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錦村,趙筠的情況怎麼樣了?”聞訊匆忙趕往羅東醫院的方靖慈與徐淮洲夫婦焦急的詢問手術房外來回踱步的羅錦村。
“現在醫生正在輸血搶救,詳細情形目前還不知道。”羅錦村輕揉綳得發緊的額際說:“她除了手腕的部分傷及大動脈。背部也滿是傷口……”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方靖慈抬頭張望着閃着紅燈的“手術中”三個字。她激動的雙臂交,無法相信羅錦村在趕赴醫院前將小雅送到湘園交給她時所略述的慘狀。
“錦村。你早知道他們兩個頻頻與翁家有接觸為何不早告訴我們?我們大家一直都以為他倆的情意相投,才在慶幸靖恆已忘記當年那段和紫嵐刻骨銘心的愛情了,想不到今天事情竟會鬧成這個樣子,現在趙筠躺在手術室里生死未卜。要我如何去向她的家人交代呀?”
羅錦村仰望天花板兀自輕嘆一聲,那表情顯得十分懊惱,若早知事情會變成如此,他寧願讓趙筠恨他一輩子,也會找了命去阻止。
“你不要怪錦村,你也知道靖恆的個性,這一定是他讓錦村瞞住我們的。”徐淮洲了解的勁說。
“靖恆真是把趙筠給害慘了!”方靖慈撫着前額,不知何以回報趙筠,“若不是趙筠去推開靖恆,可能現在躺在裏面的人會是靖恆。”
“對了,靖恆呢?”徐淮洲問。他奇怪在他們到之前。手術房外竟只有羅錦村一人。
“是呀,錦村,靖恆呢?是他要你通知我們的,但他人呢?”方靖慈也問。
“他被帶去警局做筆錄了。”羅錦村淡淡的答道:
“翁老伯已經確定沒救了?”徐淮洲問。
“是的,翁伯母那刀下得很重,在警察趕到前,翁老伯已氣絕多時了。”羅錦村沉重表示,“翁伯母以致命的一刀結束翁老伯的一生,同時也告別了她三十餘年來飽受身心摧殘的婚煙生活,剩餘的歲月她勢必將在監獄中度過,或許對她而言,這反倒是一種解脫。”
徐淮洲與方靖慈相對無言了,許多人倫悲劇不斷在新聞與報紙中上演,卻怎麼也沒料到身邊的人居然成為悲劇中的主角。
“小雅還好嗎?她一定受了很大的驚嚇。”羅錦村不放心的問道:
“我請櫻丹上安撫了好一陣子,好不容易才哄她入睡.現在好必佩帆、佩築都留在桂園居,我舅舅和舅媽會照顧她。”方靖慈在明了小雅身世的此時,身為大姑的她責無旁貸的宣稱,“從今爾後,照顧小雅是我們方家的責任,我們會盡全力讓她淡忘這段灰慘的記。”語畢,她迎接到丈夫徐淮洲投給她一個支持、肯定的服神。
“有沒有通知趙筠的家人。”羅錦村再問。
“有,就近先通知了趙筠嫁到基隆的大姐,她已經動身趕來了。”徐淮洲緊接着又說:“我看這裏就交給你們了,我先去一趟警局,也許靖恆有需要我協助之處,另外,翁家後續要料理的事也得有人出面才行。”
“那你就快去吧,記得要靖恆儘快趕來醫院。”方靖慈提醒着夫婿。
徐淮洲走了,手術房外的方靖慈和羅錦村兩人不約而同的雙掌合十,心裏不停默褥着,阿彌陀佛,請保佑趙筠平安無事。
“喝了吧,孩子。我知道你需要它。”趙筠在恍惚中看見那白髮蒼蒼的老婆婆再三慫恿自己喝下孟婆湯。
“婆婆,我真的可以喝嗎?”她幾番遲疑。
“你現在很痛苦不是嗎?”白髮婆婆極力要說服好“你傷痕纍纍的軀體正在受苦、你的心也為愛而苦,只要喝下孟婆湯,痛苦馬上就會消逝,你會徹底忘記紅塵俗世里的紛紛擾擾、愛恨情痴,然後你就會感到相當的平靜與安詳。”
“是真的嗎?”趙筠心動了,她的確好想擺脫目前身心所面臨的苦楚。
“當然是真的,婆婆不會騙你的!”白髮婆婆溫柔的把青磁碗交到她手中。催促她說:“快喝吧,不要再猶豫了。”
趙筠捧着晶瑩剔透的青磁碗,凝視碗裏滿滿的綠汁液,她告訴自己,喝了吧!很快就能解脫了。
她把碗送到唇邊,看見白髮婆婆滿意的笑了,她正要把汁液倒進嘴裏.卻聽到背後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呼喊着,“不!趙筠,你不能!”
她緩緩別過頭,發現方靖恆在好遠好遠的地方不斷向她搖頭吶喊,“無論如何,你絕對不能喝!”
“可是我好痛苦,口又好乾,是婆婆說的,只要喝了它,痛苦馬上就會消逝。”趙筠輕輕的告訴方靖恆。
“不行!趙筠!喝了孟婆湯,你就會忘了我,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遠處的方靖恆對她大吼,眸中蓄滿了擔心焦慮的淚水。
“你哭了?你怎麼哭了呢?”見心愛的人落淚,趙筠於心不忍了,她情願繼續痛苦,也不要他傷心難過,“好,我不喝。不喝就是了,我不想見你難過,我也不想忘了你……”
“婆婆,對不起,這孟婆湯我不喝了。”趙筠轉身把青磁碗遞還白髮婆婆,“有個人不讓我喝。”
“孩子,別忘了你的苦全因他而起。”白髮婆婆勸她三思。
趙筠再回首眺望遠方憂心忡忡的方靖恆,她像自言自語,又像對身旁的白髮婆婆說:“喝下孟婆湯,我就會永遠忘了他,如果沒喝,或許還要繼續承受身心的煎熬,但我相信無論怎樣的痛苦都會過去的,說不定有一天……我真的有機會追隨他走遍海角天涯。”
“你真的決定不喝了嗎?”
白髮婆婆再問一句。
“是的,我決定不喝了。”望着遠處的方靖恆。趙筠臉上有無比的堅定。
白髮蒼蒼的老婆婆看出趙筠的堅持,便不再勉強,她揮揮手向趙筠告別,臨行前留下許多語重心長的叮嚀,“孩子,既然你不肯喝孟婆湯,婆婆我就要走了,你要繼續勇敢的面對自己的生命,莫忘了人世間的歡笑短暫易逝,苦痛無邊無際,你可要一秉過去知足惜福的心一直走下去。未來的路才會順暢好行。”
“謝謝你,婆婆,趙筠會謹記在心的。”
“好,那就回去吧!孩子,有一群關心你的人正在等着你。”
白髮婆婆說完一轉身,趙筠隨即陷入如五里迷霧中的暈眩,整個人虛軟無力的癱倒在地。緊接着來自背部與手腕清楚明晰的刺痛又一陣陣的涌了上來。
漫長的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手術房的紅燈終於熄滅了。
一名護士小姐匆匆自開啟的手術房大門走出,對着外頭等候的羅錦村和方靖慈問。“請問你們誰是趙小姐的家屬?”
一聲雞啼劃破寂靜的夜空,天將亮時,桂園居的電話鈴聲終於急急的響起。
“謝天謝地!趙筠得救了!”一夜未眠的阿桂嬸放下話筒后歡天喜地的膜拜天地。
“真的?!靖慈怎麼說?”在客廳沙發上閉目善神的阿桂叔立刻睜開眼追問。
“她說手術剛結束,趙筠經過輸血后命算保住了,醫生說再慢一步送來,可能就回天乏術……”阿桂嬸重複着方靖慈的電告。
“那趙筠背部的傷……”
“醫生已經幫她清除背上的玻璃碎片,所幸沒傷及神經和內臟,倒是十來個大大小小的傷口,至少縫有數十針。”阿桂嬸叨叨的說完,忙又接上一句,“趙筠的大姐已經趕到了。”
“哦,她有沒有說什麼?是不是很生氣?”阿桂叔心想好端端一個健康活潑的女孩竟弄得渾身是傷的躺在醫院裏。任誰看了都會心疼不已,何況是趙筠的親人。
“靖慈把事情的經過告訴她后,人家倒也沒怪我們什麼,只說她想見靖恆。”
“靖恆也趕到醫院去了?”
“不知道。”阿桂嬸頓時換了困惑的面容,“在這節骨眼,偏偏找不到靖恆。”
“怎麼會呢?他該不會還在警察局?”阿桂叔急切的問。
“淮洲一接到錦村的電話就先送靖慈到醫院去。他隨後趕去警察局時,靖恆早就做完筆錄走了。照理說靖恆應該馬上趕到醫院才對,可是靖慈左等右等就是沒見到他的人。”
“這個時候他會去哪裏?”阿桂叔頗費疑猜。
“靖恆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他一定是有更重要的事給耽了,而且是他自己告訴錦村趙筠是為了推開他才會傷得那麼重,說什麼他也會趕到醫院去趙筠的。”
“唉!”阿桂叔深長的嘆了口氣,“看來趙筠對咱們靖恆真的是有情有義,但願靖恆可不要辜負人家才好。”
“說來趙筠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孩,“一向對趙筠頗多微言的阿桂嬸在經過這件事之後,心態有了大轉彎,“就算她夠細心、夠能幹又怎樣呢?只要她跟靖恆是真心相愛,彼此相惜,並且發自內心的關愛小雅、接納小雅,我就心滿意足了。”
“你終於想通了。”阿桂叔欣慰的笑了。
“我又不是沒有感情的人,老實說,相處了這麼久,我還真把趙筠當成自己人了。”
紛雜的思緒一閃,阿桂叔方啟的唇又緊閉。
“你想說什麼?”阿桂嬸看出他的臉上閃過一抹憂慮。
“沒……沒什麼。”阿桂叔推稱沒事又怕老婆不相信,趕忙說道:“晚一點沒事我到醫院去看看趙筠。”
阿桂嬸馬上接言,“我也去。”
“今天幼稚園還要上課,在靖慈趕回來之前。你必須留在桂園居,晚上我再載你和小雅、櫻丹一起去。”阿桂叔提醒她。
“這樣也好,我正好有時間可以燉些補品,順便再煮幾條鱸魚帶去給趙筠補補身子,鱸魚對傷口的復原最好不過了……”阿桂嬸喃喃不停的念着,所有的思路都旋在要好的彌補趙筠上頭。
阿桂叔默然望着門外微明的天際,依然不解靖恆會到哪裏去,而他方才未出口的話是,如果紫嵐回來了。她和趙筠之間將是靖恆最痛苦的抉擇。
“靖恆,你總算來了!”方靖恆終於趕來醫院了,在趙筠病房外等候已久的方靖慈立刻當著趙筠大姐的面很不客氣的劈頭就數落他一頓,“你應該做完筆錄就馬上趕來才是,現在都幾點了?有什麼事比趙筠的安危還重要?你一再打電話來醫院急診處詢問有什麼用?只要你人沒到就是不對!”
“方園長,沒關係的。”四十多歲的趙梅寬容的阻斷方靖慈,一邊打量着眉宇深鎖卻洒脫未減的方靖恆。若說趙筠是為這個男人奮不顧身,她一點也不覺得意外,從他自病房一端仰首闊步走來的神態,她就看出方靖恆的確具有令她小妹欣賞的特質。
“我很抱歉,趙大姐,一切都出乎意料之外。”方靖恆對她深深頷首。
“我了解。”趙梅沒有怨怪的答道,“之前你姐和那位羅先生已經將事情的發生經地詳細告訴過我了,這件事嚴格說來,我小妹本身也有失當之處。”
趙梅隨即瞥看立於一旁的方靖慈和羅錦村,接着告訴眾人說:“我家趙筠將近二十歲,她幾乎是我這個大姐帶大的,我非常了解她的個性,從小到大熱心和善良使她贏得了美名,但也為她製造了不少事端。我們家的姐妹都很了解,只要是小妹堅持要做的事,任我們說破了嘴,也無法更改其志,就像她當初執意回鄉一樣,完全是她固執、任性的個性造就了今天這樣的結果。”
“請別這麼說,趙大姐,趙筠本身沒有錯,是我們沒有善盡照顧之責。”方靖慈頗為自責,趙筠和靖恆之所以偷偷瞞着他們帶小雅出門,這與當初自己的冷漠態度有絕對的關係。
方靖恆無心繼續與他們追究誰對誰錯的問題,他知道自己才是罪魁禍首,他願意攬下所有的罪名,但不是這個時候,因為現在他惟一所想做的是——見趙筠。
“趙筠呢?”方靖恆掃視他們每個人,“我知道她已經沒事了。”
“手術才剛結束不久,趙筠還沒醒。”羅錦村告訴他。
“沒關係,我只要進去看她一眼就好。”方靖恆的視線落向羅錦村,“錦村,你陪我進去?”
“好。”羅錦村看出方靖恆是有話要告訴他。
當他兩轉身準備進去病房時,聽聞身後方靖慈在對趙梅說:“醫院櫃枱應該已經開始上班,您這兒坐會兒,我先去幫趙筠辦住院手續。”
“我看我也一道去好了。”趙梅應道:
當她們消失於病房走道的轉角處,羅錦村和方靖恆已進到趙筠的病房內。
方靖恆靜靜站病床邊,幽幽的看着昏睡未醒且正在打點滴的趙筠,他的手輕緩的撫摸着趙筠的臉龐,臉上有着無限的自責與悔恨,羅錦村甚至還發現他的眼裏閃過一道晶瑩的淚光。
“你當真覺得心疼?”羅錦村狐疑的問。
方靖恆依然望着趙筠,輕輕的撫過她的臉頰,嘴裏低喃的回答說:“我愛上她了。”
羅錦村先是一愣。半晌又疑惑的問:“就因為她奮不顧身的推了你一把?”
“不,不是這樣的。”方靖恆搖頭,認真把自己的感情做一番部析,“在天涯異域飄蕩了好幾年,我始終未曾對一個女子動過真感情,一直以為那是因為對紫嵐的愛深植在心田。以致無法再容納其他的感情萌芽滋長,直到我認識了趙筠。
“坦白說她真的是一個讓人沒有防備的女孩,我所有的戒心,就在與她相處的日子裏一點一滴的瓦解殆盡,她的赤子之情終究讓我對她釋放了塵封已久的感情。”方靖恆仰天一嘆,接着又道:“我曾經疑惑自己的心裏為何可以同時放着兩個女人?那個對翁紫嵐執着依舊,情深如昔的方靖恆怎會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愛上了趙筠?
“我不斷告訴自己趙筠只是個小插曲。她無法取代我和紫嵐刻骨銘心的愛情,然而自己卻仍是情不自禁的接近她,希望分享她所有的苦與樂。我理是不止一次去假設紫嵐與趙筠同時出現在我面前的情景,得到的結果往往是,我無法剋制自己不走向趙筠。真的!我一直都陷在掙扎矛盾當中
“若非機緣湊巧,讓我把一個陌生女子錯認為紫嵐,我恐怕不會承認,紫嵐在我腦海中的印象早已模糊不清。我漸漸的明白,這些年來我是因為害怕受傷所以才敢去愛,我想我始終放不下的是‘感情’,而不是紫嵐……”
方靖恆一連串的告白讓羅錦村心有戚戚焉,他無言的瞠視方靖恆,心想他們朗有情妹有義,這是最好的結局了,他除了祝福,還能說什麼?
“這些話本想昨晚送小雅回家后要對趙筠坦白的,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方靖恆心頭一緊,戀戀的收回停在趙筠臉上的手,“而現在什麼都不必說了……”
“你說什麼?”!羅錦村完全沒料到方靖恆會接上這一句。
“我必須去找紫嵐。”方靖恆凄惻的說,“紫嵐是小雅的媽媽,是我孩子的母親,我別無選擇。”
羅錦村恍然,在小雅身世大白的今天,他竟淡忘了紫嵐才是方靖恆惟一的抉擇。“那你現在準備怎麼面對趙筠?”他側首。目光拋向趙筠。
“我還能說什麼?謝謝、對不起、還是一句原諒我?”方靖恆連連搖頭,他內心的痛苦赤裸裸的糾結在眉峰,“就讓這份感情永遠留在心中吧,趙筠會諒解的,甚至她會強忍着淚警告我,要對紫嵐和小雅的未來負責。”
“可是紫嵐下落未明,也許就像你當初所言,她已找到良好的歸宿,你跟趙筠還是會有機會的。”羅錦村認為事情還有轉圓的餘地,與其說他誠心祝福他們,倒不如說他是心疼趙筠會難過。
“只是人海茫茫,紫嵐若存心躲着我們,要找到她談何容易。”羅錦村又說。
“昨晚翁伯母留了一張名片給我,她是要我去找名片上那個叫‘阮慕儀’的女醫生,若我沒有猜錯,她應該知道紫嵐的下落。”方靖恆訴說著遲赴醫院的緣由,“昨晚離.開警局時。我依照地址立刻去了一趕宜蘭,但醫院方面告訴我阮醫生剛於不久前調職.目前是在屏東服務。”
“有地址嗎?”
“有。”
“屏東雖不近,但至少是個機會。”羅錦村提醒着,並不知他早有前往的打算。
“我本來已準備要動身了,只是放心不下趙筠,現在既然她已經沒事了,我也沒有什麼好掛慮的了。”方靖恆萬分不舍的凝視病床上的趙筠,“等她醒后。不要告訴她我來過。”
“她會恨你一輩子的。”羅錦村警告他。
“希望我可以用來生來世加倍償還她。”方靖恆語帶哽咽的回答,“如果後天我沒有再回醫院。那表示……”
在方靖恆停頓的當下,羅錦村接了話,“我了解。”羅錦村明白,如果後天他沒有再回醫院來看趙筠,那就表示他已經找到了紫嵐,他會帶着紫嵐和小雅永遠的離開趙筠的視線範圍,連互道珍重的尷尬也不會留給趙筠。
“你認為我應該怎麼告訴其他人?”羅錦村直視他。
“我沒有意見。”方靖恆淡然表示。
“好吧,如果後天晚上你沒有出現在醫院,我會向趙筠和所有人說明一切,但在這之前,我想我會盡量做到有所保留。”羅錦村言明他對這事的處理態度。
“錦村,謝謝你。”方靖恆感激的說。
“不用謝我,你應該知道我不是為你。”羅錦村搖頭宣稱,“我完全是為了趙筠。”
“謝謝你為了她。”方靖恆再次言謝,不管羅錦村的目的為可,於他都是心存感激。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羅錦村為難的說,“一個是紫嵐,一個是趙筠,她們皆是我欣賞愛慕的女子,也都如同我的妹妹,若說紫嵐也在等你,那麼今天不管你如何選擇。她們之間都註定有一方要受到傷害,對我而言其是兩難。”
錦村的心態若此,他又何獨不然?
“你一定,一定要好好照顧她。”臨行前方靖恆頗有把趙筠的未來轉託給羅錦村的意味。
“那得看趙筠要不要讓我照顧了。”羅錦村艱澀的牽動嘴角,視穎凝止在趙筠的平靜無憂的臉上。
病床上的趙筠努力想睜開眼。模糊中彷彿聽到身旁有個急切的聲音在輕喚着——“趙筠,你醒了是不是?趙筠,是我……”
“你?靖恆?”她緩緩張大眼,同時勉力扯動着乾的喉嚨沙啞的問着。
“是我。趙筠,我是錦村。”守候床邊的羅錦村亦喜亦憂的告訴她。
“錦村大哥……”趙筠慢慢看清楚眼前的人果真是羅錦村,除了感覺正在打點滴且側躺在身邊渾身不帶勁外,沉重的腦袋是一片空白。
“是的,是我。”羅錦村見她的眉頭微皺了一下,右手正摸往背後,“怎麼樣?很痛是不是?你的背部有很多傷口,左手正在打點滴,所以你現在應該側躺會比較舒服。”
麻藥退去后的痛楚使趙筠不只一次的眯眼皺眉。
“要不要喝點水?”羅錦村體貼的問。
“好。”趙筠輕應了一聲,視線的病房的天花板與牆壁間盲目移動着,“這是哪裏?”
“這裏是醫院,你受了傷。剛從手術房出來不久。”羅錦村一邊回答,一邊將事先備好在柜子上的棉花棒淚取杯內的開水替趙筠乾澀的嘴唇潤濕着,“你大姐來了,她跟方園長在外頭談些事情。”
“大姐?!服飾店的生意不是很忙嗎?她怎麼有空來?”趙筠困惑的自問。
羅錦村擱下開水和棉花棒,拉了張椅子在床邊坐了下來,“昨晚你的情況很危急,我們不得不就近先通知她。”
趙筠抿着漸次濕潤的唇,飄散的思維也一點一滴的尋了回來。
“你是否還記得晚晚在翁家所發生的事?”羅錦村話剛說完,即看見趙筠定在空中的眼瞳出現了駭然的神情,“你已經想起來了?”
“靖恆……”趙筠的瞳仁陡的大睜。並焦急的拉着羅錦村近在咫尺的手臂,“靖恆呢?他有沒有受傷?”她激動而霍然仰起的上半身因無力支持又倒回床上。
“你先別著急,他沒事的。”羅錦村村扶她躺妥后,莫可奈何的搖頭苦笑,“為了推他一把,你差點連命都沒了,這會兒好不容易醒過來了,頭一個想到卻還是他的安危。”
她收回視線,合著眼深吁了口氣,“不要笑我……”
“我在想,如果當時發生危險的人是我,不知道你會不會也不顧一切的把我推開?”羅錦村苦澀的側着頭,尋求最後希望般的瞳眸炯炯的鎖住她。
趙筠睜眼緩緩移向他,從他錯綜複雜的表情里看到一波又一波的失落,“從第一次認識你開始。就覺得你好像天生具有一種獨特的氣質,讓人想跟你掏心掏肺的做朋友。因此一向不作興認乾哥干姐的我才會不由自主的尊崇你為兄長,並且發自內心的喚你一聲錦村大哥。”
“也許從我的臉上看不出我內心世界嘭湃的感情。但是你應該早就明白我的心意才是,“羅錦村的雙手猝然握起趙筠的右手掌,情意深切的表白着,“我自始至終都不想做你哥哥,我只想呵護你,照顧你一輩子,我希望做你生命的舵手,讓我們同乘一艘生命的小舟,一起划向幸福的彼岸。”
趙筠紅了眼,盈淚的雙眸下盛載着難以言喻的歉疚。
愛情往往沒有道理可循,明知羅錦村會給她安定和一生的關愛,她心裏卻還是想抓住天空那朵漂泊不定的浮雪。
羅錦村輕放開趙筠的手,奮力收回在眼中盤旋的淚水。喉嚨就似被掐住般的哽咽,“有些話明明不說會比說還好。也明知說了根本於事無補,可是人卻總是得在說了以後才會比較容易釋懷。”他輕拍趙筠的手背,也盡量使自己能做得到提得起、放得下,“有件事你得答應我。”
趙筠茫然望他,“什麼事?”
“讓我做你一輩子的哥哥。”羅錦村徹底退下失望的神色,改以堅定卻不失輕鬆的口吻道。
趙筠笑了,會心的感動在眼波間回蕩,“謝謝你,錦村大哥。”
“真要謝我,就讓自己趕快好起來,早日恢復以前那個活蹦亂跳的趙筠。”他笑言。
趙筠點點頭。
羅錦村又開口,“等會兒你大姐和方園長勢必會進來看你,在他們進來之前,你最好先閉眼小歇一下,別忘了你現在身體很虛弱,最需要的是休息。”
趙筠見羅錦村要開門出去,她遲疑了半天,本想問她方靖恆之事,然話到嘴邊臨時又縮了回去。
“還有事?”已握着門把的羅錦村停住腳,回頭探看欲言又止的她。
於是趙筠鼓起勇氣問他,“方靖恆呢?他在哪裏?”
“他……”羅錦村頓了頓,避重就輕的回答說:“他有點事剛離開,等事情辨完,他會馬上回來看你。”完全不給趙筠反問的機會,他匆匆扔下話就離開了。
羅錦村走出病房后,終於忍不住靠在門板上,重重長長的嘆一口氣。
“大姐,真的很抱歉,害你得撇下服飾店忙碌的生意趕到這裏來看我。”趙筠堂着病床邊的大姐趙梅,心中歉意溢於言表。
“先別說這些,你現在最重要的是把身體養好。”趙梅替她撥開幾根散落到頰上的頭髮,好讓自己看仔細趙筠此時的模樣,“瞧你蒼白成這個樣,明天趙蘭她們要見了,鐵定也會心疼個半天。”趙梅口中的趙蘭正是趙家的老二。
“二姐明天也會來?”趙筠驚訝的問。
“那當然,不只是她,就是趙菊、趙笛、趙笙都會來,只差人在紐西蘭的趙竹,因為小Ann還太小,她得先找到合適的保母后才會趕過來。”趙梅的意思是除了老三趙竹外,其餘的統統會在明天到齊。
“真想不到我們姐妹竟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團聚的。趙筠是笑非笑的說。
“在我通知趙蘭她們時,心裏突然湧現一股很強烈的感覺。”趙梅語意深長的端視趙筠,口氣平緩的說著,“我們趙家姐妹散居各地,平時各忙各的,一年到頭難得碰一次面。回顧以往每次聚會,不是有誰聯絡不到,就是有人抽不出空來,總之七個姐妹聚攏的情況真的是難得一見,沒想到這次大伙兒一聽你出了事,馬上十萬火急的要趕來,就是遠在紐西蘭的趙竹也不例外,這使我在為濃厚的姐妹情誼感到窩心寬慰的同時不禁也有些慚愧。
“爸媽早已經不在了,想想我這個趙家老大,終年在為自己的事業與家庭奔忙,一直都忽略了手足之間的聯繫,固然我們姐妹情深,但疏於經營維繫還是可能漸行漸遠的。
“所以這次我打算藉著大家都到齊的機會,把每年固定兩次聚會的時間給訂下來,以後不管大家如何忙碌,到了約定日子,一定要排除萬難的參與赴會,這也算是我們姐妹之間的約定。”
“我贊成。”趙筠聞言臉上堆滿了喜悅。
登時一陣叩門聲后,方靖慈身後跟了一名帶着點滴瓶的護士進了進來,暫時中斷了趙梅與趙筠的對話。
“趙筠,你還好嗎?感覺怎麼樣?”
護士忙着更換新的點滴瓶,方靖慈則在一旁關切的詢問趙筠的狀況。
“沒事。我很好。”即使傷口處仍隱隱作痛,趙筠為免大家擔心,決定這麼回答。“對不起,園長,給您添了不少麻煩。”趙筠滿臉慎重的向方靖慈致歉。
“別把錯往自己身上攬,更何況這年事錯不在你。”方靖慈給她一個憐惜的笑容,“你只管讓自己早日康復,其他的不要多想,別忘了我們慈安很需要你。”
“謝謝園長。”語畢,趙筠臉上的笑意因突然想到小雅而逐漸隱去,“對了,園長,小雅她還好嗎?那晚她是不是受了很大的驚嚇?你們有沒有去安撫她?”
“櫻丹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把她哄住,大家都努力讓她以為那只是一場惡夢。“方靖慈信心堅定的表示,“當然,說來容易,要做確實需要長時間和相當大的耐心,不過你放心。所謂“有志者事競成”,只我們有心,小雅還是會有光明燦爛的未來。”
“還是翁伯母她……”趙筠人在病床上,一顆心還懸挂着別人。
“所有翁家後續要處理的事都由淮洲去打點,你不必掛心。”方靖慈安撫道:
“那我可以看看小雅嗎?”趙筠問。
此時護士已換完點滴瓶,不動聲色的離開了病房。
“晚上舅舅會帶她和舅媽還有園裏的幾位老師一道過來探視你,聽說舅媽還特別燉郵一大鍋雞湯要讓你好好補一補呢!”方靖慈含笑說,“你好好再睡一下吧。晚上那群人來,你可就沒辦法休息了。”
方靖慈和趙梅一併退出病房,開於方靖恆來了又走之事,誰也沒有多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