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知道為什麼白雲要在天空流浪嗎?

為什麼?

因為它們在追尋。

追尋?

尋找它們的另一半啊。尋找那朵能和自己完全融合,一起在天空往下看這個世界的雲。

那如果它們變成雨了呢?

那是它們在哭泣,因為一直找不到那個最知心的伴侶--

停下撫琴的動作,章懷箴愣愣地直瞪着前方,黑色的琴蓋,反照出一張迷惑的容

顏。

為什麼這幾天練琴的時候她腦海里總有些莫名其妙的聲音在回蕩?有時朦朧,有時清晰,有時是個少女,有時像個男孩。

少女問男孩知道為什麼白雲要在天空流浪嗎?然後,慢慢告訴他一個幻想的故事。

偶爾,她甚至能看到男孩無奈的神情,像是受不了少女的無聊,卻又繼續靜靜聆聽。

這樣的對話似曾相識,她還記得那天在樓頂,雲飛曾問過她。

可為什麼在恍恍惚惚中,她感覺這樣的對話似乎發生在更久以前,發生在兩個更年輕的男孩女孩問,甚至能看到女孩兩條長長的辮子,以及男孩泛白的牛仔褲?

模糊的印象,隨着她愈來愈投入地練習這首鋼琴曲,逐漸清晰,逐漸強烈。

她確定她聽過這些,確定見過腦海中兩條淡淡的人影。

究竟是誰呢?究竟是什麼時候讓她聽到了這些?

「它們在哭泣,因為一直找不到那個最知心的伴侶,所以它們變成雨,流向大海--」她喃喃念著,忽然覺得一顆心被某種奇特的力量緊緊拉扯。

究竟是什麼?

難道是她失落的記憶?

一念及此,她不覺驚怔,心韻急急加快速度。

那個長辮子的女孩是她嗎?有可能,不是嗎?從前的她確實喜歡將頭髮紮成兩條長長的辮子啊。

那麼,那個男孩是誰?他的五官在記憶中模糊迷濛,她看不清。

會不會……是雲飛呢?

難道他們不是在高一那一晚才初次見面?而是在更久以前便彼此有了牽扯?

但,怎麼可能?

如果他們以前就認識了,為什麼雲飛從不告訴她?為什麼要裝作不認識她的樣子?

或者,一切只是她無謂的猜想,事實並非如此……

可心,好亂啊,旁徨不定。

忽地,章懷箴感覺自己無法集中精神練琴了,她站起身,來到窗前,抬頭凝望蒼藍色的夜天。

今夜,星光燦爛,月兒悄悄躲在雲后,露出半張臉。

校園很安靜,只有高中部教學大樓幾間教室透出明亮的燈光。

那是高三的學長姊,為了準備聯考,他們總會在晚自習時間留下來用功讀書。

想着,她抬手瞥了眼腕錶,九點了,她能留在學校練琴的時間不多了,應該把握時間。

定了定神,剛旋身便望見一個修長的人影踏進音樂教室。

「雲飛!」她禁不住驚喜,匆匆奔向突然出現的少年。

「我沒聽見琴聲,猜想你可能練完了,所以來看看。」宋雲飛微笑,伸手替她收攏散亂的發綹,「要走了嗎?」

她搖頭,「我只是休息一下而已。」

「這樣啊。」他深深望她,「後天就要比賽了,緊張嗎?」

「嗯。」

「別緊張。」他溫聲道,「你彈得很好,一定沒問題的。」

「謝謝。」她的心怦然直跳。那麼多人鼓勵過她--母親、學妹、老師、同學,可他卻是讓她最激動的一個。「你真的覺得我彈得好嗎?」

他點頭,微笑睇她。那微笑如此溫柔,眸光如此醉人,教她陶陶然的,微醺。

她臉頰爆紅,「謝謝,我一定會加油的。」

他看着她,好一會兒,別過頭去,「也別太加油了。」

「什麼?」她聽不清他的嘟囔。

「這陣子你老忙着練琴,幾乎天天不見人影。我們已經很久沒有一起吃飯了。」他低聲說,不情願地伸手在琴鍵上隨意敲了幾下。

她瞪大眼睛。

他說這話什麼意思?他在……對她撒嬌嗎?

南方校園最冷傲、最高高在上的班聯會主席對她撒嬌?

莫名的愉悅攫住她,她忽地喘不過氣。「要彈嗎?」她拉他一起在琴椅上落坐,「跟我一起彈?」

「我?別鬧了。」他尷尬,「我的程度頂多彈『小星星』吧,怎麼可能跟你合奏?」

「那就彈『小星星』,莫札特的『小星星變奏曲』很好聽啊。」

「什麼變奏苗?別把我想得太厲害,我可只會彈單音。」他責怪地瞪她一眼。

她噗哧一笑,「那就彈單音吧。好嘛,彈啦。」她軟聲央求,水眸盈盈發亮。

他拗不過那樣嬌憨的神態,只好勉為其難點點頭,右手指笨拙地一一按下琴鍵。

她只聽了幾個音,左手便如行雲流水撫弄起琴鍵,成串優雅的伴奏讓單板的主旋律瞬間得到了生命。

宋雲飛忍不住驚奇,「聽起來還不賴嘛。」

「再來一次,這次你加點和弦。」

「和弦?怎麼加?」

「我教你。」

她熱心地開始教他怎麼在右手單音上加上簡易的和弦,待他抓着了和弦的訣竅后,又教他變換每一拍的速度。

「這樣就是變奏曲啦。」她笑道。

「什麼?這樣就算?」他挑眉,「好像不難嘛。」

「是不難啊。我看你也滿有彈琴的才能嘛。」

「別嘲笑我了。」他揉揉她的頭髮。

她吐吐舌尖,「繼續玩吧。」

「嗯。」他點點頭,傾身準備彈奏時,微敞的衣襟露出一截紅繩。

她看到了,忍不住好奇,「那是什麼?」

「什麼?」

「這個。」她伸手輕輕拉扯紅繩。

「別拉!」他臉色一變,急忙往後一退。

她愕然,「怎麼……回事?」

他沒說話,彷佛也意識到自己反應太過激動,別過頭去。

她迷惘地望他,「我不能……看看嗎?」

「沒什麼好看的。」他語音瘖啞。

「我想看。」她知道自己的要求很無理,可卻抑制不住一股強烈的衝動。

那段紅繩,一定隱藏着什麼秘密。她要知道!

「雲飛,給我看。」

「你--」他回頭望她。

「求你。」

他愣了一下,掠過一絲暗影的眸顯然對她的要求有些猶豫,但終於,他還是扯出衣襟內一條系著玉墜的紅繩。

「玉佩?」她訝然,沒料到一直讓她如此介意的只是一塊玉佩,「這是誰送的?」

他搖搖頭,伸手解開繩結,取出玉墜,「這個墜子是我自己買的。」將玉墜隨手放回褲袋,他抬高手,讓紅繩直直流墜。

她怔怔地望着艷紅的細繩,思緒微微迷濛。

這個,系在你跟我的小指頭上,這樣我們就不會忘記對方了。

清柔的語音驀地在她耳畔迴響。她一震,倏地伸手握住紅繩。

她見過這條細繩,她見過!

問題是,在哪裏呢?

蘊著疑問的眸子揚起,清澈地逼向他。

他不語,深深回凝她的瞳眸似乎帶著淡淡期待,卻有更多難以言喻的掙扎。

「雲飛,你記得嗎?我告訴過你我以前總是作一個惡夢。」她低低開口,「我夢見自己忘了一個人,而那個人總是在夢裏追着我,他質問我、控訴我,逼得我不停地逃。」她深深呼吸,「那個人……是你嗎?」

他沒說話。

「告訴我,是不是你?」她忽地激動了,「三年年前的車禍讓我失去了所有的記憶,我忘了自己,忘了爸爸,忘了媽媽,我是不是……是不是也忘了你?」

她問他,那麼哀傷而急切地問他,低啞的嗓音直逼他內心深處,固執地在其間造成陣陣迴音。

那個被遺忘的人是不是他?那個被拋棄在誓言之後的人是不是他?

「你告訴我,雲飛,告訴我啊!」她握着他微微冰涼的手,細長的紅繩在彼此指間迂迴、糾結、纏繞。

他只是沉默,讓人心痛的沉默。

許久,他忽地俯身上前,前額抵上她的,「是的,我們以前就認識了,不過你忘了也沒關係,也許忘了……才是對的。」

傷感的言語迷惑了她,牽引出滴滴珠淚。像流星,溫柔墜落,劃過他與她的頸項,浸染兩人之間的紅繩。

紅繩,淡淡褪去了艷,色澤逐漸深沉。

她忘了什麼?究竟忘了什麼?

她不知道,他不肯告訴她,她只能期待自己有一天會想起來。

她必須想起來,她要知道他為什麼要那麼傷感,那麼惆悵。她要知道,曾經牽扯他們的命運之風究竟做了什麼?讓兩朵曾經碰撞的雲終究只能離散兩方?

她要知道,為什麼那條紅繩沒能系住他們--

迷惘與不安,反抗復掙扎,在矛盾的心緒中,章懷箴將指定曲詮釋得獨樹一格,不但順利通過了預賽,而且還拿到了第二名的成績。

一從會場出來,她便迫不及待趕回學校,她要告訴宋雲飛這個好消息。她相信,他聽了也會很高興的。

他會為她高興的。

她開心地跑着,下了公車,穿過宏偉的校門,直奔校園。繞過杜鵑花叢畔的幾株木棉樹時,許是太過心急,她滑了一跤。

「啊。」她輕喊一聲,懊惱地注視著自己的膝蓋。雖然穿着長裙,圓潤膝頭仍然隱隱疼痛,看來大概免不了一片青紫。

真笨,居然跌倒了。

她嘆口氣,雙手撐持地面正欲起身時,卻驀地發現罪魁禍首。

香蕉皮?

她瞪着皮鞋底面那一片嫩黃,不覺愕然。

是誰這麼惡劣把香蕉皮丟在這裏的?南方的校園一向維護得很整潔啊,別說香蕉皮,就連紙屑也很少看到。

她凝眉,數秒,想起自己急急奔跑的目的,連忙站起身。可還來不及重新邁開步伐,沁涼水流當頭淋下。

「啊。」隨著尖叫響起,她也被水淋得濕透。

是誰?

直覺地抬起頭,她眯眼細瞧。

面前是初中部的教學大樓,正值上課時間,所有教室窗口都空無人影。

有人惡作劇嗎?

她茫然,不懂為什麼惡作劇要找上她?照理,她沒有得罪任何人啊。而且高中部的學生跟初中部很少來往,在南方校風薰陶下,學弟妹也一向很尊敬學長姊,不應該有人故意跟她過不去。

想不通。

算了。章懷箴搖搖頭,伸手拭去臉上的水珠,然後小心翼翼地撩起裙擺,用力絞擰。

稍微感到清爽后,她帶著一身狼狽繼續往前走向高中部教學大樓。

忽地,一個清朗的聲音揚起。

「懷箴!」

她揚眸,迎向正匆匆跑向她的宋雲飛,他俊逸的臉龐掩不住焦急,「怎麼搞的?你怎麼弄成這副模樣?」

「雲飛。」她尷尬地笑,「你沒上課嗎?」

「我請了公假。」一整天心繫於參加比賽的她,他根本無心上課,索性找藉口請了公假,溜出教室。「你究竟怎麼了?」拉起她的手,他細細打量起她狼狽的模樣。

披在肩頭的秀髮全濕了,幾綹亂髮貼在前額,為了比賽特地穿上的毛料背心裙也濕透了,緊緊貼着她窈窕的身軀。

「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不小心跌倒了。」

「那怎麼會弄得全身都濕了?」

「可能有人在打掃吧,不小心潑到我。」

「誰這個時候打掃?」宋雲飛擰眉,星眸點亮怒火,「根本是故意的!你告訴我,是在哪裏被潑的?」他橫眉豎目,挽袖握拳,一副要找人單挑的模樣。

「沒事,你不要那麼激動。」她連忙勸阻他,「我想那個人應該沒惡意,只是不小心罷了。」

「懷箴--」他無奈地瞪着息事寧人的她。

「別管那個,你聽我說。」玫瑰唇角揚起燦燦微笑,「你不想知道我比賽的結果嗎?」

「你通過了?」見她愉悅的表情,他也跟着心情飛揚。

「嗯。」她點頭,「我進決賽了,而且還是預賽第二名哦!」

「太好了!懷箴。」他為她開心,激動得擁她入懷,「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做到的。」

「謝謝。」她忽地臉紅了,全身發燙,「雲飛,你放開我啦,會把你也弄濕的。」

「沒關係。」他不肯放,依然緊緊抱着,一張嘴甚至不安分地四處啄吻。她的眉,她的鼻,她還墜落着水珠的耳垂,以及濕潤的唇。

她全身都濕透了,而此刻的她看來宛如出水芙蓉一般清新、誘人,令他忽地情動,難以抗拒。

他用力收攏雙臂,幾乎有股衝動將她整個人揉入自己體內。

「喂,別這樣,會有人看見的。」

「不會有人看見的,大家都在上課啊。」溫熱的舌尖挑弄着她柔軟的唇瓣。

她無法呼吸。「雲飛--」

「別說話,懷箴,別說話。」他啞聲道,拿自己的唇慢慢為她拭去臉上晶瑩的水珠。

「嗯--」她嬌吟一聲,身子一軟,再也生不出抵抗他的力量。

正當兩個人臉酣耳熱,沉醉於甜蜜的輕吻時,閃光燈倏地一亮,親密的場面精準地被攝入獵者的鏡頭。

章懷箴很快便知道那天發生的事件並非偶然。

她被盯上了,不知為什麼成了初中部學弟作弄的對象。任何時候,只要她是孤身一人,就會在不知不覺中被惡整。幾天下來,她的制服在上體育課時不翼而飛了,她的馬尾在搭公車途中被剪了一綹,她的腿更在一次又一次意外跌倒下到處淤青紅腫。

原本她還不明白怎麼回事,直到一天晚上,她在家門口撞上幾個特意等她的學弟。

「你們……想做什麼?」不懷好意的眼神逼得她步步後退。

「我們不想做什麼。」一個高頭大馬的學弟上前,威脅地眯起眼,「我們只想你搞清楚狀況,學姊。」最後的稱謂喚得十足諷刺。

「什麼……什麼狀況?」

「認清楚你自己的身分!」他冷哼,「你以為你是誰?章懷箴,你以為你現在跟班聯會主席交往就很了不起嗎?」

「我……沒跟他交往--」她面色驀地蒼白。

他們怎會知道她跟雲飛在交往?他們倆每回見面都很小心的啊,為了怕學校以及雙方的家長知曉,他們兩個早就達成暫時先隱瞞一切的共識。

可這個小心翼翼守住的秘密,怎會被這些學弟探知了?

「沒有嗎?那這張照片是怎麼回事?」一張照片甩到她面前,「別告訴我這是靈異照片。」

「這是--」瞪視照片上親密擁吻的兩人,章鑲箴呆了。

天啊!他們接吻的畫面竟然被偷拍了?尷尬的紅霞迅速染滿雙頰,她揚起倉皇不定的眸,「你們想怎樣?」

「你說,如果我們把照片貼上公佈欄,會怎樣呢?」

「你們……」

「學園的貴公子跟工廠女工的女兒交往,這種麻雀變鳳凰的八卦應該挺受歡迎吧。」

他們要把照片貼上公佈欄?

章懷箴聞言,腦海一片空白。

「自從丁蔚學姊的事件以來,南方好久沒什麼大新聞了,這個消息肯定會在學校掀起旋風。」

「我看訓導又要頭痛了。」

「過幾天要開家長會,八成會約談雙方家長吧。」

「呵呵,看來事情會很精采……」

「你們……你們--」再也聽不下去了,她上前一步,仰起祈求的蒼白容顏,「拜託你們別這樣做。如果……如果我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你們,你們告訴我,我可以……道歉。」

「你最大的錯就是恃寵而驕!」幾個學弟眼一瞪,忽然失去了談笑的興緻,齊齊邁開步伐逼臨她,「你以為你是誰?憑著跟宋學長的關係好就可以亂說話?」

她說了什麼?「我不明白--」

「還裝傻!」一個學弟忽地發怒,伸手用力扯住她紮成馬尾的頭髮,「不要以為你現在有人當靠山我們就不敢動你!」

「你們……你們誤會了。」章懷箴眉尖抽搐,頭皮被扯得嚴重發疼,「我真的沒有……」

啪!

一個清脆的巴掌甩去她的辯解,章懷箴伸手撫住熱辣的頰,眼眸驀地湧上酸澀。

她究竟做錯了什麼?究竟哪裏招惹了這些學弟?為什麼他們要這樣欺負她?

淚水幾乎不爭氣地墜落,她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忍住。

「識相點就離宋學長遠一點!」拿手背甩她耳光的學弟陰惻惻地開口,「否則別怪我們公開照片。」

「不,請你們不要!」她焦急地喊。

「不要也行,那就要看你的誠意了。」學弟冷冷地笑,「我們給你三天的時間,你好你考慮。還有,這件事如果你敢對任何人泄漏一句,大家就走着瞧!」悻悻拋下最後的威脅后,幾個學弟轉身就走。

留她一人獨立風中。

夜,愈來愈冷了。

她最近不對勁。

心不在焉、旁徨恍惚,就連練琴時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經常莫名其妙停下來,陷入迷惘沉思。

聽著那沉澀的琴音,宋雲飛不必問,也知道定有不尋常的事情發生。

可當他逮著機會問她時,她卻像只受驚的兔子那樣容色刷白,然後急忙搖頭。

「沒……沒什麼。」

「怎麼可能沒什麼?懷箴,你一定有事,是不是家裏發生了什麼事?伯母好嗎?」

「媽媽她……很好。」她澀聲應道,唇角勉力一揚,「她今天還會來參加家長會,沒事。」

「那你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一副心神不定的樣子?」

「我沒……沒什麼,只是媽媽要來,有點……有點緊張。」

「緊張什麼?」

「我怕媽問我的成績。」章懷箴無力地苦笑,「為了準備這次比賽,我第二次月考又考砸了。」

「是這樣嗎?」宋雲飛星眸銳亮,緊緊盯着她,意欲從她的表情中看出一絲端倪。

她察覺了,連忙偏過頰,「我媽應該差不多來了,我去校門口接她。」

「我陪你去?」

「不!不行!」她突地銳聲喊,回眸瞪他一眼,「你瘋了嗎?絕對不能讓學校同學或我媽看見我們在一起。」拋落激動的言語后,章懷箴立即轉身,像只驚弓之鳥般慌然逃去。

「懷箴!」宋雲飛焦急的嗓音在她身後揚起。

可她沒理會,飛也似地逃離樓頂,奔下樓。

心跳在緊窒的胸腔里倉皇加速,強烈的奔騰幾乎令她無法負荷。

該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這幾天,她一直考慮著是否將一切告訴宋雲飛,可一轉念,想起學弟們的威脅,話語就這麼梗在喉頭,出不了口。

她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正狂亂想着,一隻有力的手臂抓住她,她驚叫回首,這才發現原來是宋雲飛。

「雲……雲飛?」她一愣,數秒,忽地警覺,眸光迅速流轉四周,「你快放開我!萬一被人家看見了怎麼辦?」她低斥。

「沒人看見。」宋雲飛抿著嘴,一面將她拉入一排綠牆后,讓茂密的常綠樹叢掩去兩人的身影。

雖然已經夠隱密了,章懷箴依然焦慮難安,身子微微發顫。

那張照片宛如黑夜的閃電,不停地閃過她腦海,每一擊,都令她更加慌然失措。

「拜託……拜託你。」她仰起毫無血色的容顏,祈求地望他,「真的會有人看見。有什麼事以後再說好嗎?」

「你為什麼這麼怕別人看見?」他不肯放過她,「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

「你不說我就不放你!」他緊緊拽住她的手臂,「管他全世界的人都看見也好,我不在乎。」

「你……你怎麼能這樣?」她啞著嗓音,瞳眸微漾淚光。

見她如此驚懼的反應,他倏地領悟自己更加不能放開她,「告訴我,懷箴。」他緩下語氣,「是不是有人對你做了什麼?」

她咬唇不語。

「告訴我,最近你總是有些狼狽的樣子,連頭髮……」他伸手撩起一束髮綹,眸中閃過痛惜,「也剪短了。為什麼?」

「我只是想……換個髮型。」

他根本不相信她微弱的解釋,靜靜望着她。

而她在那樣沉靜深邃的眸光注視下忽地身子一軟,苦心掛上的面具終於緩緩崩落。

他的眼神多令人安心啊,堅定沉穩得彷佛他有能力替她擋去外界一切風雨。他的眼神告訴她不必擔心,他會幫她擺平所有不順遂,他會保護她。

他會保護她。她該信任他。

她閉了閉眸,忽地攀住他的衣襟,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雲飛,他們……他們拍到了--」

「拍到什麼?」

「我們的……照片。」她顫著語音,「那天,我們在學校親吻的照片--」

「所以他們拿照片威脅你?」他很快掌握了狀況,面容一凝,「是誰?懷箴,是誰敢這樣威脅你?他們想怎麼樣?」

「他們要我……離開你。」

「什麼?」深湛的黑眸滾過合影。

「他們說……說我配不上你。」兩行清淚滑過她神色凄楚的頰畔,「要我離開你。

宋雲飛聞言,臉色一變。

「雲飛,我們……該怎麼辦?」

他眉峰一蹙,正想說話時,一陣微微嘶啞的嗓音忽地在樹叢的另一側響起。

「你是章懷箴的媽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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