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試機
“哈巴狗，上河頭，吃垃圾，要拉稀，噼哩啪啦放鞭炮，撅個屁股到處跑！”
“噢！噢！大懶漢，垃圾蟲！啪，啪，啪！嚇跑了！”
“垃圾臭！臭垃圾！娶不到媳婦沒！！哈哈哈……”
……
仲夏清晨，汪洋在一群孩子的嘻鬧聲中迷迷糊糊醒過來，張着大嘴打着哈欠，好好伸了個懶腰，睡眼迷瞪地聽孩子們在屋門口唱着自編的童謠。你別說，鄉下的娃娃們還真有才，編那麼多句不帶重樣的，充滿童趣，還挺壓韻！聽着聽着，就品出味來了，什麼哈巴狗？什麼臭垃圾，呃？！這，這不是指着鼻子罵自己嘛？！居然還咒他這21世紀寶貴處男娶不到媳婦沒？！
汪洋怒了，涉及到子孫萬代的大事，嬸可忍，叔不可忍！從破桌子上蹦起，一腳踹向地上的懶蟲。
“別鬧，再讓我親一個，嗯，嗯……”任青蟲和被子捲成一團，正回味着美夢，誓不分手。
“還做騷夢呢！快起來，兒童團上門鬧革命來了！”汪洋大吼！
扒拉開糾纏不清的被子，扯出睡眼惺忪的任大俠，推到門口，汪洋一腳踹出，正中彼尻：“旺財，上！這些小屁孩就交給你對付了。”
“……啊！”一聲慘號，“為什麼總是我？！”
任大俠在一群嘰嘰喳喳吵鬧不停的兒童團中，不停地放出威脅、恐嚇、哄騙、拍馬、利誘……種種不一的技能，合縱連橫，分而治之，終於各個擊破，孩子們鬨笑着散去。汪洋狠狠擦了一把冷汗，果然對付小人與女子，還是需要大俠這種專業人才出馬呀！
任青俠憤憤地推門而入，汪洋有些不好意思，乾笑幾聲，溜須拍馬：“厲害啊？！一大幫小猴子，分分鐘搞定！”
“切！只要有這大殺器，男女老少，啥搞不定？！”大俠掏出已經空空如也的錢包，悻悻然，“一塊一個不幹，非要五元一個才肯走，這年頭小屁孩胃口也見漲啊！”
汪洋無語。
“都是租住在村裡人家的小孩，昨天母老虎，今天小猴子……”任大俠若有所思地摸摸胡碴青青的下巴，“汪洋啊，看來咱們是陷在人民鬥爭的海洋里了啊！”
汪洋苦着臉，不太確定地說：“只要咱們這小作坊以後不影響他們，應該不會來鬧了吧？！”
多想無益，汪洋關上屋門招呼大俠把機器又拾掇了一遍，再三檢查過兩台機器各處的連接和電源，伸出手，在程控螢屏上輕輕點擊了“power”。一瞬間，機器的各處電源顯示都亮了起來。汪洋的手指有些顫抖，在能源反應生器的小圖標上空停住了，久久不敢按下。
“汪，汪洋，快，快按呀？！”任青俠也被一種莫名的情緒所籠罩，說不清是緊張還是興奮，或說是恐懼，他壓低了聲音，有些哆嗦地問。
汪洋索性一閉眼，重重地按下。
那一刻，他的腦袋裏各種思緒瘋狂地運轉。啊？！按下了？！要是這該死的異度文明根本只是一個傻瓜腦袋裏瘋的癔想怎麼辦？！就算它是真的，那樣的文明那樣的科技真的能和地球上的科技結合嗎？！他自不量力的改造也許就成了打開潘多拉魔盒的罪人！也許，也許這東西一啟動，根本不是什麼暗物質收集，什麼震蕩，而是弄出個黑洞，吞了自己，吞了大俠，吞了人類和地球！……
汪洋此刻幾乎無法再思考，他咬着牙，漲紅了臉惡狠狠地瞪着機器，脖子上的青筋綻起，突突地跳着。
任青俠看着汪洋那可怕的神情，驚慌起來，試機成不成功在其次，人可千萬別出問題，他一把抓住汪洋的肩膀使勁晃，大喊：“怎麼了，怎麼了？！汪洋，汪洋，汪洋！！！”
黝黑的機體在觸摸屏按下的那一刻，出一聲極輕而清脆的啟動音，帶着幾乎讓人無法察覺的，輕微而有規律的輕顫……然後，什麼也沒生，宇宙沒塌陷，人類沒滅亡，周圍的一切，包括那台能源反應生器，好象也沒有任何的改變，除了多亮起一點小小的顯示綠燈。
“……汪洋！失敗是成功之母，有你這爹在，多弄幾次，總會生崽的。”任大俠苦口婆心地勸着，看這機器根本沒啥動靜，他雖然嘴裏勸着，那滋味也真是澀。
什麼也沒生？！
汪洋突然清醒過來，盯着程控顯示屏，詭異地笑了，那模樣就跟黃鼠狼娶了個小雞崽似的。
任青俠一陣惡寒，小心翼翼地問：“你，你你沒事吧？！別笑得這麼滲人行不？！”
汪洋掙開大俠的雙手，俯在機器邊上，側耳仔細聽了片刻，嘴角越咧越大，也不說話，指指顯示屏。
站在他身邊的大俠疑惑地伸頭張望，顯示屏上能源反應生器的圖標下“正常運行”的指示燈正出可愛的綠光，而旁邊的能源指示刻度條，更可愛的綠格子正在穩定而堅決地一步一步向上攀登……7%，12%，33%……就在倆傻瓜呆瘋的這一小會兒，能源指示已經穩穩地爬上了40%的量。
大俠倒吸一口涼氣，不敢置信地問：“這，這也沒啥動靜，就，就算成了？！”
汪洋重重地點了下頭，大手一揮，虎吼：“進料！”一指禪點出，按上“分離還原器”的顯示圖標。
“好咧！您瞧好嘍！”任青俠大喜之下，瞬間爆，渾身上下湧出無窮地力氣。他轉身跑到牆角，一把抱過五十來斤重的料桶，奮力舉起，事先清洗切碎的廢塑料一下子嘩地倒入了機器的進料口。就彷彿是被吞入了深海的旋渦，廢塑料順着料口緩緩順時針轉了幾圈，慢慢由滿至淺，由淺到無，消失在進料口內。
與此同時，“分離還原器”一人來高的胖肚子——攪拌震蕩生部位——就跟飢餓的壯漢子吞了美食似的，出一陣輕輕的咕嚕咕嚕攪拌聲，不到一分鐘，聲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出料口傳來的汩汩液體流動聲。
任青俠一個箭步飛躥到機器背後，幾個出料口中，晶瑩透亮的油料正緩緩流入下面接着的舊塑料桶中。
他“啊嗚”一聲怪叫，熱淚盈眶，轉身一個熊抱：“汪洋！汪洋！好樣的！我果然是伯樂，惠眼識英才啊！財了！財了！！”
汪洋拚命掙扎着，把自己從窒息死亡的可怕陰影中拯救出來，一邊摸着脖子咳咳，一邊沒好氣地說：“你不來看看出油率？！”
“什麼？！出油率多少？！”大俠急忙問。
汪洋也綳不住了，呲着牙激動地大叫：“98%！98%！！哇哈哈哈……”
“98，98，98……”
“別傻念了，快加料！今天拷它一天機！！”
“啊？！噢，好！好！！”
四十幾分鐘后，倆驚喜過度的瘋子就不得不停了下來。
原因無它，沒料了。
汪洋還是小看了這倆機器的牙口和胃口，事先準備了兩百公斤經過清洗切碎的廢塑料，這麼會兒，沒了。而當前制約這機器生產速度的最大原因，就是倆原料搬運工的搬運速度。也就是說，要是採用機械化的供料，生產速度還可以快得更可怕！
“能源反應生器”的能源指標，在開機15分鐘后老早就穩穩停留在了100%的位置上。這四十幾分鐘震蕩還原的耗能，只讓那綠線下降了細得幾乎不可察覺的一絲，無限接近於0。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再興奮，再跳腳，也只能沒奈何地關了機器。
清點了一下成品，通過調節震蕩頻率和方式，他們得到了幾種不同的產成品，分別是100升汽油，60升煤油，20升柴油，10公斤炭黑，6升的氣態烴，以及廢料口下4公斤的廢渣。
汪洋摸起一撮廢渣，在指間捻了捻，說：“主要是料沒洗乾淨，都是泥灰雜質。”
任青俠蹲在十幾個大小不一、裝滿油料炭黑的塑料桶間，傻呵呵地笑，懷裏還抱金娃娃似的抱着個裝了氣態烴的悶口罐。
“別樂了，還得取樣化驗，看出料質量怎麼樣，才能確認試機成功！”
“肯定沒問題！我這鼻子一聞就知道，上好的汽油，上好的柴油！”任青俠傻笑着嚷嚷，打死不放手，這可都是錢啊！
汪洋鬱悶了，鼻子一聞就知道？你任青俠屬狗的啊？！還有這特異功能？國家質檢總局怎麼沒請你去啊……
話雖這麼說，活還是要乾的。
分裝了幾個樣品罐，連廢渣也裝了盒，讓任大俠揣上，屁顛顛地去找和他有“友好業務親切往來”在交通部下屬公路科學研究所汽運中心油品部工作的美麗的“莉莉”師姐探討一下人生與事業，順便化驗化驗產品。
汪洋則留守根據地，以防敵特、獅群及兒童團伺機破壞，順便準備下一步的正式投產及經營申報等種種籌備工作。
任青俠的“莉莉”師姐單位在省城，來回一趟，還得化驗產品外加友好交流，怎麼也要個三五天。汪洋決定趁這段時間把根據地好好修整一下，安全度是一定要搞上去地，萬一有什麼事，打不過，還能躲得起嘛！
兜里最後的一千多塊錢讓汪洋僱人又拉了幾車紅磚，把空地四周牢牢地圍砌起來，留了兩個門，一個小門供人進出，一個大門供進料出貨車輛往來。感受着不時在身邊打轉逡巡，時不時指桑罵槐幾句的母老虎們、小猴崽子們若有若無的敵意，汪洋恨不得把自家的小作坊修成個鬼子炮樓，只可惜沒那閑錢！
尋思着得拉門固定電話方便聯繫，這裏原來有一門，自打村委會幾年前搬到新樓里，老早就停了機，想通電話還得去電信重新開號，線倒是不用新拉了。根據地這頭又不敢不留人守着，汪洋掏出手機給家裏打了個電話，讓只上半天班的老媽來看一會兒，沒辦法，人手不足，還得老娘出山。
電話里，汪洋耐不住得意，小小地透露了一點風聲。“那啥，試機還算成功吧！……嗯，嗯……出油率很高，利潤應該差不到哪去吧？！……唉，行，你來看，沒問題……”
電話那頭老媽樂得直笑，她一直也沒搞清楚汪洋和任青俠搞這項目究竟是幹啥的，只知道是收廢品，出油料什麼的。不懂沒關係，只要兒子有本事有志向，老媽子就是再苦心也是甜的。她一個勁兒地把兒子誇得跟朵花似的，還非得打電話跟汪爹彙報這大喜事。
汪洋讓老媽一陣好誇，二十多年的陳年老臉皮都有些紅了，約好時間，好不容易講明白來河頭村那拐七拐八的交通方式，又吱唔幾聲，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