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看天王的極限快到了,看樣子欣姐快要走人了。”
“不會吧?才一個半月,我下注賭她能突破三個月,‘黃金統籌’耶,名號是白叫的?”
“喂,”路路推了說話的小弟一把,“你就知道心疼那點兒錢,欣姐來了以後組裏工作效率商多了,天王的通告也順利了許多,她走了,上哪兒再找這麼好的統籌去?”
“要我說這次天王有點兒無理取鬧。以前的統籌他總能挑出點兒工作上的毛病,欣姐,嘖嘖,真的沒話說,事事具備、面面到位,他挑不出毛病就擺臉色給人家看,要我是欣姐,肯定辭職不幹。圖什麼呀?搶着請她的人多了。”
“天王就那脾氣,看誰在眼前晃久了都不順眼,咱們就是小角色,你要做個領頭的,很快也要走人。”
“哦?”路路壓低聲音,指着自己的太陽穴,“你們說天王這裏是不是有問題?”
小羅學她壓低聲音,抓着她的手指移到胸口,“是這裏有問題。我入行比你們早,多多少少也聽說了一些,好像天王跟以前的呂經紀有點兒不一般的關係,後來人家退出圈子嫁了人,天王大受打擊,差點兒一蹶不振,多虧耿哥把他拉了出來。”
“我也聽說了一些,人家說天王對男統籌比對女統籌總是好一些,不過還是沒人能超過三個月。”
“我看天王再這麼下去,早晚有一天得把自己的名聲搞臭。”
“咳,咳……”背後傳來兩聲刻意的乾咳,眾人慌忙作鳥獸散。
展欣清清嗓子道:“小羅,你一個月拿多少錢?”
小羅聽到點名,嚇得一抖,又聽問錢,心裏更沒底,小心翼翼地道:“不多,才900。”
展欣拿手裏的文件夾用力敲了一下他的頭,“900還嫌少?吃飯有工作餐,住宿有宿舍,手機費打車費報銷,幾乎每個月底都有分紅,你還不滿足?知不知道我剛入行的時候一個月拿多少?”
小羅痛得邊揉頭頂,邊搖頭。
“只有400塊還沒有分紅,你以為你靠誰吃飯?沒有天王你早就回家吃自己了!你去問問別的組的小弟,有幾個沒被大牌和經紀人訓罵過?你幾時見天王和耿哥困了累了壓力大了拿你當出氣筒的?跟了個好藝人還不知足。等哪天我跟耿哥去說,讓他把你調到ququ姐的組裏去。”
“欣姐,饒了我吧。”小羅哀嚎道,誰不知道ququ姐的組最清閑,可是沒錢賺啊。
路路在一旁偷笑,展欣瞪她一眼,“還有你呀,”照例敲了她一下,“回去給我查字典,看‘團結’和‘八卦’兩個詞怎麼解,明天寫張紙條給我交上來。”
“啊?”路路直咧嘴。
展欣轉向另一個小弟,那男孩慌忙道:“欣姐。我知道錯了,我收工回去買字典。”
她瞪着眼道:“誰問你這個?我問你純凈水的廣告企劃拿給天王看了沒有?”
“啊?還沒,今天一直在忙,沒找到時間。”
“沒時間干正事有時間八卦,啊?”手一揚毫不留情地在他頭上也敲一下,喝道:“天王錄音的空當給我搞定,聽到沒?”
“哦。”小弟加入揉頭頂、咧嘴的行列。
“哈哈,”門口傳來笑聲,耿哥進來道:“欣欣,又在訓人了?”
展欣撇着嘴道:“幫你管教你的人。”
耿哥哥倆好地摟住展欣的肩膀,“別這麼見外嘛,現在我的人不也是你的人?”
“那可不一樣,你上頭有公司、有老總,我可是個自由人。咱們當初講好的,幫忙是幫忙,提成是提成,我可絕對不進你們公司,你們喬總根本就是個吸血鬼。”
小羅湊過來道:“欣姐,你這也算八卦哦。”
啪!小羅頭頂上又挨一下,展欣理直氣壯地道:“我不用靠那吸血鬼吃飯,當然可以八卦他。去,干正事去。”
小羅揉揉受傷嚴重的腦袋,咕噥道:“什麼啊?專制!啊,天王……”
眾人隨着他的呼聲看向錄音室門口,陸顯峰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那裏了。小弟急忙跑過去道:“天王,廣告企劃,你看一下,可以的話就給……”
陸顯峰看也不看他,徑直走向耿哥,鎖緊眉頭道:“今天狀態不好,不錄了,送我回去吧。”
“什麼?”展欣驚呼,“不錄?”
“我已經跟監製說好了,你鬼叫什麼?”他白她一眼。她朝天翻個白眼。
“阿峰,我跟監製還有事談,讓欣欣送你吧。”
他輕哼一聲,大步往外走去。
“喂,阿峰,阿峰……”耿哥對展欣無奈地笑了笑。
展欣聳聳肩,嘆口氣道:“誰讓我是干統籌的?我認了。”
追到停車場,陸顯峰已經在車門邊等着,雙手抱肩,腳底打拍,不耐煩地道:“能不能快點兒?女人就是麻煩!”
她瞥他一眼,當做沒聽到,開鎖,上車,發動,一路在車陣中靈活的穿梭。他扣緊安全帶,抓緊把手,看得心驚膽戰,終於忍不住道:“幹嗎這麼玩命?我可不想跟你陪葬。”
她目視前方,淡淡地道:“快點兒開快點兒到,免得你看我礙眼。”
“你不想送就直說,我自己搭車。”
“我可沒說不想送,車是公司的,接送你是我的工作,我從來不把個人情緒帶進工作。”
這麼說是指責他工作中帶個人情緒?還沒想到什麼話反駁,她突然緊急煞車,害得他猛往前傾,被安全帶狠狠地勒了一下。
“幹嗎?你存心整我是不是?”
她滿臉無辜地道:“前面有交通崗,我得減速,車費油錢公司掏,罰單可要我自己掏。”
這女人,整個一錢奴。
進入鬧市區,塞車塞得厲害,在長長的車陣中以蝸牛的速度前進,車內的氣氛沉悶的令人窒息。突然,他又說話了,“在你眼中,是不是能幫你賺錢吃飯的藝人都是好藝人?”
“呃?”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他黑着臉解釋:“今天你教訓小羅他們的話我都聽到了。”
“哦,那是教育新人的說辭,每個統籌都有一套。”
“那你說我到底算不算好藝人?”
她詫異地看他一眼,“這很重要嗎?”
他瞪着她,最後抿抿唇,垂下頭,沒說話。
下車的時候,她回答他:“你很紅。”
很紅算不算好藝人?他看着絕塵而去的車影,困惑地想。
很紅算不算好藝人?她單手開車,掏出一根煙點燃,仔細地想。
Letmeholdyoutight,holdthelovetight,gotoourhappyending。
“停停停!”監製對着麥克風大喊,“阿峰,你怎麼回事?告訴你多少次了,ending的兩個音節要押兩個半拍,還有tight的尾音要吞音,這樣才不會拖拍,你怎麼總是記不住?”
耿哥急忙道:“監製,別急,阿峰很少錄英文歌,一時掌握不好,你讓他多練習幾遍就好了。”
“好了好了,休息一下,一會兒接著錄。”
陸顯峰沮喪地站在錄旨室內,用力扯下耳機。
“阿峰,”耿哥推門進來,“休息一會兒吧,我請監製教你啊。”
“不用,我自己能練好。”他把耳機塞進耿哥手中,大踏步走了出去。
“唉!”耿哥無奈地搖頭,這小子的牛脾氣又上來了。
“Letmeholdyoutight,tigh——t,happyend——ing,ending,不對,end——ing,也不對,en——該死的!怎麼總是不對?”陸顯峰在樓梯間煩躁的走來走去,念幾遍歌詞,罵幾句三字經。最後忍不住跺腳大罵:“該死的,好好的中文歌非要插幾句外國話幹什麼?麻煩!”他的身形猛然頓住。盯着安全門縫中那雙修長筆直的腿,吼道:“出來,鬼鬼祟祟的躲在那兒幹什麼?”
展欣推開門,淡淡地道:“我沒有鬼鬼祟祟,我是出來找你的,監製說該開工了。”
“知道了。”他瞪她一眼,抬腿就走。
“等等。”她在他錯身之際出聲說,“tight的t可以不發音,就叫做吞音,ending分解開來可以類似讀成‘嗯定’,配上曲調就完全符合英文讀音了。”
空氣中有片刻沉悶,他低沉而清晰地道:“我知道我英文不好,可也輪不到你來教。”說罷跨前一步,用力甩上安全門。
她顫了一下,推了推鐵門,紋絲不動,無奈地走下樓梯,她揉着被關門聲震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第一次覺得答應耿哥過來或許是個錯誤。
陸顯峰直接走向監製,垂着頭道:“對不起,監製,今天可不可以先錄到這兒,我想我需要時間練習。”
監製看着他低靡的情緒,最後嘆口氣道:“好吧。明天一早再錄。阿峰啊,你要抓緊,計劃的時間不多了。”
“我知道。耿哥,鑰匙給我,我自己開車回去。”
“還是我送你。”
“不用,我想兜兜風。”
他拿了鑰匙往外走,在電梯門口剛好碰到轉到下一層又上來的展欣。她聚攏眉心問:“又不錄了?”
他躍過她走進電梯,冷冷地道:“我跟監製請了假。”
“天王。”她轉過身,認真地看着他,“如果你真這麼討厭我,我去跟耿哥辭職。”
電梯門在兩人面前合上,隔斷了他的眼眸,在那雙眼裏,她看到震驚、掙扎和——傷痛?
傷痛!如鏡的壁面上映着自己傷痛的眼,耳邊魔咒般回蕩着“她”的話:“阿峰,如果我困擾你,那我走,我走。”不,別走!他曾經哭着懇求“她”不要走,不要丟下他,但“她”還是走了,嫁給了另一個男人,追求“她”自己的幸福,背叛他的感情。不!他雙手抱頭,我這是怎麼了?她不是“她”,不認識“她”,跟“她”根本就沒關係,為什麼總拿她跟“她”比較?為什麼一看到她就想起“她”?
他發狂地奔向停車場,鑽進跑車,箭一般的飛馳而去。
手機鈴聲一遍又一遍地響,展欣摸索着拉開枱燈,撐開眼皮看了一眼時間:凌晨兩點半。該死,哪個天殺的這時候擾人清夢?按下通話鍵,火氣十足的大喊一聲:“喂?誰啊……耿哥?現在幾點了?什麼?交通支隊……酒後駕車?”她嚇得立刻睡意全無,“好……好的,我馬上過來。”
說了一連串的抱歉,賠了一圈的笑臉,耿哥的額頭直冒汗,連連討好道:“給各位添麻煩了,還請各位幫幫忙,什麼都不要說。”
一個交警看了看坐在那裏一言不發的陸顯峰,冷冷地道:“還大明星呢,就這麼點兒覺悟啊!”
陸顯峰慢慢抬起頭,抿緊唇,冷冷地看他一眼,眼神中的寒氣能將人凍死。交警打了個寒戰。惱怒地道:“大明星怎麼了?大明星違反交通規則一樣要抓,這裏是交通隊,你擺什麼明星的架子?告訴你,這兒沒人吃你那一套!”
耿哥急忙擋在他身前,賠着笑道:“他不是擺架子,他天生就這副酷臉,改不了了。”
展欣擠進門來,氣喘吁吁地道:“耿哥,到底怎麼回事?外面圍了好多記者。”
“先別間那麼多了,”耿哥將陸顯峰推給她,“你帶他從後門走,我去應付那些記者。”
“好。”展欣一把抓住陸顯峰的手腕,笑着問一名交警,“麻煩您,後門在哪兒?”
“那邊。”
“謝謝。”她手腕用力一帶,扯着他就走。
耿哥在後面喊:“別回公寓。”
“我知道。”展欣一路上拽着陸顯峰上了車,猛催油門疾馳,直到開出兩條街,確定後面沒有記者跟蹤,她才吐口氣問:“你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去?”
他低低地道:“富民路有棟別墅。”
“好。”她調轉車頭,直奔富民路。
午夜過後的街道寂靜清冷,窗外路燈一盞盞滑過,暗影在兩人臉上追逐,令人產生一種錯覺,彷彿是眼神在閃爍。他沉默着,等待她的說教。她也沉默着,一心一意地開車,似乎夜晚的空曠比白天的擁擠需要更高超的車技。
眼看就到富民路的盡頭了,她問:“還沒到?”
“過了。”
“什麼?”她腳下一踩剎車,偏頭看向他,“那怎麼不出聲?”
他保持不變的坐姿,淡淡地道:“門口有記者。”
“Shit!”她罵了一句,搖下車窗回頭了看,果然見一棟別墅的林陰暗處有車尾燈在閃,“你還有什麼地方去?”
他搖頭。
她直直地盯着他黯淡的眼光,最後嘆口氣道:“去我那兒!”
他怔怔地抬起頭,看她熟練地發動車子,街燈朦朧了她的側影,也朦朧了他落在她臉上的目光。
展欣拉亮大燈,踢了雙拖鞋到他腳下,“隨便坐,餓了嗎?要不要吃點兒東西?”
陸顯峰仔細打量着一室一廁的小小斗室,一台電視、一台冰箱,十幾個軟墊圍着一個厚厚的席夢思床墊,直接席地而放,不過十幾平米的地方居然會顯得空曠,顯然主人不打算常住。
“喝杯牛奶吧,解渴又解餓。我這裏沒酒,也不會讓你在我這裏喝酒。”她將杯子放到他面前,順手抓過一個軟墊拋給他,“環境不好,你將就一晚,明天讓耿哥給你另外安排地方。那些記者起碼要追個三五天才會罷手,我看你暫時不能回去了。”
他接過軟墊,席地而坐,低聲道:“謝謝。”
她笑了:“這麼客氣,我真有點兒不習慣。睡會兒吧,如果睡不着就看電視。”
他點頭。
她撥了電話向耿哥報平安。待她放下電話,他突然道:“你從來都不記仇的嗎?”
她回過頭,詫異地道:“什麼?”
“我莫名其妙地跟你發脾氣,不領你的情,你都不計較嗎?”
“你忘了?我是你的統籌。”
“包括統籌我的心情?”他的目光突然犀利起來。
她輕輕一笑,“不,我還沒那麼大本事。不過我可以做一隻垃圾桶,讓你吐一肚子的餿水,也可以做一顆開心果,說幾句安慰的話,講不同的笑話,想辦法讓你放鬆心情。如果你不介意,我願意代替酒,幫你消愁,我保證會比酒的效果好,起碼,不會害你駕駛執照被扣。”
“嗤——”他笑出聲。
“看,我說得沒錯吧?我絕對可以做一顆開心果。”她微笑着走向他,坐在他旁邊,“時常試着笑一笑,人生就不會那麼難過了。怎麼樣?想不想告訴我為什麼喝酒飈車?”
“為什麼不先教訓我一頓?什麼有損前途名譽什麼的?”
“你自己說的,你垮了是你的事,不用我費心。”
“那你還帶我到這兒來?”
“這房子是耿哥找的。他把你交給我,我就得安頓好你,不為你的前途,也要為我自己的前途啊!”
他的笑容霎時散去,面上罩上一層烏雲。往後一仰躺在床墊上,翻過身去背對着她,道:“既然如此,今晚我睡床,你打地鋪。”
“喂,你……”她臉上的笑容也散去,舉起軟墊想砸他,又悻悻然地放下。反正只是一晚,明天把他踢給耿哥,再也不要管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
展欣取了條毯子,抱着幾個軟墊窩在牆角,看牆上的掛鐘指向四點半,知道天快亮了。折騰了一夜,這會兒卻了無睡意,起身拉開窗帘,坐到窗沿上,她燃起一根煙。
床鋪那邊傳來微微響動,他低沉的聲音帶點兒詫異,“你吸煙?”
她見他側躺着,瞪大眼睛盯着她手中的煙。
“嗯。”她淡淡地應了一聲,捻熄煙蒂,又燃起一根。
他看着她指縫間一明一暗的火光,突然起身上前抽走她的煙,聚攏眉心道:“女孩子吸煙難看。”
她瞥他一眼,“這你又管得着了?怎麼?床睡得不舒服,想打地鋪了?”
他沒回嘴,靜靜地站在她身邊,看窗外的天漸漸染上一層金光,天邊的雲慢慢變成桔紅色,喃喃自語:“日出了。”
“嗯。”她面無表情地應着。
“曾經相約每天來看日出,轉眼卻不知你身在何處。是我要的太多,還是你愛的輕浮,為何我們的愛情無法停佇?昔日溫存依然歷歷在目,如今我只能獨自看日出,是你演得太好,還是我看不清楚,為何我們的愛情剩我在哭?”
他悲傷的歌聲在她耳邊飛揚,透過耳膜絲絲縷縷滲進心頭。她微微偏過頭,看到他眼中有兩片水光在晨光中閃亮,反射着朝陽的光輝,耀眼的令人無法直視,他不快樂!她突然很想知道,他為什麼一直不快樂?
歌曲的尾音消失了很久,他低低地說了一聲:“對不起。”
她攏了攏劉海,側身睨着他,“如果我現在打你一耳光,再跟你說聲對不起,你會怎樣?”
“還你一耳光和一聲對不起。”
“哈哈,”這次輪到她笑了,搭上他的肩,搖着頭道:“你真像個孩子。”
他的臉色立即又變了。
她按緊他的肩頭,搶先道:“我告訴你哦,這次你再莫名其妙地發脾氣,我真的會翻臉。”
他眼眸中翻騰着火焰,用力深呼吸,再深呼吸,抓住她的手臂,壓抑着道:“好,我不發脾氣,但是以後不可以再說我像個孩子。”
她咧嘴叫道:“呀呀,你抓得我好痛。”
他急忙鬆開手。
她跳下窗沿,揉着手臂抱怨道:“難怪那麼多統籌都受不了你,你這人真的很難伺候,當你的統籌除了要做垃圾桶和開心果,還要隨時準備做炮灰。”
他垂下頭道:“對不起。”
“你看,又來了,拜託你下次變臉之前先說一聲對不起,我好有個思想準備。”她回到牆角蒙上毛毯,悶聲道:“還有兩個小時出門,要不要睡隨便你,別吵我就好。”
三分鐘不到,毯子底下發出輕微的鼾聲。不是吧,真睡著了?這女人就讓一個不算太熟的男人待在屋子裏,然後自己肆無忌憚地睡大覺?她就不怕……她是對他太有信心還是對自己太沒信心?他很想掀起毯子用力搖醒她,問問她腦子裏是不是灌水了,但最後只是輕輕地幫她把毯子拉到下巴以下,免得她在睡夢中悶死自己。
他躺回床墊,頭枕着手臂,靜靜地看她。她臉型略寬,鼻子很挺,眼睛很大睫毛很長眼窩很深,工作起來眸子總是澤澤發光,嘴小唇薄,人家說嘴唇薄的女人刻薄命也薄,難怪她總是疾風似火,勞勞碌碌,說話跟機關槍似的。她沒“她”漂亮,沒“她”有氣質。沒“她”說話委婉,沒“她”笑容溫暖,她跟“她”是不同的,卻總是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她”。也許,因為她跟“她”有同樣吸引他的魅力。他拉過被子蓋好,閉上眼,嗅到被子上一股淡淡的女性味道……
展欣被一種奇怪的存在感驚醒,她費力地張開眼,看到一副寬闊結實的脊背。
陸顯峰轉過身來,難得聲音溫和地道:“你醒了。”隨即揚揚手中的方便袋,問:“有沒有東西裝?”
她眨眨眼,大腦好久才開始運作,愣愣地問:“你——買了早餐?”
“是啊。燒餅和白粥,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吃,先找個東西盛一下?”
“哦。”她爬起來,手忙腳亂地把水果盤串出來,一時還無法適應陸天王和顏悅色的樣子。更不能適應早晨醒未有個男人幫她買早餐。“呃——”她獃獃地看他把食物放好,結巴着道:“你……你先吃,我……我去洗漱。”
她逃難般地躲進洗手間,擰開龍頭拚命用冷水潑臉。滴水的睫毛透過門縫偷看,他還在,沒錯,那是陸天王,他居然一大早起來幫她買早餐,還用那麼溫和的聲音跟她說話,活見鬼了!她拿起牙刷塞進嘴裏用力刷,不時偷偷瞄一眼門縫,見他自動自覺拆開方便筷,咬一口燒餅喝一口粥,吃得津津有味。她對着鏡子摸摸額頭,沒發燒啊,那就是陸顯峰發燒了,他大概是被昨晚圍追堵截的記者嚇到了。嗯,一定是這樣!下了結論,她感覺心裏安穩了些,接水漱口,才發現根本沒擠牙膏。難道,是自己發燒了?不管誰發燒,今天收工就把他交給耿哥處理,早晨起來看到一個男人在自己屋子裏,這情形有點兒——詭異。
走出洗手間,她習慣地看向鬧鐘——9:00!9:00?
“啊——”她一聲尖叫,害得他一口粥嗆到嗓子眼兒里,慌張地回過頭,咳着問:“怎麼了?”
“九點了,遲到了!我明明上了鬧鐘的,為什麼沒響?”
“我把它關掉了。”
“你,你呀你,”她指着他的鼻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別吃了,馬上走。”她拽着他就往外走。
“喂,等等,你等等。”他用力扯住她。
“還等什麼?已經遲到了,你想讓監製大發脾氣?”
他好不容易扯住她的腳步,攔在她身前道:“我給監製打過電話了,我今天請假。”
“請假?你昨天誤工,今天還請假?大牌不是這樣耍法的。”
“先別急着教訓我,先吃飯,Ok?”
她瞪他瞪到眼睛凸起來“Ok,反正前途不是我的。”
他晃了晃手腕帖噥道:“一個女人力氣怎麼那麼大!”
他盤腿大坐,慢條斯理地享用早餐,她埋頭猛吃,把燒餅當他的肉來咬。
“嘿。”他看不下去了,“難得有時間悠閑的吃早餐,你別一張臭臉害得我消化不良好不好?”
“你悠閑,耿哥可慘了,昨天晚上幫你對付記者,今天八成還要替你安撫監製。你們做大牌可以隨心所欲,難為的是我們這些打雜的。”
“誰說我隨心所欲?”他滿臉抗議,“我請假是為了練習英文,你今天得負責幫我把歌練好,我跟監製打了包票明天一定過。”
她瞪大眼睛,掏掏耳朵,“我沒聽錯吧?陸天王開口請我幫忙?”
他乾咳兩聲,“我沒說‘請’,我說要你‘負責’。”
“好好。”她偷笑,“我負責,誰叫我是你的統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