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夾縫裏的小寡婦 1

公元一九九年六月的一天，陽光火辣辣地舔着地面，雖還是初夏時節，聒噪的知了已經叫得人心煩躁，沒有一點風的午後，小區里走動的人就像消失了般。

滿身大汗的陳思琪拎着手提包，頂着強烈的陽光，回到自己住了五年的婆家。她乖巧地向坐在一樓的婆婆和小姑子問好后，匆匆上了二樓的卧室。隨手在書桌上放了包，陳思琪走到化妝枱前，伸出白皙的手，摸摸丈夫的遺像，輕聲說：“天宇，我回來了。”

“思琪，快點，我等你出門吃滿月酒！”樓下楊母不耐煩地叫着。

陳思琪迅離開梳妝枱，打開門，揚聲應道：“知道了，媽。”

回了話的她絲毫不敢耽誤，大步走到結婚時精心裝修的大衣櫃邊，拉開衣櫃，看着自己一套套出門的衣服，思索着：紅色太艷，婆婆會認為太招搖；黑色太素，不能因為自己是寡婦，就觸人眉頭；紫色，小姑子話肯定不少，她總說那是不正經女人的東西??

綜合所有觀點，她拿出去年陪婆婆逛街時，在楊氏母女滿口稱讚中買的那條鄉土氣息濃重的碎花連衣裙，走進了衛生間。

換好衣服的她從鏡子裏打量着自己消瘦的面頰：深深凹陷的大眼睛矇著一層霧氣，小巧的鼻子被一副眼鏡遮得看不見挺直的鼻樑，性感的紅唇微有些乾裂。她看着自己白得有些蒼白的瓜子臉，不由得嘆了聲氣，拿出雙白色高跟皮鞋，拎着小包，“噌、噌、噌”下了樓。

她看着一身咖啡色西服套裙的婆婆楊母，微微含笑走到她身邊，輕喚了聲“媽”。

紅木沙上穿着寬大T血的小姑子楊凌斜了斜眼，裝模作樣地看了看手腕上那壞了快半個月的手錶，嘮叨道：“嫂子，怎麼讓媽等這麼久？”

楊母拿出化妝鏡，端詳着自己剛挽的髻，癟癟嘴說：“天宇在時，他最知道我是個守時的人，眼看已經兩點了。”她打量着自己嘴唇的顏色，側臉問皮膚黝黑的女兒：“凌凌，我的口紅是不是太妖艷了？”

楊凌放下手中的遙控器，湊到母親面前，左看右看，輕“咋”了下嘴，“咯咯”一笑說：“媽，您那是血色好。像您這樣有身份的人，氣質??”

話音未落，楊凌那五歲的女兒徐帆不知從哪弄了一身泥，光着腳丫走進客廳，地板上留下一串泥印子。

楊母立即噘着嘴叫道：“我的乖寶寶，瞧瞧這是??”

楊凌一把拉住想要抱女兒的母親，沖一旁等候出門的陳思琪指揮道：“嫂子你沒什麼事，去看看孩子啊！”說完，憋憋嘴，拉住母親向二樓的卧房走去，走到樓梯拐角處，她回頭看了眼抱起女兒的陳思琪，這才放心地上了樓。

陳思琪小心地將徐帆弄到一樓的衛生間，捏了塊毛巾，擦着她滿臉滿身的泥，問道：“去哪玩成這樣？”

徐帆伸手玩着水，“咯咯”直笑，小粉臉好不容易洗出了模樣。

楊凌此時已從樓上下來，靠在衛生間的門邊，手搭上門框，她看着忙碌的嫂子，催促道：“快點，媽都等好久了！”

陳思琪微微點了點頭，繼續抹着侄女脖子上的泥，輕聲答應道：“就好！”

楊凌嘆了口氣，踢踢踏踏地走回客廳，一**坐到沙上，對身邊的母親嘮叨起來：“嫂子也真是磨機，難怪單位混得不好，我是領導??”

眼尖的楊母第一時間看見了媳婦的身影，輕咳兩聲，整整衣服站起來，勾着小包說：“走吧。”

陳思琪抽了張紙巾，擦擦手，還沒搭上話，從大門走進來虎背熊腰的妹夫徐立全就大聲指揮起來：“渴死我了，快去拿瓶水給我。”

“嫂子，你反正離廚房近??”

陳思琪默默咽了口唾沫，點點頭，走到廚房的整體冰箱邊，剛打開冰箱，就聽身後傳來家裏幫傭張嬸柔和的聲音：“陳姐，要什麼？”

陳思琪看了一眼端着剛蒸好的饅頭的張嬸，笑着拿了瓶水，搖搖頭說：“你忙吧。”說完，拿着水走回客廳，遞給了妹夫。

折騰了一大陣子，婆媳倆快三點半才到達了喜宴的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