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宣佈決定

二十 宣佈決定

馮菊生到幹校第一件事是宣佈齊新順的處理決定。

齊新順被定為人民內部矛盾,開除黨籍,行政級別降至十五級,遣送回老家。鑒於齊新順從小離家,老家已經沒人,不好安置,將其分配至新疆阿勒泰某軍農場任副場長。

對於齊新順的安排問題還有過分歧。

張白冰在報送的齊新順的幹部考評鑒定表最後的組織鑒定意見一欄上,親手寫下四個重重的大字:“永不任用”。李平凡看到這個鑒定后,找張白冰商量。

“你把他搞成“永不任用”,不如給他個“永不重用”。“為什麼?”“永不任用”工作不好安排,不重用的話好壞給他安排個位子拿工資。這樣和中央的精神也保持一致。他到底還不是死黨,是屬於犯過錯誤,主動悔改,和**劃清界限的人。你把他一棍子打死,對別人的政策就不好落實了。”張白冰笑着說:“怎麼,你心軟了,還替那小子說開話了?那傢伙太壞,不能太便宜他了。”李平凡一聽這話,就知道張白冰已經同意他的意見了,就說:“齊新順你還不了解他,你叫他沒職沒權,凡事聽別人的,像被人監管一樣,那他更難受,生不如死。”於是在齊新順的問題上,兩人達成了一致。就這樣,齊新順算是被安排了工作。

李平凡和張白冰自從蹲牛棚以後,關係生很大改變。一起被關押和批鬥的磨難,告訴他們什麼是“久經考驗”的戰鬥友誼。幾年的時間裏,兩人重新審視他們之間的關係,特別是李平凡,現過去主要是自己心胸狹隘過於計較得失,在兩人的關係上造成了不少磕磕絆絆的阻礙。還在被關押的時候,李平凡就主動和張白冰拉近關係。那個時候同為淪落人沒有任何功利驅動,屬於患難之中純友誼舉動。老李這一做法着實感動了張白冰,這樣一來,兩人從此盡釋前嫌。是那個特殊年代的特殊經歷,使他們之間的友誼得到了升華並奠定了牢固的基礎。恢復工作以來,在研究和決定問題上,一般都保持方向一致步調統一。兩人的關係正朝着“健康穩定的方向展。”

齊新順已經從銀川醫院出院,返回幹校等待落。

當齊新順聽到對他的處理決定的時候,臉色煞白。好一會兒,他一句話沒說。馮菊生問他:“你還有什麼說的沒有?”看着文革以來的死對頭,齊新順的眼神里明顯地流露出不服氣和蔑視。他不看馮菊生,揚起頭說:“比我想像的要好一些。”停了一下又說:“該來的總會來的。”“齊新順,你還不知足?你還要怎麼樣。對你的處理夠可以的了,就憑你在**問題上的立場和表現,院黨委這已經是對你最寬大的處理決定了。你難道就不表示些什麼嗎?”齊新順突然一掃平日那種恭順晦暗的表情,朗聲說道:“你們想要我表示什麼?磕頭謝恩表示對我的安排心存感激?”馮菊生帶着點幸災樂禍的口氣說:“你這是幹什麼?剛一定案你就按奈不住了,想要翻案還是泄不滿啊?!”齊新順冷笑一聲,說:“我翻什麼案,我很滿足了。你替我對那些給我定案的大人們捎句話,就說我齊新順對他們的恩典感激涕零。請他們放心,我會帶着我這顆花崗岩的腦袋去那個農場好好改造的。”說完,把一屋子人撇下,自己一人揚長而去。那神態和步伐,哪像個剛剛從病床上下來的病怏怏的重病患者。

第二天,齊新順赴新疆上任。馬容英帶着海娜、雲娜從北京去了新疆。一家人在阿勒泰團聚。

馮菊生宣佈的第二個內容就是沈小軍回北京等待分配工作。這個結果是包括小軍在內的所有人誰都沒想到的。

人們沒想到小軍的分配還是由學院幹部部的負責人親自來宣佈,這在學院有史以來還是第一次。

一個孩子家,憑什麼!

讓大家不服氣的是大家一致認定幹校誰走他們都走不了最後兩個該走的人,卻走在了大傢伙的前面,而且沈小軍這麼個混蛋小子的分配去向還出奇的好。回北京了呀!

還是那句話,憑什麼!

人們常說“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可是接連生在沈靜如父子倆身上的好事倒讓群眾搞不明白看不透了。除了當初曾經和李平凡在一塊共過事之外,再叫人想不出他們之間究竟存在什麼特殊的瓜葛,難道沈靜如上面還有人?如果他們不是爺倆而是母女倆的話,那答案似乎會簡單明了許多。

有人當晚去找馮菊生尋找答案。

如果說當初馮菊生站隊站在保皇派這邊純粹是因為和齊新順對着乾的原因的話,那他現在真是慶幸他的選擇是無比英明正確的。誰也不會想到那個“永遠健康”的人會折戟沉沙,誰也沒有想到這麼短的時間一切會顛倒重來,更沒有想到張白冰、李平凡這些人會重新上台執掌政權。這就有點像賭博押寶一樣,押准了就贏,押錯了就輸,這事既簡單又明了,沒有什麼道理可言。當然馮菊生決不會和別人扯什麼押寶之類的話,他不會笨到把嚴肅的階級立場階級鬥爭問題混同於一場低俗的賭博。當上炙手可熱的幹部部部長的馮菊生表情嚴肅地對他的屬下說:“這個一句兩句根本說不清楚,靠的是堅定的黨性、長期革命鬥爭總結出來的實踐經驗和靈敏的政治敏感性。”

對於小軍的分配問題,他也不太服氣。因為寶貝兒子馮小春也去了蘭州。可是他知道現在他絕對不能急,急也沒有用,連跟上級提都不能提這個事。再說此刻他說什麼都有無數張嘴巴在詮釋和圖解他的意思,然後出去廣為散佈,最後的結果只能是下了套子把他自己套牢。所以他索性一問三不知。問急了他會說:“你們誰是獨生子女,家裏有病人需要照顧就提出來,我保證他的孩子馬上重新分配回京。”

至於小軍為什麼能夠一枝獨秀脫穎而出重回北京,這幾天他已經反覆琢磨出了其中的道理。馮菊生也是在幹校呆過的人。當初胡繼寶、賈革命之流整治張白冰、李平凡他看的是清清楚楚。那次“麥乳精”事件的批鬥會他也參加了。那個時候,他就對沈小軍的膽量表示了驚異,並從此改變對小軍毛孩子一個就知道瞎胡鬧的看法。當時他還想,要是這兩個老小子將來有一天翻身的話,那沈小軍這場鬧可是沒白鬧。世界上還就有這麼巧的事,人家還真的翻身農奴把歌唱了,唱歌的時候還沒忘記當初對他們有恩的人。

馮菊生暗自點點頭,這叫什麼,這就叫政治。按照他一貫做人的法則,什麼時候做事做人都不要做絕了,都別忘記給自己留條後路。

馮菊生的回答顯然不是人們心中的理想答案。於是幹校這幫人在中午吃飯的時候找到了小軍。

小軍正在二級抽水站幫助拆卸抽水機。

“小軍,明天就回北京了?”小軍點點頭。“跟馮部長他們一塊走?”小軍搖搖頭,表示不知道。“呦,小軍,挺牛啊,都不搭理人了啊。”“你怎麼就回去了,怎麼把大嘴他們到蘭州去了。”“聽說他們那幫人的戶口遷了好些日子才遷出來呢。”“是啊,再遷進去可就難了。”小軍直起身子,擦了擦手說:“行啊,想要知道答案嗎?中午縣城館子的鍋盔羊雜碎,多放點辣子和芫荽。”“別扯了,小軍,你馬上要回北京了,還不跟我們說實話,怎麼你就跟別人不一樣啊,你怎麼就能回北京啊?”小軍停下來,說:“這事我還真不知道。不過我想可能是因為我命好。”“嘁,別吹了你,還命好。”“你看你們還不信。你們不說別的,就這幾年我沈小軍有多少次出生入死,有幾次真的是差點把小命搭上,但是最後都讓我逃過了,為什麼,還不是命好。再者說了,這些年我們家倒霉事你們也都看見了,凈走背字了,還是老話說的好,否極泰來,明白吧?其實你們要是真的明白這個道理,就不會再追着我問這問那的了。人的命天註定,命里有一升,就別求一斗,知道吧。”看着那幾個人,小軍突然一樂,說:“你們是不是想跟我一起回去啊?”那幾人聽了這話一愣,還沒反映過來,小軍說:“行啊,誰要是我兒子,我就帶誰回。”說完小軍哈哈一笑,誰也不理,獨自一人走了。

那幾個人朝着他的背影連罵了幾句,還不解恨,又朝他走的方向扔了幾塊石頭。

小軍沒有回頭,由着那幫人在後面咬牙跺腳使勁。他知道他們決不敢把他怎麼的。扔出的石頭肯定手上悠着勁砸不着他的腳後跟。那幫人清楚,小軍如今晚得罪不得。這傢伙在幹校本來就是個出了名的陰壞的主,這回後面有了後台,就更得老太太坐飛機―抖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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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部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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