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麻花辮

童年的麻花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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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解開你的麻花辮

文朱秀才

我第一次談戀愛是在小學五年級。

我愛上的女孩叫海燕,是那一年的留級生。海燕是五年級的我見到的最美的女孩。

那時的我們都是些不講衛生、灰頭土臉的小屁孩,只要不天天兩個鼻孔耷拉着兩行濃稠的或白或黃的液體,或者兩個袖口不被擦得烏黑,就算是現在的小帥哥般人物了。

只有海燕,不僅長相美麗,穿着整潔,而且思想成熟,行動穩健,屬於特規範的一小家碧玉。比我大了兩歲,她便彷彿從小屁孩的層次一下子躍進靚麗少女的行列。特別是她的那雙大眼睛,水汪汪的,人見人愛。

她的學習成績也特好。每次考試都是她第一,我第二。那時的我還比較上進,學習成績總是名列前茅。

第一封情書是我先寫給海燕的,內容已記不住了,但我依然記得給她情書時的情景。那天進行測試,所有學生都調換了坐位,我碰巧坐到海燕的位置上。考完試,我在一張小紙條上寫了四句話,放在海燕的書桌中一個顯眼的位置。

後來我就收到了她的紙條。那天中午午睡,海燕值日。我與她都是班幹部,每個周我們輪值一天。在別人都睡下后,我彷彿有心靈感應一般,回過頭看了海燕一眼。

海燕正在看我。見我回頭,她向我揮了揮手,扔過來一個紙條。我沒接住,急忙到地上撿起來。

海燕的紙條上問我那四句話是什麼意思。我趕緊回了紙條。就這樣,你來我往,我們的紙條變成了情書,越來越多,越來越熾熱。

寒假的時候,有一天在三叔家玩,堂姐口無遮攔地在大家面前說起了我在談戀愛。我紅着臉說她胡說。她卻說,人家海燕都不怕,你怕什麼!

我嘴上依然說她胡說,心裏卻盼着她說下去。

堂姐說張玉的媽媽是海燕的姑姑。昨天堂姐去張玉家玩時,正趕上海燕來看姑姑。當海燕知道了我與堂姐的關係后,張口閉口都是一個朱秀才,就連我在上體育課時仰天躺在操場上她都一字不漏地說了。堂姐說,即使是傻子,也能看出海燕對我的情意,因為只有懷春的少女,才會把心中的戀人時時掛在嘴上。最後她說,小弟你真有福氣,那麼漂亮的女孩看上你——繼續努力啊!

滾吧你!說完我就跑了。跑到外面,嘴裏就哼上了: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位好姑娘,人們走過她的帳房,都要回頭留戀地張望;她那粉紅的笑臉,好像紅太陽,她那美麗動人的眼睛,好像晚上明媚的月亮……

那時的我身體尚未發育,不曾有親吻的**及下半身的騷動,每當收到海燕的情書,心中涌動的只有柏拉圖式精神戀愛的熱血沸騰。我們不曾有過花前月下,不曾拉過手,不曾卿卿我我,不曾有過肌膚之親。但只要讀到海燕的情書或看到海燕關注的眼神,我的心中就會豪情萬丈。

我早已忘記了那些情書的內容。但我依稀記得自己曾是那麼堅決地消除海燕心中的疑慮:海枯石爛,永不變心!

直到現在我依然記得海燕看我時燦爛的笑臉。

戀愛中的日子過得很快,轉眼半年過去了,升學考試結束了。放暑假的前幾天,班主任老師進行了最後的一次家訪。

班主任老師姓安,三十歲出頭,頭髮已禿頂。安老師講課時聲音總是抑揚頓挫的。他最喜歡的動作是站在你面前,自己提問題或聽你回答時先皺着眉頭眼望遠方,然後突然轉過頭,眼睛眯了起來,斜視着你,狠狠的,目光如刀似劍,彷彿能穿透你的軀體,再來一句驚世駭俗的話語,在氣勢上已經讓膽小的學生們先行崩潰,然後不打自招了。

那時還興家訪,安老師是唯一到我家家訪兩次以上的老師。安老師每次家訪,來回都要走六里的夜路。從這一點上講,我對安老師還是心存感激的。

但那次家訪,在我送他回去的路上,他卻問起了我與海燕戀愛的事情。

毫無城府的我把戀愛的經過和盤托出,聽得安老師“哦哦”了半天,最後勸我要以學業為重,不要因為早戀而荒廢了大好年華。末了,他出其不意地要我把海燕寫給我的情書在明天上學時全部帶到學校,交給他。說完便停下腳步,斜視着我,一雙目光彷彿能把我的衣服扒下來,讓我一時竟然不知所措。

思想鬥爭了很久,雖然心中有萬般不舍,但最後還是把海燕寫給我的情書找出來,揀了兩封留下,其餘全部上交。

現在想來,自己真是愚蠢、幼稚至極。我不應該揀兩封最好的留下,而應該揀兩封最不能代表情書的交上去。他知道個球!曾經尊敬的安老師,也不知在哪一年的某個時辰,在我心中變得面目可憎起來,他利用學生的尊敬與年幼來侵犯了學生的**。假如海燕知道我上交了她的全部情感,假如她認為我無恥地背叛了她,不知她是否將仇恨我一生了。

留下的那兩封情書,也不知在哪一年的哪一月,哪一月的哪一天,悄然消失。只知在那一年的暑假,我總是愉快地大聲唱着:我願流浪在草原,跟她去放羊,每天看着她粉紅的笑臉,和那美麗金邊的衣裳;我願做一隻小羊,跟在她身旁,我願每天她拿着皮鞭,不斷輕輕打在我身上……

五年級的愛情,讓我的小學生活充滿了豐富與幸福,還有滿足。那一年,我十二歲。

二十多年後,正在追憶當年往事的我看到大洋彼岸一對患病兒童結婚的新聞時,瞬時淚流滿面,痛徹心肺。

2009年2月22日,美國罹患白血病的9歲女孩加伊娜·庫帕在行將告別人世之際,完成了她最後的心愿——與自己最好的病友、7歲的男孩喬斯·格里戈斯結婚,然後二人模仿大人一般去度蜜月,演繹了一個讓全球人心酸而溫馨的愛情故事。喬斯的父親勞倫斯說:“得了白血病之後,喬斯變得孤僻而鬱鬱寡歡。但自從認識了加伊娜,他變得更加快樂開心,而且對醫院裏一切更加適應了。是加伊娜改變了喬斯,我們對她充滿了感激。”加伊娜是在醫生宣佈只能再活幾個星期的消息后,向家人提出了這個心愿。在她的一再堅持下,她的父母為女兒籌辦了婚禮。那天,婚禮大廳內到處都是鮮花,擺滿了各種賀禮。“新娘”加伊娜穿着潔白的婚紗,“新郎”喬斯穿着一身定製的黑色禮服,胸前別著一朵紅玫瑰。在婚禮結束接受採訪時,加伊娜說:“他非常可愛,我很愛他。這場婚禮對我非常重要,而我在婚禮上玩得非常開心。我和爸爸、喬斯還有我的奶奶都跳了舞。”喬斯的母親查拉說:“如今喬斯已快要康復,他希望加伊娜也是如此。雖然喬斯還是個小孩子,但他知道即將發生什麼,他明白加伊娜即將死去。他才7歲,卻必須面對這樣殘酷的現實。”

這一對新人比當時的我們小多了,不知是否真的明白了愛情的含義,是否真的品嘗了愛情的美麗。我在像片中看到了身穿白色婚紗的加伊娜,一手握着一束鮮花,一手把胸帶紅玫瑰的喬斯摟在懷裏。喬斯咧嘴笑着,嘴裏的牙還沒長滿。而加伊娜,雖然也在咧嘴歡笑,她的眼睛卻空洞無光,充滿了死亡的氣息。已可以做他們父輩的我,只能眼含淚水在遙遠的東方默默為他們祝福!

初戀是什麼?是望眼欲穿?是激情澎湃?是流着眼淚的辛酸?還是一場幼稚的遊戲?

開學后,我與海燕奇迹般地分到了一起,我們依然能天天見面。但在這個新天地里,我的情感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新學校在鎮上,全鎮所有“完小”的學生都聚集到一起,於是,家境殷實、長得漂亮、學習優秀的靚麗少女竟如雨後春筍般遍地都是。而海燕,即使曾經是一顆珍珠,現在也落入珠寶堆里,不再獨自熠熠生輝。

整整一年,我都沒有與海燕說過一句話,即使對面走過,我也是低下頭,彷彿路人。

愛情這東西真是奇妙,來了的時候就如心中奔涌着長江黃河,擋都擋不住;去了的時候卻像寂靜無聲的死水潭,攪都攪不起一點生機。

其實,說過的誓言在我心中就像生了根,我從沒忘記。相反,那些曾經許過的願就像一條皮鞭,不經意就抽到我的臉上,讓我感到火辣辣的痛。我特別害怕人們說起陳世美,議論起負心漢,我常常覺得自己彷彿就是個負心漢,另一個陳世美。

那一年,海燕的成績也是一落千丈。

我對不起海燕。但年少的我常常這樣自我安慰:兒時的誓言不過是稚言童語,當不得真,因為小屁孩的思想尚不成熟,犯了罪都可以逃脫法律的制裁呢!

初中一年級,我知道了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永恆的愛情這一顛撲不破的真理。激情過後,心真的能冷如冰霜。而激情永遠都是短暫的,激情的再次燃燒,也總是因為又一個美麗的出現。

有一天上課時,我又心靈感應般回過頭:我看到海燕正痴痴地看着我,面無表情。我急忙回過頭。我第一次感覺到了愛情的疼痛。

“你那美麗的麻花辮,纏那纏住我心田,叫我日夜地想念,那段天真的童年……”我終未解開海燕的麻花辮,心卻在初戀時留下了永久的划痕。

當我後來在愛情中被傷害得鮮血淋淋的時候,總會想起海燕的那個眼神。我也不知是應驗了輪迴報應的規律,還是海燕從未放棄過對我的詛咒。但不論哪種,我都心中坦然:我罪有應得。因為我背棄了五年級時許下的誓言,傷害了一個花朵般的少女。而違背的誓言如一條蛇似的,不經意就出來咬我的心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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