還不知道?

她止步凝望,但覺眼前一片茫然。臨走出門時,忍不住再回頭望一眼這個生活十年的地方。

從來都沒有想過有朝一日,竟會被迫離開這裏,如今我該何去何從呢?小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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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薇!”小王爺白宣平發了瘋似的大聲呼叫。“紫薇呢?”

他從廟裏齋戒三日回來,卻見不到昔是總會在曉風館前等候他的紫薇,已覺得奇怪,再進得房裏,見上來伺候的丫頭原是待在福晉身邊的香萍,便問道:“怎麼是你?紫薇呢?”

“紫薇姊姊……她離開王府了。”香萍吞吞吐吐地說。“福晉開恩,放地出去了。”

榮王爺話也來不及聽完,忙跑到福晉房裏。“額娘。”

“你回來了。”福晉見他神色驚惶,想必是為了紫薇之事而來,便使個眼色命眼前其他的丫頭下去,只留下他的奶娘李嬤嬤。

榮王爺此時見沒有外人,問道:“額娘為什麼要讓紫薇出府去了?”

“紫薇在咱們家伺候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她年紀也不小了,也該考慮要找個人家嫁了才是。我原是替她看中了一門親事,可是她又不願意,倒是希望能回老家去,所以找就讓地出去了,或許她娘家那裏另有安排也說不定。”

“可是紫薇是我的丫頭,要放出去也該先問問我啊!”榮王爺抗議。

福晉聽了,不悅道:“這樣一件小事,難道額娘還不能作主嗎?”

李嬤嬤見狀,忙在一旁說道:“小王爺,福晉這麼做也是情非得已啊!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紫薇是個好孩子,您喜歡她這原也沒什麼,可是眼看下個月您就要娶徽裕公主了,若讓新娘子瞧見您和她在一起,那可怎麼才好?所以福晉這才將紫薇給放出去,您也就好收收心了。”

“額娘。”榮敏在福晉身邊跪下,苦苦哀求道。“您要孩兒怎麼樣都行,孩兒只求額娘讓她回來!孩兒是真心喜歡紫薇的。我也答應過她會保全她的。”

“太遲了。”福晉搖搖頭,說道。“紫薇已經離開三天了,現在也不知道到哪兒去了。”

榮王爺忙道:“不是說她回老家了嗎?孩兒記得她說過她老家在天津,咱們可以派人去找她。”

“天津那麼大,你上哪兒去找?”福晉嘆了一口氣說道:“再說額娘這次也不能依你,無論如何,紫薇都不可能再回王府了。你還是且顧眼前,想着將來好好和公主相處才是要緊。至於紫薇,就別再想她了,她臨走時,額娘還給他一些銀子,不算虧待她了,你也不用擔心她曾在外頭吃苦,這樣還不夠嗎,你就忘了她吧!”

榮王爺知道福晉必不會接納紫薇。但他總不死心,便暗中派人打聽紫薇的去處,等找着了她,就算不能接回府里,也能悄悄將她安置在外頭,即使稍嫌委屈了她,好歹也不會叫她流離失所。

只可惜紫薇就像消失了似的,他打探了許久,總未曾找到……他與紫薇都沒有想到,原以為只是小別三天而已,結果這一輩子卻再也沒有相見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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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薇家貧,從小就被父母賣人榮王府為仆。十年之間,父母也先後去世,餘下的親人里她所相識的也十分有限,況且又四散各地,難以聯繫。她依稀只記得,還有一位堂兄住在北京城外的一個小村子裏。她心想:我一個女人家,若要走遠路到底不便,看來惟有此處路程近些,不如暫且先到那兒去瞧瞧,再做打算。

她一路上走走問問,這才打聽到堂兄的住處。

“有人在家嗎?”她輕扣一扇蔽舊的門,等人出來詢問。

應門的人是個長臉的女子。她斜着眼,上下打量着紫薇,神色並不和善。“你找誰啊?”

“請問朝貴哥哥住在這兒嗎?”紫薇趕緊陪出一個微笑。

“朝貴哥哥?”那女人皺皺眉。“你是誰啊?”

“我是他的堂妹,我叫紫薇。因為路過這裏,所以來探望他。”紫薇微微一笑。“想必您就是大嫂吧!真是不好意思,這麼些年來我一直都待在榮王府里,不常出來走動,所以親戚們也都不大認識了。”

“咬喲!原來是紫薇妹子啊!來來來,快請進來坐!”凌朝貴的老婆,本來就是出了名的厲害婆娘,此刻她一聽紫薇是王府出來的,再看她的衣着打扮,果然不同,頓時便換了張笑臉,殷勤地說道:“真是稀客、稀客啊:我在家就常聽朝貴提起你呢!他說你可不簡單啊,在王府里當差,不像咱們鄉下人沒見識。”

“嫂子客氣了。”紫薇微笑。“不過是個丫頭罷了!”

凌嫂笑道:“哎呀!丫頭也是有分是重的嘛!你說咱們村裡王員外家的丫頭,能跟皇上身邊的丫頭比嗎?”

“嫂子真會說話。”紫薇四下打量了一下,又亂又破,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看樣子這裏的環境甚差。“朝貴哥哥不在家嗎?”

“是啊!不過就快回來了。”她忙道。正說著,只見凌朝貴趿着鞋,哼着曲兒回來了。他一見眼前的美人,不由得楞住。

“死鬼!你又死哪兒去了?”凌嫂推他一把,低聲罵道。又拉着他,笑道:“朝貴,你過來瞧瞧你還認不認得她是誰?”她指着紫薇。“她是你堂妹紫薇啊!你認不出來了吧?”

“紫薇?”他搔着腦袋,想了半天,才依稀記得彷彿是有這麼一位堂妹。“是啊!我記起來了。”

不過那也有十年沒見了吧!她今兒個來幹麼?他的疑問才要出口,凌嫂便先一步說道:“紫薇啊,你這次出來,一定要留在這裏多住幾天才行,大伙兒這麼多年沒見了,一定有好多話要說。待會兒咱們可以邊吃邊聊。”她又推着凌朝貴,跟他使了個眼色,說道:“今兒個家裏難得來了客人,你趕緊到老張的鋪子裏買只雞啊、切點肉啊什麼的。”

“哪來的錢啊!”凌朝貴會意,故意一攤手。“你倒是給我啊!”

凌嫂故意叫道:“哎喲,你就不會先賒着啊?”

紫薇在一旁聽得不好意思,忙道:“我這兒現有一些銀子。嫂子先拿去用吧!”她一邊從包袱里拿出一錠二兩的銀子。“這些應該夠了吧!”

“怎麼好意思叫妹妹出呢!”凌嫂推辭道。“妹妹遠來是客,哎呀呀……”

“原是我來得唐突,嫂子一時沒準備,那也是難怪。”她笑,把銀子塞進嫂子手裏。“反正都是一家人嘛!用不着客氣什麼!”

凌嫂只好“半推半就”地收下銀子,轉身交給凌朝貴。“你還不快去買!記得順便帶些酒回出來!今兒個高興,可要跟妹妹多喝兩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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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回是因為福晉開恩,這才放了幾個府里的大丫頭出來各自過活。而且,不但連贖身銀都不用,還又額外賞了我們一些。”紫薇說道。

“王府待人真的那麼好?”他夫妻倆甚是訝異。“不但放你出來,還有賞賜啊!”

“嗯!”她點點頭。

“這麼說妹妹也不用再回王府去了。”凌嫂說道。“那妹妹有沒有什麼打算啊?”

“還沒有呢!”

她馬上說道!“既然如此,妹妹就暫時先留下來住一陣子吧,咱們家雖小,但也都不是外人,一起住也熱鬧些嘛!”她見凌朝貫還不明究理,又暗中掐了他一把,臉上卻笑道:“朝貴你說是不是啊!”

“啊……”凌朝貴忙忍着痛,說道:“是啊!是啊!你嫂子,說得有理,紫薇你不妨先住下來,然後再做打算。”

紫薇雖然覺得這裏不妥,但一時之間,也沒有更好的選擇,若隻身在外,又不太安全,只得笑道:“那說不得就要打擾堂哥和嫂子幾天了。”

“這是什麼話!”凌朝貴笑道:“咱們高興還來不及呢!”

他夫妻半夜在房裏低聲商量着。

“乖乖!你看今兒個紫薇她身上穿的,手上戴的,一看就知道是京里大家子出來的人,還有她一出手就是二兩銀於,多闊氣啊!”凌嫂說道。“可見王府的賞賜一定不少,我瞧她那包袱里一定還有不少值錢的東西。”

凌朝貴對他老婆一擠眼。“我就知道你是打她那些銀子的主意,才故意留她下來住的。”

“咄!我當然是為了她的銀子啊!”凌嫂瞪着眼道。“難不成是為了做善事嗎?”

於是兩人便經常在紫薇面前一搭一唱,哭窮喊苦的,紫薇地想自己白住在這裏總不好意思,故而隔個幾天也會拿點銀子出來,算是繳了租。

其實紫薇也是明白人,相處了一陣子,何嘗不知道堂兄嫂並不可靠,所以心裏也一直籌算着要離開這裏,另覓安身落腳之處。只是卻沒想到……她發現自己竟有了身孕。

當時她第一個念頭是想回王府去。這是小王爺的骨肉!老福晉難道連自個兒的孫兒也不認嗎?

正好隔兩天,凌朝貴說是要上京里去找人。她忙道:“堂哥,我跟你一起去吧!我正好也要去買點東西。”

次日一早,凌朝貴便趕着一輛借來的馬車,和她一塊兒進城裏去。他在一家客棧前將紫薇放下來,說道:“妹子先在附近逛逛,累了就回這裏休息,我去找我那兄弟,晌午過後,回這裏來碰頭。”

“嗯!”紫薇點點頭。“就這麼辦吧!”

她見凌朝貴走遠了,便獨自往榮王府走去。我該回王府去嗎?也許門房也不會讓我見到小王爺的?見了又如何呢?我若說出我已懷了小王爺的骨肉,福晉會怎麼說呢?此時紫薇心中甚是無所適從、一片昏亂。她恍恍憾憾地走着,忽然聽見一陣鳴金鑼鼓的喜慶之聲吹打而來,街上眾人也自動散在兩旁,指指點點、舉頭張望,熱鬧非常。

原來今日正是榮王府的心王爺白宣平的大喜之日。這樣大張旗鼓,鳴鑼張傘,不用說,娶的自然是徽裕公主。

紫薇雖然被人潮推到後面,但她還是可以清楚地看到那騎着白馬走在前頭,頎長俊挺、意氣風發的新郎官。她呆了半晌,然後只覺一陣昏眩曬心,頓時便扶着牆嘔吐起來。等地勉強順了氣之後,迎親的隊伍也早就走遠了,她痴痴看着滿地留下的喜炮灰屑,無法動彈。

“……人人都說徽裕公主長得花容月貌,小王爺一見了她,就會把你擱到腦後去了,哪裏還會想到你?你又何必留在這裏每日見他兩夫妻親熱恩愛……”

紫薇頓時心灰意冷,悲不可抑,眼淚也跟着一滴一滴落下來。“我不能尋死,我還有小王爺的骨肉,我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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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個紫薇跟我說,她懷了孩子。”凌嫂在房裏冷笑道。“瞧她那樣兒,我原先還當她是個正經姑娘家呢!誰知竟然這般不知廉恥,不知和哪個傢伙搞七捻三地弄大了肚子。”

“你說的是真的嗎?”凌朝貴瞪大眼睛,忙問:“孩子的爹是誰?”

“誰知道呢?”她哼了一聲,說道:“她只說那個男人到外地做生意去了,也沒說是誰。我猜八成是榮王府的管事或小廝什麼人吧!”她雙手一拍,冷笑道:“哈!我說她為什麼好好的王府不待,偏要出來呢?還說不定是被攆出來的呢!像人家堂堂的王府,哪裏肯把這樣的小妖精擺在家裏?沒的丟人現眼!”

凌朝貴聽了,也沒話可應。

他夫婦二人自從知道紫薇懷了身孕之後,料想她即使身上有些銀子,但她無處可去。因此雖仍是收留她住了,但對待她已不像前一陣子那般客氣,除了向她索討銀兩之外,有時還頤指氣使地使喚她幹活。紫薇無可奈何,只得咬着牙忍下來。

九個月之後,紫薇產下一名女嬰。雖然不能明白透露孩子的父親是誰,但心中總無法忘懷對小王爺的一番情意。

“我可憐的孩子,一生下來就沒有親爹可以照拂你,將來還不知要吃多少苦?”她看着懷中的嬰孩,自言自語。“你爹姓白,那你就叫素素好了。”

素素人如其名,長得白哲可愛,面如敷粉,紫薇每每將她抱在懷裏,捨不得放下,甚是珍愛。惟常思及:我這苦命的女兒,原該是長在王府,在王爺和眾人的呵護寵愛下長大,現在卻淪落為寄人籬下,貧苦過活,將來還不知怎麼才好?想着不免落淚。

自從她生下素素之後,身子一直無法好好調理,七、八年來一直虛弱得很,病痛不斷。再者,先前福晉給她的銀於早已用盡,甚至這一、兩年,她連身邊略微值錢的東西也都盡數典當光了,而凌朝貴夫婦又像個填不滿的無底洞似的,每每朝她伸手,她簡直疲於應付。

這一陣子她憂心手上銀兩將盡,是后還不知道如何打發堂哥堂嫂的索討,又眼看他夫婦二人臉色愈來愈難看,對她和素素也是極不客氣,簡直就拿她母女二人當傭人一般她指使,她自己尚能咬牙忍過去,但素素稚弱年幼,她每回見女兒受委屈,便覺心如刀割。

紫薇在如此內外煎熬之下,終於不支倒下。

“素素,”紫薇握着素素的小手,含淚道。“娘對不起你……”

這時素素已八歲,乖巧懂事,知道自己與母親在凌家就像下人似的仰人鼻息、生活艱難,所以縱然年紀幼小,但早已懂得逆來順受,從不吵鬧。此時見母親病勢甚重,且不若以往,心中大是恐懼,哽咽道:“娘……我再去求表舅替您找個大夫來看看,好嗎?我再去求求他。”

紫薇搖搖頭。“沒有用的,娘知道自己不行了,只可憐素素以後連娘也沒有了……”素素忍不住伏在母親身上大哭起來。“娘,不要丟下素素一個人。”

“……娘給你的玉佩,你收好了嗎?”她啞着嗓子叮嚀。“雖然破了,不值錢了,但那是你爹的東西,你好好收着,作個紀念……”

“娘,您看,玉佩在這兒呢!”素素忙將玉佩從衣襟里拿出來,說道。“素素一直都戴着,我會好好收着的。”

紫薇微微一笑,輕輕撫着她的細發,但心裏悲苦,眼中不斷落淚,也再難開口言語。半晌,素素見母親急喘起來。緊緊抓着素素的手,掙扎說道:“……你爹在……榮王……府……”接下來卻是只見口唇微動,聲音低迷不清,終於溘然而逝。

素素痛哭失聲,而凌朝貴夫婦倆則忙不迭地搜刮她的身後物,結果卻發現床頭也只剩下幾兩碎銀子及一些不值什麼錢的小首飾而已。

凌嫂貫見沒有什麼東西好撈,早已不悅,又見素素不住啼哭吵鬧,心下更怒,悴道:“哭什麼哭!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好哭的!死在我屋裏已經夠倒霉的了,你別再給我哭進晦氣來。”又一戳素素額頭罵道:“沒爹的野孩子,這下子連你娘都不要你了,沒見過八字像你那麼硬的丫頭,進沾上你誰倒霉,我看以後還有誰敢要你喔!”

他夫妻二人不願紫薇停屍在屋裏,於是隔日便抬了出去草草就葬。

小素素頓失依靠,幾番哭得死去活來,更是招來凌朝貴惡言怒罵。

今後的日子,不知該如何接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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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賜良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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