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一早起來,我的情緒低落。

趙昌宏打電話來,找我要人。

他搞不清楚自己是老幾。

“詩瑗沒上我這兒來。”我一口否認。

趙昌宏同詩瑗結婚時,是一個極害羞的男孩,白白的皮膚,大大的眼晴,少年維特式的頭髮,不用開口就讓人相信他絕對是個純潔的好人。沒想到婚後半個月便露出狐狸尾巴,喝酒賭錢泡舞女,樣樣都來。詩瑗不好意思跟我們說,是陳中平打的小報告,繪聲繪影的形容跟他走得最熱絡的新加坡舞廳的紅牌筱鳳仙。

“詩瑗沒結婚前你怎麼不來告訴我?”我罵阿平。

“我怎麼知道她會嫁這個二百五?”他叫冤枉,“你只說她要嫁人,若說是趙四公子,我不就知道了嗎?”

原來趙昌宏名氣這般響亮。

之後,阿平就像免費偵探一樣,趙昌宏每換一個女人,就跟我忠實描述,聽得我耳朵起繭。命令他,但凡有關趙四的事,不準再提。

“叫詩瑗來聽電話!”趙四使喚我,有如他家傭人。

“告訴你她沒來。”我發怒。

“你們是死黨,她當然來找你。”

“不信你來搜好了。”我翻臉了。

“你誘拐良家婦女離家出走,是要吃官司的。”趙昌宏以為這世界上只有他一個人讀過六法全書。

我懶得理他,“咚”地一下掛了話筒。

熟睡的詩瑗聽見我罵人,睜開了眼睛,一雙黑白分明的眼迷迷濛蒙的,從前不知有多少男孩子上她這雙大近視眼的當,歌頌為天使的靈魂之窗。

“你老公!”我告訴她:“就要殺過來了。”

她坐了起來,抱住一條腿,下巴頂在膝蓋上,長長的頭髮垂了下來,長睫半合,鼻子挺秀,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線。

她是胖了,要不然還不知多好看。但那少婦的豐腴也別有韻味。美人是永遠不吃虧的。

“他若上門,你理不理他?”我問。

她搖搖頭。

“你預備一輩子和他這麼僵下去?”

她還是搖搖頭。

我走近廚房,做了兩份早餐,往桌上一擱。

她去洗了臉,乖乖地坐下來吃,頭髮在後頭清清爽夾的綁了個馬尾,一切似乎又回復到從前………

詩瑗吃了兩口土司便放下:“也許我該考慮減肥!”

她這句話我聽過一百廿遍以上,但她若能堅持、現在也不會坐在此地發愁。

“你好好想想趙四馬上就來了,該怎麼說要準備好。”我邊收碟子,邊面授機宜。

制敵若不機先,如來佛都會慘敗。

洗碟子時,我聽見門鈴響。

詩瑗去開的門。我只覺得可笑,此後我不論如何清白,趙某人都不會再相信我。

但意外地,竟不是趙四。

詩瑗叫我:“楊青,有人找你。”

我抽出泡在肥皂水裏的手,是秦大佑,他起得這麼早,不知道要捉哪條蟲子做早餐。

“秦先生,有事?”

他手裏拿的不是玫瑰花,而是日本暖房香瓜,我在超級市場看過,卅五塊美金一個,包裝得漂亮極了,小小的藤藍,翠綠的紙墊,像包着大塊翡翠。

“我可以坐下來嗎?”他瀟洒地問。

詩瑗忙接過瓜,微微地一笑,比瓜還甜。

“你的圖我正在畫。”我兩手插腰。

“我知道。”他笑得毫不含糊,倒顯得我的小器。“我說過不急。”

詩瑗用小手捏我,又急急地擠眼睛,我被她推回廚房:“你幹嘛那麼凶?”

“你若認為我該急急地跪下去吻誰的手,請吩咐一聲。”我沒好氣地。

“你都卅了,應該為未來打算。”她以過來人的姿態教訓我。“有合適對象,不必像全身長滿刺似的,凈給人難堪。”

“對象?”我笑:“敢情你指的是結婚?不必了,我怕結了婚還要離婚,多麻煩。”

詩瑗被我氣得猛翻白眼。

“你到現在還不覺悟。”

“睜開眼睛看看。”我對她說:“看看這個姓秦的,並不比趙四高明。”

“你放棄他,將來一定後悔。”

“我現在就後悔讓這個二百五瞧上。”我打呵欠:“真是莫名奇妙,一大早上門來吃人家的豆腐。”

“老豆腐有人吃就不錯了。”她幫我梳攏頭髮,像古代的媒婆般叮嚀:“公平一點!至少給自己一個機會。”

難怪她會惹那麼多麻煩,只看見外表體面,不介意裏面早已生蟲。

雖然她執迷不悟,但區區小事也犯不着再惹她難過。

我去敷衍秦大佑便是了。

“嘆什麼氣?”她糾正我:“愈嘆愈老。你應該想辦法使自己有快樂的人生。”

烏鴉落在豬背上,人人只見旁人不順眼,見不到自己也有缺陷。

“快樂人生是不妨。”我斜睨她一眼,“不過我反對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

“去去去!好心被狗咬!”她捶我。

秦大佑是個標準的厚臉皮,登堂入室不請自來,詩瑗還真把他當個人,做了蘋果茶來喝,還像變戲法似的,用烤箱烤了熱騰騰的小餅。

早嫁人不是完全沒好處的。

“真是好吃。”秦大佑邊吃邊讚歎:“是哪一位的手藝?”

當然不是我。我的指甲縫裏從沒沾過麵粉。

“是這位趙太太。”我隆重推薦詩瑗,讓他們二位去相見恨晚。

當秦大佑知道詩瑗是趙某人之妻,大為訝異。

說得正確一點,他們是互相訝異。

太好了,這兩個客人彼此招待,我可以脫身去畫圖,雖說債多不愁,但還是早點還得好。

我拉開磁尺,固定好了透明紙,才寫上林小姐公館,就聽見詩瑗格格笑。

笑得是這般天真嬌柔,完全不像昨夜那個憑窗垂淚的婦人。

也好。沒有隔夜的煩惱,反正她已經煩惱過了。

女人應當開心。開心才不會老。

我安份的畫著圖,粉紅色的一樓,粉紅色的二樓。粉紅色的客廳,粉紅色的卧房。

讓蔻蒂‧林徹徹底底的掉進一個粉紅色的世界裏。她遲早會膩,膩了再替她改裝,反正敝人隨時候教,一回生二回熟,做得高興可以送她一點折扣。

電話又響了,我順手抓起。

“喂!”

對方不吭聲,屏住了氣息,一切是那麼寧靜,靜得像掉在真空裏。

“喂!”我皺起眉。一定是趙昌宏,他跑了老婆,便裝神弄鬼的,找我出氣。

誰有那麼多閑空管他家閑事,我掛上電話,但立刻又響。

“趙昌宏,你有完沒有。”

“楊青。”對方是個嬌滴滴的女孩。

我全身毛骨悚然。

任何一個人從電話中聽到自己打電話來,相信都會有跟我一樣的反應。

“你是誰?”我“霍”地一下子站了起來。這幾天的謎已經快揭開謎底了,可是我害怕了起來,這個打扮成我的人,該不會是外太空來的吧!

“你打開窗子,往後街看,我就站在電話亭里!你一定看得見。”

我的手微微發著抖好不容易才打開窗。

對街果真有個電話亭,裏頭有個人影。

“看見了吧!”對方笑。

我的頭好暈。

電話亭中的人跟我招手,她穿着一套鮮紅的衣裙,非常時髦,是個頂尖的人物。

那不是我。我非常確定,除非發了瘋才會那樣穿。

但是她卻令我那樣熟悉,熟到看見了另一個自己。

“你要做什麼?”

“你在發抖,是嗎?”她還是笑,太開心了,如果我見到另一個人在大白天裏被嚇成這樣,我也會笑。

可是受害人是我,她憑什麼笑?

“如果你不說出來意,我要掛電話了。”

“你不會的。”她好篤定。“你比誰都想知道我。”

“我怎麼不知道你,我們見過。”

“那只是匆匆一瞥。”她毫不在意。

“我知道你的名字,叫克麗絲汀。”

“很聰明!”她讚賞。“還知道些什麼?”

“你是個小偷,偷我的衣服穿,和古玉墜子。”我義憤填膺,一生起氣來,就沒那麼害怕。

“外婆有說是給你一個人的嗎?”她哼了哼,連那哼聲都像是發自我體內的回聲,“如果不是給你,又怎麼叫做偷?”

她真狡猾,但她怎麼知道外婆?

“你奇怪我知道外婆?我知道所有跟你有關的事。”她得意洋洋。

“你花那麼多時間,究竟有什麼用意?”

“我要引起你的注意。”

“為什麼?”若是要我注意,那她是太成功了。

“我想跟你談一談。”

“談什麼……”

“錢。”她只說了一個字。

“外婆哪留了什麼錢給我!”我忍不住叫。

“既然如此,我們就沒什麼好談的了。”她真的掛上了電話。

等她發狠,我只好認了。

我急急的衝出去,我得在她離開這條街前攔住她,當然,我這樣做是不智之舉,但我沒有更好的法子。

“阿青,你做什麼?”正在前面談天的兩個知心人,被我突兀的舉動嚇了一大跳。

“我出去一下,”我奔下了樓。

其實我根本用不着這麼跑,因為我一出門口,那個人就站在大門外,好整以暇的看着我,我還差點兒煞車不及,撞翻了她。

“嗨!”她悠閑地打招呼。

我狠狠地站定了。

這一輩子可還沒這麼吃癟過。

“你有客人不方便,我們找個地方坐。”她提議。

我仔細看,大太陽底下,她站立的地方有影子,那麼,不是鬼魂羅。

我想她也不是鬼,鬼不會對外婆的錢感興趣。

我們找了個咖啡廳坐下,女侍端了冰水來,看看她又看看我,一臉的詫異。

“你們——是姊妹?”女侍問。

“你看呢?”那個冒牌貨說。

我才沒這種妹妹。

“喂!就是討厭我,也別掛在臉上!”克麗絲汀說。

“我為什麼討厭你?”

“總有理由吧!”她狡滑的笑:“我還不至於笨到以為你喜歡我。”

“我沒有必要喜歡你,更沒必要討厭你,我只要弄清楚你不斷來構成騷擾的理由。”

“理由?我說過了,為了錢,你分我一半,我就永不再出現。”

“沒有錢。”

“你抬起頭看看這張臉,就會知道沒有理由再說謊。”她出言挑釁。

我看到的就像照鏡子一樣。但就是鏡子也沒這般準確,完全一樣的眼睛、鼻子、嘴唇,連體型都相同。

“你冒充我就是為了錢。”

“冒充?你再看仔細一點。”

“你去整過容?”我的心跳稍微和緩了點。

“幹嘛!為了長得跟你一樣?得了吧!你以為自己是林青霞。”

“花了這麼大功夫,還不像林青霞,你應該很傷心。”我已慢慢鎮定了下來。

“你認為林青霞比我漂亮?”

“還有胡茵夢。”

“至少我可以跟陸小芬比比氣質。”

如果旁邊有人偷聽,會以為兩個電影迷,在開影迷大會。

“我們有親屬關係。”她終於承認。

“外婆沒告訴我還有親戚。”

“她當然不會告訴你,我是被她親手丟掉的,不過,她可沒想到,她永遠丟不掉我們之間的關係。”

“什麼關係?”

“你笨得可以,楊青,你聽好,我是你妹妹!”

“我沒有妹妹。”我聳聳肩。

“你為什麼不肯相信?”

“不能隨便來了個人,說是我妹妹,我就相信。”

“那你要如何解釋我們如此相像?”她微笑。

“現代科技可以登陸月球。”

“你逃避現實也沒有用,因為現實就擺在眼前。”

她的笑容令我打冷顫。

如果我能這一輩子可以不再看見她,我會謝天謝地。

“你們哪個是姊姊?哪個是妹妹?”女侍送咖啡上來,自以為問得有趣,“我們店裏每個人都在猜,可是沒人看得出來。”

“我的年紀小些。”克麗絲汀說:“你們應該看得來,我姊姊比我老一點。”

“老多少?”女侍與她一搭一唱。

“聽我爸爸說,大概老個幾分鐘吧!”

“你們是雙胞胎?”女侍很是吃驚。

“是啊!難道你還看不出來?”

女侍下去了,我對克麗絲汀說:“你胡說些什麼?誰跟你說我們是雙胞胎?”

“爸爸。”

原來冒牌貨還有個冒牌的爸爸,她才這麼有恃無恐的找上門來。

“你冷笑什麼?”克麗絲汀問。

“笑你下流。”我站了起來:“我警告你,下回再冒充我,我會報警。走遠一點,別再讓我看見你。”

她一點也沒吭聲,笑眯眯地看着我走,沒有出聲攔阻,甚至連些微攔阻的意思都沒有。

我也沒付那兩杯咖啡錢,地方是她選的,咖啡是她叫的。

回到家,我打開窗,她也正往我這邊望,然後打開了車門,鑽進一輛紅色的寶時捷。

我有她那等氣派,絕不會想冒充誰。

“你怎麼回事?”詩瑗走過來,小聲地罵我:“自己有客人,一點體面也不顧。”

“別煩我。”我推開她。

“發什麼瘋?”她跟進了浴室。

“喂!我洗澡你也要看嗎?看吧!”我開始脫衣服,她忙不迭地奪門而逃。

我徹頭徹尾沖了個澡,把全身霉氣衝掉。

“快一點,秦先生要走了。”詩瑗在外頭喊。

古時候堂子裏的鴇母喊窯姐兒見客,也不過是如此。

我更慢吞吞的出來。

“你現在出來幹嘛,客人都走了。”她沒好氣。

“還會有的。”我安慰她:“你喜歡,客人一定有很多。”

她聽了半天才聽出來我在損她,“要死啦你!”她叫着捶我。

我到廚房冰箱把暖房香瓜拿出來。

有二百五上門不是全無收穫。

“不夠甜。”詩瑗把香瓜刨好了,吃下第一口。

我把糖罐子遞給她。

“你要害我?”她罵。“還不夠胖?”

“胖死算了,一了百了。”

我說笑話惹出禍來,卅五元美金的香瓜,剖成兩半,她只吃了一口。

“過來,過來!你不能這樣對待客人的香瓜。”

“對你的頭!”她發怒。

“秦公子令你芳心大亂!”

“我夠煩了,還鬧!”

我去上班,免得惹人討厭!趙四若是上門,由他們自己去演樓台會。

從萬華走華江橋至板橋,花了一個多鐘頭才到了三峽,這算是快的了,有回居然堵車,堵了三個鐘頭,嚇得我到了假日再也不敢走這條路。

茶農老伯非常喜歡那張教堂加酒吧荒唐的透視圖,大聲叫他牽手來欣賞。

“我們頭家以前找過別的設計師,頭殼不好,無效啦!”茶農牽手笑得滿嘴金牙,可以光耀門楣。

他們留我吃飯,大碗的雞肉,大尾的魚,跟他們的人一般實在。

走的時候,茶農開支票給我,一百坪設計費,三拾萬大圓,一文也不少。

“發票昨天就送來了。”茶農說:“我沒給伊,不知道你們公司為什麼那樣急,還派別人來收,我又不認識。”

真是給足了面子。

才上車,茶農牽手塞進來兩大罐茶葉,“自己種的,別客氣,我頭家說要送給你,你就跟我們女兒一樣。”

我應該慚愧,把人家當土佬。

可是也別高興太早,這對茶農忒聰明,送我幾百塊錢的茶葉,攻之以心,教我不好意思偷工減料。

等紅綠燈時,我打開罐子,清香撲鼻,我伸手拿了一撮,在日光下細看。

我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種茶葉我還真只在“陸羽茶藝”見過。

路過衡陽路時,我轉了數圈,才找到車位。

到了陸羽,老闆娘蔡太太在。

“哪來的?”她問:“這是今年的冠軍春茶,茶農惜售,一般人根本買不到。”

我常常白喝她的好茶,想留下一半給她,她不肯收,只囑我下次找到好書,別忘了告訴她。

她是典型的書痴,沒有別的愛好,跟她先生茶痴,正好配上一對。

臨走還給我一罐香,她這一年多以來,不但研究香料,還在寫一本有關香的書,他們推廣茶道之後,又要做香道。

有回我帶詩瑗來喝茶,詩瑗對她很是羨慕,身為女人,有她這樣的格調,也不枉作人一場。

但她也是吃過苦的,剛剛開始推廣茶藝那些年,她把所有的時間花在上頭,到這兩年上軌道了,才有時間看自己喜歡的書,前些日子我看到她塑的佛像,手法獨到,不像是新手。

有人天生就這等聰明。

也許,她這兒是克麗絲汀唯一沒出現過的地方,她有足夠的智慧拆穿她。

可是我才剛開始有絲笑容,就見到一輛大紅的寶時捷跟着我,那是克麗絲汀。

她真的相信有錢。

但她不是有廣大神通嗎?我相信她查過了我的存摺,我的那點儲畜還不夠塞她的牙縫,更不值得這樣大資周章。

我沒停下車,不必再跟她啰嗦,她喜歡鬧盡量鬧,我不奉陪。

到了公司,把支票交給出納。

“老闆要你去。”錢秘書過來說。

進了李麥克的辦公室,他一臉陰沈,像是誰欠了他五百萬沒還。

“楊青,”他一生氣就會連名帶姓的叫人。“我什麼地方虧待過你?”

他還有臉問!

他已虧待我好些年。

“抽成、分紅都沒少過,只差沒把你當祖奶奶……”他甚是嘮叨,只不過四十齣頭,已提早做老公公。

“喂喂喂!”我止住他:“你就是罵人也該有個理由吧!”

“我問你,你是不是準備跳槽?”

“啊?”我大惑不解,敢情是空穴來風?

“還裝?”他瞪人,眼大如鋼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康成公司昨天跟你接過頭了,對不對?”

“接什麼頭?”我問,李麥克還說跟真的一樣。

“我親眼看見,親耳聽見,會是假嗎?”他咆哮,發怒如獅。

“你聽見什麼?看見什麼?”我坐了下來,抱住雙臂,看着他。

“你跟孫康成有說有笑。”

“也許我在談戀愛,跟工作無關。”我笑。

“跟孫康成的那種齪蛋?”他以手貼額,十分悲憤,“還不如來找我。”

明明應該生氣的事,我卻笑個不止。

“有什麼好笑?”他發怒更甚。

“我為什麼要找你?你有什麼好?”

“至少我沒結婚。”

“孫康成也沒離過婚啊?”

“他是頭號玩家,女朋友一個交過一個,不結婚是為了玩女人,你別上他的當!”

“李麥克,你已經對我構成了侮辱。”

“我沒有。”

他的一張臉漲成了紫紅:“我只是替你擔心!這麼純潔的女孩子,遇見他是羊入虎口。”

他以為自己好到那裏去,有回我聽見他向人吹牛,自封是台北最後處男。

他應該是,他太小氣,捨不得花錢去交女友。又怕別人肯倒貼是有陰謀。

“好了,我們別再打康成公司的官司,全不是你想的那回事。”我嘆口氣,他老喜歡把話題扯遠,他娶不到老婆並不是我害的,用不着接受他的栽贓。

“楊青,”他懇求我:“我從你十歲就認得你,我們同事也這麼久了,當初你說要出去做,我怕你遭人欺負,一定要你留下來,算你乾股,抽成分紅,能做的我都做了,難道你還不懂我的心?”

他愈說愈肉麻了。

抽成,分紅?值得他一講再講,講個幾十年!

其實他打的什麼如意算盤我不曉得!若我點頭答應嫁他,他多了個免費的煮飯婆,替他料理全部家務,還得畫免費的設計圖。

門兒都沒有。

“李麥克,閉上你的大嘴,再講下去,剩下的一點點友情就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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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向幽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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