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小小的房間裏，宋晶晶雙腿曲起，手肘抵在膝蓋上，雙手則撐着下巴，憂鬱的不說話，光是嘆氣。
高婉伊趴在床墊上，很夠意思的跟着唉聲嘆氣，“我看你真的很喜歡他，可是現在事情演變成這樣，你打算怎麼辦呢？”
宋晶晶有氣無力，瞄了好友一眼，搖搖頭，“我不知道。”
那天晚上在賓館，他洗完澡后一句話都沒說，逕自睡去，到了早上，則是冷淡的提醒她離開，一句廢話都沒說，把她平安送到家之後，從此再也沒聯絡。她猜想，要不是她昏倒，身體不舒服，他根本不會留下來過夜。
“唉，你好好想想吧，才不過幾天的時間，你就把自己搞成這樣，眼睛腫得像加菲貓，還有一圈黑輪，很可怕耶！”打從開門讓宋晶晶進來，高婉伊就被她的模樣給驚嚇到，覺得她好可憐，為了男人傷心成這樣。幸好她一點都不想談戀愛，也不希望自己變得跟晶晶一樣。
“婉伊！”宋晶晶有氣無力的瞪她一眼，難過的咬着下唇，“我也不想這樣啊，但是晚上就是睡不着，想到他就想哭，我沒辦法控制。”
“好啦，可是你要繼續哭多久呢？姿蘋怎麼說啊？”高婉伊抓來麵包超人的大玩偶抱在懷裏，露出圓溜溜的眼睛問。
“姿蘋說我做錯了，這樣只會讓他離得更遠，現在需要的是時間，很多很多的時間。”宋晶晶斂眉，知道自己做事有點衝動，但是在面對愛情時，誰還能冷靜得起來？至少她就不行，她只有滿腔的熱情跟愛意，學不會冷靜的判斷。
“又要從頭來啊？”高婉伊嘆氣，搖頭率直的問：“這次要用什麼理由？我覺得太辛苦啦，這樣你不難過嗎？明明喜歡他，還要假裝一切沒事，而且，你覺得這樣可以就回復朋友的關係嗎？”
宋晶晶抽抽鼻子，眼眸一下子變得濕潤，“我……我到底該怎麼辦呢？”她沮喪的將頭埋在手中，聲音模糊的傳出來，“我沒辦法假裝，假裝太難，我沒辦法……沒辦法啊。”
“唉……”看她這樣高婉伊也很難過，她幻想自己要是喜歡上某個人，卻只能偷偷藏在心裏，表面上還要稱兄道弟、笑容滿面，簡直是不可能的事！要是她的話，會怎麼做呢？她很認真的想着。
“我前幾天跟傅南大哥談過，他說運翰真的很愛他的前妻，曾經發誓這輩子絕不再娶，喜歡他的女人，不管是多有錢多漂亮的千金大小姐，全被他不假辭色的拒絕，我……”宋晶晶很絕望，“我什麼都沒有，也知道自已配不上他，就只有喜歡他的這份心，我有自信絕對不會輸給任何人，可他到現在還是愛着他過世的妻子，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欸，別老說喪氣話，你這麼善良又溫柔，還那麼痴情，現在沒幾個女人跟你一樣啦，要對自己有信心才行。不過不是我要說，你的情敵是個死人耶，”高婉伊心直口快，“我覺得再怎麼樣都不可能贏過她，她在歐陽運翰心裏的印象永遠都是最美好的，那是沒辦法的事。”她雙手一攤。
“我並沒有想要贏過她，只是很單純的喜歡他，希望有一天他也能喜歡我，就算喜歡的程度比不上他的妻子也沒關係。”宋晶晶輕聲說。
“那就告訴他呀。”高婉伊鼓勵她，“最重要的是把喜歡他的心情讓他知道不是嗎？就算他不喜歡你，至少你也把自己的心情傳達給他了，即使結果不是你所期待的，也沒有缺憾了，對吧？”
聞言，宋晶晶震了一下。是呀，曾經她連對他說喜歡的機會都沒有，能夠跟他以朋友身分相處到現在，已經很值得高興了，她卻變得貪心起來，真的是好慚愧呀。
“婉伊！”她激動的握住好友的手，“謝謝你，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高婉伊睜大眼睛。晶晶的表情好激動，跟剛剛比起來有精神多了，眼睛雖然腫得厲害，但是卻在發光，回復了以往的活力。
見自己的一番話有這樣的效果，高婉伊也很得意，雖然她沒談過戀愛，好像也可以當戀愛諮詢嘛。她提醒晶晶：“當然啦，要是他一點都不在乎你的話，那你就放棄吧，不要再為不可能的人傷神了。”
宋晶晶笑着點頭，卻一點都沒聽進去。
她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告白的事，她該怎麼開口才好？告訴他，她喜歡他，一直好喜歡他……
☆☆☆
宋晶晶鼓起所有勇氣打電話給歐陽運翰，希望約他出來見面。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淡淡的問她有事不能在電話里講嗎？她很難過，知道他只是不想跟她見面，但是她仍然告訴他電話里講不清楚，希望他能抽出一點時間和她見面。
於是，隔周周末，宋晶晶來到約定的一間隱密的茶藝館。
他已經坐在裏頭等她，見到她進來，只是微微點了頭，表情沒變，“好久不見。”
這生疏的問候讓她又想哭了，他臉上甚至沒有笑容，一點也不像以前的他。
“喝什麼？”歐陽運翰問。晶晶變瘦了，看來好憔悴，這讓他心裏很難受，可多年的商場經驗，讓他輕易的隱藏起內心的波動。
“什麼都可以。”她輕輕的說，坐了下來，將包包放到一邊。他一點都沒有變，還是一樣的冷靜穩重，這讓她感到安慰，卻又有點傷心，顯然有沒有她，對他一點影響都沒有。
“怎麼了？”歐陽運翰開口，“你說吧。”
“我……”見他看了眼手上的表，宋晶晶很難過，知道他是在提醒她時間不多，也知道這不過是他的借口，他只是不願意多待在她身邊一秒。
“說吧，遇到了困難？”歐陽運翰刻意拉開距離，可見到她沮喪的臉蛋，他又心疼不已，儘管已隱約猜到她想說什麼，但是僅剩的一丁點可能性還是讓他開口問，或許她只是遇到了什麼困難，需要他幫忙。
“沒有。”宋晶晶讓服務生把茶具擺到桌上，將壺裏的茶倒入杯子。她瞪着裊裊上升的熱氣，努力趁這點時間凝聚自己的勇氣。
她很清楚自己配不上他，他如果想要女人，多得是條件比她好的女人，可即使如此，她還是想將自己的心情傳達給他，即使他不能愛她，至少……至少她心裏不會留着遺憾。
歐陽運翰抿着唇，無聲嘆息，等着晶晶說話。
“我……我要跟你說……”宋晶晶深呼吸，鼓起所有勇氣，直視他的眼睛，即使手冷得發抖，即使心跳狂亂得讓她覺得自己就要昏厥，她還是勇敢的開口：“我喜歡你，一直好喜歡你，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
歐陽運翰的表情沒有變，靜靜的望着她，她的臉蛋潮紅，情緒看來相當激動，他沉默一會兒，彎起唇角，“晶晶，我也喜歡你，你是我可愛的小妹妹。”
他沒有聽進去，或者該說……他故意忽視她真正的意思。她頹喪的垂下肩膀，知道他只是溫柔，只是不想說出拒絕的話，但是今天她不要再欺騙自己，也不要再欺騙他了。她衝口而出：“我愛你，運翰，一直愛着你。”
歐陽運翰看着她紅通通的臉蛋，還有泛淚的眼睛，又是一陣嘆息，“晶晶，我們認識不夠久，你只是將我們的巧遇浪漫化了，這種感覺過陣子自然就會消失的。”
他把她當小孩子，還是還在作夢的少女？！宋晶晶生氣又難過，抬手擦掉眼淚，決定對他坦白，“在飛機上不是巧遇，我早就知道你是誰了，因為我喜歡你好久了，一直想見你，所以才拜託朋友幫我，把我們的座位劃在一起。那根本不是巧遇，我喜歡你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不是小孩子在玩扮家家酒，一陣子就會膩了、就會忘了的。”
歐陽運翰不敢置信，但是她的表情認真，絲毫不像在開玩笑。所以她說的是事實了？一切都不是巧遇，而是見鬼的早就安排好的？！晶晶？他純真可愛的小妹妹居然也會耍心機？
“所以你不要再敷衍我了，我知道我什麼都沒有，但是喜歡你的心絕對不會輸給任何人，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我是認真的，不要把我當小孩子。”宋晶晶咬唇望着他，急切的希望他能夠了解她對他的心意。
歐陽運翰腦子裏一片混亂，她說的話太教他吃驚，他回想他們相遇到現在的一切，臉龐倏地沉下來，凌癘的視線瞪向她，“你一開始就知道我妻子過世了？一開始就知道我的身分？”
“嗯，你不要生氣，我沒有惡意，只是我喜歡你好久了，越來越想見你，所以才會……”宋晶晶囁嚅着，他的表情好凶，她第一次見到他這樣的表情，終於明白以前他對她是多麼的縱容、疼愛，可她沒有惡意啊，她不希望他誤會她。
歐陽運翰沒想到她居然會騙他，他一直那麼相信她，以為她是單純天真的女孩，沒想到她卻從一開始就欺騙了他，而他最厭惡的就是被人欺騙！
“運翰，你不要生氣，你這樣讓我好怕，我知道我不好，但我只是想見你啊，我不知道該怎麼樣才能見到你，可我又真的好想見你，你不要生氣，不要生氣……”宋晶晶扁嘴，急得都快哭了，“我只是好喜歡你……”
我只是好喜歡你……這句話讓歐陽運翰的心一震。她騙了他，讓他像傻瓜一樣，如今知道事實，他大可直接走人，永遠不再聯絡，但他卻還是坐在這兒，聽她難過的訴說著對他的愛。
他為什麼還不走？歐陽運翰自問，答案隱約浮現，他甩頭，告訴自己那只是一時的錯覺，他不可能對晶晶動了心，他愛的是悅菱，不是晶晶。
然而，即使再怎麼努力說服自己，歐陽運翰卻明白，晶晶對他而言，早已不只是飛機上巧遇的女孩那樣單純，她在他的心中，不知不覺已佔了一席之地，要是……要是他真的對她動心，甚至愛上她，萬一她跟悅菱一樣出事，他知道自己絕對無法承受，生離死別太痛太痛，他絕對沒辦法再承受一次！
“運翰，你怎麼了？你別生我的氣好不好？我今天約你出來，不是要惹你生氣的，只是想告訴你，我真的好喜歡你，我不想再騙自己了，真的。”宋晶晶眨着濕潤的眼眸，伸手碰碰他放在桌上的手，神情慌亂。
歐陽運翰像被火燙到一樣，倏然抽手，見到她大受打擊的表情，他有些不忍，但是他不能再讓晶晶接近他，他不能承受愛上她的風險，他必須保護自己的心。
歐陽運翰抿唇，他不想傷晶晶的心，但是他不能不傷她。
這對他們兩個都好，晶晶還年輕，過一陣子就會把他忘了的，說不定有另一個好男人在等着她，可以給她更多的幸福。
她的幸福不在他身上。
“運翰？”宋晶晶輕喚，這次不敢再拉他的手，表情像是在等待死刑判決。
“你讓我很失望。”歐陽運翰低沉的開口。
“失望？”她愕然，急急的想解釋，“我不是故意瞞你的，你不要生氣。”
歐陽運翰不理會她，冷硬的逕自說下去：“你接近我是為了歐陽家的財勢吧？假裝不知道我的身分、假裝不知道我喪妻，你的心機深到讓我自嘆不如。”
“我沒有！”宋晶晶張大嘴巴，沒想到他居然會這樣說她，她是瞞了他，但是從來沒想過要貪圖他的什麼呀。
“去賓館也只是為了誘惑我，讓我不得不對你負起責任，好厲害的女人，外表的天真無邪全是用心計劃之下的結果是不是？太厲害了。”歐陽運翰拍手，表情深沉，比冬雪更寒。
“我沒有。”她不斷搖頭，這些莫須有的指控幾乎讓她哭出來。他真的是這樣想她的嗎？她可以接受他不愛她，但是她無法接受他居然這樣誤會她。
歐陽運翰絲毫不理會她的辯解，對她的眼淚也毫不心軟，他面無表情的繼續說下去，“這輩子，我不可能跟你交往，一丁點可能都沒有。”
宋晶晶從來不知道，原來人說的話是有溫度的，他說的話像冰一樣冷，將她凍得渾身發寒。他怎麼能這樣誤會她呢？怎麼能這樣毫不忍心的傷她呢？
“我……”她搖頭，努力想讓他明白自己的心，“我沒有那種妄想，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愛你，我——”
歐陽運翰冷冷插話，“可惜，我愛的人只有悅菱，永遠只有她一個人，我對你一點興趣都沒有，你可以儘早放棄，不要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
他望向她，加強語氣，說出最狠絕的話，“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你只不過是我閑來無事打發時間的對象而已，我希望從今以後不會再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