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意外的英雄

03意外的英雄

大溪地峽谷景色確實不錯，鬱鬱蔥蔥的闊葉林被綿延幾十里長的峽谷分割成兩半，谷底黑灰色的山石嶙峋遍佈，緩緩流淌的溪水清澈見底，高低落差之間小瀑布隨處可見。谷邊有一處巨石叢集，景區順勢在其中幾塊巨大的岩石上搭建了一座露天平台，方便遊客觀景，此時成了八中初三（7）班同學們的臨時據點，燒烤的、拍照的、打鬧的，嘻嘻哈哈笑成一片。

汪洋卻坐在平台左近的一塊巨大的岩石頂上，楞楞地看着遠處的瀑布嘩嘩直衝而下，擊在岩石上，飛花濺玉，震蕩、碎裂，漫起一片朦朧的水霧。

震蕩是相當強大的力量啊！汪洋突然想起，前陣子堆積的某張畫稿，似乎就是一種震蕩能量的軌跡模型，以某種力量使媒介產生震蕩，再通過媒介將放大無窮倍的震蕩力作用於物質的原子層面之上，改變其構造，這，不就是造物？！

啊，不對，能量和物質間的轉換沒有這麼簡單，“某種力量”這個沒有找到，就算媒介的槓桿再強，沒有根源也無法轉化。震蕩能量作用媒介？嗯，有這個分類圖，但是可以用地球上存在的資源來替代製作嗎？沒有的話，也可以用能量轉換製造。啊！不對不對，就是為了改造物質才需要製作震蕩能量媒介……那到底是應該先有雞還是先有蛋？！

汪洋瞪着對岸，雙目無神地陷入思維糾結之中，完全沒有功夫考慮到他所想的這些奇怪問題與一個正常的地球人類初三學生思維之間那有如天淵般的巨大差距。

“喂，你呆在這兒幹嘛啊？快點過來拍集體照啦！”再三呼喊呆的某人，未被搭理，秦大班長氣咻咻地爬上巨石，不懷好意地湊在汪洋耳邊大叫一聲。

“啊？！”受驚的呆瓜嚇了一跳，猛然回頭，臉上擦過一瓣芬芳柔軟的紅唇。

因這意外事件而被無意中搶走半個初吻的少女，臉上騰地一聲燃起紅雲，心底酸酸澀澀的，像是被偷走了珍貴的寶物，又羞又惱，驚慌失措地一推呆住了的“壞蛋”，自己卻不小心腳底打滑，尖叫一聲滑下巨石，往溪谷底栽去。

汪洋這時總算反應不慢，猛地趴倒在石上，奮力撲出向女孩抓去，正好抓住她的一隻腳踝。但下落的衝力太大，秦遠嵐苗條的身體只是一頓，就帶着汪洋往下急墜。巨石離水面足有四五米高，汪洋情急之下扯過女孩，儘力把自己墊在底下，“嗵”地一聲巨響，兩人一同掉落水中。

寬闊的溪面水流卻很淺，水底密佈大大小小的卵石，汪洋只覺後背一陣巨痛，緊接着腦袋咚地撞上硬物，秦遠嵐的尖叫聲，嘩嘩的水流聲，同學們嘈雜的喊叫聲漸漸遠去，眼前一黑，暈了，只記得最後的念頭是要牢牢護住懷中柔軟的身軀。

睡夢中，是靜謐的黑暗。漸漸地，自黑暗中誕生出一種力量，扭曲着，撕扯着，濃稠的黑暗開始加速膨脹，流體的物質極速地向外拓展，充斥着所有。慢慢地，出現了光點，微弱的，稀少的，漸漸璀璨，在黑暗的流質間相互牽引着旋轉着，廣袤無垠的空間中，億萬的星光，無盡的時間……

那是宇宙“誕生”的能量！

汪洋突然驚醒，睜開雙眼，一雙縴手來不及收回，一手端着水杯，一手握着潤濕的棉簽停留在他的唇間。

“你醒了！”秦遠嵐驚喜地叫道，趕緊放下手中的東西，按了床頭的呼叫器。

她望着男孩，有些遲疑，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面對他。他出乎意料的英勇，能在危急的時候為救她挺身而出，但是，她會不小心摔下大石頭，還不是，還不是他，他……女孩想起當時的情景，臉一紅，有些生氣地瞪了傷員一眼，卻忍不住笑出聲來。汪洋腦袋上，軀幹上，胳膊上都裹滿紗布，半張臉青腫着，原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整個一豬頭木乃伊。

到底是因為他全力保護，自己從那麼高的地方滾下來，才奇迹般地沒受傷，只是受了點驚嚇。秦遠嵐心底一軟，柔聲道：“你昏迷了整整兩天，你媽媽看護了你兩天，你爸爸怕她身體撐不住，硬讓她回家休息去了。剛才你爸爸去醫生那兒，應該馬上就能過來。”

她低頭拿起一隻蘋果削起來，又輕輕說了一句：“這兩天……我，嗯，大家都很擔心你。”

汪洋眯腫着眼，望着女孩纖秀的手指輕巧地轉動蘋果，幾縷不安份的黑從她耳側垂下，潔白的頸子微彎成一個美麗的弧度。他一時之間只覺得這次所受的苦難完全是物超所值！可惜拙於口舌的傢伙，想了半天沒想出什麼華麗的語句用以表達此刻的心情，吱唔了幾聲，擠出幾個字來：“謝謝，嗯……那個，對不起。”

汪洋作為此次“失足事件”的最嚴重受害兼救美英雄，除了遍佈後背的青紫淤青和輕微腦震蕩之外，幸運地沒有落下任何可怕的後遺症，住院觀察治療一星期後就被醫生恩准放出，讓這次意外有驚無險地拉下帷幕。

母親掉了一缸子眼淚后，萬幸兒子沒事之餘，天天變着法子做好吃的，煲湯煨雞，唯恐兒子營養不夠。這一陣子補得汪洋聞到雞味就犯噁心，幸好父親尚有理智，委婉地提了提家裏的財政狀況，這才免了汪洋的食補酷刑。

說起家裏的財政狀況，靠父親在洛州機械廠當個小科長那點工資，再加上母親紡織廠下崗后在一家外貿公司返聘做會計賺點外快，平時一家三口吃喝住行，還要供個半大小子念書，還算略有節餘，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嘛。這次汪洋進醫院轉了趟，又好吃好喝大補一陣，家裏就有些拮据，母親這才歉疚地恢復了餐桌上的日常菜色。

這次意外也給汪洋帶來一絲短暫的粉紅色希望。美麗的秦大班長居然在他住院期間天天親自前往探視，有時帶點稀罕的進口水果，有時和他東拉西扯地聊上會，每天的這段時光都讓蠢蠢亂動的少男之心期待不已。

出院那天，秦遠嵐說，她的高中錄取通知單下來了，這個秋天就將成為華茂私立重點高中的新生。

接下來的這個暑假，蟬聲無力，燠熱難當，秦遠嵐的身影再沒有出現過。

汪洋摸摸鼻子，嘆口氣，心中若有所失，又覺着象是鬆了口氣，抹掉那點模模糊糊的綺麗幻想，轉身又投入到偉大的繪圖掘垃圾事業中去了。

八月初，汪洋的錄取通知也到了，他在升學考中揮了千年難得一見的狗屎運，吊著車尾險險擠進八中本校的高中部，雖然不是重點中學，好歹也是不錯的普通高中，讓父母好好地樂呵了幾天，連街坊鄰居也都人盡皆知：汪家不爭氣的小子居然考上高中了！

後來才知道，是慧眼識“英才”的物理課吳老師在校長面前力爭，保證汪某人能在高中物理競賽上大放異彩，這才讓總分勉強過紅線的汪洋幸運錄取。

初秋開學那天，汪洋在上學路上遇到了一個美麗的小小驚喜。

“啊？你，你怎麼……”汪洋張口結舌。

“怎麼，不許走這條路嗎？！”美麗的大眼睛帶着一絲忍不住的笑意，射出熟悉的劍芒。

“行，行！呃，你不用住校嗎？”不是說私立高中都要住校的嗎？

“你管我！”

汪洋沒話了，愉快地開始了他的高中生涯，秦遠嵐本來就和他是同一個初中學區的，當然住在附近，會同路也很“正常”啊！他只是有些納悶，怎麼有人連翻白眼都可以翻得這麼理所當然，這麼可愛？

“……ry，呃，呃，youngladies……”

“還行，古文背好了嗎？”

……

不知何時起，曾經的秦大班長對壓迫落後份子學習文科大感興趣起來，每天清晨“同路”上學時都逼着懶人背書。幸好汪洋的頭痛次數越來越少，腦中充塞的奇怪圖符整理速度也越來越快，似乎慢慢形成了良性循環，不再需要整晚整晚地花時間來繪圖，稍有了點富餘的時間來應付秦先生的壓迫。

在汪洋無奈的痛苦背誦和秦先生富含哲理、意義重大、鏗鏘有力、語重心長的諄諄教導之中，光陰荏苒……

高二下學期的某一天，汪洋驚喜地現，頭痛居然很久很久沒有找上他了。頭腦中天外飛來的記憶也終於碼清理順，分門別類地充塞到各個角落。隨着年齡的增長和見識的增加，汪洋終於可以確認，苦緾了他這麼多年的圖符，應該是某種體系的知識，超出人類想像的先進而海量的知識。它們以一個龐大到難以置信的巨大構造來體現，每一部份的構件都體現着類似“機械”與“生物”結合的文明。或許不應該用這兩個詞，但是作為現代地球人，汪洋搜刮盡他可憐的詞彙儲存，才勉強找到性質盡量相近的詞彙來描述這些文明。

汪洋這隻夏蟲莫名其妙而“幸運”（或不幸？！）地見到了冬冰，卻無法用夏蟲的語言來準確描述這瑰麗的寶物，嗯，應該也是可以原諒的吧。

頭痛的消失，帶來的還有汪洋同學數理化的突飛猛進，原來就優秀的理科成績更是獨佔鱉頭，基本經常性的滿分讓其他同學望洋興嘆，難及項背。他還順帶着給學校背回了好幾個競賽獎盃，讓吳老師如願以償，“老”懷大慰。而語文英語之類，在秦先生持之以恆的“關懷”之下，也殘喘着上了一個台階。

十九歲的輕夏，汪洋考上了西南機械工程學院。他的“秦老師”則將會在未明湖畔度過四年。

那一年，離愁輕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