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睡了一場好覺,婉盈用過晚膳,準備趁她父親還沒來尋她晦氣之前,先溜到棠兒家裏,看着紀飛燕是否已經平安的離開推陽城了。
不料,甫走出房門,即望見前院烯起一片火海,好不駭人。
“劉總管,劉總管!出了什麼事?”
幸好火勢並沒有蔓延,只在大廳:附近竄起濃濃的煙霧。
“小姐,山東大盜李鐵勾,衝進府里,借……借糧來了,咱們在南街的幾個店鋪也都起了火,馬隊把……把咱們府里圍圍住了!”劉總管急慌慌的跑來,上氣不接下氣的說。
婉盈聽到李鐵勾三個字,雙頰倏地慘無血色。
據說這個人原是一名叛逃的將軍,五、六年來都在東平湖附近打劫,為何今天突然跑到淮陽城來?
“他們一共有多少人?你瞧是專門衝著咱們府里來的,還是挨家挨戶撒網,半個也不肯放過?”
婉盈雖是金枝玉葉之身,不曾經歷過大風大浪,然而大禍當前,她卻比誰都冷靜。
“回小姐的話,”劉總管仍嚇得全身打哆嗦,“他們吵嚷得震天價呼,奴才瞧不清一共是多少人,只知道王爺私下開設的那些店鋪,統統教他們給佔去了。”
“哪些店鋪?”這可稀奇了,她天天在外頭遊盪,竟不曉得她爹還購置了別的產業。
“是……是……”糟糕!說溜嘴了,劉總管急得滿頭大汗。“是一些雜貨鋪子,和……南北貨行。”
當她是白痴?!“說實話!”
“小姐,奴才不能說呀!”劉總管扯着婉盈的衣袖,“你還是先到前廳,跟王爺商量個退敵之計,否則……”
“你不說我也曉得準是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眼見火勢越來越烈,婉盈沒時間和劉總管繼續蘑菇,趕緊疾步奔向大廳。
才剛走過迴廊,就聽見府里的嬤嬤丫環哭成一團,接着又傳出小孩的啼哭聲、重物墜落的撞擊聲;攪得她心緒紛亂,惶恐不已。
趕到大廳時,手上握着寬邊大刀;眉梢上的刀疤一顫二顴,頗不耐煩地瞪着楚添嘯。餘下數十個嘍羅都是短衣黑褲,頭髮凌亂,按着腰刀兇狠狠地立在牆邊門口,身上的熱汗在火光下亮晃晃、光閃閃,整座大廳顯得殺氣騰騰。
“爹,他們是……”
“婉盈,進去!”楚添嘯忙喝道。
太遲了,眾土匪一見到從簾后出來的婉盈,立刻趨上前,將她圍在中間。
“不關她的事,你們要的糧草我馬上就準備好,求你們放了她。”楚添嘯哀求道。
“開玩笑!”李鐵勾猙獰一笑,“到口的肥羊豈有放走的道理?兄弟們,你們就要有個押寨夫人了,哈哈哈……”
“廢話!”李鐵勾擒住她的手腕,不懷好意地逼上來。一接觸到婉盈水靈秀致、晶爍明亮以雙瞳時,竟不自覺地一驚,頓時語氣也放軟了,“我當然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你沒聽說過嗎子黑風寨的李鐵勾向來只跟妓院和賭坊借糧。”
“可……我們這是和親王府。”婉盈就算給人踩扁也不相信她爹所經營的“店鋪”居然比她想像的還要郵不得人。
“婉盈,別聽他胡說,你快回房裏去!”楚添嘯一張風乾的老臉,彷彿一下子又老了十幾歲。
“不,我要他把話說清楚。”婉盈十分堅持。
“婉盈!”
“停!”李鐵勾舉起大刀擋在他們父女中間,“老子沒那閑工夫看你們爭執,糧草都裝上車了?”
“是的,老大。”一名嘍羅答道。
“好,咱們走!”李鐵勾彎腰攫住婉盈,“等回到山寨,我再慢慢告訴你。”
“放開我!”婉盈掙脫不開李鐵勾粗壯的手臂情急之下,一口咬住他的臂膀。
“臭娘們!”他左手甩開婉盈,右手提刀就要殺過來。
“不要傷我的女兒!”婉盈的母親突然衝出來,步履不穩地撲到她身上。
“娘你快走!”婉盈推着母親。
“不!除非我死,誰也休想帶走我女兒。”王妃不肯離開。
李鐵勾冷哼一聲,大刀緊握,面露獨立核算機。
在大概上眾人的心好似被提到半空中,連氣也透不過來。
“想找死?容易!”他大刀凌空而下,眼見就要拂至王妃身上——
突然鏘當兩聲,那柄大怒霎時斷成三截,落在李鐵勾腳邊,把他震得神魂俱散。
“誰?有種出來和老子比劃比劃。”
救妻護女原是楚添嘯的責任,因而大夥全把眼光轉。向他。
但他哪有那個本事”嘴唇顫抖了半晌,硬是說不一個字來,只是失魂落魄地望着眾人。
“李老弟想跟我比劃?”,大門口走進一名高大頎長的陌生男子,低沉渾厚的嗓音鎮壓住若大的廳堂。
婉盈原以為這位仗義相助的大俠,應該長得哭宇軒昂、神態瀟洒才是,孰料他臉面焦黃,形容枯槁,自她斷奶以後所見過的男子,就屬他最丑了。
“笑天仇?”李鐵勾跟見到鬼一樣,一連跌退好幾步。“你……你怎麼也……也到淮陽來?”
論外貌,笑天仇即便難看了些,但絕對比李鐵勾要年輕許多,但他卻叫他李老弟;而李鐵勾心驚膽戰的模樣,又似乎跟見了爺一樣,教人搞不清楚狀況。
“我來是想跟你討個人情。”笑天仇昂然走向楚添嘯,斜睨他一眼之後,復又立在婉盈面前。“放了她。”
“這……”李鐵勾自出道以來,從沒遇到過種上等的“貨”,心中着實捨不得。
然而笑天仇的;人情是不能不賣的,凡是在江湖上闖蕩的,沒有人不曾領受過他的恩情。知恩圖報是道上最重視的法則,何況笑天仇還兩次救了他的性命。
“就憑你老哥÷句話,我李鐵勾還有不依的嗎?”他自覺慚愧地抹抹臉,“咱們走!”
“慢着!”楚添嘯出人意料地攔住李鐵勾,“你……你不能把我女兒交給這個人。”他站在一旁很仔細地打量笑夫仇,發現他不但丑,而且恐怖。
既然他跟李鐵勾稱兄道弟,想必也是綠林中人。同樣都是土匪,總該找個比較像人樣的吧?
“哼!”李鐵勾一把將他拉開,“你女兒能遇到笑大俠是她的福氣,別給你臉不要臉!”
”等等,有話好商量。”楚添嘯被笑天仇一瞪就毛骨悚然,心口亂跳一通,“只要你願意,我現在就把我女兒許配給你。”
“爹!”婉盈霍地搶到父親面前,“你給嚇昏了是不是?居然把女兒許配給一個土匪!”
“乖,不要吵。古人說得好,兩害相權,取其輕。你寧可跟他回去當押寨夫人,也千萬不能跟着這個,呃……長相特殊的……人,否則以後常常得找人幫你收驚喚魂就麻煩了。”
“這事只怕由不得你。”笑天仇冷拎一笑,屋子裏的溫度彷彿也隨之下降。
李鐵勾知道笑天仇是從不近女色的,現今聽他這麼一說,似乎有意要娶楚婉盈為妻。
“莫非老哥有意請兄弟們喝喜酒?”
“沒錯。”他講話時,一逕是寒霜着:臉面,教人不寒而慄。
“那好極了,等老哥選好吉日,別忘了送張帖子到黑風寨來。”
“不必費事,今晚就是良辰吉日。”
喝!大夥同聲驚呼。
婉盈靜大眼睛睇視他。只見他一雙眸子精光四射,正閃電般地掃過她的臉龐,令她心口怦然一動,不自在地泛起兩朵紅暈。
“今晚?”楚添嘯聞言,幾乎呆掉了,只會用袖子不停地擦汗,再也想不郵任何理由加以推辭。
王妃倒不像他那麼驚慌,她勉力晃到,笑天仇身旁,抓着他盼手,低聲問:“你娶我女兒是為了討恩情,還是真心愛她?”
笑天仇不語,嚴峻的面孔,絲毫不帶感情。
“老胡塗!”楚添嘯好不容易恢復些許理智,“他根本不認識婉盈,咱們也不清楚他的家世背景,這樁婚事簡直荒唐。”
“住口!”李鐵勾揮掌封住他的嘴巴,“笑大挾說是今晚就是今晚,你再敢推三阻四。莫怪我把你和親王府搶光殺盡。”
“你……”楚添嘯是最懂:得見風轉舵酶人,儘管把女兒嫁給一個來路不明、其貌不的揚的歹徒是件極不光彩、丟臉透頂的事,但如果跟他的仕途、財富比較起來,仍是無法相提井論。
“沒意見,我就當你是同意了。”李鐵勾好人做到底,索性幫笑天仇張羅起婚事來,“你們去買喜賬、紅燭以及彩燈,另外派十個人佈置花廳,其餘的到街上、廚房幫忙準備筵席。”他吩咐手下的弟兄。
“且慢。”沉默許久的婉盈終於站出來說話了,“笑大俠今兒是娶親,還是人贅?”
“有何不同?”
“若是娶親,當然應由府上宴客,要是你有心入贅,則理當按我楚家的規矩行事。”
婉盈心知今天是落人賊手,回頭無望了。這個笑天仇難看也就罷了,居然倨傲跋扈,絲毫沒將她放在眼裏,簡直欺人太甚。
“隨你怎麼想,總之你是我的人,筵席就擺在和親王府,我也住定了這裏。”
好霸道的人!婉盈氣得胸口急劇起伏,“如果我不同意呢?”
“你沒那權利。”
可惡!“別忘了,你娶的是我。”
“也請記住,你嫁的是笑天仇。”
他虎目圓瞠,直勾勾地盯着婉盈,令她背脊一陣冷涼。
竟然有人搶親搶得如此理直氣壯;不畏不懼,真是天理何在?她的一生、她的幸福、她所懂得的兒女情愛,頃刻間完全付諸流水。
老天爺!她這一生做過的好事不算少吧?怎麼會落得如此狼狽的下場呢?
“進梳妝打撈毛”笑天仇用命令的口吻說道,“我可不希望我的娘子蓬頭垢面、衣衫襤褸。”
“我就是這樣,你愛要不要!”婉盈委實吞咽不下這口氣。
“進去!”他不生氣已經夠嚇人的了;發起火來尤其懾人魂魄。
王妃擔心婉盈再跟他嘔下去,他會用打斷李鐵勾那柄大刀的方法打她;倉皇地將婉盈拉到一旁,委婉地勸她回房裏去。
“娘:連你也希望我嫁給他?”
“回房裏去。”就算她不希望,也不能當著笑天仇和李鐵勾的面說呀!
“我這就回房去梳妝打扮。”
“不要勸逃走的念頭,你鬥不過我的。”笑天仇實在有夠厲害,她在想什麼他都知道。
婉盈停住腳步,回眸望向他,他也正望着自己,四目交織的憤怒仇恨竟複雜得令彼此都不覺驚心。
***
直到亥時將近,婉盈終究沒能逃出和親王府。
並非笑天仇嚴加看守,而是楚添嘯強留住她,因為他需要她這張護身符來保住他的性命和財產。
其實楚添嘯大可派人到衙門去報信,讓官兵將李鐵勾等人一網擒獲,或趕回黑風寨去。但他沒以這麼做,他明白衙門內那些捕挾沒那能耐可以逮住李鐵勾,即便趕走了他們,過些時候他們還是會再來。
與其漫無章法的趕“老鼠”,還不如養只兇悍的“貓”在家裏,方可一勞永逸。
把婉盈許配給笑天仇的確是委屈了她,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所幸他是個王爺,笑天執再狠、再厲害,想必也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才是。
楚添嘯前思後想,覺得這—切錯不在他?要怪只能怪老天爺愛捉弄人。於是他便心安理得的把婉盈,自顧自地回他第四位妃子的廂房睡大頭覺去。
***
新房內,殘燈如豆,搖曳地閃着微弱的光暈。
婉盈摘掉鳳冠,脫去大紅嫁衣,雙手當枕斜倚在床上,一忽兒嘆氣,一忽兒蹙眉。
“砰!”若大的聲響來自門廓,外頭彩燈照映出一條細長的人影,直挺挺地邁向床前。
雖然明知是他,婉盈依然禁不住一凜,駭然坐直身子。
他望着她,眼裏聚着怒火。“把頭巾罩上。”
“何必多此一舉?”她嫌惡地把頭轉向一旁。
這就是她的丈夫?就是她廝守一生的夫君?新婚之夜他就用這種態度、這種口氣跟她講話,那往後呢?
婉盈一向自恃聰慧過人,如今卻怎麼也擬不出對策解決眼前的困境,她心一涼,含悲地徜下了兩串淚珠。
笑天仇卻視若無睹,負手轉身背向著她。
婉盈忍着氣,將紅巾重新蓋回頭上。由帕下望出,瞧見他穿着一襲月白綢布袍,漿洗得一凈如水,腰間系一條寶藍帶子,腳蹬黑長靴,昂藏的身量彷彿蘊滿了力量。
她實在不明白,這樣的男子為何生就一張殘破的臉孔,和一顆冷莫無情的心?
“你既然這麼討厭我,為何要娶我?”語調中充滿委屈,她是不該受到這樣的待遇。
笑夭仇緩緩轉身,依然佇立在原處。
婉盈看不見他的臉,無從知道他是喜是怒,但光從他透將出來的濃重氣息,就已經讓人喘不過氣采。
陡地,一隻手探過采,掀起她的頭巾。
婉盈猛一瞥見他的臉,掩不住惶惑驚顫,駭然別過眼睫。
笑天仇卻蠻橫地捏住她的下巴,硬生生將她的面龐轉回來,逼她望着自己。
“這張臉有這麼恐怖嗎?”
廢話!婉盈想拿面鏡子,教他自己照看看。
“比起你爹的心腸呢?”他林冷地一笑。
天啊!他的笑比哭還難看。
“我爹的所作所為也許夠光明磊落——”
“光明磊落?他配得上這四個字?”
難不成她爹也陷害過他?瞧他那副恨得咬牙切齒的樣子。可歸有陷害人家后自己都不記得的。
依他的年齡判斷,頂多十五、六,既非朝廷命官,也不太可能是富商巨賈,這樣一個沒啥“油水”的人,她爹害他做什麼?
或許他跟她一樣喜歡打抱不平、濟弱扶窮、嫉惡如仇,所以……
也不對,他會跟李鐵勾那班土匪稱兄道弟,顯見不是良善之輩,所以他娶自己純粹是為了貪圖美色,最後這四個字總算能稍稍撫慰她即將破碎的心靈。天!難道美麗也是一種錯誤?
“好嘛,不用光明磊落,那用卑劣可以吧?”希望她爹沒躲在房外偷聽,否則她包準被修理得慘兮兮。“就算我爹他了許多卑劣的事,但那和我有什麼關係?你何必用這種方法來懲罰我?”
凸出二抹錯愕,他可不認為嫁給他也能算是一種懲罰。良久之後,他才恍然一笑。
噢!他怎麼可以笑得這麼難看呢?婉盈不敢卒睹,索性把眼腈閉得死緊。
“張開眼睛!”他命令,“看着我!”
“不要!”她才不要讓閻王爺笑她是被活活嚇死的。
“再不睜開眼睛,我”…·我就吻你!”他恐嚇道。
這個威脅果然很有效,婉盈馬上張大眼眸,哀憐外加乞求地望着他。
“哼!比起你爹的心腸,我這張臉算好看的了。”
可是她爹不會沒事就把“心腸”掏出來嚇人啊!
“我爹再壞也是你岳父,你不該如此肆無忌憚地批評他。”婉盈何嘗不知道她爹的為人,但父親終歸是父親,任何人對他的羞辱,都會令她受不了。
“你倒是個孝女。”笑天仇譏誚地睨向她,“可以想見,你必定也替你父親做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
冤枉啊,大人!
婉盈對他的孤陋寡聞十分瞧不起。殊不知淮陽城以往年年都會推舉一名善人代表;直到最近兩年才取消,因為每年中選的都是婉盈,令大家覺得好沒趣味。、
雖然也有人努,力行善想跟她拼。最後卻都投降認輸。試想,誰那麼倒霉有個一天到晚捅樓子的父親,誰又能閑得發慌,成天到處晃?:所有的善事都讓她一個人包辦了,別人還能撈到什麼?
不過這些輝煌的事迹,她都不悄告訴笑天仇,反正說了他也不信。
“你猜對了,我的確不是什麼好姑娘,你現在覺悟還來得及,咱們取消婚約吧·!”
“休想!”笑天仇雙眸發出兩道冷光,射向婉盈,“你已經跟我拜過天地、人了洞房,從今兒后就是我的妻子,你應該開始學習逆來順受、委曲求全,懂嗎?”
“不懂!”婉盈拚命扭轉頸項,企圖擺脫他的掌控,奈何他的手跟鐵鉗一樣,緊捏着她不放。“放開我,你這個討太鬼!”雙手齊發,不信打不到你。
笑天仇根本不把她的粉拳繡腿當一回事,他輕易地護住她的纖腰,將她帶進懷裏。
“用心的、仔細地看清楚,”他冷冷地說道,“這張臉將陪你過完下半輩子,你喜歡也好,討厭也罷,無論如何,你都得接受。”
婉盈依佃在他胸前,嗅聞着他野性卻潔凈的氣息,原本已有些陶陶然,乍然最到他又用如此絕情的話語恐嚇自己,登時氣得火冒三丈。
“憑什麼?我又不認識你,也不愛你……”
“你最好不要愛上我,”笑天仇嫌惡地將她推回床上,“否則你將會痛苦一輩子。”
沒見過比他更自大、更狂妄的男人,她又沒發瘋或瞎掉,會愛上他?
唉!打也打不過他,罵又罵不贏他,只好大笑三聲發泄一下:“哈!哈!哈!”
“不許笑!”
“我偏要笑!”橫豎她這一生已經註定了是個大悲劇,苦中作樂都不行嗎?“我要笑你貪圖我家的財產,覬覦我的美色,還馬不知臉長的以為你是潘安再世,要我別愛上你,哈!可笑之極。”
“我不否認你的確很美,但這:世上美麗的女人太多了,你還沒有美到足以讓我費周章的跑來,並且不惜付出一切,娶你為妻。”
“原來你跟我爹一樣是個貪財、重利、渾身銅臭的無恥之徒!”婉盈破口大罵。
終於承認你爹是個十惡不赦的人了?”笑天仇執起桌上的酒壺,就着壺嘴,一飲而盡,“你這樣批評我的岳父,該當何罪?”
婉盈被他氣得昏頭轉向,居然忘記剛剛制止他說出任何不利她爹的言詞。
“我們父女的事,不需要你多管。”
“錯了,從今晚起,這座宅子所發生的任何事,我都要管。”
“希望你有那能耐。”婉盈秀眉挑得老高,藉以表現她對他的蔑視。
“你不妨試試。”笑天仇拎起罩袍,大步邁向門口。
“你去哪兒?”
“翠霞樓。”
“現在?”婉盈一個箭步擋在他前面,“新婚之夜你就要到那種地方尋歡作樂?”
“有何不可?你方才不是說過你’討厭我?反正我也看你不順眼,乾脆彼此給個方便,大家都好過。”他伸手推開婉盈,冷酷地揚長而去。
婉盈倚着門,內心百感交集。
這是她生命中的奇恥大辱,一個陌生男子突然成了她的夫君,蠻橫地瞧她不起,且絕情地棄她而去。
她氣得幾乎昏死過去,但是就在她雙眸半閉的當兒,腦海里猛地浮現笑天仇可憎的臉孔,霎時所遙神智都清醒過來。
這樣不是更好嗎?他既然不要她,那她可以保有清白的身子,也許某年某月某一天,他會如今日一般,會有人要她嗎?
算了,這個問題暫時不予考慮。
婉盈決定先養足精神,明兒一早就到市集去幫南方鉞打造二十隻木箱,以誘使她爹和朱永廉上當。
當個笑天仇一看就知道不是個好東西,她必須搶在他把和親王府的財產花光賠盡之前,先為黃河兩岸的災民籌足三百萬兩的黃金。
主意打定后,婉盈頓時覺得輕鬆許多。為了確保一夜好眠,她將每一扇窗全部上了鎖,並且挪動兩張圓桌頂住房門,才和衣躺在床上。
可惜這一夜她失眠了。
帶着前所未有的微妙感覺,她輾轉床榻,久久揮不去笑天仇的形影及他的目光。
那迥然如劍、冰冷如霜的眼神,與他的面龐是如此的不搭調,為什麼?為什麼那樣猙獰的臉孔會有雙深邃如海、令人心魂俱醉的眸子?
一陣狂風驟然而至,將窗欞吹得砰砰作響,婉盈驚得挺身坐起,茫然而惆悵地望着一室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