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月泠趁着穆天毅換衣服的時間,清理好廚房后,拿着醫藥箱走回客廳。看到穆天毅正把玩着電視遙控器,在他的手指頭不斷的按着按鈕下,電視畫面正快速的轉換不停。

「別玩了。側身坐好,讓我幫你換藥看看傷口。」她按下關機的鈕,把遙控器放在一旁。他的襯衫根本沒扣,結實的胸膛,完全想像不到有那麼瘦削的腰。

「請給我一卷凈布即可。」穆天毅拿起隨身的錦袋,取出一個精巧的盒子,盒子雖小、卻精緻可愛。

月泠替他褪去襯衫,發現原來覆蓋傷口的紗布已無。被熱水衝過的傷口更加紅腫,皺着眉。「你不該用淋浴,傷口會很難痊癒,還會留下疤痕的。」

他驚異地聳動肩。「怎麼會有疤痕?」

看來他還滿虛榮的,她有些好笑地想。「別亂動,我待會送你去醫院,請醫生補救、補救。」月泠取出瓶瓶罐罐、紗布繃帶的擺滿桌面。

穆天毅不以為然地遞出手上的盒子。「在下略諳歧黃之術,隨身皆帶有療傷葉物。請將盒裏的藥物塗抹於傷處,二三次后即長肉癒合,絕不會有疤痕的。」

月泠半信半疑地接過盒子,打開后滿室清香,確實特別。她依照吩咐輕輕的在他的肩膀、背部、各個傷處全塗抹好,再有效率的用紗布和繃帶包紮起來。

他無動於衷的任月泠處理傷處,目光盯在她的臉上。她真的很漂亮,他在水樣的晨光中領悟。她沒有裝扮,長發鬆松的束於肩后,有種自然的高雅令他想撫揉她的面頰。或許她不像閨閣女子般的嬌弱,卻也不若江湖俠女的英氣。但對他來說,她獨特出眾,引起他忍不住的遐思。

「好了,這樣應該可以了。」月泠幫他把襯衫整理好。再看看他的束髮實在很不搭調,乾脆動手把它解了。正如想像一般,他的頭髮是本身的,並非頭套,柔軟又細膩。她用髮帶將頭髮綁住垂在背後。「嗯!這樣有二十世紀雅痞的味道了。」

他困惑於她的言詞。「什麼是醫院?什麼是二十世紀?什麼又是雅痞?……」他拉住她忙着收拾的手,將她按入身旁的椅子同坐。幾次談話后他大略明白了她的說話方式,但是用字遣詞又似同卻不同。他滿心的疑問只求一解。

月泠悄悄地挪挪身子,退至長沙發的另一邊。因為她不確定和他靠在一起時,話還能否說得清楚。「你的問題真多,你從哪裏來的,鄉下還是外星球。」她幽默的糗他。

穆天毅並沒有生氣,只是更不解地看她。月泠相信他並無假裝,只好正經的解釋「醫院是病人就醫的地方,就像古代人有大夫看病的藥鋪。」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用這種解釋方法,但顯然對症下藥正確。

穆天毅點頭表示了解。

「二十世紀是現在的年代,『雅痞』是這個時代里的一種生活方式……」月泠看着他又變回疑問的表情,話語不禁停下。

「現在的年代怎麼會叫二十世紀……」

「這怎麼解釋?」月泠不知道她該用什麼方法,才能讓他明白她的意思。只好改變問法來了解他。「那麼我問你,你幾時出生的?今年幾歲?工作又是做什麼的。」

「老師父撿到襁褓中的我時是天啟年間,今年我應該是二十八歲。」他說的好認真。「師父說我塵緣未盡,不能跟他一樣出家當和尚。所以教我讀書、習武。當十八歲那年,師父圓寂。我離開寺院闖蕩江湖,至今整整十年。」

什麼?一股氣憤湧上心頭。她實在無法再忍受他所謂的幽默。月泠抬起頭來正視他的眼睛,不得不把將要罵出口的憤怒咽回去。

穆天毅正經得不像是玩笑!

迷惑地看着他,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是好,她爬起身離開沙發踱步,安慰自己可能弄錯了他說的話。

月泠清清喉嚨說:「你說你生於明朝末年,那李自成造反了沒有。」她專註地看着他,心裏不斷地喊着:告訴我,我弄錯了。

「李自成現在正到處肆虐百姓,挾重兵攻往北京城。」穆天毅疑惑地搖頭,「你說顛倒了。」

一股恐怖的感覺佈滿全身,四周的空氣彷彿突然冷了起來。月泠一直告訴自己,他定是在說笑。不錯,他一定是開玩笑的。

但是當月泠想起那夜在大雨的公路上,她不禁毛骨悚然。他的穿着,他身上奇怪的傷口。他對現代環境與事物的不適應,一切一切都是如此怪誕。她再次接觸到穆天毅正經的眼神,想到他昨夜間起隨身兵器下落時的態度,也是如此認真的表情。想到這一連串沒有合理解釋的問題,月泠忍不住抓起玄關架上的鑰匙衝出大門。

穆天毅看着月泠緊張又多變的臉,不懂得她為什麼像是見到鬼一般的白着臉,火速地衝出去。

這是不可能的!他在鏡子裏有影子呀!他是溫熱的、他是個人,不會是個鬼。月泠跑着下樓,慌亂地等不及電梯從一樓上來。她要去車裏取回那把他口裏所說的劍,證實他說的話是真、還是假。

急急撞撞地在車子的後座椅下找到那把長長、軟軟的道具。陽光下,紅色的劍身閃閃發亮。握住柄,沒有劍鞘的劍身軟塌塌地垂下來。月泠定定神,才搭電梯回到樓上。她準備好好的和穆天毅理論一番。

站在大門口深深地吸一口氣,月泠打開大門。客廳里,穆天毅優閑地看着本書,那是她用來消遣休閑的武俠小說。聽到門響。他回頭,喜悅地叫着「驚虹」。月泠不解的四下張望,身旁並沒有任何人。揚起眉,穆天毅指指她手上的劍。哦!聽他的語氣簡直像在呼喚心上人,真是不可理解。

看着月泠漫不經心地拖着劍身走,穆天毅確實擔心,唯恐她不留神傷了自己。一見她伸左手想將劍身從中托起,急忙跨步直進將劍接過。

月泠只覺得眼前一花,雙手已空。劍已經握入站在沙發前的穆天毅手中,詭異的是原本軟綿綿像繩子的劍身居然直挺挺地立起來了。更受不了的是他看劍的眼神,真不知道用什麼來形容才恰當。像是見到久別重逢的老友,又似見着了親密愛人一般。她也只能搖頭而已。

穆天毅走入房間取出那條黑色的皮帶,在她還來不及反應時,只見到紅光一閃,劍已入帶里,那兩指寬度的腰帶,竟然正是那把軟劍的劍鞘。不可思議!月泠想着。武俠小說里的情景正在眼前展現。或許她應該耐心的聽完穆天毅的述說。

「它只是把無生命的東西,你待它倒好像待個心上人似的。」月泠故意幽默的開他玩笑。倒兩杯水,她坐進穆天毅對面的沙發里,打算和他好好的解開謎題。這些奇怪的事應該會有些合理的解釋的。

穆天毅並不在乎月泠的取笑。畢竟非江湖中人是不會了解,劍是生死相隨的。「這把驚虹劍是我初出江湖時,因為抱不平救了一位武林前輩,他老人家退隱之時送與我的,『驚虹』從此不離我身,整整十載。多少次腥風血雨里她伴我度過,維護我生命的延續,這其中的感情是你很難體會的。」

月泠點點頭表示了解。幸好她是個標準的武俠迷,無論是小說、或是戲劇。只是要接受他是個明朝的古人,還是小說里形容的江湖人,簡直是匪夷所思,荒謬至極。

「來吧,我們繼續剛剛的話題。你硬說是明朝人,難道是要我相信你已經經歷了兩次改朝換代,活過了三百五十年的歲月嗎?這太離譜了。」月泠不死心的追根究柢。

頓時穆天毅懷疑地看着眼前的這名女子,「改朝換代,還兩次……」他不解的重複這句話,「姑娘,你怎地盡說些瘋言瘋語呢?」

月泠想着,等我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以後,再看是誰在裝瘋賣傻。「那你說你怎麼會從福建到這裏來的,難不成還用游泳偷渡的。」

穆天毅很無奈地搖頭,「姑娘,打從在下醒來到現在,就像墜入迷霧中,能不能請你簡單的解我迷津呢?」

「你只要老實的告訴我,你的真實來歷。即便你真的是從海峽那邊偷渡過來的,我也答應幫你,不會去告發的。」她看着他的表情越來越生氣,只好改口說:「或許你是個新明星怕惹出新聞來,所以堅持不透露……」眼看他的表情已經到達不耐的地步,月泠實在不知道要怎麼繼續說下去了。

「在下一向絕無虛言,尤其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更名。姑娘豈可口出污衊之詞。」他的態度強硬,眼神冷漠,態度嚴肅得有些駭人。

「你別生氣,我絕沒有侮辱你的意思。你堅持自己說的都是事實,可有證據能證明。我卻有證據可以證明,明朝早巳亡國。吳三桂一怒為紅顏,開關迎清軍入中原。創清朝歷十主共計二百六十八年……」

「我不信,你胡說。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他將錦袋打開,取出一張銀票放在月泠的面前。「你自己看,這上面清楚的寫着年號和出處。」

她沒有接過那張紙。或許在心裏她已經有些想相信,只是真相太離奇了。說與人聽她大概會被當作神經病。她需要更多的事實來肯定這個真相。「你能證明那把劍是真的兵刀嗎?你又怎麼證實自己如你所說的,是個武林高手呢?」

不見他的人移動,也沒看到他的動作,倏地紅光一閃。他依然冷冷的隔着桌子坐在她的對面。月拎只覺得頸后微寒,一下瓷器落地的碎聲傳來,水珠飛濺。猛回頭,裝飾架上的骨董花瓶被整齊地切成四半。三片倒在架上,一片掉落地磚上摔得粉碎。

月泠啞口無語地盯着他看。他並不理會她的驚訝,抄起劍往腰上一系,拿起錦袋冷漠地說:「姑娘的援救之情,在下依然感激,這張千兩銀票聊表謝忱。來日若有效勞之處,只需一紙相召在下必到。」

她知道穆天毅真的給氣壞了。既然想相信他是個迷失在時空裏的古人,她就不能放任他離開,誰知道他在這個陌生的年代和國度里會惹出多少麻煩來。萬一行俠仗義的本性顯露,還不知會有多少禍事呢?太多太多的可能會發生了。

着急地。「你不能走。」她急急地喊出來,伸手去阻止他的前進。月泠固執地抓住他的手臂,突然一種溫熱觸電的感覺從指尖傳入心中。她覺得自己的喉嚨異常乾燥,但是還是得繼續說道:「我相信你說的都是真話。但是你難道不想知道我說的是否也是真話呢?」她用手一揮,「你就不好奇這些新鮮玩意是怎樣的一回事嗎?」

他不再執意離開。月泠坐回沙發里,大口喝水。希望借喝水的動作,除去方才異樣的感覺。她該用什麼方法來告訴他,他如今身處的時代是他不可能活着見到的。「我要告訴你的話很離奇,但是我先聲明我不是騙子、也沒有瘋。」她看到他接受的表情。

或者武俠小說是個好開始。月泠拿起她方才進門時,穆天毅正在看的書。「你看了這本書有什麼感覺。」

「一個假多於真的故事,離事實遙遠。看得人非常無聊。」他一副不以為然的。

「你覺不覺得這書與你原來的書冊大不相同。」月泠翻動書頁,打開到版權登記的那一頁遞給他。他把書仔細的看過,紙張不對、字跡整齊的非用手書寫、更不是用線裝訂的,月泠特別翻開的那一頁上,清楚的寫着,他從沒有聽過的年號。

「這代表什麼意思?」他不解地問。

「這是我們現在的國號和年代。現在是二十世紀末,據你說的明朝已經過去三百五十年了。」

不對。寒氣正從心底冒起,他彷彿遇着火般地拋下書。他告訴自己,一定有錯,但他的嘴干如棉花。他還活着,他確定。肩膀上的傷口,更證明他才剛結束那場混戰。但是為什麼一摔之間,他居然失去了三百五十年的時光。

月泠看着他不相信的表情,按下電視機的開關。當電視螢幕瞬間產生畫面及從音箱發出聲音的同時,她也看到穆天毅驚訝無比的反應。只一剎那,穆天毅又表現出清晨初見到電視畫面時那種聚精會神,冷漠的狀態。大有小說里描寫的那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氣度。

「什麼鬼東西?」他低吼着。全身蓄滿精力眼睛定定的直盯住螢幕。「這些小人為何被困在這個小箱裏呢?」

穆天毅打抱不平的性格正在發作,月泠可以看出他並非故意裝出來開玩笑的。理智和直覺都在告訴她該相信他。在月泠內心深處,她竟然有種感覺認為穆天毅所說有關他的一切根本是事實,而且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雖然她的理智警告她不可能,感情上她又渴望着相信。

「並沒有人被困在箱子裏面。」她慢慢地回答。

穆天毅迷惑的看着她,「那為什麼會--?」

他停住自己的問話,又將目光轉回螢幕上。「那麼我為什麼可以看到他們呢?那東西是啥?為什麼沒有馬在拉也會動?」月泠聽到問話也將視線轉往螢幕,畫面上正好是一部汽車的廣告。「那是車子,現代人的交通工具。功能與你們騎乘的馬車相同。」

「怎麼可能?」他大大的不相信。月泠也不解釋,暗地裏決定晚上帶他開車出去見識見識。他不罷休地又問電視的人從哪裏來。

好問題。他們到底是怎麼來的?月泠被這個問題給問倒了。告訴他電視台和電波傳送的原理,只怕說至天黑也說不清楚,還不如操作給他看。「我無法解釋其中緣由,但是你等一會兒,就可以知道他們是怎麼來的。」

不理會他的好奇,月泠跑上閣樓上面的工作室,拿下攝錄放影機。裝好空白帶,將它架在面對着穆天毅的電視機上面。「這東西可以代替我回答你那許多的疑問。」

「你為什麼有這麼多奇奇怪怪的東西?」他環顧室內充滿不知名的物品,又望向她無解的表情,真的不確定是誰帶給誰的困擾多。月泠不想解釋,又不放心放他離開。在這個功利又暴力的社會裏,他如何生存?月泠愈想愈擔心。

「為什麼你用那種眼光看我?」他看着正陷入沉思中的月泠,「你怎會如此擔憂卻又如此美麗呢?」

聽到穆天毅的問話,第一個湧上月泠心頭的想法竟是,他真的認為她很美麗嗎?但是這是個荒謬的念頭,她馬上將這個想法抹去,此時、此地他是否認為她很具吸引力,對釐清這整件事情並不相干呀!

可是,月泠對於穆天毅在這種不適當的時候,又說著似真似假的恭維話仍然有着一陣悸動。

月泠好笑地甩了甩頭,試圖甩掉這些不平常的反應。她極力地維持自己正常的語調,「第一,我不認為我漂亮,我甚至還沒有你來得好看。」月泠的話換來穆天毅大大的不贊同。她不讓他反駁馬上接着又說,「第二,如果你認為我用擔心的眼神看你,那是因為我正嘗試着找出能讓你接受事實真相,又不會驚嚇到你的方法。」

這次穆天毅臉上的表情豈只是不贊同,簡直像是受到侮辱。他抬起頭望着她,「如果姑娘不願相信,在下並不勉強你接受。但是事實只有一個,我卻不願讓你把我當做騙子或是懦夫。」堅定又冷漠的口氣,充滿敵意。

月泠感受到他的氣憤,也無奈於自己的一時失言傷人。

「我沒有。」她不平地抗議着,前一秒鐘她幾乎被他迷人的眼神融化,但是后一抄鍾卻讓她的心由熾熱變成冰冷。

「你就是有這個意思!」穆天毅冷冷的笑聲,叫月泠心寒。他如今不再像是那夜無助的模樣,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幫他。「你一直認為我不只是個瘋子,還是個道地的騙子,是嗎?」穆天毅刻薄的指責着她。

「不,不是的。你不可以冤枉我,我真的相信你,我也真心的想要幫你。」月泠着急的解釋着。她體認到自己說的話出自心底,真的完完全全相信着他。她不懂自己為什麼受不了穆天毅的誤會,她對男人不是一向盡其在我,評斷任人嗎?他有什麼好,有什什麼特別?又為何是他,而不是別人呢?

穆天毅看着她着急的解釋,淚水不自覺的蘊在她的眼中。他訝異於自己的失常,難道是這個異常的環境使他失去了平日的冷靜和寬容嗎?望着委屈的她,心底有着憐惜和歉意。他收起怒意,放低自己的聲音。「很失禮,在下不該曲解姑娘的好意。這裏與姑娘賠禮。」穆天毅不但嘴裏說著,還雙手一揖。

見他一身現代服飾,卻滿口古語,老式動作。月泠噗哧地笑了。

穆天毅望着她的淚眼笑顏,心裏的憐愛更加幾分。「太好了,雨過天青。你的淚珠兒可要我與你抹去?」

月泠根本沒發現自己眼眶裏已蓄滿淚,聞言羞意滿面地抬手擦去。氣氛在一羞一笑里變得輕鬆起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穆天毅不解地說著。

又是一個難題,月泠無可奈何的攤攤手,「你要我如何回答你呢?」她嘆氣着,「我真的和你一樣,什麼也不知道啊!」穆天毅正想開口說話,但是月泠馬上搖頭阻止他,「我的意思絕對不是認為你是騙子或是故意假裝戲弄我。」月泠深深吸了口氣,讓笑意顯露臉上。「我和你一樣啊!穆天毅,就像我事先聲明的一樣,我們都不是騙子。」

不想再起爭執,月泠站起身將架在電視機上的攝錄放影機停下錄影,錄好的帶子在電視機里播放着,開動的機器精確地將方才兩人的爭執,忠實地重現。

月泠看着穆天毅驚訝的臉上變換着無數的表情,不想打擾他,轉身去整理因為他試劍而破碎的花瓶和灑落了一地的水跟花。早上的陽光在爭吵里已爬過屋頂,是做午餐的時刻了。她不想吃,相信穆天毅也沒有吃的慾望。這可怕的謎團攪亂了兩個人的生活步調。在廚房裏沏杯上好的茶,月泠想。這應該有助於安撫穆天毅緊張的神經吧。

沙發上他聚精會神的盯着電視螢幕看,走上前她將電源關掉。

「好神奇,你怎麼做到的。」穆天毅好奇地問。

月泠不想解釋,只把熟茶端給他。「我無法解釋它,就像我無法解釋你的出現。」

穆天毅嘆氣的接過茶杯。熱騰騰的水氣縈繞杯口,迷迷朦蒙的看不清月泠的臉,就像這一堆理不清的謎團。「姑娘,能否請你將救到在下那晚的情景,詳述一次呢?然後我們一起來尋求謎底,好嗎?」

月泠想着。這是個好現象吧。穆天毅既然想了解經過,是不是表示他不再堅持自己的論點,願意試着接受既成的事實呢?她開始一點一滴的仔細描述大雨夜裏的事故,從她如何在公路上差點撞上他,一直說到將他接回家裏,以為他是個出事的演員為止。連一小丁點的細節也不敢遺落。穆天毅面無表情地傾聽着,只有那雙眼睛流露出專註的眼神,緊張忙碌的一夜,在月泠溫柔的聲音里,娓娓述說著。

短短的細述過程中,穆天毅沒有一句問話,他腦中的思緒混亂,心中的驚訝似浪潮般起狀不斷。事實在她坦白,直接的述說里顯露。太糟糕,他麻木地想,瘋了的人原來不是丁月泠。

「穆天毅?」看到他的臉色,月泠靠近他的身邊蹲着。「你的臉白得像紙。」

「我……」穆天毅張口,卻發現嘴裏乾澀地發不出聲音來。端起手中已經變冷的那杯茶,一口氣灌了下去。「我沒事。」他抬起頭,眼神灰澀的了無光彩。他盯着她關心的面容歉然地說,「對不起。」

「唔唔,別說了。」月泠輕輕的把茶杯從他緊握住的雙手中拿走,擔心他一時失控捏碎茶杯傷了手。「我了解,事實的真相確實很無奈;但是你應該慶幸自己還好端端的活着啊。」

他靜默不語,神情落寞的靠入椅背,霎時空氣凝重得使人喘不過氣來。

終於,他慢慢地吐出一口氣失意地說:「孤獨的一個人,活在一個陌生的年代裏,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去。這一切豈只是無奈而已。」穆天毅看起來迷惘又無助,失意且落寞的神色,看得月泠好心酸。

這一切確實無法解釋,也解決不了。但是,月泠卻不願意在他失意的時候,再增加他的失望。她努力地讓自己有着輕快的聲音,用來擺脫四周沉悶的氣氛。「別無奈了,好在你是出現於二十世紀末的台灣,如果你早個一百年,正好遇上滿清最腐敗的時期,到處在抓亂黨。恐怕還沒有人能幫你呢!或者你跑個更遠,落在中國人以外的地方。眼見儘是金髮綠眼,言語又不通,豈非更凄慘。像現在我沒被你給嚇到,也很願意幫助你。你難道還不認為自己是幸運的嗎?」

穆天毅靜靜地傾聽,感受着月泠聲音里的活力。他暗暗省思自己的失態,身為一個江湖中人,什麼艱難的環境沒有待遇,再困頓的情漢也能化解。此番境遇或許離奇。但是情況並沒有到絕望的地步,又怎麼可以讓姑娘家小看了自己。穆天毅的腦海里,雖然思緒翻滾,但是面容上依舊不動聲色。

月泠不斷的鼓勵他,根本沒發現穆天毅正在自我檢討。見他一點反應也沒有,不免流露出失望的表情。移開注視他的眼神,放下搭在他椅背的手,她站起身想離開。

不待她動作,穆天毅一伸手將月泠拉在身旁。「別走,我沒有不理會你。我只是在感嘆老天爺的作弄。」

看着她亮麗的臉龐,紅艷而小巧的嘴,穆天毅興起想擁她入懷一親芳澤的慾望。強忍住衝動,他故作感傷地說:「埋怨老天爺不留神,錯亂了我的生命,讓我處在這好生難為的境況里,進退兩不能。」

月泠正想張口安慰他,卻見他接著說:「但是,我確實很感謝壞運氣里的好運,讓我在大雨夜裏遇到的是你這朵可人的解語花,而不是面目可憎的丑無鹽。」

聽到他的讚美,月泠迷人的眼睛裏漾起一絲羞意,臊熱的感覺在體內流動,快速的心跳聲讓她臉紅,本來想說的安慰話全說不出來了。憶起他的捉弄,她輕輕地挪開被天毅擁住的身軀。

月泠微慍地瞥了穆天毅一眼,「你怎可捉弄我,害我白擔心。」她淡淡地埋怨,卻換來穆天毅愉悅的笑聲。他的笑聲引得她更加羞澀,轉開微紅的臉,月泠把那張骨董銀票交還他,「別鬧了。把銀票收好,我帶你去見識一番外面世界的繁華,和真正的現代美紅顏,包管讓你大開眼界,樂不思蜀。」

「銀票已經送與你哪還有收回之理。」穆天毅不願接回銀票。「妳可任意使用。」月泠搖頭笑笑,「這種東西對骨董收藏家或是歷史博物館才是無價寶,如今市面上已經不能使用,送給我也沒有用處未免可惜了。」

穆天毅聽不懂月泠口中所說的博物館到底是什麼東西,倒是聽懂了銀票已無用處。不再堅持,他接過銀票探手入錦袋,翻轉手心是數個精巧的金元寶,亮晶晶的玲瓏可愛,「可別告訴我這也不能用了,否則我可真的落了個『一文錢逼死英雄漢』的凄慘境況。」

他臉上逗趣的表情和他嘴裏說的話一點也不相稱。原來穆天毅在那正經拘謹的外表裏面,隱藏的竟然是個風趣又幽默的靈魂。

月泠也幽默地說:「既使沒錢也逼不死你這個『英雄漢』,別忘了還有我這個『美人』搭救你。」她口裏說笑着,伸手接過一個沈甸甸的金元寶。翻起底面,上頭有着細細小小的字跡,清楚的刻了年代和商號。月泠不動聲色地想着,此物如果不是有人刻意打造,那麼又一次證明了他可能確實來自明朝末年。

「這是個真正的古物,如果賣出去可以有個好價錢,只是怕萬一被追問起來處,對你我都會造成困擾。所以……」她將手上把玩的元寶還給穆天毅,「財不露白,免遭殺身禍,古有明訓。」

穆天毅並不在意可能惹上殺身之禍,更加不信憑仗手中劍還會有什度差池。但是月泠臉上表露的堅決神情讓他打消抗議,他心中想着,或許來日讓她親眼看看他的本事,會使她變得安心。遂依照月泠的意思,將手上的元寶全收起來,獨獨留下月泠手上的那個,「這一個就送與你當禮物吧!你可不要拒絕。」

月泠正想着如何送一錠去鑒定真偽,馬上就聽到他要相贈,所以也不推辭。「謝謝你的厚贈,我會好好的收藏。」她含笑道謝,站起身子還順手拉起他,「快起來,把你的寶貝去放好,我帶你逛街去。」她說完話不再理會他,逕自回房間裏去。

穆天毅隨意地一拋手將錦袋送回原處,轉身拾起那本似是而非的小說繼續看起來。現代人對俠義世界真是陌生,天馬行空的想像完全和事實不符合。他真的慶幸自己的好運,遇到的是個膽大聰慧的女子,他很難想像如果遇到的是別人,或她根本不相信他說的是事實時,他會有什麼下場,但是幸好這種事情並沒有發生。

目前最令他困擾的是如何回去他自己的時代,而且是活着回去。在他胡思亂想的時間裏,月泠已經一身輕便的裝扮,淡淡的粉妝,清麗動人的準備出門。一陣清香襲人,穆天毅放下手中的書,直盯着她瞧。

月泠感受到穆天毅火熱的眼神投射向她,一時只覺得臉紅心跳。驀地垂下眼瞼,卻發現他的腰上還繫着那把軟劍,她指指那把劍請他解下來。

「不行,『驚虹』一向與我形影不離。」他搖頭拒絕。不論她如何解釋勸說,穆天毅都堅持不允。不得已,月泠只好讓步,「你既然一定要帶着它,就得答應我的條件。」

他點頭同意。「什麼條件你儘管說,我一定做到。」穆天毅才不信如此溫柔的女子會有多苛刻的條件,所以很爽快的答應。

「我們到外面去的時候,什麼都得聽我的,尤其--」她特彆強調着,「不論任何情形下一律不許拔劍,連想的念頭都不許有。」月泠非常鄭重的叮嚀,完全不搭理穆天毅的嘀咕,堅毅的眼神讓他了解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穆天毅故意裝出愁苦的表情,委屈的應諾。逗弄得月泠微翹的嘴角露出笑容,兩人相偕出門。

穆天毅仔細的打量着周圍,發現大門外的四面牆上有着另外一個和月泠家一模一樣的大門,還有兩扇緊閉的鐵門和一條長長的樓梯盤旋而下,正面的一大片玻璃窗可清楚的看見遠處的山和水。他才想下樓去,卻被月泠拉人正好敞開的鐵門裏。

迅速合攏的門裏面,只有小小的空間,月泠詳細的指導着穆天毅使用牆壁上的按鈕。只見他把每一個數字都按亮,電梯在每一層樓都停了再動,電梯門在一停一動間快速地開開關開。好險現在是下午,月泠暗自稱幸。大樓里的其他住戶大都是上班族,正好沒有人使用電梯,否則還真不好解釋這是怎麼一回事。

為了避免向大樓管理員解釋穆天毅的出現,月泠直接讓電梯下達地下室的停車場。穆天毅對電梯的疑問都還來不及得到答案,已經被月泠帶領着,走近她紅色的三菱小跑車旁。他好奇地打量着這部她所謂的車子,疑惑的想着:與馬車有相同功能,記得月泠早上是如此說的。

月泠開啟前座的車門,笑着對穆天毅說:「你不相信它能跑的,是嗎?」她彎身將座位往後調整,以免他的長手長腿沒處放。她繼續說著,「事實上,我保證你一定會喜歡坐車的。」

穆天毅的眼睛充滿着躍躍欲試,「的確,我想這個東西一定比騎馬舒服吧!」他笑着坐進車裏說。「來吧!我已經等不及要試試看坐車的滋味了。」

月泠等他坐好了位置再細心的為他扣上安全帶后,才坐進駕駛座。

車還沒開出停車場,穆天毅已經好奇地吐出一連串的問題,車的結構、駕駛的方式、問得月泠張口結舌。幸好車子開上公路后,有更多的新鮮事看不完。

雖然才近夏天,淡水的海邊已經有許多前來戲水的人潮,穿梭兩地的機車來來往往着,路上的景象看得穆天毅驚訝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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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世紀與你相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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