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純屬意外
我最近在尋找一種比較藝術的死法。
一個月來，我跟着一百零八個不同的隊伍，下了一百零八次不同的副本，爆出的全都是白板裝備之後，我就在伺服器里出了名，現在，通訊器里求組副本的消息都是這麼打的：“雁盪龍湫七號副本，已帶峨眉，來的密我進組！零度寂寞及其他人品不佳爬。”
不用說，我就是那個被點名批評的零度寂寞。
被人戳脊梁骨的感覺，還真不是個滋味。
其實我一直很低調的，真的！在遊戲裏選擇唐門職業的人，少說有一半都是我這樣，不喜歡吆五喝六，不喜歡亂刷世界頻道，不喜歡大批大批地去打群架，也不喜歡輕易得罪什麼人。
當然，這不代表唐門不擅戰鬥，性格孤僻，恰恰相反，唐門是這遊戲從一代到七代最團結的門派，一旦有人惹了我們，那就算隱身尾行一整天，也要找機會，把仇人幹掉。
這個機會，可以是仇人跟別的玩家pk的時候，也可以是他內力值空了還沒吃藥的時候，也可以是他引怪引了一大群正準備開始打的時候……
總之，唐門從來不懼怕什麼大幫派的幫主啦，人民幣玩家職業玩家啦。
只是那一次，我錯了。
指天誓，我是真不知道那小子是個npc！
Npc的命比玩家值錢，這個邏輯我也不想去深究，人家一個個名頭叫出來，那都是史書級的人物，我的名字叫出來卻……
嗯，現在叫出來，也還算有點威懾力了。
至少我可以說，我是零度寂寞怎麼著？你不爽，小心我隱個身，跟着你鑽一個月的副本！
太兇殘了……其實我也只是說說而已，倒還沒真的這樣做過。
恐嚇的經驗以後再慢慢講，現在繼續說那個NPC。
那天我上線的時候，正是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我走在去唐門外院的那條林間小道上，突然看見了一個人，一個仇人。
平時遇到個把仇人也就算了，遊戲裏打打殺殺的，沒算得多大個事，偏偏這次上線之前，我跟哥們去喝了點小酒。
都說酒後容易亂那啥，我就沒亂，上了線，我還萬分清醒地牽着我的棗紅馬，在前往唐門的山路上快活地蹦躂。
我真的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你看，我就沒酒後駕馬。
看到那小子的時候，我一眼就認出了他……準確說，是認出了他身上那件黃色的小馬甲。
沒想到，在新手村跟我搶的這件黃金裝備，他居然能一直穿到現在，我順手就拍了個鑒定符過去，居然給我顯示回來一串省略號。
極品！這一定是件極品！
不過，我跟他的仇是貨真價實的，絕對絕對不是我見財起義頓生殺心，看我也不是那樣的人，對吧？
當然，見着仇人穿極品裝備在面前炫，而且那裝備還是從自己手上搶走的，是個正常男人，心裏都總會有那麼一丁點不痛快的，所以……
我當時也沒怎麼過腦子，直接就把馬收回背包，啟動了唐門隱身技能——葉隱，鬼子進村似的悄無聲息跟了上去。
……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我紅沒紅，自己看不見，反正那小子見我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眼睛果真就紅了！
不過他那表情跟我想像的差太遠，我就尋思着，他怎麼看怎麼都像是驚嚇過度？
果然，還沒等我提起刀，那小子兩隻手都舉起來，沖我道：“大俠……別，別殺我，有話……好好說，好好說嘛。”
看來小子知道唐門的隱身技能，看到我突然現身，還能開口叫聲大俠，算是沒把我當個幽鬼。
當時的情況就是這樣了，我穿着一身漆黑色的長風衣，威風凜凜地臨風而立，那小子渾身哆嗦，眼淚汪汪地朝我瞄着，如果路上有路過的人，鐵定以為我這是在欺負他。
後來我才現，其實那時候我不清醒！
如果我真的是個清醒的，肯定會多問一句，你穿着一身鑒定都鑒定不出的極品裝備，還這麼怕我幹啥？有這麼怕死的玩家嗎？
不過還是沒怎麼過腦子，我當時嘴裏順溜出來的話是：“你還認識我嗎？”
那小子仔細打量了一下我，哭喪着一張臉，卻又硬要擺出諂笑來回應我：“大俠是說的哪裏話？我這種小丁卯，怎麼會認識您這樣的人物……”
說實話，這黑燈瞎火的小路上，我也不是那麼敢確定他就是仇人，所以我接着問他：“那你身上的這件馬甲是哪來的？怎麼，還記不起我？”
十分困惑的表情……仍然是搖頭。
我哼哧一聲從裝備欄換上了非唐門武器裝備，一把半人高的斬馬刀。實際上我用那把刀最多也就揮個一成的物理攻擊力，還不附加中毒狀態和持續傷害，我換出它的原因之一是，這刀看起來比較強悍。
當然，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卸除對手的探視和防守，切換裝備對於唐門玩家來說是基本能力，在進入戰鬥狀態之前，沒有任何一個唐門傻傻地將自己的武器亮出來，讓對手去拍鑒定符。
唐門的武器，大多都是帶技能的，要會暗殺，要打的別人猝不及防才算本事。
可是我真沒想到，那小子的反應也過於激烈了，他一看那把刀，居然直接癱倒在地上，喉嚨里憋出了一句讓我那時覺得，是最慌不擇路的話來——
“別……別殺我啊，我是npc！”
我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怒了：“npc？靠你x的npc，你是npc還在新手村跟玩家搶裝備？搶玩裝備，還殺我滅口？”
那小子一下也急了：“大俠！我沒有啊！真的是npc，不信……不信你連線系統主神，她可以證明我的身份！我只是小工匠，真的沒見過大俠啊！”
我撇了撇嘴，打了個響指，非常瀟洒地召喚出通訊器來，正準備按下去的時候，才突然想到不對。
我一個三十六級的普通玩家，唐門初級弟子，連唐門的正院都不讓我進去，哪來那個權限，隨便可以連線系統主神？
死騙子！
這裏，要題外聲明一句，美劇太害人了！我罵死騙子的時候，腦子裏飄過的就是一連串鏡頭，片子裏那些主角，拿着槍指着對方卻不殺人，老是啰里巴嗦地往外蹦台詞，結果到最後，往往會被反滅！
那都是血的教訓啊！
所以，我不敢再廢話亂蹦台詞，把心一橫，手中的斬馬刀呼的一聲在空中劃出了一道極其優美的弧線，然後就聽到一聲殺豬般的慘叫，再然後……
再然後，我居然死了。
……
系統時間過了三分二十九秒，我又原地復活過來，才知道，我闖了大禍！
那小子居然真的是個NPC，而我和整個伺服器的玩家，都因為他的死陪葬了一次，主神在通訊器里公告的原因是……系統數據紊亂。
接着在一分鐘之內，系統主神提交了一份長達五千字的報告，將數據紊亂事坐標等等都說了一遍，並以十分正式的外交措辭向玩家道歉。
既然人已經殺了，坐標也被公佈出來，作為罪魁禍，我要做的第一件事，當然是逃離命案現場了。
……
後來過了很久，我才從其他NPC那裏斷斷續續地弄明白，那黃馬甲小子是前來唐門修築等級隔離塔的工匠，而我殺了他，直接導致了兩個極其嚴重的結果。
第一個結果，唐門沒有等級隔離塔，唐門弟子從此以後，學技能沒有等級要求，也就是說，如果攢了足夠的經驗，一級的新手完全可以去學一百級的技能……
第二個結果，不用我多說了，雖然我肇事逃逸沒有玩家知道，但人在做天在看，系統兇狠地、蠻橫地、不聽我解釋地，開始對我進行了暗無天日慘絕人寰的報復！
我真的很憋屈，折騰了大半天，爆了一大堆白板裝備，我還是沒鬧明白兩件事——那小工匠既然真的是npc，還搶我的東西幹嘛，以及，為什麼我可以殺掉npc，而沒聽說過別人遇上這檔子倒霉事？
不過，現在研究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我的遊戲人生整個陷入了絕望，不能打副本，就沒有裝備，沒有裝備，就沒得賣，沒得賣就沒錢花……
刪號已經成了我唯一的選擇。
可是，系統又有一個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規定——如果在遊戲中沒有死亡一千次以上，這個人物就不允許刪掉重來！
別人死了只是掉錢掉裝備，而我死一次，要掉線兩個小時，這樣死一千次的話，我
所以，就如開頭所講的，我最近在尋覓一種比較藝術的死法，能一次死絕。
……
不過，不知道哪位先哲說過，人生就像盒子裏的巧克力糖。
就在我悲觀絕望，厭世自棄，準備去挑戰系統主神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心血來潮地跑去掃了一眼自己通訊器里的資產清單。
這一掃，可就不得了了。
我的資產清單里，憑空多出了二十萬的銀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