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萬里為客
雖然是迎親,午時便也該披上蓋頭、穿上鳳衣霞帔出駱家的門了。
臨行前,屈天驕沒答應駱芊姿帶上隨身侍女的要求,而是派來了一個面相嚴厲的嬤嬤和四個屈家的侍女。
一紙婚書籤過,她在名義上就算是“他的人”了,駱芊姿知道自己的抗議在她的“夫君”那裏完全是浪費唾沫,只能低頭忍受。
不就是一年的假娘子加上半份駱氏產業嗎?用這些來買得一輩子的自由,不算是太昂貴吧。
扶着黃嬤嬤的手,她下了台階,即將越過大門的高門檻之際,駱芊姿終於等到了自己等候已久的聲音。
“芊兒!”他在西廊下喚道,和小時候那千千百百次一樣,他只會喚這個在駱府只有父親和至親才可以叫喚的小名。
駱芊姿渾身一震,喜轎已在門外守候,上百名屈家的僕從,也在門前靜靜排隊等她上轎。
但她仍是輕輕掀開了一角蓋頭。
“二少奶!”黃嬤嬤出低沉而嚴肅的聲音,飽含着責備。
他在廊下站着,隔了一蓬紫藤花,她無法完全看清他的臉,但卻仍能感受到他眼光中的憂鬱,那個瘦高的身影仍一如既往地穿着藍色長袍,雖然瘦削,卻結實虯勁,帶着步步生風的英挺和虎氣。
是從什麼時候起,藍弋威的身上,有了這麼深重的憂鬱呢,是知道她和屈天驕的那份婚約時開始?
“芊兒!”他又低喚了一聲,她聽出了他聲音中的痛楚。
滿面淚痕的駱雪影也出現在前院,她倚着院角的欄杆,臉上滿是孤凄和不舍。
不耐久候的屈天驕推門進來,駱芊姿放下了蓋頭。
她多想伸手抹去妹妹臉上的淚水,撫平弋哥眉前的深紋,可是,從駱傑仁和駱芊鵬遇害的那一天起,她就不再是從前的駱芊姿了,她的身上,背負着父兄的血仇和整個駱氏,她不能讓父親幾十年的心血毀在自己的手中。
這幾年,駱家的生意,真的不復盛況了。
她決然地邁出了門檻。
出門萬里客,今當與君別。
弋威,不是我不懂你眼底的情意,不是我鄙薄你身為鏢頭的微賤身份,而是我不能,我沒有資格去回報你的注視。
“嗖”、“嗖”、“嗖”三聲,手持桃木弓的屈天驕,將三枝桃木箭射在喜轎的門上,駱芊姿充滿鄙視地望着這三枝射得歪歪斜斜的短箭。
一個十八歲的京城公子,射術如此,他的整個童年都幹什麼去了?沒日沒夜地撥拉算盤珠子?聽說他抓周時,第一個抓的,就是一個賭場裏用的寶盅,屈父居然為此大喜過望:“好小子,有氣魄,不愧是我們江北屈家的子孫!”
從小,他就是屈老爺最寵愛的兒子。
轎子搖搖晃晃地停落在梨江邊,她抬步下轎,看見一隻長滿金毛的大手,懶洋洋地從旁邊伸過來,是屈天驕,當著梨江邊來看熱鬧的百姓們,他總算沒讓她矇著蓋頭獨自上船。
“這是你的房間。”在艙房門前,他有些粗魯地掀掉了她頭上的蓋頭,連眼珠子都沒向她那張薄施脂粉的臉蛋上轉一下,“進去吧。”
這是一座很大的樓船,樓上是兩間主艙,樓下是一間陰暗的客艙,隔壁就是水手和僕役們的大通鋪。
屈天驕指給她的,就是那間客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