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彤芸睡到一半想換個姿勢,竟發現她的手拉不動;她大力的扯了一下,手是動了,但好像有個東西隨着她的手放到了她身上……她遲疑了半晌才睜開眼睛。
不看還好,一看她立即瞠大眼,瞌睡蟲被嚇得逃竄無蹤。
手銬?!她怎麼會被銬住的?
而手銬的另一方……她的目光順着手銬望了過去,是另一隻手;她再隨着那隻手一直看上去,然後對上了一雙帶笑的迷人黑眸。
“我的眼睛很漂亮?”璥承瞭然地問。他的兄弟姊妹中,就屬他的眼睛最美。
彤芸馬上回過神來,她動作迅速的上前鉗住璥承的脖子,寒着聲質問:“你為什麼要銬住我?”
“怕你逃走啊!”璥承理所當然的回答。他一派優閑,根本沒把脖子上的那雙手放在眼裏。
彤芸聞言更加震驚,“誰派你來的?他們已經知道我的行蹤了?”
“你別緊張,沒人派我來,也沒人知道你的行蹤。是我救你回來的,你忘了嗎?銬住你是怕你趁我睡覺時逃走;為了你的健康着想,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為了我着想?”彤芸冷笑,“我才不信這套。”
“我是說真的。”
“打開它。”她命令。
“除非你答應我不走。”
“笑話,我要去哪就去哪,誰敢阻止我,誰又阻止得了我?”
璥承低笑,“你對自己倒頗有信心的。”
彤芸加重了手勁,“聽着,立刻鬆開我,否則我是會殺人的。”
璥承咳了數聲,臉開始漲紅,但仍堅持己見。
“快放開我!”這會兒換彤芸急了,她只是唬他,並不想殺人,可是她萬萬沒想到他竟如此固執。
璥承搖搖頭,過了一會兒便一動也不動,彷彿已窒息而死。
彤芸傻了,她緩緩鬆開手,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她的力道控制得剛剛好,他不可能會死的呀!
“不可能,不可能……”她想退後,不料她一動,他便跟着她動,害她嚇了一大跳,差點尖叫出聲。
“該死!”她用力推開倒在她身上的璥承,可是她忘了自己仍和他銬在一起,這麼一來一往,竟變成她整個人趴在璥承身上。
“真是的,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沒想到居然撞上這種事,難道天真要亡我?”她沮喪的坐在璥承旁邊,“或許當初我不該逃的……”
她靜靜地凝視着遠方,腦中閃過無數個念頭,最後嘆了口氣,“與其留着這個不堪的身體,我不如如她們所願,一死百了……只要我死了,她們就會善罷干休,屆時我就真正的解脫了。”
“你未免太膽小了吧!”突來的一句話打斷了彤芸的自言自語,但她並沒有反應。
璥承緩緩坐起身,“你看見我“活過來”似乎不怎麼訝異。”
“我剛才倒在你身上時,已經聽見了你的心跳聲。”她淡淡的回答。
璥承揚揚眉,她挺細心的嘛!“你叫什麼名字?”
“邵彤芸。”
“哪裏人?”
“外國人。”
“華裔?”
“不是。”
“你從哪學到如此敏捷的身手?”
“老師教的。”
“看來你的家境很好。”
“或許吧!”
璥承心裏開始暗罵,該死的,他最討厭這麼死悶的對話了,這女人非要惹火他才高興嗎?
“住下來,你受的槍傷,我要向警局報備。”他強硬的下了決定。
彤芸臉色丕變,“你絕不能這麼做!”
璥承睇了她一眼,“是嗎?”他的話向來被奉為聖旨,無人敢違逆。
趁着半夜,全屋子的人都熟睡后,彤芸悄悄的打開房門,拎着行李準備偷偷逃離這個地方。
在此之前,她已經想盡辦法逃走,可是每次都被識破,所以這次她學乖了,先卸下他們的心防,讓他們以為她不想逃了,而事實也證明她這麼做是對的。
她順利的溜到了樓下。
再走幾步就到大門口了……
握到門把了!她深吸口氣,平撫狂躍的心跳,唇邊綻放出大大的笑容。
當她正要轉動門把時,豈料門把竟自動轉了起來,她駭然的退後數步。
在她訝異的目光下,門緩緩被推開,她面前的是一名陌生的年輕女子,那女人看見她后也顯得很震驚。
“你是誰?怎麼會在我家?”
“這是你家?”
女人瞥到彤芸手中的行李,眯起眼沉聲問道:“你是小偷?”
彤芸順着女人的目光看下來,知道她一定誤會了,連忙解釋:“我不是小偷,這行李是我的。”
“三更半夜提着一隻皮箱要從我家離開,還說不是小偷?你居然敢跑到我家偷東西?!你跟老天借了膽嗎?”女人毫不考慮的朝彤芸展開攻擊。
彤芸一個後空翻避了開,“你聽我說,我真的不是小偷,我只是想離開你家罷了。”
女子的心頭一驚,這小偷的身手真是了得!“以你這種身手,不覺得當小偷浪費了嗎?”
“我說過我不是小偷!”黑暗中,她一個不留神被身後的桌子絆倒,整個人往後仰,眼見就要摔倒在地,幸好一隻熟悉的手臂及時接住她,讓她免去受傷之災。
剎那間,屋內的燈全亮了,彤芸的眼睛因受不了突來的亮光而躲進手臂主人的胸膛。
“若嫚,你回來啦。”璥平向小妹打招呼。
“三哥、二哥?你們幹嘛三更半夜不睡覺?”原來這名陌生的年輕女子即是斐家最小的女兒,斐若嫚。
“守株待兔呀!”璥平意有所指的瞟向兄長懷裏的女人。
彤芸懊惱的呻吟了聲,原來她的想法早被人識破了。
璥承低笑的在彤芸耳邊低語:“我說過你是逃不出我手掌心的。”
彤芸不滿的抬起頭瞪他,“總有一天,我會躲得遠遠的,讓你永遠找不到我!”
璥承但笑不語。
“你們認識她?”若嫚到現在仍搞不懂狀況,指着彤芸問:“她是誰?”
“邵彤芸,一個二哥撿回來的病人。”
若嫚略蹙着眉,“不是小偷?”
“不是。”璥平答道。
彤芸有些沒好氣,“這下你信了吧!況且我家的每樣東西都比你們家貴重多了,我才沒興趣偷你們的東西。”這是實話,她所擁有的珠寶就足以買下一個小國家了,她幹嘛去偷東西?
璥承挑眉,“我家可是全球排名前十名的富豪,家裏全是價值連城的骨董、寶物,你家的東西會比我家的還貴重?”
彤芸聽得出璥承話中的意思,她輕輕推開璥承,微笑道:“別套我的話了,我才沒那麼笨。”她提起行李往樓上去走。
璥承含笑注視着上樓的彤芸,叮嚀道:“別再作怪了,病美人。”
彤芸轉過身拋給他一朵燦爛的笑靨,“那是不可能的,大猩猩。”
璥平朗笑出聲,“這小妮子真是不怕死。”
璥承睇向他,“她就是怕死才會逃離她家。”
“那她為何要逃離我們家?”璥平不懂,“她知道我們保護得了她。”
“她怕害了我們。”璥承轉向妹妹,“若嫚,查出她的來歷。”
“什麼?”若嫚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我才剛回家,什麼都不知道啊!”
“我會告訴你一切的。”璥平自告奮勇,“走吧!去你房裏說,二哥還得看着病美人,沒空呢。”
※※※
彤芸坐在沙發上,看着一早就盯着她不放的若嫚。
“你不累嗎?”
“累,但沒辦法,我二哥的命令沒人敢違抗。”天曉得她有多累,昨天半夜才完成任務回到家,今天一早就被二哥從被窩中挖起,要她看住彤芸。唉!幸好她受過特訓,否則她現在怎麼可能還杵在這,不送醫急救就要偷笑了。
“你們……好像都很怕他。”
“事實上,我們是尊敬他、崇拜他。”從小璥承便是他們心目中的偶像;小時候若有人欺負他們,璥承便毫不猶豫的挺身保護他們,更會為他們討回公道。
“他很疼你們?”彤芸輕問。
“他曾經為了救我而差點犧牲性命。他那時只說了一句話:誰也不能動我的家人半根寒毛,否則即使化為厲鬼,我也會追究到底。”若嫚回憶起璥承說那句話時臉上那堅毅的神情,至今仍震撼不已。
“他是會帶給人們安全感的人,彷彿只要有他在,天塌下來他也會扛着。”彤芸說出她對璥承的感覺。雖然和他相處不久,但她輕易的就能感受到那種感覺。
“所以你根本不用逃。”若嫚乘機勸道。璥平已經告訴她一切,她曉得有人在追殺眼前這名長相平凡卻身懷絕技的謎樣女子。
彤芸睇了她一眼,“如果因為我待在他身邊而害死他的話,你們會做何感想?”
若嫚一怔,沒有說話。
彤芸幽幽地嘆了口氣,“我在明、敵在暗,我無法只求自身安全而害了身邊無辜之人,我辦不到。”
“你可以反擊呀!沒人要你一直處於挨打的地位,我們都會幫你的。”伸張正義之事找她准沒錯,她的正義感最重了。
“你若是我,你也不會這麼做。”彤芸淡言。
“為什麼?你怕他們?還是他們太厲害?”
彤芸搖搖頭,眼底閃過一抹黯然,“因為我太愛她們了,我下不了手。”
若嫚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有些訝異。“你不是怕他們也不是因為他們太厲害無法對付,而是因為你根本下不了手?!”
“對。”
“所以你就任由他們來殺你而不反抗?!”若嫚忍不住激動起來。
彤芸苦笑,“很傻對不對?但我的確是如此。”
“天哪,人家都不管你死活了,你如此顧及他們做什麼?”若嫚無法理解她的想法。
“她們可以如此無情,我不能。”
“你總有一天會被自己的善良害死!”
或許吧!彤芸落寞的笑了笑。
“他們跟你是什麼關係?”若嫚又問。
彤芸沒有回答。
“你無法對付他們,但我們可以。你只要說出他們的身分,我們便可以將他們繩之以法。”
“你們動不了她們的,她們的身分非比尋常。”
“哼,你又知道了?”被人看扁是件很不爽的事,若嫚有些沒好氣。
“為了我,不值得。”
“值不值得是我們認為,不是你。”
“我們只是萍水相逢。”她提醒道。
“執法人員有義務保護每一個人。”
彤芸嘆了口氣,“你說話怎麼和你二哥如出一轍?真拿你們兄妹沒辦法。”
若嫚淺笑,“如你所說的,我們是兄妹呀!”
“好了,我們別再在這個話題上打轉,找點別的事做吧!”她試圖轉移話題。
“你不會想玩什麼花招吧?”若嫚戒慎的打量着彤芸,“你有什麼企圖?”
“你別想歪了,我只是閑着無聊,想找點事做罷了。這樣好了,我們來比劍如何?”彤芸興緻勃勃的提議。她好久沒碰到劍了,好懷念那種感覺。
“劍?”若嫚秀眉緊鎖,“哪種劍?西洋劍還是中國劍?”
“都行。”
若嫚不信的瞥着她,“只要是劍都行?”
“沒錯。”彤芸自信十足的點頭。
“好吧!你跟我來,我記得我二哥收藏了一對中國劍。”
彤芸尾隨着若嫚進入璥承的房間。若嫚在璥承的衣櫃內找出一個長形盒,她把它抱到床上打開,裏頭放着一對劍。
彤芸隨手拿起一把仔細審視,忍不住讚歎,“好劍!刀刃銳利,刀面閃着精光……這是把寶劍哪!”
“你也懂劍?”
“會弄劍之人,誰不懂劍?”她拿着劍揮了幾下,適應劍的重量。
“這劍比我所擁有的那柄還棒,重量適中,耍起來得心應手……我真想舞一場劍,只可惜沒場地。”
“誰說沒有,你忘了我家前面有一大片草皮?”
“對哦!”彤芸的眼睛炯炯發亮,“走,我舞劍給你看,以前宮裏的人最喜歡看我舞劍了。”她拉着若嫚往外跑,因為太過興奮以至於沒察覺自己的話已泄了底。
她說宮裏?若嫚若有所思的跟着她。
一來到前院,彤芸便像脫了韁的馬般,快樂的伸展手腳,盡情的揮舞着劍。
她閉着眼,任手腳帶動身體,享受釋放自己的感覺。她的動作優美又力道十足,在陽光的照射下,恍如一位翩翩起舞的仙子,美麗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璥承剛將車開進前院,就驚訝的看見舞得渾然忘我的彤芸。這年頭會使劍的人不多了,能將劍舞得如此流暢的人更是少之又少,邵彤芸真是個奇葩。
他快速的將車停入車庫,迫不及待的來到若嫚身邊,和她一起欣賞。
“二哥,她的動作好漂亮!”若嫚幾近迷戀的說。
“她哪來的劍?”
“你的啊!她說想比劍,我只好祭出你的收藏。”
璥承揚起眉,“比劍?”
“是啊!”
“你和她比了沒?”
若嫚白了他一眼,“拜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什麼運動都行,唯獨敗在古代兵器上。你問我這種問題,不是侮辱我嗎?”
“這麼說,到目前為止她都只是在玩劍階段?”
“Yes。”
璥承抄起另一柄劍,“那我就和她較量較量好了。”
彤芸因他的加入而停下動作,不解的凝視着他。
“你不是要比劍?”璥承舉起劍揮了一下,“我可以奉陪。”
彤芸眼睛一亮,“確定?”
“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她擺好架勢,自信十足的挑釁着,“儘管來吧!鹿死誰手還不曉得呢。”
“是嗎?”話音甫落,璥承便毫不留情的舉劍朝彤芸刺去。
彤芸快速的擋開,迅疾的向璥承進攻,“信不信我三招內能取下你身上的一樣東西?”
“信不信我三招內可以制伏你?”璥承不甘示弱的反擊。
“憑你?”彤芸冷笑,“我的劍術可是得過全國冠軍的。”
“真的?我沒參加過比賽,不過至少未逢敵手。你想我若去比賽,會得第幾名?”璥承嘴角微勾,舉劍往彤芸的臉急速刺去。
彤芸一驚,連忙往後一仰,躲過這致命的一劍;但她這一躲卻正中璥承設下的陷阱,他乘機將她摟進懷裏。
他笑咪咪地道:“快回答,我會是第幾名?”
“你……”彤芸惱羞的一把推開他,“登徒子!”
若嫚受不了的翻了個白眼;她二哥什麼都好,只有一個缺點,那就是好色!
上至八十歲的老婆婆,下至剛出生的小女娃,不論美醜,他來者不拒,簡直好色到沒品的階段。
所以……她不禁要懷疑二哥硬留下彤芸的動機,他是真的想保護她,還是因為他那好色的本性?她愈想,後者的可能性愈大。
“你放手!”彤芸快氣死了,不管她怎麼掙扎,最後一定會跑到璥承的懷裏去。
“你這麼生氣幹嘛,我又不是故意要抱你,是你自動跑進我懷裏的。”璥承無辜的道。
“胡說!”
“我說的全是實話。”
“少來,看劍!”
璥承側身閃了開,同時舉劍朝彤芸揮了一下,豈料一個不小心竟劃到彤芸的臉;彤芸慘叫一聲便撫着臉跌坐在地。
璥承傻住了,他怎麼會失手的?
若嫚暗叫不妙,連忙衝上前去查看。
“彤芸,你沒事吧?”她擔心的問。
彤芸捂着臉,頭都不敢抬。
“你抬起頭,讓我們看看傷勢如何。”璥承也着急得很。
“不用了。”要命!璥承劃破的是她的人皮面具而不是真正的皮膚,他們若看到沒血流出來,一定會穿幫。
“若嫚,你立刻去把璥平叫回來!”璥承當機立斷,“彤芸,我抱你回房。”
彤芸立刻大叫,“不用了,我沒事,不用把璥平叫回來了。”
“我明明刺到你了,你不可能沒事的。別孩子氣了,女人臉上若留了個疤是嫁不出去的。”
“我真的沒事。相信我,我回房間就行了。”
“不行,我有責任──”
“你沒有任何責任。”彤芸打斷他的話,“相信我,我沒事。”
“你的缺點就是愛逞強。”璥承執意將她抱回房間。
天!彤芸在心中呻吟,誰能來解救她?
若嫚抓了醫藥箱也跟着上來,“三哥正在為病人動手術,趕不回來。”
“該死!算了,我自己動手就行。若嫚,把醫藥箱給我。”
“好的。”
“等一下,等一下,我想上廁所。”彤芸突然記起浴室里有張她昨天剛複製完成的人皮面具。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上廁所?”璥承怪叫。
彤芸捂着臉,語氣無辜到了極點,“這是“大自然的呼喚”,我也沒辦法。”
若嫚偷笑着,“二哥,受傷的人是她,她都不急了,你急什麼?”
“OK,OK!”璥承挫敗的舉起雙手,“請。”
“感謝萬分。”彤芸立刻衝進浴室並鎖上門。
她靠着門大大的喘了口氣,真是謝天謝地!
她照着鏡子,看到鏡中的自己,差點尖叫出聲──臉上的人皮面具被劃破了一道大口子,而且她一鬆手便掉了一角。
她趕緊卸下人皮面具,換上另一張完好的。
“你去個廁所怎麼那麼久?”璥承不耐的聲音由外傳來。
“快好了。”她在剛戴上的人皮面具上劃了一道幾可亂真的傷痕后,才打開門走了出去。
她走到璥承面前,“你看,我的臉根本沒事。”
璥承皺起眉;他明明就劃到了她的臉,怎麼可能沒事?
若嫚也湊上面,“是呀,只是不小心摩擦到而已。二哥,你果然太大驚小怪了。”
“是嗎?”他若有所思的盯着彤芸的臉,半晌才道:“既然你沒事,那我們就出去了。”
太好了!“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