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他絕對在生氣,而且還是一肚子的火氣無處發泄。」這是月泠第一眼看見他在做的事情時心中的感覺。月泠將小跑車停在無人的海邊公路上,人斜斜的倚靠着沙灘上的大石頭,眼睛卻一眨也不眨地緊盯着稍遠處飛奔縱掠的人影,那身形晃處立即化起無數的幻影,而且愈旋愈疾,影子也愈來愈密。身影移動的速度快得無法用目光捕捉,滿天的掌影像無數只手同時施展,看不清楚綿延的招式從何而始,從何而終。
浮掠的光影看得她眼花瞭亂,只覺得滿眼前全是人影在飛,漫天的掌影像烏雲蓋頂無從躲起,一時間頭也昏了、腿也軟了,人暈眩地往前仆倒。
月泠紊亂的腦袋裏只想到摔倒在沙地上應該不會很痛吧?卻發現她是倒在一個舒服的懷抱里,有些昏沉地睜開眼,穆天毅亮晶晶的雙眼正對着她,深邃的眸子看不出喜怒哀樂。
「謝謝你。」月泠訥訥地對穆天毅說。
穆天毅默不吭聲,只是輕巧地將月泠面對自己盤坐在沙灘上,右手飛快在她頭頸上點了點,再輕輕地在她頭頂一按。
月泠感到一股熱流穿過腦門,人變得很清醒完全沒有昏眩的感覺,精神清爽全身都很舒暢。
月泠好奇不已地問:「你怎麼醫好我的。」
他只當沒聽到她的疑問一把拉起她,問道:「你深更半夜開着車出來做什麼?」
「還不是為了找你嘛!」月泠未及思考的回答,表現了心底的最真。
穆天毅的嘴角揚起笑意,看得月泠好糗,她悶聲地問:「我才奇怪你三更半夜不在房裏睡覺上哪去了呢?」
「你已經睡了又怎知我不在?絕不可能是我吵醒你的。」
「哦……!你常常趁我熟睡,半夜溜出來是不是?」
「嗯!總有幾次吧!」穆天毅不明確地應着,「為什麼找我?」
「我以為你走了嘛!」月泠細細聲地嘟嚷。
「怎麼可能!『驚虹』不是好端端的放在我房裏。你為什麼會有這種傻念頭呢?」
「我沒留意看嘛!」月泠有些不好意思,也怪自己太心急沒仔細看就急忙跑出來了。「還不是要怨你,誰教你最近這麼奇怪,自從去拍雜誌以後,就變得陰沉沉的。」月泠抬起頭直直地看人穆天毅的眼睛,「你心裏藏有事情對不對?又不說,像個悶葫蘆似的,害得我胡亂想啊……想……」
「就想成我會不告而別了。」穆天毅迎着月泠的視線看着她關心的神情,知道有人如此在意自己,心中的感覺十分溫暖,卻也不由得想逗逗她。
「你好可惡喔!看我出糗很有趣是嗎?」月泠有些羞怒地一跺腳,背轉身走開去。
穆天毅笑着任她走去,心裏想着:這小妮子生起氣來特別好看。
月泠聽着他的笑聲越走越生氣,想到自己一相情願地把一切認作理所當然,而他卻沒有同樣的心意,氣憤和難過同時湧現心頭,越走腳步越緩。忽然--月泠發現自己被攔腰抱了起來,穆天毅的笑聲就響在她的耳邊,她掙扎着想下來卻掙脫不出他的懷抱。
「別亂動,摔下來我會心疼的。」
月泠被他一說反倒不好意思再動,靠在穆天毅厚實的胸膛聽着他規律的心跳不敢抬頭看他,「你想做什麼?」她好奇地問。
「我們去觀音山頂看日出。」
「現在?半夜裏黑黑暗暗怎麼上山,有沒有搞錯?」
「妳信不信任我?」
「信啊!」
「相信就別擔心,到山上我就告訴你那些你想知道的事情。」
穆天毅筆直的往水面走去,看得月泠緊張得要命。
「喂!不能不擔心耶!我們要落水了,我可不想半夜下去游泳呀!」月泠忍不住抗議着。
「抱緊我的腰,如果還害怕就把眼睛閉上,只是那就享受不到臨空飛掠的刺激了。」穆天毅輕描淡寫的用話誘惑她。
月泠還來不及反應。穆天毅已經抱着她一縱而起斜斜地飛掠出數尺,就在將要落下水時,他迅速地在水面上一點身形再起,飛快的速度輕輕的幾次跳躍,人已經過了寬廣的水面落在觀音山下。
月泠睜大眼睛看着自己在飛,緊張和興奮在心中交雜,一站在地面上馬上回頭去看那一片寬闊的水面,很難想像沒有船也能渡海。
「哇!好好玩!比坐雲霄飛車還刺激。」月泠高興地大叫,拉着穆天毅指着眼前的高山,「快快我們上山吧!」
「好玩吧!不怕了。」
月泠急急地點頭,「這種機會難得嘛!而且我也想快些知道你藏在心裏的秘密。」
「這麼好奇?行,我們走吧!」
穆天毅依舊用雙手將她抱起,月泠卻是把頭放在他的肩膀上,雙臂輕巧的自他兩腋穿過摟住他強壯的身軀,緊緊地靠在他的懷抱中,享受着飛翔的喜悅。
穆天毅的手上雖然抱着人,但是並不影響他的提掠飛縱,身形依然優美而迅速。只見他身形倏而畫出一道曼妙的弧線,一掠而起,在皎潔的月光下他有如淡淡雲彩,那麼縹緲那麼灑逸,像一顆划空而過的流星消失在山中。
月泠只覺得陣陣山風迎面吹來,耳邊風聲颯颯,緊貼着穆天毅的心跳依然平穩倒是自己的心跳愈跳愈快。心中有着新奇的興奮卻有更多的羞怯,畢竟這成長的歲月中從沒有和誰這麼親密過。
山頂上綠草如茵古木參天,在明亮月光迤邐下寂靜優美的宛如人間仙境。月泠看得目瞪口呆難以置信。
「好漂亮!完全原始而自然沒有一點人工破壞,這裏真的是觀音山嗎?」月泠有些不敢相信地說著。
「這裏是後山山巔,平常的登山者是爬不上來的,所以才能保持得如此完美。」選了一塊平坦的石頭將月泠放下,他關心地問:「雖是仲夏夜,但是山風強勁,天涼如水,冷不冷?」
「不冷。」月泠看着綿延的草地好想躺下去,「你看!那綠草像地毯一樣,我們為什麼還要坐在這冷硬的石頭上?」她一躍而起想跳下石頭卻被穆天毅拉住。
「草地上有露珠,沾衣即濕,會着涼的,不可以下去。」
「好可惜唷!想想辦法嘛!」
穆天毅見她嬌俏的模樣不忍拒絕,只見他緩緩地伸掌吸氣畫圓,霎時手掌的顏色泛紅,眼前飄起無數的露珠兒顆顆晶瑩剔透漂亮得像小水晶,當他輕輕地推出一道無聲無息的掌力時,一陣熱力四散,露珠兒立時消失了。
月泠先對露珠的美麗讚歎又對它的短暫感傷不已。
「何必難過呢?它本來就會在日出時消失的,如今有了你的讚賞,它不會在意存在的時間變短了。」
「或許吧!一時的燦爛輝煌總比一世的沒沒無聞要強多了。」月泠不再感傷朝露易逝,反倒積極的想知道穆天毅最近異樣的原因。
「從你去拍雜誌后,總覺得你的神情不對,始終不開朗,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麼困難,還是同事間處得不好呢?」
「那種環境實在與我的性格不合,不過工作大致尚能適應,同事們也都很好相處,只除了一人。」
「哦!誰?」
「『莫儷』。」穆天毅說話的語調彷彿要甩掉什麼沾粘不去的厭物一般。
「莫儷是你煩惱的原因,怎麼會呢?」月泠蹙眉想了想才笑着說:「我懂了,我們服裝界的首席Modle看上你這位帥哥了對不對?」
月泠的話說得穆天毅忍不住皺眉。
「莫儷的美是眾人公認的,她是廣告界的黃金公主、眼裝界的寵兒,尤其她的廣告和服裝發表會樣樣都為投資者賺進大把的鈔票,所以氣焰自然更高張了。追求他的富家公子和企業名人多不勝數,她還很端架子的。你能得她的青睞可算是幸運中的幸運。」
「如果被人用目光生吞活剝的對待還叫做『幸運』,試問什麼才稱為『侮辱』?」
「莫儷有個喜歡搜集年輕帥哥的嗜好,尤其對得不到的倍感興趣,你一定是對她擺酷,她才會死纏着不放。」月泠盯着穆天毅俊俏的外貌看,臉上的笑意不斷加深,終於忍不住笑出聲音。
穆天毅冰冷的目光閃動,寒氣逼人地問:「我有什麼地方這麼好笑的嗎?」
「對不起!我不是笑你,是笑莫儷這次可看走眼了;只是你的模樣實在年輕,她準是把你當成初出茅廬的小男生了,尤其你對女人的態度容易被誤會成傲慢。」月泠收起玩笑的態度正經地說:「別生氣了,這次是我的失誤,我原想只是些眼裝雜誌的攝影應該很容易,倒沒留意出資老闆是誰。如果早知道是宋慶城的關係企業我就不會答應彭竟堯了。」
「為什麼?」穆天毅敏感的注意到月泠提起宋慶城時聲調里的嫌惡。
「因為莫儷是宋慶城同母異父的妹妹,她對宋氏機構的CASE一定優先接……」月泠的話說得有些遲疑。
「這絕不是你遠離宋氏的原因,還有呢?」
「因為他們兩兄妹一樣的煩人,一樣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他追求妳!什麼時候?」
「四年半以前,美其名叫『追求』其實是糾纏不清,跟蹤、窺伺……完全擾亂了我的生活。你能想像一下那種日子有多可怕,他會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出現來騷擾你。」
「難道沒有人可以幫你解決這種事情,你的父母、親人呢?」
「所以曜風馬上送我去歐洲,我利用那段時間遊學,順便接一些雜誌的特約稿件和翻譯過游牧式的生活。」
「依照宋慶城的性子,豈會如此輕易善罷干休。」
「他已經沒精神追蹤我了,因為曜風和震孝在商場上不斷施壓力,商業戰爭是需要全神投入的,尤其宋氏的實力比起仲業集團要差上很多,他總是要先顧全自己的。雖然事情解決了,但是仲業和宋氏的梁子也結深了。幸好這次我沒跟着你,一切都由彭竟堯處理,否則還真是自投羅網了。」
提到宋慶城,月泠總是覺得渾身不對勁,彷彿連周遭的氣氛都變得特別陰森。她用力跳下石頭,嘗試着將那異樣拋去。
穆天毅輕輕地將月泠納入懷中,讓她倚靠在他的胸膛。「別擔心了,如今的你不再是孤單一人,事事有我為你一力承擔。」
「你自己的煩惱怎麼辦?莫儷也不是個容易死心的人。」
「我可是沒沒無聞,要查我也無從找起。何況工作已經結束了,要碰上的機會不多。不過她總讓我想起莫樂娘。」
「她是誰?」月泠對這個初次出現在穆天毅口中的女子充滿好奇。
「她是個貌美如花、傾國傾城的絕色佳人。」
月泠聽得有些吃味,遂不經意的脫出天毅的懷抱,嬌聲說著:「好誇張,她不會正是你的紅粉知己吧?」
「她想要的是--我的項上人頭。」
「咦!你該不是對她始亂終棄,薄倖負心,才讓她想殺你。」
「你想到哪裏去了!她雖有閉月羞花之貌、沉魚落雁之姿卻視男人為玩物,擺弄於股掌之間,於我眼中也不過似紅粉骷髏一般醜陋。」
「那麼你積欠了她些什麼呢?」
「顏面攸關的同題。」
「哦?」
「她不幸落難為我所救,但卻依恃美貌願自薦枕席,江湖上多少英才霸主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結果為我所拒,因此我常常莫名的遭到狙擊。」
「你嚴重的傷了她的自尊,對美麗而自信的女人而言,是不接受拒絕的,所以自信心受損的報復是致命的。」
「正是,她的美麗讓天下大多數的男人願意為她提刀殺人,即使他不識技擊之道,也是一樣……」
「在你的時代男人三妻四妾原是平常,就算是現在這個時代男人逢場作戲也比比皆是,況且你又沒結婚,有漂亮的女人自動上門,何必硬做柳下惠。」
穆天毅沒有馬上回答月泠的問話,只是拉過她的身子正視着她的眼睛,「你在套我,對不對?你的眼睛太坦白不會說謊,所以我不相信這是你的真心話。」他拉着她一起坐在青翠的草地上才緩緩開口:「人與人交往時因雙方認識的深度及本質的差異,所感受的濃淡也有不同,我或許會因喜歡一個女子而成為朋友,但是卻不一定會愛上她成為妻子,畢竟朋友可以聚散,而妻子卻是要一起生活一輩子。尤其情如劍鋒,雙刀皆傷人,傷別人的心與傷自己的心一樣,滋味都是苦澀得難以下咽,所以男人應與女子無異,忠於自己的感情,以免誤人誤己。」
「但是人又不是東西,可以先試用一下,再決定和自己是否合適?」
「她能否為我妻與我共一生,這可以從平時的言談行事中看得清楚。傻丫頭,若每件事情都要先嘗試,那什麼事都會遲了。」
「你理智得可以,被你所愛的女子會很幸福,得不到你鍾情的女子一定怨你薄情,難怪莫樂娘要殺你。」
「你真的覺得為我所愛的女子很幸福?」穆天毅語藏玄機地問月泠。
月泠卻是全不設防地回答,「當然是呀!不信你將來問問她,你根本是那種如果愛上她,天底下就不會再有別的女子能侵入你的心,如果你不愛她,就算她死在你面前也沒有用的人,怎麼樣,我說得沒錯吧?」
「對,你開始了解我了,所以莫儷和莫樂娘一樣,都無法成為我心底的永恆。年少時或曾輕狂,但是歲月過去,如今的我只願守住一份真。」
「公認的美女你還不愛難怪你孤單一人,難道你不怕根本沒有你心目中的那種女人嗎?」
「不怕,老天爺不會對我那麼苛刻,既然在我的時代里遇不到,我相信她會在這個時代被我找到。」
雖然月泠一副不表贊同的表情,穆天毅倒是說得萬分篤定。事實上她正在眼前,他不願說破,是擔心把她嚇跑了,也顧忌自己一無所有不足以照顧佳人,而且他更不想破壞兩人的和諧,他要等月泠釐清自己的感情是「愛」,不單隻是關心和幫助。
月泠莫名其妙的有些嫉妒「她」--這個還未出現的女人已經開始讓她有些不舒服。糟糕!什麼時候自己變得這麼小心眼?月泠甩甩頭拋去這些不相干的情緒,讓一切順其自然吧!
「好吧!自信先生,除了莫儷那女人以外你還藏了些什麼事情呢?」月泠慧黠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盯着穆天毅的臉瞧不停。
「你這個聰明的小丫頭真是什麼也瞞不住你,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這麼容易就被看透了。」
「那是我耶!別人可不一定,方才在沙灘上你練武的模樣像全世界都得罪了你,這麼明顯的事實還看不出來,我就真的是非常遲鈍了。」
「其實沒那麼嚴重,我只是對自己有些不滿,還有些……」
「挫折感。你覺得工作做得不好,是因為你要求的太完美,其實彭竟堯對你的表現很滿意,對一個業餘者的初次出擊來看,你算是非常成功,那筆酬勞可以證明。」
「酬勞多少我並不在乎,錢就交給你了,我只希望別再讓我和莫儷共事,我實在受不了她像只八爪魚般死粘着不放。」
「要做這行的頂尖人物一定會遇到她,除非不吃這行飯。」
「正合我意,我並不想繼續做。」
「那可不成,我已經答應彭竟堯讓你去幫他,參加服裝展示會,以免埋沒人才。」
「我的天啊!」穆天毅故意擺出一個很苦命的表情逗月泠。
「嘻!嘻!……」月泠露出賊兮兮的笑容,「我準備幫你簽賣身契賣給彭竟堯,然後回家快樂的數鈔票。」
「你欺負我,我要回家。」穆天毅委屈的表情和聲調像極了深受欺凌的小媳婦。
「哈哈!你又回不去,還能怎麼樣?」月泠得意地說,快樂地和他鬥嘴。
「唉!你就是會欺我有家歸不得。」他好無奈地嘆氣,引得月泠的注意后卻又是一副嘻笑臉孔,「嘻!在這個時代我可沒有養家活口的本事,只好賴定你這輩子了。」穆天毅的語氣越說越正經,深邃的眼眸緊盯着月泠看,看得她臉紅心跳,弄不清楚他是玩笑還是真心。
「厚臉皮,這種無賴話也好意思說出口,不害臊。」
「欸!想和心愛的人過一生一世有什麼好害臊的。」
穆天毅的表情正經的不像玩笑,月泠卻不敢讓自己當真,雖然心裏甜蜜蜜的,嘴裏還是假裝抗議,「你少在這兒花言巧語賣弄唇舌,姑娘我可是聰敏靈慧,才不會被你的三兩句甜言蜜語迷暈了頭。」
「唉喲!我可憐的心碎滿地了。」穆天毅知道月泠以為他在說笑,他也不想逼她·只願天天看到她快樂的過日子。
月泠诐鬧得忍不住笑倒在他的身上,穆天毅不動聲色地摟住她的纖腰,讓她舒適的靠在他的懷抱中,月泠害羞地想離開,穆天毅卻指着遠處的天邊說:「你看,太陽要出來了,乖乖坐着,我教你長生養顏之術,保證讓你永遠貌美如花,青春永駐。」
「青春永駐會變成妖怪,才不好呢!我比較想學會怎麼飛,登萍踏浪、御風飛行,自由自在的來來去去,沒有塞車之苦,沒有地域之隔。」
「丫頭,你武俠電影和武俠小說看太多了,輕功不是說說就可以學得會;你還是先學着打坐吐納讓自己青春美麗吧!」
「丫頭?丫頭豈是你叫的,我今年都已經二十六了,卻讓你叫得像小孩似的。」
「你難道希望我叫你老小姐?在我們那裏二十六歲的姑娘沒婆家是很丟臉的喔!」
「你真是皮癢、欠揍。」月泠氣得回頭捶他,卻發現穆天毅早已經飄身飛上大石頭,悠哉地欣賞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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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泠一把拉起身上的薄被蓋住頭,試圖將耳邊吵個不停的噪音掩去,但是吵死人的聲音不但繼續響着,連身上的薄被都自動飛起掉落在床尾,她心不甘情不願地睜開惺忪睡眼,卻見着無線電話機騰空飄在眼前。
「有鬼!」
隨着月泠的慘叫聲,話機輕輕地掉在她的手邊,那吵得要命的聲響原來只是電話鈴聲而已。
「穆天毅!又是你搞的鬼。」月泠氣得在床上大吼。「幹嘛不讓答錄機接聽就好了,非得吵醒我?」
客廳里傳來穆天毅優閑的笑聲,「你太懶了!都已經日上三竿了還不起床?答錄機的留言帶全錄滿了,如果我來接,你不怕被人發現你屋子裏藏了男人?」
「難聽死了,我又不是和你同居,有什麼好怕的,何況是誰告訴我『但求心中無愧,褒貶一任世情』的?」
「丫頭,我說過的東西不少,卻也得適時適地的用才不會出亂子。」
月泠還沒來得及反駁,電話又響起來,隨手抓起話機嘴裏不住嘀咕着:「七早八早地吵醒我,最好是有什麼火燒眉毛的急事,否則管你是天皇老子也少不了一頓臭罵。」
房間裏,月泠一聲充滿火藥味的「喂」以後變得寂靜無聲,隨即又傳來櫥櫃抽屜被拉得乒乓作響。
「丫頭,你的下床氣也未免太大了吧?怎麼盡拿些傢具出氣?」
「少說風涼話,快快拿起你的萬寶袋我們要走了。」月泠邊梳理着頭髮,邊匆忙地從房間裏出來。
「怎麼啦!誰的電話?真的事急燃眉嗎?」
「震孝要我去陪雨臻,她昨夜受傷了。」月泠慌慌張張地說著。
「說清楚點,雨臻為什麼會受傷?」
「哎呀,你就別問了,我只聽到雨臻受傷就把電話掛了,哪會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反正人在震孝那裏,去了再說吧!」
月泠急匆匆地拉着穆天毅出門,慌亂中竟連鑰匙都插不進門鎖。
「我來吧!」穆天毅乾脆接過鑰匙關上門,也不等候電梯上來,逕自伸長手攬過月泠的纖腰,縱身掠下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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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泠忍了許久的笑聲終於衝口而出,銀鈴般的聲音回蕩在大廈的電梯中久久不散去,看着穆天毅無奈的表情更是笑得一發不可收拾。
「好啦,別笑了沒見過比你更幸災樂禍的人,不替我解圍也就罷了,居然還在一旁搧風助火,唯恐天下不亂。」
「沒辦法嘛!反正你總是要習慣眾人的指指點點,不如讓你早些適應,何況才三、五個女人而已,你不是也應付得很好。」
「現代的女子真不顧禮數,連素昧平生的男子也拉拉扯扯,成何體統。」穆天毅雖然了解現代人不再那麼講究「男女授受不親」,但是對現今男女之間的表現方式,依然無法全然接受。
「這樣你就搖頭,還早呢!你還沒見識過『偶像崇拜症候群』的威力,那才叫作瘋狂,不過看你這般的受到注視,我應該更努力的為你尋求機會,方才不辜負你長得一表人才。」
「多謝雞婆,我可不想當眾人目光的焦點。」穆天毅唯恐推得不夠快地一口拒絕,在他的觀念里,依然深藏着依靠色相過活,不算男人的古板想法。
28層樓說高不高,電梯說快不快,卻也只夠丁月泠和穆天毅說上幾句話,就抵達仲業集團的總管理處辦公室,電梯門開啟,眼看到的是寬大的會議室,設備進步的視訊傳送中心和一間間大格局的辦公室,門上懸着每個工作者的職銜,門外各自辦公室的秘書正忙碌。
月泠領着穆天毅走過各辦公室前面,一路上不住地和秘書們寒暄致意,秘書們的目光不約而同的對穆天毅的身影多停佇了幾秒,幸好正逢上班時間,否則大門口的情況難保不會重演。
穆天毅面無表情,目不斜視地走着,對投注於他身上的目光視若無睹;趁着月泠和一個懷孕數月的女士愉快地打招呼的同時,暗中觀察了每一個人,直到月泠快速地拉着他走開。
「幹什麼跑得那麼快,在躲什麼?不是急着見夙兄嗎?」穆天毅不解地停住腳步。
「開玩笑,不跑怎麼可以,他正和各級主管開會,我若被那些老古板碰個正着,光聽訓話就能讓人瘋掉,更別提見震孝了。」
「你在別人的公司里閑逛不會太失澧嗎?」
「現在是曜風在當家主事,那些元老們始終見不得我閑晃,所以才要躲他們嘛!」月泠一路帶着穆天毅走過總裁、副總裁的辦公室,還大略地介紹公司設置的管理階層,完整的逛完整層樓面,穆天毅篤定地帶着月泠走向夙震孝的辦公室。
辦公室里夙震孝拉鬆了領帶,全身鬆懈地沉入大皮椅里,甚至還來不及喘口氣,叩門聲又響起;尚未及應聲,門即開啟。
月泠一進門見他那模樣,忍不住取笑他:「哇!你簡直像被坦克輾過一樣慘嘛!」
「我一晚沒闔眼,一大早又和那些老狐狸們周旋鬥智,當然沒有小姐你的光鮮亮麗。昨夜你去哪裏了?不要以為曜風不在就可以為所欲為……」
「有沒有搞錯呀!我不是來讓你盤問昨夜行蹤的。雨臻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不清不楚的害我急死了。」
「是誰半夜裏四處亂跑,讓我找不到人;又是誰接了電話也不把話聽完就丟話筒的?嗯?」
月泠回頭對穆天毅扮鬼臉,昨夜難得溜去觀賞日出,沒想到就被逮個正着,「看在我帶着神醫飛奔來探望雨臻的份上,你就別訓話了嘛!先說清楚為什麼雨臻會受傷?嚴不嚴重?為何沒有送醫院?」
夙震孝先和穆天毅打過招呼,才簡明扼要地把昨天黃昏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你太着急了些,我只是想請你來陪伴她,當然順便照料一下餐食就更好了,怎麼會需要什麼神醫呢?」
「雨臻雖然傷得不厲害,你也不該丟着她不管呀!開什麼會嘛,請一天假又不會怎樣,你真是一點也不關心她。」
「大小姐,我可沒有你那麼好命!自己甩脫掉責任還敢數落我?要不然你來接替我的工作,我也樂得和雨臻一起休息。」
「你少激我,我才不管;放着讓它倒好了。」
「依照目前的情況,說不定就會哦!」
「報應!」月泠冷漠的口氣連一點惋惜都沒有。
「公司可是投注了曜風、雨臻和我的心盤才有如今的局面,你這麼說不覺得對不起我們嗎?」
月泠被造句話頂得啞口無言,確實為了這個公司曜風、雨臻和震孝付出了很多的代價,她的確沒資格說什麼,「既然是你們的心血結晶,你就繼續努力吧!」月泠伸出手掌說:「鑰匙拿來吧,我要去探望沒人關心的病人了。」
夙震孝笑着搖頭遞出鑰匙,月泠每次只要說不贏就會耍賴,他也見怪不怪了,「麻煩你先去採購再上樓好嗎?我的冰箱裏可是連顆雞蛋都沒有。」
月泠暗暗地嘀咕着,「小心我在菜里下毒。」走回頭拉起坐在沙發上的天毅,「我們走吧!」
「你先去採購,我留下與夙兄聊聊,你買好東西以後來找我,再一起去看雨臻小姐,如何?」
「喂,別和他攪和這檔事,到時候會脫身不得的。」
「投桃報李也是應當,何況你難道不想替雨臻小姐討回公道?」
「好嘛!」月泠臨走還不忘對夙震孝瞥一眼,找個台階下。「不是為了你唷!」
「行,你怎麼說都可以,拜託你快去快回,我們還忙着呢!」夙震孝說完話不再理會她,逕自和穆天毅低聲地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