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西風來去,流年偷換,一晃眼,竟又過了五年有餘……
這日傍晚,陸雲軒在前廳議完事便回朝陽樓來。一路走着心裏猶自挂念着厲柔。
自從她懷了這個胎兒,不比上回,身子大不如前。這幾日,眼看小腹漸隆,她更是益發體態神倦的,他不免有些擔憂。
心裏這麼一想,便加快腳步回房去。
剛上了樓,還未進房,便聽得閣樓上有人喚道:“爹爹,爹爹!救救嬙兒!”聲音清亮稚嫩,顯是出自小女孩之口。“爹爹,嬙兒在上面!”
陸雲軒聽了,不由得搖頭苦笑。又來了!
他這個寶貝女兒,單名一個“嬙”字,果然與牆啦、樹啦、閣樓啦、這些高來高去的地方特別有緣,還未滿四歲,卻已是古靈精怪得不得了,早知如此,當初便替她取名“文靜”、“乖乖”之類的芳名。
人人都說陸家千金不但長得像極了厲柔,還盡得其母的真傳。
倒是厲柔作了母親之後,性情已較以往收斂許多。平日不但不會寵溺女兒,反而管教得十分嚴格。每當陸嬙太過頑皮時,她便將女兒關在閣樓上,命她反省。
陸嬙每回聞了禍時,見母親嚴格,往往便轉求父親,盡向陸雲軒撒嬌央告,常鬧得他心軟,然後就替她開脫了事。
這時,他上了閣樓,一眼就見着陸嬙蹲着身子,雙手把着門根,像個小囚似的,可憐兮兮的看着他。
原來門根上均糊着宣紙,只是因為她被關的次數多了,沒事時戳破幾個孔好玩兒,幾次下來,把門上的紙都戳爛了,只剩下光禿禿的一條一條木頭欞兒,看來反而更像個牢房。
陸雲軒見了,又好氣又好笑。
此時她還伸出小手來召喚道:“爹爹!救我!”
那樣清澈如泓、燦若明星,與厲柔幼時一式一樣的眼睛、鼻子,叫他如何能拒絕得了?
陸雲軒嘆了口氣,走過去蹲在她面前,問道:“你又幹了什麼好事,教你娘給關在這兒?”
陸嬙伸出一隻白胖小手,握住陸雲軒,嬌聲央求道:”人家哪有怎樣!”
“胡說,你娘好端端的幹麼罰你關閣樓?”
陸嬙低了頭,細聲說道:“人家……人家看見一隻小狗兒年外頭淋雨很可憐,所以就把它抱……抱到爹爹的書房去了嘛。”
陸雲軒眉頭一皺,瞪了她一眼。“書房是讀書的地方,怎麼能把小狗抱到書房裏去呢?”“可是外頭在下大雨啊!若它躲在廊下,侍衛叔叔又會趕它。我看小狗沒處躲雨,很可憐啊!”她幾欲哭出來。“小狗兒淋雨,會生病的。那人家只好把它抱到書房去了嘛廣
陸雲軒聽了,一時不吭聲。
陸嬙見父親已有心軟之意;更是加把勁的哀求。“爹爹,爹爹!嬙兒下次不會再抱小狗兒去書房了嘛!爹爹,你放嬙兒出去嘛,爹爹,嬙兒真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陸雲軒禁不住她滿口央告,只得開了門,將她抱出來。
“你娘肯定又要罵我太寵你了。”他嘆道。
陸嬙只是嘻嘻一笑,接着父親的脖子,又親了親他。
陸雲軒無奈,又見她渾身上下沒一處乾淨,便微斥道:你看你玩得一身是泥,臟今今的像個小叫化似的廠
“人家跌倒了嘛!”小嘴一扁。
陸雲軒聽了,忙問:“跌到哪兒了?怎麼這樣不小心!”
陸嬙委委屈屈的說道:“人家好心要抱那小狗兒進來,可是它偏偏一直跑、一直跑,我趕着追它,所以就跌倒了。”又指着目己的膝蓋說道:“這兒疼啊!”
陸雲軒撩起了她的褲管探視,果然見膝蓋有些擦傷,雖不嚴重,但他已心疼不已,說道:“怎不跟你娘說,讓你娘替你擦點葯?”
“我……我那時忘了。”
陸雲軒搖頭苦笑,哄道:“好了,待會兒叫奶媽先替你洗個澡,再上點葯就不疼了。”
他將女兒送回房去,又與她說了一會兒話,然後便交給丫頭們照料,自個兒回房裏去。
他一進門,但見床慢放下,料想厲柔正在休息,便走至床旁,輕輕掀起床慢探視。不料厲柔早醒了,正瞅着他。
“你醒了?”他在厲柔身旁坐下,又撫了撫她的臉,問道,“今兒個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好些?”
厲柔示意陸雲軒扶她一把,讓她坐起身來。
“今天還好,肚子裏的孩兒不像昨晚那麼頑皮,叫我整夜難寧。”她掠掠頭髮,又笑道:“但願他將來別像兒嬙兒這般皮才好。”
陸雲軒一笑。“要像嬙兒那樣調皮,也不太容易。”
厲柔只管看着陸雲軒,說道:“我猜大哥又放了嬙兒,是不是?”
陡雲軒笑笑,也不答話。
“大哥每回都護着她”她嘆了一口氣。“你就是讓她吃定你了!”
“我方才見她跌傷了,所以將她帶出來,好讓奶媽替她洗澡上藥。”陸雲軒陪笑道。“而且我已經跟她說了,以後再也不可以抱什麼小貓小狗的進書房了。”
“她摔傷了么?”厲柔忙問。“我怎麼不知道?”
陸雲軒笑道:“她說她自個兒也忘了。”
厲柔嘆了一聲,又苦笑道:“這孩子真是叫人操心!”
陸雲軒不吭聲,卻直看着她笑。
“大哥笑什麼!”厲柔白了他一眼,板起了臉道:“你是不是在想我當初也是這個樣子?”
“我可什麼也沒說啊”陸雲軒哈哈一笑。
厲柔也跟着一笑,說道:“大哥這幾日暫時先別進書房了。我已經叫人去打掃過,重新熏上了香。但只怕一時氣味還難消,所以你先別進去。”
“什麼氣味?”他奇道。
厲柔抿着嘴,臉上笑意漸濃。“怎麼,嬙兒沒跟你說嗎?”
“說什麼?”陸雲軒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說她抱進去的那隻小狗正好鬧肚子,結果在你的書房裏拉得到處都是。”厲柔益發笑不可抑。“所以說你這幾日先別進去嘛!”
陸雲軒聽了,當場又楞住。
難怪!他就猜嘛!單純為了一隻小狗進書房而禁閉饋兒,未免顯得不夠人道,原來小狗事件背後還掩藏這個真相。
半晌,他忍不住抱怨道:“柔兒,都是你不好,你沒有看好她。”
“誰說的?”厲柔不服氣。“都是大哥不好,每回我要罰她時;你偏就護着她。譬如前幾天,她不聽話溜進了馬房,差點讓馬兒給踢中,我要責打她,你卻又說她可能受了驚嚇,要我饒了她,是不?大哥每次都這樣,還說我呢。
陸雲軒心一橫,說道:“好,那我今天就不替她求情了。”
“那好吧!”厲柔談談的說道。“論理,今兒個也真的要打她幾板子了,不然她是不知道怕的。”
“扼……”只見陸雲軒臉上又現猶疑之色。“你真要打她……打幾板呢?”
“五板或十板吧!”厲柔故意問道:“大哥說呢?”
“扼……”陸雲軒又一陣掙扎,好半響才婉轉說道:“我看兩板就夠了,反正只是警告警告她而已,也不是當真要打她。而且趕明兒她又會向齊叔、潘叔告狀,讓他們又有得念了,是不是?再說……”
“再說她又受了傷,夠可憐的,索性連這兩板也別打好了,對不對?”厲柔早料到陸雲軒捨不得責打女兒,聽了他說了這麼一大串,乾脆替他說了下去。
陸雲軒無話可說,只得列開嘴一曬。
“大哥總是心軟!”她嘆道。
陸雲軒看着厲柔,忽然將她拉人懷裏,輕輕吻着她的頭髮,柔聲說:“柔兒,你知道嗎?嬙兒長得跟你小時候好像好像,我一見到她,就想起當日我在樹林裏初見你的模樣,你說,我哪裏捨得讓她挨打……你們倆都是我的寶貝……我的小玉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