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耀帝從鬼門關前回來的消息,隨即從寢殿傳了開來。
連爭晴也忍不住心頭的喜悅,緊握着玄溟恢復溫暖的手,悄悄笑了。
御醫們隨即交代侍女們照顧陛下該注意的事項,其中的虔御醫卻忽然想到什麼地轉頭朝燕王疑惑一問:「王爺,怎麼……北唐的輝羅女帝會隨着您一起回來?」
他這一提,所有人立刻記起這件大事了。
在眾人的好奇眼光中,澄雲的笑臉立刻一收,搔搔頭,轉向爭晴,表情有着難得的小心翼翼。「爭晴姑娘,咳……我想我得先讓你知道一些事,輝羅陛下她……」
「她是因為還喜歡皇上,所以才答應救他,所以才親自來見他的,是嗎?」她反而微笑問他。
澄雲一怔,驚道:「你已經知道他們的事了?」本來他還以為要先花一點時間解釋那兩個人的故事。太好了,他可以少費些唇舌了。但他忍不住盯着她的笑臉:「既然你知道輝羅陛不喜歡皇兄,你不怕她這回來別有用心?你不怕她藉機對皇兄提出奇怪的要求?」例如要皇兄當她的王夫?
老實說,他當初趕去北唐國是抱着賭賭看的心態。雖然以前皇兄的確深得輝羅女帝的心,不過在被皇兄拒絕這麼多次后,誰知道她現在對皇兄是不是還存有愛慕之情?所以他並沒有把握可以從她手中取得「千香醉」。只是沒想到,當他說出他是為了皇兄來求葯時,她不但一口答應,還提出要隨他來看皇兄,他當然沒有理由拒絕。
可他清楚,她絕不止想「看看」皇兄這麼簡單。不過他也盤算過:她救了皇兄一命,最多最多應該就是要皇兄當她的王夫,或是她當皇兄的后——這當然是個大問題,但只要皇兄的命能先救回來,他相信以皇兄的聰明才智一定有辦法解決,所以他不煩惱這事。
他比較擔心爭晴的心情。畢竟她可是皇兄最愛的女人,皇后的身份也差不多決定了,他可不希望因為殺出一個輝羅女帝,兩人又再生出什麼波折。
經燕王一提,爭晴才想到這些問題。她愣了愣,但很快地搖搖頭。「她救了皇上,當然有資格要求皇上的報答……」雖有不太好的預感,但她此刻不願妄加揣測。「王爺,您為了皇上奔波了這麼多天一定累了,皇上就讓我來看顧,您先去休息。」
沒再多說什麼,澄雲很快接受她的提議。
夜深,昏睡的耀帝曾醒過來一回,侍女趕忙去通知睡在隔院的爭晴。
雖然他醒來的時間仍短暫,但眸眼卻比之前清醒許多。
隔日一早,昏迷多日的耀帝終於真正清醒了。
所有人皆又驚又喜。一會兒,陛下醒來的消息火速傳遍整座行宮。
這時,為耀帝的傷再換過一次葯,接着再為他把過脈之後,劉御醫面露喜色地退下。侍女們接着侍候他擦凈身子,再為他換上舒適乾淨的袍子,然後爭晴一口一口地喂他吃着清粥。
「……真的沒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有的話你一定要說!」爭晴一邊動手喂着玄溟吃粥,一邊細心觀察他的臉色。
儘管因為躺在床上昏沉多時臉龐瘦削了些,但他的模樣已清爽精神許多。背靠着軟墊坐着,他任她餵食着,恢復光採的黑眸,一直不曾自她籠着一層淡淡青影的小臉移開。
「你沒聽我的話?昨夜我不是要你回房好好地睡一覺。」抬手,兩指輕扣住她變得略尖的下巴,他凝視着她的眸有些不悅和心疼。「你這陣子根本沒真正休息過,是嗎?」可以輕易從她的臉色看出答案。
爭晴卻是望着他傻笑。啊,好懷念的聲音……
發現她的傻笑,玄溟挑眉,不過在下一剎,遠處傳來的動靜卻令他眼光一銳。
那陣腳步聲中,他辨出其中一個屬於誰了。
發現玄溟忽然放開手,她才回過神。「……呃……誰說我沒有好好睡覺休息的,我只是睡比較少而已……」而且還很容易驚醒。不過最後這話她當然沒說出來。她把空碗、匙交給一旁的侍女。「皇上……」
「輝羅陛下駕到!」這時,門外忽地傳來響亮的聲音
【第八章】
一個月之後。
盛朝南方的小鎮,一間稍離街鎮中心、屋瓦殘破不堪的臟黑簡陋房舍前,只見一個衣衫破舊的瘦黑婦人,兩手拉着兩名不過八、九歲的孩子,不斷跟才退出屋子的圓臉少女彎身道謝。而背着藥箱子的圓臉少女不僅用她那令人聽了會心安的輕暖聲音撫慰着滿臉愁苦的婦人,在臨走前甚至還塞給婦人一些錢,要她替丈夫和幾個孩子買吃的。
婦人惶恐地推辭,圓臉少女卻以不再幫她跌斷了腿的丈夫看傷為要脅,終於讓她顫抖着雙手、含淚收下錢。
不厭其煩又叮囑了婦人幾樣看護傷口的要點后,圓臉少女才總算放心地離開。
日正當中,她踩着輕快的腳步回到鎮上,先到唯一的一間藥鋪採買了幾樣藥草,她不怎麼意外藥鋪兼大夫的張老闆仍是跟她說治傷的那味重要藥材缺貨。
沒跟張老闆爭辯他擺在門后架子上的正是「缺貨」的藥材,爭晴只付錢,拿了其它藥草就走。
奶娘早就警告過她,鎮上的張老闆對她總是免錢幫一些窮苦人家看小病治傷很不滿。她當然知道自己擋到人家的財路,但是為醫者不就是要見苦救苦嗎?她又怎麼能眼睜睜看着一些人因為沒錢治病便飽受折磨,甚至為了治病四處去借錢,最後連棲身之所都沒了。
她也很想與人為善,不過她根本無法苟同張老闆的作法,而且更無奈的是,他掌握的是鎮上唯一的一間藥鋪。
只是他有他的做法,她也有她的對策——附近的山上有她想要的藥草,除非他把整座山都買下來了,否則她還是會有辦法去採到她需要的藥草,或者替代藥草。
奶娘一直替她保守她身份的秘密,所以在這小鎮上她才可以待得如此自在。不過偶爾遇到張老闆這類人時,奶娘和趙大哥、趙二哥也會生氣得想抬出相爺千金這身份教訓教訓他們。只是考慮到她,奶娘他們至今仍守口如瓶。因此對鎮上的人、附近的鄰人來說,她只是奶娘一個以前照顧過的、從京城來找奶娘的、暫留在此的小姑娘而已。
上一回,爭晴來找奶娘就是在江上遭遇風雨落船,也因此和玄溟有了交集。而這一次……
腳步在奶娘家門前停下,她又想起他了——事實上,自一個月前從夏陽行宮離開后,她很少沒有不想他的時候。
那一天,為了不讓自己有機會改變主意,她在玄溟身上扎了一針使他睡得更深沉,然後便去找輝羅女帝。而輝羅女帝彷彿算準了她最後還是會去找她,她很快就讓她坐上馬車,然後不費吹灰之力地避過行宮護衛載着她出宮。
輝羅女帝的四名侍衛一路護送她到南方才折返,接下來她又自己走了幾天的路程到奶娘家。而直到今天,奶娘都還以為她只是像以前一樣總會隔段時間就來找她,完全不知道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奶娘雖然有發現她時常無緣無故心思就飛到九重天外,笑容也變少了,還曾關心地問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而面對自小看着她長大的奶娘,她最後還是什麼都沒透露。她不想讓奶娘擔心。反正京城的事很少傳得到這裏,所以她也不以為奶娘會聽過她和皇上的一些傳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