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這一群不知死活的人!怒目一掃,面前三人全被他的目光給嚇得僵了——
那氣勢嚇死人了。摩會瓦軻聽了臉色發紫,頓住了話,不敢再說下去。而摩會瓔娃跟摩會羅旗也都嚇得兩腳發軟。
「哼!」赫遙覺胤轉身揚臂揮開氈幔,氣勢萬鈞地跨出棚外。臉冷肅地躍上馬背,他騎着烈馬,穿越廣場旁那群還在興高采烈歡呼的族民,急速往族外荒野奔馳而去。
他這趟將前往上京,他要到京城面見皇上,親自向皇上請罪。
馬蹄揚起塵土,赫遙覺胤那瀟洒昂然的身影,消失在荒野的盡頭。
越往南方走,天氣越暖。
枯萎蕭瑟的景象不再,大地開始蘇醒,綠芽都長出來了。
綾晏梅肩上的刀傷幾乎已經痊癒,今日咄質允紮營在這荒野上,他方才來跟她說了,明天一早,他會護送她到邊境去,入了大宋的領土之後,她就落單了。不過咄質允已替她安排了一輛馬車,將會載她到潮州的渡船口去乘船。
坐在氈棚里,她把肩上的白布條緩緩地解了下來。
傷口結的痂已經脫落,留下一道嫩色的痕迹,像拇指般大小——很醜。
這道傷是赫遙覺胤給她烙下的。她希望這個醜陋的傷痕永遠別消失,因為往後當她看見這個傷痕時,她會記起他的無情冷酷。
走了十多天的路程,明天就要踏入中原了。
這一回去,面對的將是一團混亂吧!
此時,心情紛亂的她,無力也無意再去回想和赫遙覺胤在一起的這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她現下所關心的,是柳傲龍的生死,和即將面對的輿論。
她失蹤了三個多月,這段日子她該如何向家人交代她的行方?
坦言說她被遼匪擄去當暖床的女奴……這對她和家人來說,是種極大的侮辱呀!
天!她該如何面對家人和柳傲龍?
一顆心七上八下,極度惶恐不安呀!
「綾姑娘,我可以進去嗎?」咄質允在氈外說話。
「有事嗎?」
「有些話想同你說說。」
「請稍等一下!」忙把衣衫整好,綾晏梅來到門邊,掀開氈幔。「進來吧!」她讓咄質允進到氈棚里。
「綾姑娘,明天你就要回中原去,我這些話再不說,恐怕就沒機會告訴你了。」咄質允逕自坐在矮凳上。
「咄將軍,你有話就直說吧!」綾晏梅站在門旁不動。
「是這樣的……當初我從那土匪頭子手中將你救出時,我一度以為你身上夾帶秘密檔案將前往西夏,所以才把你送到上京交給皇上處置……」
「你說什麼?」綾晏梅身子一震,咄質允的話讓她錯愕不己。「你把我從土匪頭子手中救走……可是將我擄走的搶匪不就是……不就是赫遙嗎?」她握緊拳,身子微微顫抖。
「當時你意識不清、昏迷不醒,難怪你會把赫遙覺胤那狂妄之徒當成搶匪……」他就知道,這傻女人嚴重誤會了赫遙覺胤,而看來赫遙覺胤那冥頑不靈的男人也懶得解釋吧!「赫遙覺胤不是奸惡匪徒,他是咱們遼國的沙場悍將。」
「既然……」綾晏梅吸吸鼻,她仍陷在震驚之中。「我被送入了京,為何會落在赫遙覺胤的手中。」她要知道來龍去脈。
「皇上的恩賜嘍!赫遙可是咱們遼國的大將軍,皇上念他終日忙於役事,好不容易現下政局穩定了,他也要雲遊四海去了,這算是在他離京前,皇上賜給赫遙覺胤的一份薄禮吧!」
原來如此!他不是她眼中那殺人不眨眼,全身沾滿血腥的惡盜。綾晏梅滿心歡喜,但這喜悅卻被隨之而來的悲傷給掩蓋掉。
他不是擄走她並搶奪商旅的搶匪,可他卻是個冷酷無情的男人。他奪去了她的貞潔,玩弄了她的心,還動手傷了她的身——這樣的男人,她恨呀!
「綾姑娘……如果你改變主意不回中原的話,我可以再把你送回他的身邊。」咄質允滿心以為自己成就了一樁美事。
回去他的身邊?
回得了嗎?
他不屬於身份卑微的她,他將迎娶能帶給他權勢地位的摩會瓔娃,他現下已有了妻,是別人的夫婿了。
綾晏梅沉痛地閉上眼,她痛苦地揮去腦海中赫遙覺胤的身影,他好看的臉、炯亮的眸和邪囂得意的笑,全被她用力拋棄了。
「我要回中原,從此不再踏上遼國疆土半步。」這是她最明智的決定。
把記憶拋了,從此她不會再憶起他半分。
咚!下一刻,咄質允驚訝地從矮凳上跌了下來——
咄質允和綾晏梅道別之後,馬上整裝回部落,他仁至義盡了,該做的都做了,只怪赫遙覺胤沒這緣分和那漢女守終生。!
仰頭一望清藍色的天際,那隻陰魂不散的大雕又在他頭頂上盤旋了。
「去告訴你主子,他沒望了!」咄質允看厭了這隻一路尾隨的雕,氣不過地拿起弓和箭,往空中射了一箭。
大雕那利爪很厲害地接住了箭,那箭上綁着一張布條,上面寫着令赫遙覺胤捶胸頓足的消息。
在空中做最後一次盤旋,大雕氣勢萬鈞地揮振翅膀,往北方翱翔——
赫遙覺胤站在一處巨石上,他張開手臂,等待着大雕棲身。他在距離咄質允的騎隊不遠處,這一路他尾隨輕騎來到了邊境。
大雕很準確地落在赫遙覺胤戴着濃重皮套的健臂上,赫遙覺胤接過箭,解下綁在箭身上的布條。
「這個該下地獄的女人!」看了布條一眼,赫遙覺胤怒氣狂張的將布條撕得粉碎。「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不會讓你回那男人的懷抱。」
將箭折成兩段,他躍下巨石,飛身上馬,皮靴用力地踢了一下馬肚,烈馬揚蹄嘶叫一聲,往南方火速奔馳而去。
「爺,等我——」親信伍晉方才到巨石後方小解,未料站在巨石上的主子卻突然駕馬離去,他驚慌地扯回褲子,跟着跳上馬,隨他的後面急奔。
【終曲】
微風徐徐,這溫暖的風吹亂了綾晏梅的髮絲,也吹皺了河水。
綾晏梅登上這華麗的畫舫,她的到達站是杭州。
聽車夫說,這艘畫舫前天才易了主,是私人所有,不載客的。但車夫和這畫舫的主子是舊識,他特別破例讓綾晏梅搭乘,順路載她回杭州。
看着水面,她的心仍紛擾忐忑。
這艘畫舫的人不多,一名立在船頭身穿白色錦袍,腰間系了一條少見的銀色織帶的男子吸引了她的注意。
偉岸的身軀在白色錦袍的襯托下,更形挺拔。那氣勢非常懾人,他的肩寬得不像話。
看那貴氣的衣裝和令人懾服的氣勢,他大概就是這艘華麗畫舫的主人吧!
在南方,這般身形的男子不多見,唯有在北方,才有如此粗獷魁梧的身形。
煞!有點兒不對勁!
一道不安的念頭閃過綾晏梅的腦海,眼前這個背對着她的男人,讓她感到極度恐慌起來。
不可能會是他!他應該在北方,正值新婚燕爾的他,不可能會丟下新嫁娘易裝遠行的。
綾晏梅迅速地站起身來,欲上前證實她心中的猜測,那男子一直未轉過身來,但她在看見他身旁那名隨從時,整個人僵住了。
那名隨從方正的臉,就算化成灰她都認得——伍晉。
真的是他!他隨她來到南方!這——他想要做什麼?這——她能搭上這畫舫也全是他的安排吧!可惡,咄質允和那一臉憨濃老實的車夫騙了她。而最令人髮指的大騙子就在眼前。
「你……」
綾晏梅僵在他身後幾步之遙,他緩緩地轉過身來。
「不歡迎我來南方嗎?」赫遙覺胤瀟洒地擺手,他看起來是那麼俊逸洒脫,渾身散發出一種懾人的儒雅氣息。
「我要下船,我再也不要見到你。」看他一眼,恨他一次。綾晏梅咬着唇,憤怒全寫在眸子裏。
「離渡口太遠,恐怕是無法折回去了。」也就是說,他不會讓她下船。
「你來南方到底有何目的?」綾晏梅臉色蒼白,她質問他。
「來南方‘追回’我的新娘子。」他俊朗地笑着,深邃的眸直勾着她。
綾晏梅震驚地瞪視着他。「你說什麼?」
「我說……」他走近她。「我說我來南方‘追’我那沒心沒肝的新娘子。」伸出臂,環住她的柳腰,將她僵住的身子攏進自己熱切的胸懷中。
「你的新娘子在北方,你恐怕跑錯方向了。」他口中的新娘子是指她嗎?綾晏梅不敢確定自己所聽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