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半夜裏,洛克想到了一個很棒的主意。既然要找出誰安裝了賴氏的保全系統、闖入辦公室、再偷走操作圖,何不就利用手邊的資源?那些小鬼頭藉由他們的玩具幾乎抓得到任何東西。只要東西存在計算機里,計算機又連上網絡,他們就拿得到。想當然耳,賴氏僱用的保全公司應該會使用最先進的警告系統,也就是說,一定會由計算機控制,還有密碼保護。但,那有什麼難的?對於在蘭里工作的那群黑客,那隻像蚊子叮咬一樣不足為慮。
而且這樣一來,就換成他們要工作,而不是他。總而言之,他覺得這個主意棒極了,便開心地坐起身、打開床頭燈、拿起充電座上的手機,馬上撥了電話。安全檢查幾乎花了他一輩子,但電話終於還是接到管理階層的手裏。
「我會盡量想辦法。」那女人說。她自我介紹過,但洛克心不在焉,沒記住。「但這裏現在一片混亂,所以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等一下,這裏寫着地主是賴維多,但他已故,現在換成賴羅德及賴戴蒙。他們被列為情報來源。你為什麼會需要他們保全系統的詳情?」
「他們可能很快就不再是情報來源了,」洛克說。「傳言說他們剛收到一批武器級的節。」說得嚴重一點他們才會行動。
「你已經書面報告過這件事了嗎?」
「今天稍早送過去了,但一直沒有人回復……」
「那是因為溫先生。我跟你說過這裏一片混亂。」
「溫先生怎麼了?」天,法蘭被換掉了嗎?
「你還沒聽說嗎?」
當然還沒,不然他何必問。「聽說什麼?」
「他今早出了車禍,送進海軍醫院后,情況很危急,但據說醫生並不看好。」
「該死!」這個消息讓他備受打擊。他為溫法蘭工作多年,在局裏他也只尊敬法蘭一個人。法蘭應付政客就彷彿是在雛菊花叢里跳舞,但對底下的探員,他卻是絕對正直,並願意為他們挺身而出。在華盛頓,這不僅罕見且幾乎會毀了升遷。但法蘭不但撐了下來,還得到賞識,一路做到處長,證明了自己的價值也展現他長袖善舞的技巧。
「總之,」那女人說。「我會盡量想辦法。」
洛克也只能勉強接受,他可以想像局裏現在一定充滿了不確定性及勾心鬥角。他認識副處長李蓋文。蓋文是個好人,但他不是溫法蘭。法蘭忘掉的諜報手法比李蓋文知道的更多,再加上法蘭知人善任,看得出人的層次與模式,那是別人做不到的。
洛克對自己的狀況也很不安。法蘭對黎璃這件事的處理方法可能和蓋文不一樣,蓋文對賴氏的看法也可能和法蘭不一樣。洛克覺得彷彿他和母船的連繫被切斷了,開始漂浮,或者換一種譬喻法,他沒有立刻完成任務已是如履薄冰,現在更聽到身後的冰開始碎裂。
該死!他只能按照原定計劃走,除非有人撤除他的任務,或要他改變計劃——雖然他早就改變了計劃,或者至少延遲了任務,但這隻有他知道。疑慮出現時,勇往直前是他的方式。然而,當年鐵達尼號的船長一定也是這種想法。
後來他睡得不太安穩,隔天早上起床后脾氣也很暴躁。在計算機高手聯絡之前,他沒有事好做,除去開車到實驗室去露屁股挑釁警衛。但是天氣很冷,他的屁股會凍僵,所以除非被惹火,他不考慮去露屁股。
衝動之下,他抓起手機,撥了黎璃的號碼。只是想知道她會不會接。
「你好。」她說法文,他則懷疑她的手機是不是沒有來電顯示。他無法想像它沒有來電顯示,但也許用法文回答只是出於習慣,或謹慎。
「你好,吃過早餐了嗎?」
「我還在床上,所以,還沒。」
他看了看錶,還不到六點,她的懶散可以原諒。老實說,他很高興抓到她還在床上,她的聲音慵懶而輕柔,不像平常那麼銳利。他在猜她穿什麼睡覺,也許是輕薄的小可愛加內褲,也許什麼都不穿。她一定不會穿透明的貼身睡衣。他努力想像她穿着棉布長睡衣或睡衣式長襯衫的樣子,卻只想像得出她裸睡的樣子。想得太逼真。連小兄弟都抬起頭,開始腫脹,不得不努力剋制住。
「你穿着什麼?」他的聲音比平常緩慢而低沉。
她笑了,像是被嚇到而爆出笑聲。「這是猥褻電話嗎?」
「有可能。我想我快要大聲喘氣了。告訴我你穿着什麼。」他幻想着她坐起身靠在枕頭上,把床單挾在腋下,再撥開臉上的亂髮。
「老奶奶的法蘭絨長睡衣。」
「才怪,你不是穿老奶奶睡衣那一型的女人。」
「你打電話來沒別的事,只是想吵醒我,問出我穿什麼嗎?」
「本來有事,只是離題了。拜託,先告訴我。」
「我不做電話性愛。」她的聲音帶着笑意。
「再多加點料我也不介意。」
她又笑了。「你為什麼想知道?」
「因為我的想像力快害死我了。你接電話的聲音很慵懶,讓我開始想像你全身柔軟又溫暖地躺在床單下,就有了一些反應。」他苦笑着看了自己的勃起一眼。
「你不用再想像了,我沒有裸睡。這就是你想問的吧。」
「那你穿什麼?我真的必須知道,幻想才會比較正確。」
「兩件式睡衣。」
該死,他忘了還有這種睡衣。「短的嗎?」他滿懷期待地問。
「十月就換成長的,四月再換成短的。」
她在戳破他的美夢。他想像她穿兩件式睡衣的樣子,效果大打折扣。他嘆了口氣。「你可以說你是光着屁股。」他抱怨着。「有什麼關係?我玩得很開心。」
「太開心了。」她冷冷地說。
「還不夠。」他的勃起已經消退,努力都白費了。
「抱歉我幫不上忙。」
「沒關係,你可以親自補償我。」
「你作夢。」
「甜心,你不知道我夢到什麼。好了,我打電話是因為……」
她輕笑,他感覺到胃部一陣翻攪,甚至全身顫抖,因為他讓她笑了。不只一次。
「我今天沒事可做,好無聊。我們去迪士尼樂園好不好?」
「什麼?」她茫然地問,彷彿他剛說的是外國話。
「迪士尼樂園,你知道,就在市郊。美國那兩個我都沒去過,你去過這裏的嗎?」
「兩次。」她說。「汀娜和我帶麗雅去過兩次,艾瑞不肯去,他不喜歡排隊。」
「真正的男子漢就會排隊。」
「而且不會抱怨。」她附註。
「而且不會抱怨。」除了同意,他還能說什麼?「我找人去查保全系統,但我想今天大概什麼都查不到。我得殺時間,你也是,何必呆瞪着牆,去看看灰姑娘的城堡多好!」
「是睡美人,不是灰姑娘。」
「管他的,我一向覺得灰姑娘比睡美人漂亮得多。她是金髮,我很迷金髮。」
「我沒注意過。」她彷彿又要笑了。
「這麼想吧,會有人到迪士尼樂園去找你嗎?」
她沉默了一陣子,思考他這個提議的真正原因。他不能明說他在擔心法蘭所以很不安,又覺得整天坐在酒店房間裏,他會發瘋。他不是很喜歡遊樂園,但至少有事可做,又不用處處提防。姓賴的不會叫人守在迪士尼樂園入口,因為有哪個白痴會在玩致命的貓捉老鼠遊戲玩到一半時,跑去玩巨雷山。
「據說今天天氣不錯,我們去吧。」他誘哄着。「很好玩的,我們可以坐旋轉咖啡杯坐到頭暈想吐。」
「好象很好玩,我等不及了。」她很努力想忍住竊笑聲,但他聽得出她在小喘氣。
「那你要去吧?」
她嘆口氣。「為什麼不去?這主意不是很蠢就是很棒,我也不確定。」
「太好了。你何不戴上帽子和墨鏡,溜到這裏來?我們可以吃完早餐再出發。我把積架換成一輛小車,等不及想踩踩它的油門。它有兩百二十五匹馬力,我至少要跑到兩百。」
「啊哈,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打電話來了。你想要去瘋狂飈車,在女人面前逞威風,還要她適時發出噢噢呀呀的噪音。」
「寵愛我一下,我很久沒有聽到那種噪音了。」
「我盡量。我大約八點會到,你若是餓了,就先點餐,我可以晚點再吃。」
她預留兩個小時的時間,讓他無法判斷她住在哪裏。兩個小時,她可以從這一區的任何一個地方過來。該死,以這個時間長度,她說不定都可以從加來(譯註:距英國最近的法國海港)過來了。「我等你。告訴我你要什麼,我可以在七點四十分先點好。」
她只要麵包及咖啡,他心想着她應該多吃一些蛋白質,他會設法加強她的營養。她正要掛斷電話,他卻說:「對了……」
她停下來問:「什麼?」
「如果你想知道,我自己是裸睡。」
黎璃合上掀蓋式電話,瞪着它,跌躺回枕頭上,笑了起來。她不知道上次這麼肆無忌憚地和人打情罵俏是什麼時候,可能從來沒有過。感覺很好,能笑的感覺也很好。畢竟她還活着,但她笑得有點心虛,因為麗雅再也不能笑了。
一想到這,她冷靜下來,感覺到熟悉的心痛。那股傷痛永遠都不會消失,她想。但也許她偶爾會暫時忘記。今天,她想試着去忘記。
她下床伸伸懶腰,開始做每天固定的運動,以便恢復體力。她在慢慢復元中,每天都會恢復一些元氣。做了三十分鐘的運動后,她全身汗濕,但氣息平穩,心跳慢慢加快。她走進浴室,沒費心脫衣服,因為她裸睡。對洛克說謊似乎是個好主意,而且很好玩。
好玩。又是這兩個字,一想到他似乎就會常想到這兩個字。
她之前根本沒有想過他是不是裸睡,但現在想像力開始發揮作用,幻想着他剛醒來,伸伸懶腰,下巴冒出黑色鬍髭,皮膚溫暖而芳香,而且一早就一柱擎天,想要引起注意……
在那一刻,她幾乎聞得到溫暖的男人味,回憶鮮明而獨特,讓她不禁懷疑自己怎麼會知道他的氣味,然後才想起她曾伏在他的肩上哭泣,被他擁在懷裏。她的潛意識一定在那時注意到他的味道,腦袋也自動存盤以便日後善用。
她無法相信自己居然答應和他出去一整天——而且是去迪士尼樂園。她以為不會再回去那裏了。今年夏天麗雅不想去,她說她長大了,不想再玩小孩子的玩意,那嘲諷口氣是標準的十三歲孩子的口氣,完全沒想到其實去遊樂園的人都比她老。
那裏也有很多美國人,黎璃一直為此驚訝,她以為美國人若想去迪士尼樂園,本土的兩個樂園都比巴黎近很多。她和洛克不會太醒目,只是又多了兩名美國人罷了。
她吹乾頭髮,接下來便發現自己在化妝包里找尋合適的物品。她在為他打扮,她又驚又喜地想着——同時又很喜歡。她和維多約會時也會化妝,但那比較像是在上舞台妝。現在的感覺則像是約會,而且她還那般像個高中女孩興奮不安。
她的皮膚很好,從來就不太喜歡曬太陽,所以不需要打底,但還是需要睫毛膏,否則會看不見睫毛。她的睫毛很長,但如果沒有睫毛膏,淺棕色的睫毛幾乎看不出來。她畫上淡淡的眼線,抹上眼影,在兩頰擦上攻瑰色的粉底液,並塗上唇蜜,按上一層透明蜜粉,再塗上一層拯救自尊的睫毛膏,妝就完成了。
黎璃看着鏡中的自己,戴上小小的環狀金耳環,很適合去遊樂園時戴。她從來都算不上漂亮,但好日子時她看起來還不錯。今天是個好日子。
幸運的話,甚至會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