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盞盞五顏六色的霓虹燈不停的閃爍着，將舞台映照得金碧輝煌；一陣陣以乾冰製造出來的漫天白霧，讓舞台彷如迷離夢境；一個個穿着華麗的舞裙，配合著主角滿場飛的身影，舞出最動人的舞姿。
對！這就是韓妮復出演唱會最後一天、最後一天的現場。
這場大型演唱會盛況空前，現場擠得水泄不通，而場外還有一群買不到門票的歌迷，滿心期待的守在場外，期望在演唱會結束后，能一睹小天後韓妮的丰采。
在台上的韓妮彷佛完全忘了現實生活中的恐懼與不安，信心十足、神情自得的笑看着台下每個為她加油打氣的歌迷。
隨着動感十足的曲風，她唱着、跳着，不管汗珠從額上一顆顆的滴落，只是用必將所有的體力，將她練了近兩、三月的新舞步，充滿自信的展現在觀眾的眼前。
當她唱起柔緩的抒情歌曲，她那一舉手、一投足，又像個具有豐沛感情的成熟小女人，歌聲動人心弦，令台下海位歌迷不禁為之落淚。
終於，在最後一首歌曲中，韓妮想着自己這兩天的遭遇，趁着間奏時喃喃主出自己的感受。
“好高興能再次跟各位相見，謝謝你們給我這個機會，讓我能回到我熱愛的工作崗位。”她看着台下每個看得如痴如狂的觀眾，突然脫稿演出。
“其實我也曾迷惘，為什麼我要登台表演呢？這種生活讓我連半點私隱都沒有，所以，我曾經好想退隱……”
話落，台下一片嘩然。
而在後台的魏叔與蓮姨更是驚訝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在幹什麼啊！？”
剛趕回來的申晉燁也覺得奇怪，他不懂她為何要將過去近半年的心路歷程公諸於世，但他卻剋制不住自己的心——他竟然好期望能聽她訴說她的心事。
韓妮在舞台上緩緩的訴說著，“在那段期間，我結了婚，享受過甜蜜的婚姻生活……”
但她這話立刻被台下數以萬計的觀眾們的驚聲尖叫所截斷。
“咦！她結婚了……”台下發出激動的疑問。
“天哪！我們的偶像居然死會了！？”緊接着就是陣陣的噓聲，“我們被騙了……”
但站在舞台上的韓妮沒有退縮，她勇敢的看着幾乎亂成一片的觀眾們，繼續以清晰的嗓音將心事攤在陽光下。
“但我也因為自己的不成熟與任性，使得我的短暫婚姻無疾而終！”
聽到這樣的告白，台下的觀眾們瞬間變得一片靜默，所有人的眼睛邊眨都不眨一下的緊盯着她。
“我失敗了！”韓妮的目光在眾人間梭巡着，“因為我的不夠成熟、我的處事態度……所以我失敗了！”
“嘩……”台下響起一片惋惜之聲，像是在替她難過般。
但在後台的她的家人卻無法諒解她的所做所為，“她在做什麼？想自毀前途嗎？想害我們再也賺不到錢嗎？”
這也更堅定他們的決定，因為她簡直如脫韁野馬，根本無法控制。
“晉燁老弟！”魏叔氣憤的直接下令，“你這個經紀人是怎麼做的？竟讓她胡鬧成這樣，太不盡責了，從現在起，你被fire了！”
“對！我可以很確定是他毀約在先，我們不跟你續約是很自然的事。”魏大峰火上加油的說著。
但魏叔與蓮姨根本無心聽魏大峰凈說些有的沒的，只是急匆匆的交代，“快去，安排那兩家出版社的人，儘快安排拍照時間。”
他們有本事讓韓妮乖乖聽話的。
但申晉燁根本沒將魏叔的話語放在心上，他好激動，好想衝到台上告訴她，她並未失敗，是他的錯，他不該先放棄她，他該繼續為他倆的未來而努力才對。
尤其是他的口袋中的資料，讓他知道自己該如何救她脫離苦海。
就在他舉起腳步時，他又聽到台前的韓妮繼續說著——
“我為什麼要告訴大家呢？因為你們大部分的年齡都跟我相近，你們有的是平凡家世背景、平凡的生活，那是我這輩子最最嚮往的，我……我希望你們能好好珍惜屬於你們的平凡，不要像我一樣，連一點自我都沒有……”她看着默然無聲的觀眾，繼續述說心底的悲哀。
“我最想告訴大家的是，當幸福來臨時，千萬要好好把握、緊緊抓住。千萬別因為對其他任何事的不舍而輕言放棄愛情……事後才後悔……”
嗚嗚……小美不禁掩面啜泣，妮妮是有感而發嗎？她以為申哥不再愛她了嗎！不是啊！他對她依然痴情，只是他不想做她事業上的絆腳石而已。
魏叔仍在後台發瘋，他怒氣沖沖的指着小美的鼻子罵道：“你這個助理是怎麼當的？居然連她該講的台詞都沒逼她背好，你也被開除了！”
小美愣愣的看着魏叔，不懂自己又招誰惹誰了？
申晉燁完全沒想到韓妮對他倆短暫的婚姻生活竟是這般的眷戀不舍，早知如此，他當初就該不顧一切的留住她！
他不忍見她如此傷心，從見到她的第一眼——雖然她當時才十四歲，但她有天真爛漫又帶着超過她年齡的灰暗思想，卻是深深打他的心，他一直都是那麼的喜歡她，想呵護她啊！
魏叔與蓮姨卻只有一個念頭——韓妮是想自毀前程，所以，他們必須儘快下手，並將可能阻礙他們行事的人趕走。
“……這就是我對我這首新歌‘幸福的預感’的感想，和各位一起分享，記住，當幸福來臨時，千萬別輕言放棄。”說完，韓妮完全不考慮那震撼從心的話語會造成什麼樣的反應，逕自唱着未完的歌。
“妮妮！”申晉燁則是悄悄的站在距舞台最近的角落，看着舉手投足充滿活力的韓妮，暗自在心底做出承諾，“我已經站穩腳步了，只要時機成熟，我會儘快與你再續前緣，你千萬要等我！”
就在他這麼想之際，他的手機適時響起。
“喂……”他聽到話筒那端的消息，整張俊臉為之一震，“真的嗎？我現在馬上過去。”
但他忘了，小美繼他之後被開除，他一離開，韓妮歸誰照顧啊？可申晉燁只是再看韓妮一眼，他知道等他再回來，一切就會不一樣了。
當舞台上的簾幕拉下，韓妮最後一次對觀眾致以最深的謝意后，她才怔忡的走回後台，可迎接她的只有她的家人。
她狐疑的問：“小美呢？申哥呢？”
蓮姨微笑的送上一杯溫開水，“先潤潤喉，我要他們先到慶功宴的場地準備一下，我們會等會兒就過去。”
也對，小美確實常被她老爸老媽當下人使喚，而申晉燁可能還沒趕回來吧！他已經連着幾場沒參與她的演唱會活動了。
“申哥根本沒趕回來對吧？”韓妮毫無戒心的一口飲盡杯中水，“他有自己的事業待發展對吧？”
上回就是魏大峰告訴她，申晉燁背着他們私自在外接case，雖然他們還沒查到他是以什麼化名在外發展，但申晉燁想自立自門的心已昭然若揭。
“呃……”魏叔與蓮姨互看一眼，沒有多話。
韓妮卻誤以為自己猜對了，她頓時覺得心頭一涼，彷彿什麼都不重要了，“那就走吧！”
可才坐上車，她就覺得自己的頭好暈啊！
魏叔看似很開心的笑着對阿保說：“我今天心情特好，想自己開車，行嗎？”
阿保聞言，連忙點頭，“當然行、當然行。”
眼睜睜的看着車子揚長而去，阿保兀自發獃，小美卻突然竄出來，“阿保……”她連嗓音都變得顫抖，“快……快開你的車跟上去……我怕……我剛問過，沒人知道今天慶功宴的地點，而現在又找不到申哥的人……”她總覺得怪怪的。
“啊……”阿保立刻聯想到，“剛才小姐看起來好像連站都站不穩！”
完了！八成有問題。阿保立刻奔向自己的破車，以最純熟的技術跟在載着韓妮的車子后。
“你撥申哥的手機，說什麼都得聯絡到他的人。”阿保邊看前面的路，邊指揮心急如焚的小美，“天！他們是要去哪？怎麼愈來愈偏僻啊？”
韓妮只覺得頭痛欲裂，她捧着頭，痛苦的發出呻吟。
“怎麼醒了？”魏大峰不高興的說：“還沒替她換好拭拍的衣服耶！”
“我來替她換。”蓮姨接口道。
韓妮勉強睜開跟，咦？這裏是哪裏啊？好像是個攝影棚，可她今天沒要拍宣傳照啊？“媽……”她看到蓮姨替她脫下上衣。
可現場還有魏叔與魏大峰，她老媽幹嘛當著別人的面前替她更衣？她用力的掙扎，“媽，你在做什麼？”
可她發現自己的聲音變得好沙啞，喉嚨好乾澀。
蓮姨才張開嘴，魏大峰卻搶着說話，“替你先拍一組寫真集的定裝照。”
什麼？！
韓妮雖然覺得渾身無力，卻硬撐起自己的身軀，以雙手掩住僅剩內在美的上半身，“我沒要拍……媽，你不是說不會讓我拍！”
“我需要用錢。”魏大峰大言不慚的說。
那關她什麼事啊？她不是已經賺了四年，還不夠嗎？“你要錢不會自己去賺？”就因為她滿心的不服氣，所以她是以質問的口氣對魏大峰說話。
可魏大峰沒將她不遜的態度放在心上，“我是自己賺啊！自己替你找機會賺錢。”
“你無恥！”韓妮不懂她父母為何不替她說話，回應她的卻是“啪”的一聲。
韓妮撫着自己的左臉，不懂她老媽為何給她一巴掌，“媽……”
“我們本來就可以靠你賺錢，那是你欠我們的！”蓮姨將假面具扯掉，忿忿指責她，“你本來就該為我們魏家做牛做馬，有什麼好埋怨的？”
他們在說什麼？為何她有聽沒有懂？
“爸……”韓妮只能無助的望着魏叔，“我不懂……”
“你照做就沒事，小妮。”魏叔冷冷的嗓音像是完全不帶感情，“我們不會傷害你，只是要你替魏家賺錢而已。”
“為什麼？”她不是賺錢工具啊！
“你還有臉問！”蓮姨不知為何開始歇斯底里起來。
可她是真的不懂啊！韓妮看着激動的蓮姨、冷漠的魏叔，最後將視線停留在魏大峰的身上，“或許你能告訴我？”
她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好。”魏大峰理直氣壯的說明。“你根本不是我們魏家的人，你只是個殺人犯的女兒。”
韓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現在在說哪場連續劇啊？
“對對對！”蓮姨像是突然情緒崩潰了般的沖向她，想對她做出不理智的事，還好被魏叔一把抱住，她只能嗚嗚咽咽的泣訴着，“你父親的手上沾的是我女兒的血，你說，你該不該任我們宰割？你說、你說！”
魏叔一聽到蓮姨的控訴，也神情悲憤的說：“就是你父親……他奪去我們女兒的命……”
看到韓妮仍然露出一臉茫然的模樣，魏大峰忿忿的走到她的面前，直截了當的說：“沒錯，就是你父親潛入我們魏家行竊，卻在驚醒人後順手抓起我的小侄女作為人質……”
聽到這，蓮姨開始控制不住的悲泣起來。
“當警方趕來后，你那不是人的爸爸卻因緊張而失手……”
原來如此，難怪他們總是無所不用其極的利用她。
她對自己的童年其實沒啥印象，只覺得自己身邊好像有一群跟她一起生活的小朋友……那就表示她曾經住過孤兒院吧？
“那……那個我真正的爸爸呢？”韓妮輕聲問。
“當然是繩之以法了。”三人義憤填鷹的說。
那就對啦！她的父親已為他的罪行付出代價，他們憑什麼再來責怪她，她連她父親的面都沒見過半次啊！
“那我又為何要負責呢？既然他已經得到懲罰，又關我什麼事呢？”
他們真有權利懲罰她嗎？
“那是我唯一的女兒耶！”蓮姨一點都不能接受韓妮的論調，她氣急敗壞的奔到韓妮面前，劈頭就是一陣好打，“你父親無情的奪去她幼小的生命，你還敢說不關你的事？”
“別打她的臉！會留下痕迹啊！”魏大峰沒想到嫂子會突然失控，趕緊沖向前去護住韓妮。
可她一點都不感激，因為魏大峰是為了自己的私利才護住她啊！
“你為什麼不反省？為什麼……”蓮姨哭得悲傷，“我從你那麼小就拉拔你長大，讓你不愁吃不愁穿，還讓你學東學西，你不該報答我們嗎？”
韓妮看着眼前哭成淚人兒的蓮姨與魏叔，滿心的不解，“我……我該反省什麼？”難道就因為她的父親是壞人，她這輩子就該代們償債嗎？
好！那她也償還了四年……因為！從她有記憶以來，她的童年生活就一直在學習中度過啊！
“我連你們說的人都不知道，我怎麼反省？”她是很誠懇的向魏家人懺悔，如果她有錯的話，是否只能說她選錯人家投胎了？“如果我父親真是殺人兇手，那我也只能跟你們說聲對不起，不是嗎？我還能怎樣呢？”
她看着這三個一心想將她推往火坑的人，終於委屈的掉下淚來，“那你們呢？是不是處心積慮的找到我還收養我，卻懷着不純正的動機呢？”
突然，她覺得自己真的很可悲，憤恨的淚珠一顆顆自小臉滾落，“我是不才是那個最可憐的人呢？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她看着魏家人，“我已經盡最大的努力替你們賺錢了，這還不夠嗎？！”她的嗓音變啞，沔有如決堤般的淌下，“還不夠嗎……”
“不夠！”蓮姨恨恨的瞅着韓妮，“誰教你是那個殺人兇手的女兒！？那是你的命，你本來就該替他贖罪，替他所犯下的罪行做彌補。”
像是無法將心底的恨意完全表達，蓮姨氣憤難當的指着她的鼻子罵道：“你以為你父親殺了我的女兒，你只要說聲對不起就沒事了嗎？你作夢！”
這就是她從有記憶以來，開口喊為母親的人嗎？
“所以……”韓妮強忍着委屈，“你們看我的眼光一直都是痛恨的！”
原來，過去她以為的家庭竟只是個假象啊！
“對！我忍着你叫我媽的痛苦、忍着幫你做東做西的委屈、忍着看你耍孩子脾氣……那些都不該是我忍受的！”
韓妮止住了淚，眨着霧蒙蒙的淚眼，輕啟唇瓣，“我懂了，要你……你們忍受我這麼久，確實是個折磨，我是該反省。”
她抹去淚，勇敢的抬起頭，“好！為了答謝你們對我的百般忍耐，我會做任何你們開出的條件。”就當是為她那從未謀面的父親贖罪吧！
此時，幾名燈光師及攝影推門進來，“咦？不是要拍照嗎？”怎麼現場的氣氛感覺很肅殺？
“拍吧！”韓妮在這一刻只覺心已冷，什麼都不介意了。
“申哥！”好不容易等到申晉燁。小美急得快跳腳了。
滿頭大汗的申晉燁腳步都沒站穩，就想往屋內沖，“他們進去多久？”“好一陣子了。”阿保看著錶。
“我會解決的。”他匆忙奔入拍照現場。
映入他眼帘的是，韓妮面無表情，彷佛是個植物人般的任幾名攝影助理擺佈着。
“住手！”申晉燁大喝一聲。
“你這個被解約的人無權管我們魏家的家務事。”魏叔讓申晉燁儘快離開。
“不！”當申晉燁一看到韓妮那仿如沒有靈魂的模樣，就知道她已知道自己的身世，只是那是錯的。他從口袋中取出一紙出生證，“妮妮，他們告訴你的不是真的，這才是你的出生證明，你只是個父母雙亡的小孤女罷了。”
說完，他將那紙出生證明丟到魏叔的面前，“我是不知道為什麼你們會誤以為她是個兇手的孩子，但她不是！”
由於申晉燁的態度十分篤定，令魏叔與蓮姨忍不住拾起那紙證明，怔愣的看着上面的記載，確實……
韓妮原本無表情的面容有了變化，她沒精神的眼光緩緩的飄向申晉燁，“申哥……是真的嗎？你不是在安慰我吧？”
她受不了再次的打擊。今天知道魏叔與蓮姨在收養她的同時就心懷不軌，讓她心如刀割。
申晉燁一把摟住她，“沒事了，妮妮，他們誤以為你是另一人，才會用那樣的態度對你……可現在一切都解釋清楚了。”
而他再也不會放開她，他要好好的保護她。
“怎麼會？”魏叔看着魏大峰，“那時你不是百分百確定……”
魏大峰一副東窗事發的糗樣，“啊……我也找了很久，可沒找到啊！”
“那你就可以隨便欺騙我們！？”蓮姨想到自己做過的缺德事，看韓妮的眼光突然就得很尷尬，“你害我對她、對她……”
她從未關心過韓妮，只是一味的命令她學東學西，為的就是讓她成為他們魏家的搖錢樹。
只因他們一心認定，這是韓妮欠他們魏家的。
可現在……蓮姨都快沒臉看韓妮了。
韓妮感到申晉燁握着她的兩手，那溫暖的感覺像是一股巨大的力量，深深的注入她已然冰冷的心房，讓她原本受傷的心變得安穩多了。
“我們走！”申晉燁拉着她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我是她的丈夫，從現在起，我會負起照顧她的責任。”
蓮姨與魏叔都覺得自己無顏再對韓妮做出任何要求，現在他們只想做一件事，就是好好的質詢魏大峰一番，看他到底還隱瞞了什麼？
攝影人員則是百般不解，“咦？不是要拍定裝照？”怎麼走了？
魏大峰直喊着，“不准你搶走魏家的搖錢樹！她是我的、是我的！”
可申晉燁沒理會他，堅定的牽着韓妮的小手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