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章 交心
若說曾經我在彼岸等候,看水上霧起霧落,朦朧中沒有盡頭,我知道等不到你。現在我已醒悟,將一切埋在心底,或許你仍能勾起我的回憶……
秦三思捏着o1o開頭的電話,腦海中便浮現出那個表面熱情似火,內心談不上支離破碎但絕不舒服的可人兒。秦三思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某些東西總能勾起人某些深埋心中的記憶,比如這串號碼。
從林月手中接過a4紙后他心裏就留了個不能補滿的空缺,即使多天來刻意壓制,這股註定抹不去的複雜情感依舊如巨石下的嫩芽,堅韌而強大的破土而出,終於讓秦三思午夜夢回,猛然坐起后便再也睡不着,心緒就像蕩漾的漣漪,一圈圈擴散到不知哪裏的遠方。
欣雨、張娜你們……過的好嗎?
秦三思沒打那個號碼,那張質量上乘的a4紙甚至一度被丟進垃圾簍里,但最終跟包着馬銜鐵針的紅布做了鄰居,藉著壁燈出的幽暗紅光,這張被藏進去便沒掏出來過的白紙終於重新張開,一縷體溫慢慢消逝。
秦三思掀開被子起床,吻了一下喬為霜,下一刻便身現院中,點了根煙,蹲在地上默默吸,天上陰雲淡淡。
張娜家道殷實,有所勢力也僅僅在河南北邊而已,自然不可能鞭及到成都,所以她不可能知道秦三思的情況。欣雨……侯門深似海,不管她情不情願,在那種環境下都得低着頭做人,出不得半分差錯。可她是個聰明人,若真想透過夫家勢力尋找一個秦三思的話,並非難事。
可這舉動……卻犯了大忌!
秦三思多日來的擔心一股腦湧出,手指捏的聲響,狠狠砸在青磚平鋪的地上,出一聲悶響。他後悔了,後悔自己的懦弱和膽小,後悔當初任欣雨離開而沒有半分表示,但……後悔又能怎樣?這世界上最不值錢的便是後悔!
秦三思的心是複雜的,這個社會一夫一妻,有了為霜還念欣雨,這算不算不忠?秦三思臉上露出不屑,是男人就該拿出妖精紫霞的霸氣來,給自己的所有東西都打上三顆痣,並大聲宣佈:這裏的所有東西都是我的,包括你!
秦三思不想被人看到他情緒失控的樣子,就像許多人哭時喜歡躲到樓頂閣樓是一個道理,在這個除了嚴國飛和彭無忌外全是女人的院子裏,秦三思是頂起頭頂那片天的柱子,他得在所有人面前表現得從容冷靜。
他沒想到,一扇窗戶后,一個強勢住進來的女……姑且稱為女人吧,將一切盡收眼底。這完全是巧合。宇文念裹說要寸步不離跟着秦三思,這本身便是不可能的事情,她也就跟在他周圍罷了。睡覺分房睡,他睡他的,宇文念裹睡自己的。至於七夜時看到院中一切,只是意外而已。
原來這個混蛋也有悲憤的一面,可惜看不清楚臉部表情,可惜了這個機會。宇文念裹心裏想的是儘快認識秦三思的為人。這個認識不是彼此熟絡,見了面便能叫出彼此名字這麼簡單。認識他就是要跟他達到默契,從他的一個眼神中便能看出很多東西。很多人把這叫戀愛或愛情,宇文念裹實在覺得這是淺薄之見。
思討再三,宇文念裹不想錯過機會,只要手段得當,或許……能直接了解他的內心!這個誘惑很大,很大。
披了件外套,宇文念裹盡量放輕腳步,但那道該死的松木老門還是出一聲輕響,將秦三思的目光吸引過來。四目相對,宇文念裹一陣恍惚,那雙明亮的黑眼珠子中的淡淡憂傷幾乎將她埋葬。
“怎麼不穿厚點?”
一句不帶任何感情的問候差點讓宇文念裹產生錯覺,這是那個白天還跟自己針鋒相對的人嗎?不論怎樣,宇文念裹承認,秦三思這句話讓她體味到了多年不曾體味的溫暖,雖然很短暫,但這已經夠了。這麼一個將憂傷深埋心底,笑對眾生的男人,或許真有苦衷吧。宇文念裹竟冒出這麼一個念頭。
“你不一樣穿的很薄嗎?”
這話回答的有點適合,秦三思上身穿着件掉了色的T恤,出山時買的。下身只有一條寬大老式褲頭,粗布料子的,兩壯實的腿長滿汗毛,裸在空氣中。
秦三思答非所問,“都看見了?”
“怎麼,你想殺人滅口?”
“別跟他們說。”
宇文念裹努力想爭取主動,但剛起了一點苗頭便被秦三思五個字打破,內心僅有的一點浮躁消失,整個人也氣質一變,斜倚在門前,透出一股淡淡慵懶。若兩人是情人關係,便合了‘倚門回卻把青梅嗅’的韻味。院子裏起了意境。
“能說說你的往事嗎?”
“以後吧,總有機會的。”
碰了壁,宇文念裹並不惱,反而覺得很正常。看了秦三思為宇文四方做手術的錄像后,她只覺得憤怒,這會兒想起來,倒多出了很多東西,比如醫術匪夷所思,比如專註的讓人側目,比如收針時那副疲弱……
“方兒是做了很多錯事,你醫好他后,我就找個風景秀美的地方,讓他安心過平凡日子。”
“要看機緣,我說能醫好宇文四方,但成功的概率不大,你別抱太大希望!”
“你這麼說不怕我火?”
“怕!但是你沒有火。”
沉默,宇文念裹的確沒有火,她再不按常理出牌但終歸是個極聰明的人,雖然內心不想承認,可宇文四方的命的確是秦三思救下的。手術成功了便皆大歡喜,手術不成功能怪盡了心力的秦三思嗎?這份怪罪本來就師出無名,見識了秦三思的悲苦,又在這樣意境下,宇文念裹能火嗎?答案不言自明。
“其實你不該攪進這灘渾水,我猜的沒錯的話,你在人民飯店收入並不少,帶着這筆錢,以你的能力,安安穩穩混出個名堂不是難事。”
這會兒的談話有些交心的韻味,秦三思幽幽道:“你看過北齊杜弼的《檄梁文》嗎?”不等宇文念裹開口,秦三思自問自答。“裏面說了一個故事,楚國亡猿,禍延林木;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我不敢說沒有野心,但事實上我正是林木池魚而已。”
宇文念裹默然,她了解秦三思奮鬥的始末,入川不久便攪入一個個漩渦,蘇南陳家,四方,何家兩兄弟,喬家,姜家……宇文念裹肯定,自己不知道的還有許多,於是說了句不帶貶義的話:“即便是枯木死魚,你也夠格了。”
秦三思搖搖頭,“既然進來了,自然不做枯木死魚。”接着話鋒一轉,“其實你不該住進這個院子,真的不該。”
宇文念裹緊了緊外套,確實有些冷了,但這個男人像一塊風催不動沒有感覺的頑石,仍一動不動蹲在地上,默默抽煙。
“我知道有幾幫不識好歹的東西進了成都,不過他們的目光都在川南會所吧,跟這裏有什麼關係?”
宇文念裹之所以沒跟何浩川攤牌硬斗,便是顧忌這些過江猛龍,兩家是仇人沒錯,但唇亡齒寒的道理宇文念裹懂,所以滿心火氣也只朝秦三思撒。所以秦三思自比池魚林木時,她內心其實閃過一絲愧意。
秦三思搖搖頭:“那些人圖財而已,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害命。”
宇文念裹立刻意識到自己的情報有漏洞,便站直了身,緊問:“還有其他人?”
“日本人。”
宇文念裹繃緊的神經鬆懈下來:“中國不是四五年以前的中國,日本人在這兒能幹什麼事?”
秦三思並沒有取笑宇文念裹無知的念頭,畢竟涉及到解放前的一段前因,這事情本身就邪乎的很,跟何況還牽涉到了神秘的黑苗以及印度教的濕婆派。不了解內幕下宇文念裹有這樣的想法極正常。誠然,今日的中國不是往日那樣了,中醫……根基何在?
“用毒的日本人,為霜已經昏迷十多天,就在那間房裏!”
宇文念裹終於不能平靜,再緊了緊外套,看秦三思的目光便又多出了一分異樣。“秦三思,日本人不敢搞的太出格!”宇文念裹最終道出一句安慰,言外之意便是喬為霜終究會醒來,秦三思你不必草木皆兵太過擔心。
秦三思顏色不變,仍平靜淡然道:“雷雨之時,盜帥夜探日本人巢**,至今未歸。”
“怎麼會這樣?”宇文念裹再不能站在原地,走兩步到秦三思身前幾步遠處,並腿蹲下。雷雨之時,也在十多天前了,日本人做的不留痕迹,卻也不限度數,這麼一來一切都有可能,的確像這個男人說的那樣,這個院子真真切切是個險地。
“你現在走還來得及,日本人不會招惹太多對手,畢竟這是中國。”
宇文念裹笑了,聲音不大但充滿不屑,第一次起火來:“秦三思,在你眼中我宇文念裹就是個貪生怕死的人對吧?”
秦三思一點不猩猩作態,當即陰沉道:“那你留下!”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打敗敵人!秦三思豈能放過宇文念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