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兩天後,羅德與弟弟戴蒙站在意大利老家的父母墳前。父母親死後終於再度團聚,如他們生前一樣。維多的墳上佈滿花朵,但羅德與戴蒙也拿了些花放在母親的墳上。
天氣有點涼但仍有陽光,微風吹着。戴蒙將手插在口袋裏仰望蔚藍的天空,英俊的臉上滿是哀傷。「你接着要做什麼?」他問道。
「找出誰是兇手,並殺掉他。」羅德毫不遲疑地說。他們一起轉身漫步離開墓園。「我會刊登父親去世的新聞稿,這件事無法隱藏太久。父親去世會讓很多人緊張,對我掌權后的狀況起疑,我必須儘快處理。我們可能會損失些許利潤,但都不難吸收,而且這些只是短期的損失。疫苗的獲利將會彌補差距,甚至更多,多很多。」
戴蒙說:「文森已經趕上進度?」他是比羅德更精明的生意人,在瑞士的總部掌理賴家大部分的財務。
「不如我們的期待那麼快,但工作一直在進行中。他向我保證明年夏季前可以完成。」
「考量到那次的損失那麼大,他的成績已經好過我的期望。」文森實驗室里的一場意外,嚴重破壞了他正在進行的計劃。
「他和他的人都在加班。」如果羅德看見進度落後,他們勢必要工作到更晚。這疫苗太重要了,交期絕不能延後。
「隨時讓我知道最新情況,」戴蒙說。基於安全考量,兄弟倆決定在確定兇手的身分並將之逮捕之前,不再相聚。他回頭望着新墳,黑色的眼眸充滿和羅德感受相同的痛苦與悲傷。「還是很難相信。」他的聲音小到幾乎聽不到。
「我知道。」兄弟倆相互擁抱,充分表達他們的情感。他們隨後分坐不同車輛開往私人停機坪,各搭公司的噴射機返家。
與弟弟的會面讓羅德得到了慰藉,感受到僅剩的直系親人站在他的身邊。儘管這次相聚的目的充滿悲傷,但相互陪伴還是令人寬慰。現在他們必須回去管理彼此有關聯、但各自獨立的企業,戴蒙掌理財務,羅德緝拿兇手並讓此人血債血償。他知道無論他怎麼做,戴蒙都會支持他。
但是,尋找兇手這方面始終沒有進展。文森還在分解毒藥成分,也許對毒藥的來源能有些概念,羅德也密切觀察敵人,看是否有人知道維多已經死了,是否有不尋常的交易行為。也許有人會認為做非法勾當的夥伴是最大的嫌疑犯,但羅德並不將任何人排除於名單外。兇手甚至可能是組織內的人,也可能是政府的人。維多沾手許多有利可圖的領域,也許有人變得太貪婪而想要獨吞整塊大餅。羅德只需要找出是誰。
「送莫女士回家。」待在那邊一星期後,羅德吩咐着泰迪。她已經可以平穩站立,雖然她很少離開房間,但他還是不習慣一個陌生人在他的屋檐底下。他仍忙於穩固地位——不幸的是,還是有人認為他不如他父親,進一步受到煽動而挑戰他的權威,迫使他必須派人除去這些人——有些事不應該讓外人意外地知道或看到。他的家必須是最安全的庇護所,那樣他會覺得自在一些。
送她回去只要幾分鐘的車程,她的隨身行李已放置車內。泰迪與法國女人離開后,羅德步入維多的書房——現在已是他的書房——坐在維多最喜歡的一張大型木雕書桌後方。毒藥的報告擺在前面,是文森將餐廳垃圾桶撿回的酒瓶內渣滓分析后所得。剛收到時他已經瀏覽過,現在他再一次拿起來仔細研讀,深入研究每個細節。
文森的報告指出,毒藥是化學研製出來的。內含些許絲膜蕈毒素,一種存於致命抱傘蕈類的劇毒,所以他先前會懷疑是蕈類中毒。絲膜蕈毒襲擊人體許多器官,最明顯的是肝臟、腎臟、心臟及神經系統,但絲膜蕈毒發作的速度也特別慢。中毒后十或十個小時以上都不會出現徵狀,過段時間受害者看起來似乎已康復,但幾個月後反而會死亡。沒人知道絲膜蕈毒的治療或解毒方法。毒藥也與米諾地爾溶液有關,它會產生心搏徐緩、心臟衰竭、低血壓及呼吸困難——使得受害者無法從類似絲膜蕈中毒的狀態下復原。米諾地爾溶液速度很快,絲膜蕈毒很慢;兩種成分混和后產生了延遲發作的效果,但也僅有數小時。
根據文森的說法,全世界僅有少數幾個化學家有能力調製這種毒藥,其中沒有任何一個人在聲譽良好的藥廠做事。由於工作的特性,聘用他們不僅價格很昂貴也很難聯繫得上。這個特別調製的毒藥,效力強到一盎司(譯註:約28克)不到就足以殺死一個七十公斤的人,而且價錢高昂。
羅德沉思地用指尖輕點雙唇。邏輯告訴他,兇手幾乎可肯定是為過往冤讎而尋求報復的商場敵手,但直覺卻讓他繼續盯着莫丹妮。與她有關的一些事仍糾纏不去。他分辨不出那隱約的不安來自何處:至今的調查結果都與她所聲稱的一切相符。除此之外,她也被下毒且幾乎身亡,任何有邏輯思考的人都會認為她已經證明自己不是兇手。況且,當他告知維多去世的消息時,她也掉了淚。
沒有什麼問題指向她。負責倒酒的侍者比她更有嫌疑,但徹底盤問杜經理及侍者后並沒有什麼發現,除了證實杜經理親自將酒交給侍者,並看着他直接送到維多的桌上。不對,他要找的是將酒放到市場上出售、並引起杜經理注意的人,目前為止沒有那個人的任何資料。那瓶酒從一家根本不存在的公司買到。
由此推論,兇手是這一行的高手,有管道買到毒藥及酒。兇手——為了方便起見,羅德將兇手假想成男性——研究過受害者本身及其嗜好;他知道維多經常光顧那家餐廳,知道他訂了位,也相當確定杜經理會將這瓶特殊的名酒留給最重要的客人。兇手也有能力偽造一份幾可亂真的公司證明。這一切都指向某種程度的內行,明顯地直指「競爭對手」。
然而,他還是無法將丹妮完全排除。
雖然不太可能,但也許是情殺。在他確定誰殺了父親之前,沒人可以脫離嫌疑。不管父親在丹妮身上看到什麼,或許也有另外的人看到,也同樣迷戀着她。
至於維多的舊情人……羅德在心裏過濾着,隨即直截了當地將她們從這個假設排除。原因之一,維多向來像只採花的蜜蜂,從未與一個情人形成真正的交往關係。二十多年前妻子死後,他活躍地追求各種戀情,但從沒有任何女人曾讓他考慮續弦。此外,每個與父親交往的女人羅德都有調查。沒有一個的佔有欲真的那麼強,也沒有人了解這類奇特的毒藥,或是有辦法取得,更別提價格驚人的昂貴名酒。為了更肯定,他可以再次調查她們,但他認為她們終會被無罪開釋。然而,那些屬於丹妮過去歷史的人呢?
他問過她這件事,但她一個名字都沒給,只說:「一個都沒有。」
她這輩子都活得清心寡欲像個修女?他不認為,雖然她確實拒絕過維多的求歡。或者她有些情人,但沒對任何人認真?他不在乎她想什麼,他只要找出結論。
喔!這就是了。為什麼她不讓他知道任何跟她的過去有關的人。為何那麼神秘?就是「這件事」讓他不安,她沒理由不說出青春期以後交往的人。她在保護誰呢?她知道誰可能在酒里下毒,知道誰了解她不喜歡喝酒、而且沒猜到她可能會喝一點點?
他對她的調查不如他想要的徹底;先是維多沒耐心等,接着他們的約會平安無事——直到最後一次所以羅德差不多已將這事擺在一邊。現在,他要挖出莫丹妮的每件事;如果她想和任何人上床,他也要知道。如果有誰和她談戀愛,他也會找出那個人。
他拿起電話撥了組號碼。「全天候監視莫小姐。她踏出房門一步,馬上告訴我。任何人打電話給她或是她打了電話,就追查電話。清楚了嗎?很好。」
在擁有私隱的客房浴室里,黎璃曾奮力地想恢復體力。經過搜查后發現浴室內沒裝設攝影機也沒有麥克風,她知道在裏面可免於被監視。起初她僅能做些伸展動作,但她嚴厲地逼促自己,即使她還必須扶住大理石水槽才能維持平衡,她也開始原地跑步,接着是仰卧起坐、掌上壓,還有腹肌運動。她強迫自己儘可能多吃,為復原添加能量。她明白在心臟瓣膜受損的情況下,太急促會危害身體,但這是縝密計算過的風險——她人生中的每件事幾乎都是如此。
她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如搜查那間浴室一樣徹底地檢查房間。沒發現任何東西后,她鬆了一口氣。羅德一定沒有懷疑她,不然他早趁她虛弱無力時就將這地方裝滿竊聽器。不,單是懷疑,他就可以殺了她。
然而,這並不表示她已安全。他一問起她以往的情人,她就知道自己只剩幾天的時間可以脫逃,因為他會進一步挖掘丹妮的過去,而後發現根本沒有所謂的過去。
如果她的公寓曾被搜查——她必須做此假設——搜查的人手法頗利落。但他們一定沒發現她藏匿脫身文件的地方,否則她現在不會站在這裏。
這棟老舊建物曾使用壁爐取暖,但在二次世界大戰後就改裝成電暖爐。寓所里的壁爐已經用磚塊圍砌起來,塞了一個五斗櫃在前面。她在柜子下方墊了塊廉價的地毯,不僅避免刮傷地板,也讓她只要拉着地毯就可以無聲地移開柜子。現在她將地毯從牆邊拉開,彎下來用腹部貼地檢視磚塊。她的修繕工作做得不着痕迹;她將灰泥弄髒使它看起來和四周一樣老舊,也沒有任何泥灰落在地板,暴露有人曾敲打磚塊的痕迹。
取了把鐵鎚和鑿子,她再次趴下,開始輕敲其中一個磚塊。磚塊鬆開后,她將它取出,再敲另一塊、又一塊。她將手伸入舊爐里的凹洞,拉出幾個箱子與袋子,每樣都用膠袋包裹以保持乾淨。
小箱子內有許多替換證件;護照、信用卡、駕駛執照及身分證明,就看她選擇什麼國家。一個袋子裏裝有三頂假髮,另外還有各種替換衣物,她將它們藏着因為容易引人猜測。鞋子就不必擔心了;它們和其它的鞋子放在一起。誰會注意到一堆混亂的鞋子呢?她同時還有足夠的現金,歐元、英鎊及美元都有。
最後一個箱子放着一支安全的手機。她打開手機檢查電池:格數很少。拿出充電器,插入牆邊的插座,讓手機開始充電。
她已經筋疲力竭,額頭佈滿汗珠。她想,明天走不成了,她還太虛弱。後天,她就必須行動,而且動作要快。
到目前為止她還算幸運。羅德將維多的死訊延後好幾天發佈,讓她爭取到更多時間。但一分一秒過去,蘭里那邊有人看見莫丹妮照片的危險也隨之增加,將照片掃描到計算機里,排除頭髮與眼睛的顏色,計算機報告會顯示莫丹妮的五官與美國中央情報局約聘探員孟黎璃吻合。中情局將火速追查她的行蹤,而中情局的資源多到連賴羅德都望塵莫及。因為具有實用價值,維多在中情局的默許下一直安然無事;局裏沒人會因她除掉維多而感謝她。
是羅德或者是中情局派來的人先找到她,只是機率問題。對付羅德,她的勝算比較大,因為他可能低估她,但中情局不會犯這錯誤。
她裹着厚衣頂着寒冷步行到附近的市場,一方面是因為完全不外出反而令人覺得怪異,再者她也想知道自己是否受到監視。一走出建築物她就瞧見一個哨兵:坐在半條街外一輛不起眼的灰色車子裏,看見她走出來,馬上拿起報紙將臉遮住。外行樣,她想着。如果有一個守在前面,一定有一個在後面。好消息是沒有人駐守在公寓大樓里,否則事情會比較棘手。像現在這樣虛弱,她並不想從三樓的窗戶出去。
她攜着一隻購物袋,將採購的蔬果放入裏面。一個意大利長相的男人——長得毫不起眼,除非你刻意尋找他——在她的四周緩慢地走着,總是讓她維持在視線內。好吧!總共有三個人。三個人足夠勝任這項任務,但還不至於多到她無法處理。
付完帳后,她走回寓所,小心地放慢步伐並吃力地走着。她低着頭,一副沒人要的模樣,而且不覺得周遭有任何危險。監視她的人會認為她完全沒察覺到他們,甚至認為她還太虛弱,不會到處走。既然他們對監視都不是特別在行,多少會因為她是那麼缺乏挑戰而不自覺的鬆懈其看守。
手機充足電力后,她將手機帶進浴室並打開水龍頭以掩蓋聲音,以防萬一有碟狀天線麥克風對準她的寓所。雖然可能性非常小,但在這一行,偏執往往可以救命。她訂了一張飛倫敦的單程頭等艙機票,掛斷電話后,她用不同的身分再打一次,又訂了一張抵達倫敦後半小時內離開的機票,再度飛回巴黎,一個沒有人料到她會回去的地方。回巴黎之後再說了,至少這個小花招會讓她爭取到一些時間。
維吉尼亞州蘭里
隔天一大早,初級分析員白蘇西眯眼盯着計算機臉部鑒定程序剛跑出來的結果,她將資料印出來,一路衝過滿是隔間的迷宮,將頭探入一個辦公隔間裏。
「這份資料很有趣。」她說著將報告遞給資深分析員簡薇娜。
薇娜將眼鏡推回正位,快速地看過資料。「你說得對,」她說。「做得好,蘇西。我會將資料遞到樓上。」她站起身,身高六英呎的女黑人有着一張嚴峻的面孔,以及藉由丈夫及五個巨人般兒子鍛煉到淋漓盡致的、一副「你唬不了我」的姿態。她說,由於家裏沒有另一個女性相互支持,所以她凡事都必須先下手為強,並監管一切。同樣的態度也應用在工作上,她完全不能忍受沒有價值的東西。每一樣被她遞到樓上的東西都受到相當的重視,因為沒必要的東西她絕不往上送。
近中午,行動處處長(譯註:中央情報局為美國從事情報分析、情報搜集和秘密行動的重要機構。該局分為四個主要部門,及六個直接歸局長和副局長領導的辦公室。四個主要部門是:管理處、行動處、科技處、情報處。管理處下設通訊、後勤、安全、財務、醫療服務、人事、訓練與教育、數據處理科;行動處下設反情報、國外情報、秘密行動、中央掩護科,評價、計劃和設計科,共有僱員六千名;情報處下設管理與分析、武器控制情報、搜集需求與評價科,五個地區辦公室和五個職能辦公室,外加一獨立的中心;科技處於一九六二年成立,當時稱之為研究處。但根據二○○四年八月四日的《九一一國家安全保障法案》草案,計劃將負責收集情報及付諸行動的「行動處」;負責分析情報報告的「情報處」,以及「科技處」分拆出來,成為三個有新名稱的獨立機構。此一提案亦為布殊與凱瑞的內政辯論重點之一。)溫法蘭讀着報告。賴氏組織——他不能稱之為企業,雖然其中也有商業機構——的領導人賴維多、因不明疾病身亡,確切死亡日不知,賴維多的兒子將他葬在意大利家鄉之後才公佈消息。賴維多最後一次現身在巴黎的餐廳,是宣佈死亡之前四天。生前健康狀態良好,意即這不明的疾病發生得相當突然,當然,心臟病突發或是中風每天都擊垮看起來很健康的人。
觸發警報大響的是臉部鑒定程序,其結果明確指出,賴維多的新任女友正是中情局最優秀的約聘探員之一所偽裝。雖然孟黎璃將小麥色的頭髮染深,又戴上深色隱形眼鏡以遮住她那雙出色的淡藍眼眸,但毫無疑問就是她。
更令人警覺的是,數個月前她的兩名摯友及他們領養的孩子死於賴維多手中。一切徵兆都表示孟黎璃脫離了中情局的約束,自行採取行動解決這件事。
她知道中情局不會贊成這次的滅殺行動。雖然賴維多是令人作嘔的人渣,死不足惜,但他一直聰明地玩弄兩邊以取得制衡,讓自己有利用價值,就是為了確保類似的事不會發生。他會傳遞非常有價值的信息給中情,而且持續了許多年。如今這條線斷了,也許再也不能挽回;即使可能,他們仍需花費數年才得以跟他的繼承人再度建立關係。賴羅德出名的多疑,不會輕易跳進合作關係。法蘭只能指望賴羅德會是和他父親一樣務實的人。
法蘭憎惡與賴氏組織合作。他們的確經營一些合法生意,但他們就像古羅馬神話的門神賈奴斯;做任何事都有兩個面向,做好也做壞。如果有一組人正研究癌症疫苗,同棟大樓的另一組人一定在發展生化武器。他們捐大筆錢給慈善機構做好事,但他們也以資金援助恐怖份子,濫殺無辜。
在政治圈混,就像在污水道里工作,你必須先弄髒自己才能做事。私底下,法蘭認為賴維多的死不啻是個良性的割除;但在工作領域裏,如果孟黎璃該對這件事負責,那他就必須設法善後。
他拿出安全加密的個人檔案。心理分析顯示,她已經在緊繃的情況下執行任務多年。依據他的經驗,約聘探員分為兩種;一種是不帶情緒工作,執行任務所花費的精神不比打一隻蒼蠅更多。另一種則是逼自己相信自己做的是對世界有幫助的事,然而個人的靈魂卻隨着經常性的攻擊而日漸磨損。黎璃屈於後者。她很厲害,是頂尖高手之一,但每一次出擊都在她的身上留下記號。
多年前她就不再跟家人聯繫,這不是好現象。她會覺得孤立,與這個她努力想保護的世界分割開來。這樣的情況,會使得她同行里的朋友變成不僅是普通朋友;他們成為她的替代家人。當他們被殺,她破碎的靈魂會遭到重創。
法蘭知道同事會取笑他用靈魂的角度來看事情,但他入行已經太久,對於他所看到的,他不僅了解,更能感同身受的「體諒」。
可憐的黎璃。當初她開始露出緊張的徵兆時,他就該將她從戰場拉出來,如今為時已晚,只能加以處理。
他拿起話筒要助理找到石洛克,真是奇迹,他竟剛好在大樓里。多變無常的命運女神今天決定眷顧法蘭。大約四十五分鐘后,助理傳話進來。「石先生到了。」
「請他進來。」
門打開后石洛克閑逛似地走進來。事實上,他走到哪裏都一樣從容。他走路的樣子,像個沒地方去也不趕着去任何地方的牛仔。女士們似乎都很喜歡他這個調調。
石洛克屬於那種長得好看、又似乎生性善良的人。他打招呼並坐在法蘭指示的椅子上,臉上掛着傻笑。某些不明的原因,那笑容和他走路的樣子產生相同的影響力:讓人打心底喜歡他。其實他是一個效率極端高強的外勤幹員,因為他可深入任何地方而不引人警覺。他也許是個快樂的男人、也許看似懶散,但他總能完成任務。十年來他在南美的工作成績斐然,這也解釋了那黝黑的皮膚及如石頭般堅硬的肌肉的來源。
他開始看得出年紀,法蘭想,但有誰不是?石洛克的兩鬢及髮際已有些許灰發,因為額前一絡難以駕馭的鬢髮,所以他將棕發剪得比較短。眼睛四周及額頭已有弧線,兩頰上有皺痕,但幸運地,女士們會認為那些紋路和他走路的樣子一般可愛。可愛!法蘭自省,今天是個該死的悲慘日子,他卻暗自形容他最好的男性外勤幹員長得可愛。
「什麼事?」石洛克問,慵懶地伸直雙腿,拱起背脊將身體陷入椅子裏。拘泥不是洛克的風格。
「歐洲有個必須小心處理的情況。一名約聘探員跨出界線,殺了一個有價值的資產。必須有人去阻止她。」
「她?」
法蘭將報告從桌上遞過去,洛克接過來迅速看完后又遞迴去。「做都做了,還有什麼好阻止的。」
「導致黎璃好友被殺害的事,涉入的不只賴維多。如果她決定莽撞地將他們全部除掉,會摧毀我們整個網絡。消滅維多已經造成嚴重的損失。」
洛克皺起面孔雙手快速地揉搓着臉。「你難道沒有一些脾氣暴躁的兇狠幹員,因失寵而被強制退休,又同時身懷絕技而成為可以追查到莫女士、並阻止她繼續殺戮的人選嗎?」
法蘭輕咬頰內,不讓自己笑出來。「在你眼中,這像電影情節嗎?」
「期待一下有什麼不可以?」
「就當你的期待落空了。」
「好吧!那麼麥強恩呢?」洛克的藍眸里盈滿笑意,興緻盎然地刁難法蘭。
「強恩正忙着中東的事。」法蘭平靜地說。
他的回答令洛克坐直起來,慵懶的樣子全消矢了。「等等!你的意思是說,真的有麥強恩這個人?」
「當然有。」
「可是他沒有任何檔案……」洛克說著然後自己抓到語病,呲牙咧嘴笑着說:「喔喔!」
「這表示你調查過他。」
「那當然,在這一行里,誰不調查別人?」
「這就是計算機系統里不存檔案的原因,為了保護身分。言歸正傳,不只因為強恩陷在中東,即使沒有,我也不會派他執行這類帶人回來的任務。」
「這代表他做的事比我更重要。」洛克臉上又是那副傻笑,意謂他根本不覺得受辱。
「或者,這代表他有不同的才能。你才是我要的人,而且你會搭今晚的飛機到巴黎。這就是我要你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