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瑪莉不是意志軟弱的人,她拒絕每次想到那恐怖的一天就心情沮喪。白天她忙於教書,晚上,她為喬伊補習。喬伊對知識的渴望強烈,不僅已趕上同學的進度,至超越了他們。
她已寫信給懷俄明的議員,也寫信給朋友收集空軍官校的資料。當包裹寄到,她把它交給喬伊,看見他眼中閃着興奮的光芒。和喬伊一塊兒工作是件愉快的事情,唯一的煩惱只是他讓她聯想到他的父親。
並不是她懷念渥夫,她怎能懷念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人?他還不至於使她感覺少了他就生活空虛。但當她和他在一起時,她感覺前所未有的充滿生命力。和渥夫在一起,她不是老女人柏瑪莉,她是「女人」。他的男性魅力挑起她所未知的一部分,挑起她的激情與渴望。最糟的是,因為她是如此明顯缺乏經驗,她知道他一定把她想成一個性饑渴的老女人。
那是四月,喬伊常在她家裏的事開始傳出去。起初,瑪莉並沒有注意到流言四播的情形,雖然班上的學生以奇怪的眼神在注視她,還有很多悄悄話的情形。魏莎娜與賴桃莉也低聲交談,並投以古怪的眼神。瑪莉不久就明白,秘密已不再是秘密。但她一笑置之。她已經接到一位議員的來信,表示對喬伊的事感興趣,她的心情不禁高昂起來。
學校的定期會議訂在四月的第三個禮拜。開會下午莎娜小心翼翼地問瑪莉要不要參加。瑪莉驚訝志注視她。「當然要。我以為我們全校都要參加的。」
「是的,只是。。。我認為。。。。」
「你以為現在大家都知道我在教麥喬伊,我就會迴避開會?」瑪莉開門見山地問道。
莎娜張口結舌。「什麼?」
「你不知道?那也不是天塌下來的秘密。」她聳聳肩。「喬伊認為我為他補習會讓大家不高興,所以我什麼也沒說。從大家的舉動看來,我想這個秘密已經公開了。」
「我想是大家猜錯了,」莎娜承認。「人們看見他的車在晚間停在你家門口,就。。。嗯。。。想歪了。」
瑪莉茫然不解。「什麼想歪了?」
「哦,他比同年齡孩子早熟。」
瑪莉仍然不明白,直到莎娜滿面通紅,她才頓然醒悟,她先是覺得恐怖,繼則憤怒。「他們認為我和一個十六歲男孩有不正常關係?」她的聲音越來越高昂。
「人們看見他的車在你家時,都很晚了。」莎娜沮喪地說道。
「喬伊都是在九點離開我家,有些人的很晚和我的標準不一樣。」瑪莉氣得臉色發白,站起來用力翻桌上的東西。
最糟的是會議要到晚上七點才開,她的火氣也得按捺到那個候,而她認為等待不會冷卻她的火氣,只會徒然加火。她太憤怒了,不只因為她的名譽受損,而且因為喬伊也受到攻擊。他急切地想使夢想成真,人們卻要破壞他。她不是護小雞的母雞,她是帶着小虎的母老虎,而那隻小老虎受到威脅了。她不在乎小老虎比她高出二十公分,比她重了三十幾公斤,反正喬伊依然年輕而且脆弱,沒有人能阻止她保護他。顯然話已經傳開了,因為當晚的校務會議出席人數超乎尋常的踴躍,六位委員:開商店的賀先生、八十一歲的退休教師畢蘭絲、銀行總裁易瓦頓、快餐店的蓋哈隆、本地農人、女兒潔琪在瑪莉班上的貝艾利,還有加油站的卡西莉。每一個委員都在本地有影響力、有產業,除了畢蘭絲外,每一個都擺出一張撲克臉。
會議在桃莉的教室舉行,另外從瑪莉的教室撥來桌椅,讓每個人都有椅子坐。。瑪莉相信她班上每個學生都有家長出席,她一進入教室,每個人都轉過頭來看她。女人們高高在上,男人們鄙棄而懷疑,這令瑪莉更加憤怒。他們有什麼權利因她尚未確定的罪名而鄙視她?
牆邊站着一位穿警察制服的高個子,還瞇着眼瞧她--她懷疑他們是不是打算以私生活不檢的罪名逮捕她。這太可笑了!如果她不是這副邋遢的老姑婆像,他們的懷疑還合理些。她橫抱雙手坐下來,等着他們先採取動作。
易瓦頓清清喉嚨,宣佈會議開始。會議以正常的程序進行,突然,她決定不再等待。她從書上讀過,最好的防衛就是攻擊。
一般程序完成後,易先生又清清喉嚨,瑪莉認為這就是他們要開始會議真正目的的信號。她起身清晰地說道:「易先生,你開始說話之前,我有件事要宣佈。」
他似乎吃了一驚,臉色更為脹紅。「這。。。哦。。。不合程序,柏小姐。」
「它很重要。」她保持平常上課的音量,轉身面對大家,每個人的眼睛都如手銬般鎖定她,警察也站直了身子。「我具有私人補習的資格,由我補習的學生所獲得的學分證明和在學校獲得的一樣有效,過去一個月,我在家裏為喬伊補習。。。。」
「我打賭你有。」有人咕噥道,瑪莉目光立即冒火。
「誰說的?」她嚴厲地問道。「說這話太惡劣了。」
整個教室一片沉默。
「當我看見麥喬伊的學業紀錄時,我很憤怒,一個如此優秀的學生竟會休學。也許你們都不知道,但他是班上第一名的學生。我找到他,說服他接受補習以趕上同學的進度。但在短短一個月內,他不僅趕上,並且已經超越他們。我也和艾議員聯絡,他表示對喬伊有興趣。喬伊強烈的求知慾與天分,使他獲得推薦升空軍官校。他是這個社區的榮耀,我相信你們都會願意提供你們的支持之意。」
教室里的每個人都露出驚訝的表情,紛紛交頭接耳。委員們的腦袋也都湊在一塊兒。
她環顧教室,門外一個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費了一點間才看出那個高大的身影是渥夫。他也在走廊外靜聽。這是他上回到她家后,她第一次見到他,雖然只是個身影,她的心卻開始狂跳。
易先生清清喉嚨,請大家安靜。「這是個好消息,」柏小姐,他說。「不過,我們不認為你給我們年輕人樹立好的典範。。。」
「你說話只代表你自己,瓦頓。」畢蘭絲說。
瑪莉再度站起來。「請問我樹立了什麼錯誤典範?」
「讓那個男孩整個晚上在你屋裏是不對的!」賀先生斥責道。
「喬伊在上完三個小的課之後,在九點離開我家。你說整個晚上是什麼意思?如果委員會對上課地點不滿意,是不是你們都同意我使用學校教室來做夜間教學?我不反對把地點改到這裏來。」
心地善良的易先生顯得羞窘,委員們再度把腦袋湊在一起。
過了一會兒,他們再度抬起頭。蓋哈隆用手巾擦臉;畢蘭絲表情憤怒。這次是卡西莉說話:「柏小姐,這處境很困難,喬伊進入空軍官校的機率並不大,我想你會承認,事實是,我們不贊成你花那麼多時間和他獨處。」
瑪莉抬起頭。「為什麼?」
「因為你是新來的,我想很多本地的事情你都不了解。麥家名聲很不好,我們擔心如果你繼續和那個男孩來往,會發生安全問題。」
「卡太太,這種說法太惡劣。」想到渥夫站在門外傾聽這些人惡意批鬥他們父子,她就忍不住火氣大升。他不會因他們的胡言亂語而受傷,但知道他在聽,卻令她難受。
「當我的車拋錨,獨立雪中時,麥渥夫把我從險境中解救出來。他好心而且體貼,為我修車並拒?收費。喬伊是個出色的學生,他在農場上認真工作,不喝酒、不亂來。。。。」她希望這些都是真的。「他一直都自尊自重,我把他們父子都當做朋友。」
走廊上,站在角落的那個男人握緊了拳頭。該死的小笨蛋,難道她不知道這樣可能使她丟掉工作?他知道,如果他現在走進去,所有的注意力立刻會集中到他的身上。他正想行動,把注意力從她身上引開,她又開始說話了。該死的,她不知道什麼時間該閉嘴嗎?
「如果你們孩子休學,我也一樣關心,我不能眼看着一位年輕人放棄未來,小姐、先生們,我受雇教學,我打算盡我所能地做好這份工作。你們都是好人。如果換成你們的孩子,你們會願意我放棄他嗎?」
好些人轉開頭清喉嚨。卡西莉微微抬起下巴。「柏小姐,你把話扯遠了。這不是我們之一的孩子,我們談的是喬伊。他是。。。他是。。。」
「半個印地安人?」瑪莉揚起眉毛問道。
「是的,這是部分原因。另一部分是他的父親。。。。他。。。」
「他的父親怎樣?」
渥夫幾乎忍不住要?出聲來,他正要舉步,瑪莉又在裏頭開口了。「你是因為他的罪名而表示關切?」
「那已經足夠了,我應該考慮!」
「是嗎?為什麼?」
「西莉,坐下,把嘴巴閉上。」畢蘭絲斥道。「這女孩說得有理,我同意。如果你到這把年紀了,還猛想那件事,熱度會過高的。」
一時之間,屋裏一片肅然,然後,突然爆出了如雷的狂笑聲。農夫和農婦們笑得彎腰抱緊肚子。眼淚都笑出來了。易先生的臉脹成紫紅色,突然,他也忍不住爆出狂笑,笑得歇斯底里。卡西莉的臉也紅了,但那是氣紅的。貝艾利笑得從椅子上翻滾落地,西莉抓起他的帽子,死命打他的腦袋。他一邊用手護腦袋,一邊還笑個不停。
「你從此以後不要到我那裏買汽油!」西莉一邊打他,一邊吼道。「你或你的手下都不要再踏上我的土地!」
「西莉!」艾利喘着氣想奪回他的帽子。
「各位,請保持一點秩序。」蓋哈隆呼籲道,雖然他看起來相當喜歡看西莉以艾利的帽子揍艾利的情景。當然,屋裏每個人的感覺都差不多。瑪莉看見賴桃莉冷冷的表情,心想差不多是每個人了。突然,她想到桃莉會很高興看見她被革職,而她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她一直嘗試和桃莉友善,但桃莉卻一直不友善。是不是桃莉看見喬伊的車在她家門口,而開始把謠言傳播出去?難道桃莉整個晚上開車亂逛?瑪莉家那條路上沒有別的人家,因此,沒有人會因拜訪鄰居而經過那兒。
大笑聲漸漸止息,只剩下一些吃吃的笑聲。卡太太繼續瞪貝艾莉,把受窘的怒氣發在他身上,而不是發向始作甬者的畢蘭絲。
易先生提高聲音說話時,仍然掩不住笑意。「各位,請大家言歸正傳。」
畢蘭絲再度開口。「我想我們今夜已處理了夠多的事情。柏小姐為麥家的男孩補習,幫他進入空軍官校,事情就是這樣。如果我還在教書,我也會做同樣的事情。」
賀先生說:「它看起來仍然不很對。。。」
「那麼,她可以使用教室。大家同意嗎?」蘭絲望向其它委員,皺紋滿面的臉上閃着勝利的光輝,並向瑪莉使個眼色。
「我無所謂。」貝艾利邊調整帽子的形狀,邊說道。「空軍官校。。。不錯的學校。我們鎮上還沒有任何人曾經上過這一類的學校。」
賀先生、卡太太不同意,但易先生和蓋哈隆站在蘭絲與艾利這一邊。瑪莉努力往走廊的角落瞧,但什麼也看不見。他走了嗎?警察轉頭看她在看什麼,但他也沒瞧見什麼,因此,他微微聳聳肩,並朝她眨個眼。瑪莉吃了一驚,這個晚上向她擠眼睛的人,超過她這輩子遇見的總數。她應該如何處理才合適?該視而不見?或是也擠眼睛響應?艾蒂姑媽沒教過她如何應對這種事。
會議在笑聲中結束,許多家長跑過來和瑪莉握手,讚美她做得很好。半個小時后,她才能取了外套走向門口,結果,卻發現警衛在等她。
「我陪你去取車,」他親切地說道。「我是安克雷,本地副警長。」
「你好?柏瑪莉。」她伸出手。
他的大手一握她的小手就不見了。他把帽子上,藍眸仍然在陰影中閃亮。她第一眼就喜歡上他。他是那種強壯安靜,但具有幽默感的男人。剛才的插曲也使他覺得愉快。
「鎮上每一個人都認識你。我們這裏不常有陌生人來此,尤其是來自南部的單身小姐。你來的第一天,全鎮上的人都聽見你的口音。你沒注意班上每個女孩在學着把聲調放慢放軟?」
「是嗎?」她驚訝地問?
「是的。」他配合她放慢步伐。冷風吹過來,令她兩腳發冷,但夜空清澈,星光燦爛。
「他們走到她的停車處。」安先生,你能告訴我一件事嗎?」
「任何。還有,叫我克雷。」
「卡太太為什麼對貝先生那麼生氣,而不是對畢小姐生氣?是畢小姐起這件事的呀!」
「西莉和艾利是堂兄妹。西莉還小的時候,父母就去世了,由艾利的父母撫養長大。西莉和艾利同年,兩人一起長大,一直都像野貓似地打架吵鬧不休。我想,他們到在還是這樣。不過,有些家庭就是這樣。他們其實也很親密。」
「她打他是因為他笑她?」
「也因為方便。沒有人會對畢小姐生太大的氣。這鎮上的人都曾是她的學生。我們仍然然尊敬這位老小姐。」
「聽起來很好。」瑪莉微笑道。「我希望我老的時候還在這裏。」
「你也打算在委員會議上引起亂嗎?」
「但願能。」
他為她拉開車門。「我也這麼希望。小心開車。」她上車后,他為她關上車門,手指扣扣帽檐,緩步走開。
他是個好人,魯斯鎮上的人多數是好人。他們在面對麥渥夫的事情時暫時被蒙蔽了雙眼,但基本上他們都不是壞人。
渥夫,他哪兒去了?
她希望喬伊不會因為這件事而中斷學業。明知這麼做很傻,但她卻愈來愈有信心他進入空軍官校,並為自己有貢獻一份心力而感到驕傲。
車子駛進她家的車道時,她覺得疲倦憤怒而且焦急,擔心喬伊為了避免給她添煩而中斷學業。「我會教他,」她邊下車邊大聲咕噥。「即使必須跟在馬屁股後面追他也一樣。」
「你要追誰?」渥夫生氣地問道,她被嚇了一大,膝蓋都撞到門。
「你從哪裏來的?」她也生氣地問道。「差點把我嚇死!」
「沒嚇夠,我把車停在穀倉那頭,看不見。」
她盯着他看,細細品味他那高傲的臉孔,冷冷的星光使他的臉稜角分明。她一直不明白她是多麼想看見他。現在,她甚至已不感覺到冷,甚至有點熱。也許,這就是所謂熱起來的意思。手被放開后,瑪莉突然感覺好冷。「為什麼?當然,如果你不喜歡我。。。。」她羞愧地低頭專心注視自己的雙手。
不喜歡她?他睡不好,食不知味,為了就是想她太多,想得快瘋掉了。現在,他甚至不能利用別的女人發泄,滿腦子想的儘是那雙藍眸與水蜜桃似地肌膚。但如果他使她成為他的女人,全鎮的人都將不再理會她。突然,他的火氣爆發了。他猛地走上前抓住她的手把她拉起來。「不,該死的,我們不能成為朋友!你想知道為什麼?因為我一見到你就想要你。」他的氣息熱呼呼地噴在她臉上。「因此,甜心,我們不可能成為朋友。」
瑪莉在響應中顫抖。雖然這些言語是在憤怒中說出,但已說出他與她有同樣的感覺。她太缺乏經驗,太誠實,無法掩飾她的感覺,因此,她根本不做嘗試,她的眼裏充滿痛苦的渴望。「渥夫?」
只是她喚他名字的方式,便使他握緊她的手。「不--」
「我。。。我要你。」
她顫顫的自白使她完全無助。他低聲呻吟。該死的!難道她毫無自衛的知識?他自制力已到極限,但他緊緊把關,因為她確實不知如何自衛。她是處女,她是老式教育下的成品,她根本不知她的邀請將帶來什麼樣的結果。
「不要那樣說。」他輕聲道。「我告訴過你!」
「我知道,」她打斷他。「我太缺乏經驗,引不起你的興趣。你。。。你不想被當種豬般利用。我記得。」她很少哭,但此刻她己感到淚水盈眶,她眸中的傷心令他心痛如絞。
「我說謊,上帝,我說謊。」
他的自製崩潰。他必須再度擁抱她,品嘗她的滋味。他把她的雙手圈住他的頸子,低頭吻住她的嘴。她立刻張開唇,讓他的舌頭長驅直入。現在她己經知道該怎麼吻了,而她的響應令他瘋狂。
瑪莉在他的懷中融化,強忍淚水己穿過睫毛流瀉在臉上。這感覺太痛苦、太美好。如果這就是愛,她不知能否承受。
他的嘴深深吻她,他的手悄悄從她的腹部撫向她的乳峰。她在狂亂中,只能發出一聲愉快的呻吟,並把身體貼近他。她覺得空虛,覺得需要被填滿,她要成為他的女人。
他猛地抬起頭,把她的臉壓向他的肩。「我必須停止。他呻吟道。他在顫抖,身體火熱得像個初嘗禁果的小夥子。」
「我不想停。」她咕噥道。「我要你愛我。」
「不,我是印地安人,你是白人。鎮上的人會背棄你。」
「我情願冒險。」
「我不能。我可以接受後果,但你。。。你繼續保持你樂觀個性吧!我無法回報你。」只要有一半機會可以繼續平安居住此地,渥夫願冒險,但他知道沒有。除了喬伊,她是這世上唯一令他想保護的人。
瑪莉抬起頭,露出淚濕的雙頰。「我只想要你。」
「你不能擁有我。他們會把你宰了。」他輕輕鬆開她的雙手,轉身欲去。
她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會冒險。」
他的手放在門把上,停住。「我不會。」
第二次,她目送他離去,而這次遠比第一次的情況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