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事實證明,章德潔決定要做的事情,十匹馬也阻擋不了!
昨天邱建元正想利用假期,好好休息個夠,誰知一大早便接到了章德潔告催的電話。知會他即將要搬過來與他同住的事實。
於是,她的大床,梳妝枱,衣櫃,書架,音響,以及她大小姐專用的林林總總,一天之內全搬進了邱建元的單身公寓。
邱建元原以為章德潔會過幾天後,才搬過來,孰料,離她找他該條件還不到一天的光景。她便住進了他的房子。
原因呢?她章小姐的說詞簡直可惡到令人不得不驚愕。
她竟然大言不慚地說,與其多付一天租金,不如趕緊搬過來住,如此,一來可以節省開銷,二來多些時間培養“同居人”的關係和感情,所以何樂而不為?而且她還信誓旦旦的保證,自己就算真的飢不擇食,也絕對不會“侵襲”他,因為他並不在她的選擇名單中!
他真是發了神經,才會答應她!
現在家裏突然多了個女人,真是有些不方便。
像他昨晚還一時適應不良,平時上廁所難免不必遮掩,因為家中就他一個大男人,誰知差點因沒關門而演出“春光外泄”的尷尬場面。
雖然他挺自律也自製,翩翩風度又一表人才,但是偶爾在自己家中袒胸露背,邋邋遢遢總不外乎人之常情,現在多了個女人同住,為了顧及形象,已經無法再如此隨性了……唉!
剛剛才接到了章德沽打來“通風報信”的電話,原來他已被她那不小心以退為進卻弄巧成拙的伎倆給“陷害”了,現在章德輝正在四處找他對質,看看章德潔與他是否真是因為相愛才住在一起。
唉……為何她老是在給他惹麻煩?
前方的紅燈又亮起,車子再度被迫停了下來,誰教現在正是車多擁擠的下班時刻,車子只能在有一陣沒一陣的車潮中循序前進着。
邱建元無意識地轉頭朝身旁並排的車子望去,是一輛耀眼新潮的紅色保時捷,同時也意外地瞥見了一個眼熟的身影……是他!曹盛雄!邱建元顯出驚訝的表情。
曹盛雄伸出右手朝自己的脖上橫着一畫,表示“要他死”,並且詭異地笑了起來。
他這麼做到底是什麼意思?莫非他要他死!
由於車子卡在車陣中。曹盛雄也無法輕舉妄動。說不定雙方真是在街上巧遇,他並不是處心積慮地在跟蹤他!邱建元不願意胡思亂想,先靜觀其變再說。
當車子再次啟程后,邱建示一心想着該如何甩掉他,卻眼看着曹盛雄的座車緊挨着他的車子不放……那麼,他真的在跟蹤他了!
難道真應了鍾辰瀚告訴他的黑道風聲——曹盛雄要找他報復!
怪不得今天一早進辦公室時,總機就告訴他有個男人一直打電話來找他,在找不到他之後,只落下一陣詭異的笑聲,便把電話掛了。
大腦機敏地轉着,希望能想出應付燃眉之急的解決方法……一時之間,邱建元只想到快點脫離曹盛雄的視線。不過,現在駛離車陣似乎也不是個好辦法,畢竟車多擁擠車流不順暢,卻也阻礙了曹盛雄開車追撞他的可能。
所以他決定待在車陣里,再伺機而動。
孰料原本通行順暢的車道上,因為前方的車子突然緊急煞車,造成邱建元閃避不及往旁邊繞開,卻被後方直駛的車子迎腰撞上。
“碰!”好大一聲,讓路上人車無不紛紛停下來探望是怎麼一回事。
更令人料想不到的是,那輛紅色保時捷也順勢停到了邱建元的車身旁,搖下車窗。
“這次只不過是餐前點心裏了,下次小心點。”曹盛雄臉上不帶一絲表情,自露凶光地說道。
隨後他召喚前面那輛緊急煞車的車子,一起駛離現場,警告意味濃厚。
原來那輛車是曹盛雄安排的!邱建元恍然大悟。
想到即將被卷人—場是非中,邱建元並沒有因此而害怕,畢竟當年送他入獄是他罪有應得。只不過,依照現在這種情形看來。曹盛雄絕不會善罷甘休,而他也會有一場不可避免的災難。
看着手掌關節處的瘀青與破皮,對於方才發生的危險狀況,邱建元並沒有放在心上,畢竟身為代表正義與公理的律師,卻偏遇上了如此激進的分子,除了以後出人多加小心謹慎外,別無他法。
反倒是現在待在家裏的那個頑皮鬼,不知道又給他帶來了什麼麻煩,那才是前所未有的“危機”!
然而,他一打開門,不禁呆愣住了。迎接邱建元的,竟是滿室的馨香與飯菜香。
邱建元不敢置信地走進屋裏。這怎麼可能?莫非是他在作夢?
還未回過神來時,又看見章德潔身穿着一件白圍裙出現,他驚訝地連聲問:“你……會做菜?”
早知道他會訝異到講不出話來。“是的。愛吃是我的本能,而研究食譜與廚藝是為了滿足這種本能,所以自然而然就產生了一種反射行為。”章德潔如此回答。“希望你別介意我動用了你廚房內的東西。”
“沒關係,你盡量使用無妨。不過,我記得廚房內除了鍋碗瓢盤之外,好像沒有食物與調味料。”邱建元笑着回答。
原來有女人在,還是有其相對的好處!
直勾勾地看着一桌琳琅滿目的菜肴,口水差點滴下來。
他興味十足地開口說道:“真看不出來你會懂得廚藝!現在願意下廚的女性已經少之又少了。一來女性也在外頭工作,回到家來早累得一塌糊塗了,二來外面餐飲服務業那麼發達,甚至走個兩三步會有便利超商,可以解決民生問題,根本沒必要親自下廚這麼麻煩。”
承受不了邱建元的誇讚,章德潔只是嬌憨—笑,不好意思地揮着手。“反正愛吃,不怕。”
“是嗎?”他抬頭,冷不防瞧見了章德潔清秀俏麗的面容,心頭怦然一震。
怎麼會有這等反應?邱建元反問自己,究竟是什麼緣故。讓他的心被狠狠撞擊了一下,讓他對她怦然心動?怎麼會呢?
他從不認為章德潔有女人味,尤其像她這樣一個率性且老是在想計謀作弄人的調皮女子,與他想像中溫柔嫻熟幽雅女子,實在相去甚遠!
但是,空氣真的在那一瞬間凝結了!也許是因為那件純白色鑲絲花邊的圍裙吧!因為圍裙穿在她身上,顯現出了女性特有的柔美的形象。而且讓他想像着,章德潔稍早是如何在餐桌前忙碌安排着飯菜,而他或幫她端菜上桌,或又偷捏了一口萊嘗嘗鮮地放進嘴裏,卻被沒好氣的章德潔逮個正着,訓了貧嘴的他一頓,兩人鬧得不亦樂乎。
那樣一個滿室溫馨幸福的家居畫面……第一次、他有了想成家的衝動!是與她,眼前的章德潔,而不是死守在他記憶中的Jean。
只不過,他的理智馬上跳出來不停地抗議示警!
理性與感性糾葛的矛盾在心中的天平上震蕩着,久久無法平衡。於是他再度問着自己:怎麼會?
不過,很快的,在飯萊陣陣飄香的誘惑下,再加上他早餓得四肢無力,所以眼睛裏只認得餐桌上那一盤盤的食物……理智?什麼玩意兒?等吃飽了再說吧!
他一古腦兒將手中的西裝外套以及公事包全拋到一旁,邊捲起袖子邊朝餐桌走來,聞着飯菜香,他飢不擇食地直接用手捏了塊紅燒排骨,往嘴裏送。
“哇!好吃!”他驚嘆地叫了聲,那塊香酥柔滑的排骨,簡直美味到差點教人連舌頭都想一起吃下去。
想不到盤中的菜色不只看起來好吃。味道更是一極棒。
章德潔瞧他這副嘴饞樣,沒好氣地拍了一下他的手,“先去洗手,再來吃飯。”
像極了母親在教訓貪吃的小孩,卻也不小心碰到了邱建元手指關節上的傷處。
“哎喲。”他低吟出聲,反射性地一縮,拳頭握了起來。
“怎麼。你的手受傷了?”章德潔見他微皺起眉頭,才驚覺他的手關節上有多處瘀青。於是關切地又開了口,“要不要先消毒傷口,上點葯,我來幫你。”直覺性地轉身,準備走向客廳要去拿醫藥箱。
“不必麻煩了,Jean,只是小傷罷了。”望着章德潔細聲溫柔的呵護,邱建元情不自禁地叫出他日夜思念的名字。
“你真的不要緊嗎?”章德潔似乎沒有察覺到邱建元突然喊起她的英文名字來。
“我沒事。Jean!”他微笑示意。“我先去洗手,然後準備開飯。”
拍拍她的手,表示讓她無端受驚了。
“好吧!那你快去洗手,我來幫你添飯。”
“嗯。”邱建元又點了點頭,笑着回應了她。
不曉得為什麼,她對男人幾乎痛惡到了極點,但是對邱建元,她不只感到非常安心,甚至可以依賴……依賴?突如其來的一陣心悸,讓她一時也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麼……
還有,邱建元為什麼會知道她的英文名字叫做Jean?昨晚他那忘我的表情底下,似乎與Jean非常熟識,莫非這只是個巧合?他認識一個叫做Jean的女孩,移情作用下便喊了她,而她恰巧也叫做Jean。但是這種巧合的機率有多少?
當她未回過神,順口答應了他之後,她清楚看見邱建元眼底流露的深沉。但是更確切地說,那抹深沉反倒像男人赤裸裸的慾望,卻又怕顯現出對她的輕蔑與不禮貌,而有所壓抑,使得那股慾望在要與不要之間,成了另一種奇特的情緒。
當然,她不了解邱建元當時那抹壓抑的情緒所為何來。難道他對她有某種程度上的慾望?不會的,他們才認識不到一個禮拜,連熟識或動情都談不上了,怎麼可能有什麼慾念?
不過。她也記得董麗雪有提過,邱建元沒交過女朋友,甚至於凈得猶如真空狀態一般,那麼,難道他真會“飢不擇食”。在壓抑過度的情況下,只要有女人就好了?
章德潔喝了口水,轉個身,打消這些奇奇怪怪的念頭。或許只是她多心了,像邱建元那樣成熟穩重又事業有成的男人,不可能會看上她這種習頑又盡會惹麻煩的野丫頭,對他來說,年齡太小,會有殘害國家幼苗的嫌疑。
但是,她還是希望能受到他的青睞……哦!等一下,為什麼希望受到他的青睞?她的心又悸動了一下。
那感覺在她過往的生命中不曾有過……不,應該說曾經有過,卻被那個教她初解情事的男人。給完全改觀了!所以她不再對男人抱持期待與幻想,甚至於也將愛情與自己隔成遠遠的兩方,但是,既然不再對任何人動情,為何此刻,她會意識到了那種心意?
章德潔依舊不甚明白,究竟心底那陣猛然竄流出的情感所為何來?她喜歡他,甚至對他的一切感到熟悉,但是她不認識他啊!
章德潔的確被搞糊塗了,究竟是什麼地方出了差錯?他們甚至可能連認識的程度也談不上,更遑論其他。
在電梯口初撞見邱建元的那一面,有種熟悉感,彷彿過往的記憶應該有過他的存在,而相繼的幾次見面,也同樣發現對他存在着某種程度的好感,只是不明白那份好感從何而來,或許是因着那份熟悉與心安吧!否則她不會很高興邱建元同意了她的協定。莫非……這就是愛情?一種一見如故卻又不理智的情感。
章德潔驚訝地連吐了好幾口氣,直要清醒自己的大腦。絕對不可能!何況這種感覺來得太莫名其妙,她必須從長計議。
“甩了甩頭,不讓邱建元英挺俊秀的影像擾亂她的思緒。章德法坐在辦公桌上,極力收回這種想法。
早上陪業務經理到廠商那裏議價,除了多學習一些業務談判的技巧外,也是為了多了解建材的行情。
是的!將全部心思擺在工作上,別再胡思亂想了。章德潔想着。
“Jean,你看!分類廣告中這則尋人啟示,已經登了不下十天了,而那個‘邱想你’要找的‘Jean’,會不會是你呀?”突地,同事蹦到了她的眼前,指着報紙的分類廣告那一版,指給她看。
“天底下叫Jean的人多的是,不是我!”她攏緊后,不屑一顧,“基本上我是個有感情幾潔癖的人,不可能留下感情債讓人找我討。”
然後將報紙推開,拿出她的業務資料,表示她要開始辦公了,拒絕打擾。
“我想也應該不是你……”
同事原本還以為會有些三姑六婆的話題,可以拿來調侃她一下,沒想到卻是自討沒趣的份。
偌大豪華氣派的會議室,放眼望去,尚坐不滿三分之二的人,不過、絕大多數都是公司經理級以上的人物。
帶着被邱建元英俊斯文的笑影騷擾了一上午的腦袋.渾渾噩噩的章德潔硬着頭皮,隻身杵在一大群男人面前。不適應與厭惡的雞皮疙瘩一直在示警,但是她仍得先將公司的產品介紹完,才能了事。
“小潔,你解說得真好。”產品說明一結束,台下立即有人歡聲鼓舞。
回應那人的是她無害且清麗優雅的恬淡笑容,“謝謝。”然後走下台來休息。
曹俊民馬上端來一杯清涼潤喉的桔茶,笑臉滿面地開口說:“小潔,累了嗎?先歇會兒吧!待會兒再繼續解答他們的問題。”
厭煩了他那人前人後的關心,她只把他的話當瘋狗在吠,卻又不敢讓他發現自己的不悅,於是咧開唇敷衍了事,“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
順手接下他手上那杯冰涼的桔茶,心底卻已經咒罵他何止上千百遍了。
“本公司新推出的此款防火建材,在建築業受到諸多的肯定,而且也有多項政府檢驗合格與專利,貴公司大可以安心使用。雖然價錢上難免較其他同質卻不防火的建材貴了些,但是防火保命,減少火災的威脅才是最重要的,畢竟生命無價……曹先生,你說是吧?”她若無其事地說著。
若非在離開辦公室前,她的頂頭上司一再告誡她別滋事,並且要以保持公司形象為首要歸依,何況曹俊民一向是公司里的大客戶,惹不得,她才會忍下氣,咬緊牙關撐完全場,否則,以她的忍受限度,恐怕早就一走了之了。
曹俊民的大掌不曉得在何時,竟藉機摸上了她那略呈小麥色的手背上磨蹭。
天殺的!難道是那一晚的相親會堂上,整得他還不夠,現在竟然公然吃起她的豆腐!
無法當場與曹俊民撕破臉——實在這裏有那麼多人住視着。章德潔只能適切且委婉地推開曹俊民的手肘,然後再度站上會議室的講台。
她只想儘快結束產品說明會,離開這裏。
“各位對於本公司的產品是否還有任何疑惑?若有本人可以效勞之處,請提出來無妨。”她語氣柔和,聲音委婉地問了聲。
章德潔以為,依台灣學生“閉素”且少於啟齒髮問的習性,倘若沒有發問,她便可以早早下課羅!
卻偏偏不是這麼一回事。
“小潔,可不可以請問你一下……”根本不必說,就是曹俊民有問題。
看來她想早點解脫——難了。
說明會終究還是在曹俊民“死纏不放”的攻勢下,結束了。
章德潔像解脫了似地,高高興興收拾着資料準備回公司去!
而有如無頭蒼蠅的曹俊民,卻是左—步逢迎,右一步拍馬屁地直嚷着要開車送她回去,否則會不放心。嚇得章德潔趕緊回應說已經叫了計程車在樓下等候,且會安全回到公司去,然後拿起裝滿建材的大皮箱,直往門外跑。
等章德潔消失了身影,曹俊民的堂哥——曹盛雄驀然出現在他身後。
“章德潔好像完全不記得你了?”
“是的,一年前她從澳洲留學回來,我假借與章德輝的公司合作,讓他介紹章德潔與我隊識,目的就是為了試探她是否還記得我。結果如你所見,她完全不認得我是誰了”
“妥當嗎?如果被她認出了你的身分,到時候我們都會完蛋。”
“大哥,你別擔心,我一直在監視着她。而且,就算她認出我來了又怎麼樣?頂多舊事重演,何況她當初是怎麼落在我們手上的,我相信她不會輕易想再嘗試一次……”從他咧開的唇縫中,依稀聽得見正傳來陣陣邪惡的笑意。
“壞胚子,你真是盡得我的真傳了。”
“難道你沒聽過,最危險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想章立德與章德輝怎麼也想不到,當初竟然是我們綁架了章德法。”他笑道。
曹盛雄極度稱許的口吻,“好!後生可畏。”
“多謝大哥稱讚。”
“對了,我叫你幫我盯緊邱建元,你又辦得如何了?”
“小意思!五年前,邱建元膽敢與我們作對,將你送入牢獄之中,現在你出來了,我們當然不會教他好過!”
“好,好極了!哈……。”曹盛雄欣然地拍拍曹俊民的背,哈哈大笑起來。“對了,今晚又要到哪裏去快活逍遙?”
“待會兒我們先去洗個三溫暖,解解疲勞,再想要去哪裏吃飯,或許上夜總會去跳舞,如何?”
“嗯,好主意。”曹盛華滿意地笑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