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表哥……”管紅月坐在床沿,驚恐的看着此刻惡狠的施一豪。
“表妹,只要你聽話,別大聲嚷嚷,表哥會好好對你的。”施一豪刻意的輕聲細語。
他帶著管紅月回到客棧里,讓他請來的江湖人士在房門外守着,房內就只剩下他和管紅月。
“表哥,你帶我來這做什麼?”她強忍住哭意,表哥變得不像之前的表哥,她害怕他那猙獰的模樣。
“紅月,我怎能讓你留在趙家?我怎能看着你嫁給趙群?!我這麼喜歡你,你應
該嫁給我才對!”
他步步逼近,她顫抖的直往床角里縮。
她拉高嗓子:“表哥,我只當你是表哥……我對你沒有男女之情,況且……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已經許配給趙公子,我不可能會嫁給你!”她的腦子亂烘烘,隨便找著理由。
“你逃婚難道不是為了我?我知道姑娘家都是害羞的,嘴裏說不要,心裏卻喜歡得緊,表哥了解你的心意。”生米一旦煮成熟飯,一切都成定局后,趙群不會要個殘花敗柳,表妹是非嫁他不可了。
看着施一豪的大臉已經近在咫尺,她連連高呼:“你別過來!再過來我就喊救……”命字沒還出口,她的嘴巴已被施一豪的大掌給捂住了。
“乖,我的紅月表妹最聽表哥的話了。”施一豪雙眼佈滿腥紅血絲。
那雙充滿慾望的眼,她當然知道他想幹什麼,她猛搖頭,只能心慌的頻掉淚。
施一豪從衣襟里拿出一條帕子,塞住了她小巧的嘴,讓她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紅月,我這麼愛你,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嫁給別人,這是為了得到你才做的不得已手段,你放心,等你成為我的人之後,我還是會明媒正娶的。”說著說著,他的雙手已經壓在她雙肩上,那張豬嘴就想要吻上她的唇,她的頭往右一個閃躲,他的豬嘴落了空。
施一豪惱羞成怒,“好說歹說你不聽,非要我用拳頭嗎?!”他反手一拍,輕脆的巴掌聲傳來,痛得管紅月想哭也哭不出聲,想叫叫不出口,眼前的施一豪臉色嚴重的變形──
他將她壓在床上,拇指及食指扣緊了她的下巴,軟香玉體在下,另一隻手則撕扯她的衣襟。
“不哭了,表哥疼你,不哭了。”他的唇貪婪的吻起她的淚水。
不要不要!她在心裏無助的喊著,卻沒人可以助她半分,她悄悄抽出一支沒被壓住的手,抽出了發頂上銀制的鳳簪,趁施一豪吻上她眼帘時,用力往他背後肩頭一刺──
“啊!”施一豪吃痛,整個人彈了起來,右手摸上左後肩,已經濕漉漉血紅一片。
管紅月趁機縮了腳,坐了起身,然後將鳳簪抵著自己胸口,一副視死如歸樣。
“媽的!賤婢一個,給你敬酒你不吃!”憑他的人高馬大,他衝過去就想奪她手裏的兇器。
她鳳簪一刺,毫不猶豫就往胸口刺進去。
想叫叫不出口,眼前的施一豪在驚駭中臉色嚴重變形。
想笑也笑不出,天意如此,這下誰都不能娶到她。
神智開始恍惚,天地上下搖動,終於知道心死是什麼滋味了。
她聽不清楚他嘴裏在叫些什麼,在生命即將消失之前,無法凝聚的視線里,她隱約看到冷御風俊傑的身影。
撲朔迷離的夜裏,狄劍晨在安頓好芬芳后,也在大街巷弄間找尋管紅月。
以趙家為中心點,他判斷著施一豪可能逃走的路線。
施一豪在銅林縣裏無親無故,這點是火龍堂早就查探到的消息。
若這麼多人要落腳,勢必不敢驚擾民宅,那不是往城外逃去,就是找最近可以落腳之處。
狄劍晨沒有冷御風敏銳的聽力,但憑他的處變不驚、直覺判斷,他直往銅林縣最大的客棧而去。
夜風颯颯,冷御風和狄劍晨不約而同來到客棧前。
“分頭找。”冷御風躍身上了屋頂。
狄劍晨則翻牆進入客棧中。
隱隱約約,風中傳來她不真切的聲音。
不安的感覺,撲天蓋地的向冷御風捲來。
他額上泌出了涔涔冷汗。
紅月,你千要不要有事,千萬不能有事!
這時,清脆的巴掌聲傳來,他縱身至客棧的庭院中。
眼光四巡,他和狄劍晨同時發現那幾個曾經照過面的惡漢。
兩人在不動聲色下,摺扇一點、劍柄一揮,惡漢根本沒有招架之力的全倒了地。
他一腳踹開房門,從床上一拳打飛施一豪時,一切都已來不及了。
鮮紅的血液在她胸前漫了開來,染紅了那破碎的襟口,而她手中還握著那支沒入胸口的鳳簪,他就這麼眼睜睜看着她的身子慢慢軟倒。
冷御風一把抱起她,“紅月!紅月!”他凄厲的叫聲驚天動地,卻怎麼也喚不醒她漸漸昏沉的意識。
狄劍晨食指及中指一探她的頸脈。還有呼吸。
“二爺,快帶管姑娘回趙府。”狄劍晨提醒著方寸大亂的冷御風。
冷御風看着那支染血的鳳簪,痛不欲生,“紅月,你不能死,你得為我而活着!”
他施展輕功,緊緊把她擁在懷裏,感覺着她逐漸流失的溫度,他的心也跟着降至冷凝。
留下善後的狄劍晨,將罪魁禍首痛打一頓后,將半活半死的施一豪一併帶回趙家,等候二爺發落處理。
燈火通明的趙府。
管紅月的血染紅了冷御風雪白的儒衫。
“快!將城裏的名醫統統給我請來!”趙群神色凝重的吆喝着下人。
那天,在管家遠遠的見到管紅月,趙群就被她那如花似玉的天真笑顏勾了魂。回到銅林縣后,一直對管紅月念念不忘,便稟明父母,託了媒人上管家提親,沒想到管老爺一口答應,於是趙家正式派媒人去長安送大禮下聘。由於千里路遙,嫁娶不易,於是雙方父母同意,讓管紅月到銅林縣來完婚。
冷御風將管紅月輕放在床鋪上,看着她白慘慘的容顏上是緊蹙的眉眼,那把還留在她胸口上的鳳簪,拔是不拔?
“冷二哥,多虧你即時將紅月給救回,不然後果真的無法想像。”紅月是在趙家被捉走的,要是她失了清白,他趙群就算有十條命也無法向管老爺交代。
冷御風沒理會趙群的話,他全心全意只有眼前昏迷傷重的佳人。
趙群看着冷御風的大手緊握著紅月的小手……這有點不合禮節吧?雖說紅月正受着傷,但她已經來到趙家,理應是他這個未婚夫在照顧她,怎麼會被冷二哥反客為主?
雖然他非常敬重冷二哥,但心中難免不是滋味,“冷二哥,你辛苦了一夜,要不要先回客房休息?紅月的傷就由小弟來照顧。”趙群爭的是一口男人之氣,總不能讓下人們看笑話。
“劍晨,你認為該不該拔?”冷御風動都沒動,現在誰都不能把他趕離她身邊。
“二爺,拔了簪,恐會大量失血,不拔簪,恐命在旦夕。”狄劍晨立於床尾,隨時聽候差遣。
冷御風陷入了兩難,不一會兒,他面露曙光。
“護心丹!”
“二爺……”狄劍晨的話有着阻止之意。
“給我護心丹!”冷御風再強調一次。
狄劍晨從懷裏取出白瓷藥瓶,將它遞給冷御風。看來二爺這次真的動了真情。
相傳護心丹是由天山雪蓮、人蔘王、麒麟角、虎王鞭、珍珠粉等四十九種珍貴藥材,經過七七四十九天的封爐煉製而成。
相傳護心丹在這世上僅存三顆,是練武者的聖品,吃了護心丹后,不但可以增進十年功力,還可以起死回生。
然而護心丹的一切都只是在傳說中,有沒有效用,冷御風根本沒有把握。別無他法下,他只能孤注一擲,就算不能起死回生,至少對她的傷勢也絕對有幫助。
“護心丹?”趙群擠到了床沿,“傳說中能延年益壽、長生不老的護心丹?”
“嗯。”狄劍晨代替冷御風回了話。
“冷二哥,沒想到你身上會有這種稀世珍寶!”趙群興奮得眉飛色舞。
冷御風見管紅月動了動眼睫,她的呼吸變得急躁而混亂。
“紅月,紅月!”他喊著,想喚醒她。
她擰了擰眉眼,掙扎着想要清醒過來。
“紅月,紅月!”他一聲聲喚她。
她的眼神有了一線生機,想笑的唇角,卻沒力氣動。“是你……”
諒他的耳力再好,他還是將耳朵貼到了她唇邊,才能清楚她那氣若遊絲的喃喃。
“是我。”他熱淚盈眶,有股想哭的衝動。
“紅月醒了,紅月醒了!”趙群開心的叫着,幸好狄劍晨阻止,否則他早就衝上前去了。
“你終於……喚了我的名。”她眼神飄忽,半眯著。
他將黑色圓形藥丸放到她嘴邊。“紅月,把嘴張開,把藥丸吃下去。”
她螓首微搖。“我不想活……別救我。”本來她萬萬沒有尋死的勇氣,如今有機會讓她死,她沒有活下去的理由。
一句不想活,重重扯痛他的心。
“紅月,為了我,你一定要活下去!”他的眼光痛心而纏綿。
這種節骨眼上,他才肯喚她的名,她無法意識他話里的深情,更看不清他痛苦的表情。
“讓……我死……求你。”活着既沒有任何意義,那比死了還要痛苦。
她細微的呢喃,趙群聽不清楚她說什麼,急得又跳腳。“她說什麼?冷二哥,她到底說了些什麼?!”
“不,我不會讓你死,就算要拿我的命來換,我都不會讓你死!”有記憶以來,冷御風第一次掉下男兒淚。
她閉上眼,胸口如火燒般的疼痛,她已沒有多餘的力氣說話,又昏死了過去。
“紅月,你看看我,看看我呀!”他呼天搶地。
她連跟他在一起都勇氣十足,卻沒有活下去的勇氣,老天呀!他到底傷她傷得有多深?
“怎麼了?她到底怎麼了?”趙群要衝向前去,又被狄劍晨攔住。
見她眼角流下兩行淚,那支鳳簪猶如插在冷御風胸口上。他不能看着她死,絕對不能!
他將護心丹放於口中,單手半抬起她的背,以吻封唇,不讓她有任何拒絕的機會。他將護心丹吻入她的嘴裏,纏綿的吻一點熱度都沒,直到她將護心丹咽下,他才離開那冰冷的唇。
眾人驚呼,卻沒人敢阻止。冷御風是在救人,趙群即使有異議,也來不及阻止。那他未婚妻的清白,不就毀了嗎?
他將她胸前的大穴給封住,“劍晨,準備乾淨的布。”
如香趕緊遞上乾淨的布給狄劍晨。
他的手握上了那隻佈滿血的鳳簪。
見冷御風欲拔簪,趙群連忙說:“冷二哥,要不要等大夫來?這樣她會不會有生命危險?”不是他不相信冷二哥,實在是人命關天,他可不想妻子還未過門就慘死。
“等大夫來,一切就為時已晚。”他一手扶住她的背,神情凝重的只看見她又昏沉的容顏。“劍晨,我拔簪,你止血。”
“二爺,小心!”狄劍晨立於冷御風身旁。
趙群嚇得冒冷汗,卻也無法阻止。
冷御風發顫的手,迅速將鳳簪給拔出來。
在鮮血噴洒出來之前,狄劍晨已經用布巾止住了傷口。
冷御風拿出止血散,待狄劍晨稍稍將布巾挪開,就將整瓶藥粉灑在傷口上,然後再將布巾覆上。
礙於眾多人在場,冷御風無法脫下她的外衣包紮傷口,剩下的就只能等大夫來處理了。
原本的絕麗佳人,如今是毫無生氣。在她拿着鳳簪自我了結時,她心裏可是恨着他?他傷她究竟有多深?為何會讓她求死甚堅?
天亮了,烏雲佈滿天際,雷聲轟隆隆作響,可預期的是一場夏日大雷雨。
房門外,迴廊上。
冷御風沒了優雅的姿態,全身罩着寒意,不發一語的等著房內的消息。
“冷二哥,紅月是在趙家出的事,發生這樣不幸的事,你千萬不要內疚,你已經將紅月平安送達,該付給你的銀兩,趙家是絕對不少給的。”趙群以為冷御風是在為這件事擔心,趕忙解釋。
冷御風僵了身子,趙群的話如刀割般狠狠刺穿他的心。
早知如此,他就該任她逃走。什麼利益?什麼信譽?什麼道德仁義?全是狗屁!此刻,他恨透了自己。
“二爺!”狄劍晨憂心忡仲的看着冷御風。
趙群又被晾在一邊。他好像說什麼話,冷二哥都不理會他。他只是不想要冷二哥為了這件事情內疚,他這個主人才出言安慰,難道他說錯什麼話了嗎?為何冷二哥的臉色那麼陰沉難看?
發色花白的老大夫走出了房間,冷御風搶先一步迎上前。
“幸好!就差那麼一寸,否則連神仙都難救活她。”老大夫汗水淋漓,用袖尾拭了拭汗,看得出來老大夫已經滿臉倦容。
“那她現在怎麼樣了?”冷御風急急的問。
“未來三天是關鍵,若她還一直高燒不退昏迷不醒,恐怕就……”老大夫斟酌用詞,雖然他行醫三十寒暑,但“死”這個字是忌諱,除非必要,否則他是不會說出口的。
雨聲敲打屋檐,滴滴答答落下。
冷御風、狄劍晨、趙群神情綳得死緊。
“恐怕性命不保?”冷御風替老大夫接了話。
雨勢突變,斜打入迴廊。
“有此可能。不過小姑娘沒有大量失血,體內有股熱氣在支撐着她,只要燒能退,傷口不再惡化,應該可以度過難關。”
是護心丹發揮了作用!冷御風重重的吐出悶著了的氣息,不顧雨水淋濕衣衫,他仔細凝聽老大夫的話。
“對了!先前你們有給小姑娘服了什麼葯嗎?”老大夫不解,雖然鳳簪沒有刺入心房,直接要了小姑娘的小命,但能支撐到現在也算是奇迹。
“是護心丹!”趙群邀功似的搶著說。
冷御風和狄劍晨怒瞪了趙群一眼,責怪他的多嘴,趙群縮了嘴巴,不敢再多話。
“護心丹?”老大夫張大雙眼。“想不到世上真有這種起死回升之葯,老夫算開了眼界,不過……”老大夫一下如獲至寶,一下凝著稀疏的白眉。
又是不過!冷御風情緒被吊得七上八下,“大夫,請直說無妨。”
“這得看小姑娘的求生意志,小姑娘脈象混亂、氣息不穩,絲毫感覺不出她的生命力。”
雷電交加,風狂雨驟。
轟隆隆的巨響,撞擊得冷御風搖搖欲墜。
“大夫,請你用上好的藥材,無論花多少銀兩,一定要救回我的未婚妻。”趙群懇切的請託。
“救人乃大夫的天職,老夫會儘力而為,最主要的關鍵還是在小姑娘身上,先派人跟我去取葯吧。”
趙群囑咐了下人跟着老大夫回藥鋪取葯。
冷御風推開房門,腳步遲疑凝重。
狄劍晨擋下趙群,“趙兄弟,你和管姑娘尚未成親,應當要遵守禮節,以免落人口舌,這裏有我和二爺在,你大可放心。”
這是趙群認識狄劍晨這麼久以來,聽他說過的最長一段話,原以為他話少不是因為結巴就是粗啞難聽,沒想到他低沉的聲音還真好聽。
“那就有勞冷二哥和狄大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