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走了他就輸了

二十三 走了他就輸了

下午五點郭老太太又來了。這回她是和那個小張一起來的。

小張進院子的時候正在摳鼻子。看見雪晴正在她家的屋檐下看他,趕緊把手拿下來,順手在院裏的樹上抹了一把。

“雪晴啊,我把小張給你帶來了。他大號叫張洪波,情況都給你介紹過了,有什麼話你們自己說,我這麼中間傳來傳去的,把重要的話落了,還是你們當面說的好。”

雪晴看了一眼那樹,她替那樹惋惜。那是一棵合歡樹,還是幾年前爸爸栽的。一到夏天,樹上便盛開出一簇簇粉紅色的花朵,遠遠望去,就像是綠浪上浮動的粉紅色祥雲。誰進來都說這樹長得好。唯有這人,第一次進院子,就往它身上抹鼻涕。真要是這個人進了這院子,可憐的樹可要倒霉了。想到這,雪晴忍不住笑了一下。

郭老太太見了雙手一拍,急忙說:“我說什麼來着,把本人領來就是不一樣啊。雪晴你這一笑真好看。行行行,我這老婆子也不在這添亂了,你們聊,你們好好聊。”郭老太太擠眉弄眼地說。見那兩人沒有搭理她的意思,咳嗽了一聲說:“那什麼,我在衚衕里檢查一下工作,完了跟我言語一聲就得。”說完老太太朝小張丟了個她自認為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飛眼,走了。

臨出門還不忘把院門帶上。

張洪波在院子裏轉轉,看那樣子是要找個凳子坐下。最後他看定雪晴,那意思再明白不過―你總不能讓我這個客人站着說話吧。

雪晴不冷不熱說了句:“我們家沒有小凳子,大點的椅子都讓紅衛兵抄家抄走了。”張洪波一聽這話,站在那看雪晴,說:“不會吧,紅衛兵抄家還會抄椅子,我還沒聽說過。是不是你們家的椅子特值錢啊?”雪晴把頭扭到一邊,那意思是信不信由你。張洪波咳嗽一聲,兩腳倒了倒,說:“你是不是不願意?我是說咱倆的事。”“我跟她說的清清楚楚,我不想找對象。”“你不願意就說不願意,還說什麼不想找,明擺着是騙人。”“我沒騙人,就說我想的,我怎麼想就怎麼說的。”“一點都沒有考慮的餘地嗎?”“沒有。”小張盯住雪晴看了一會兒,說:“其實你沒我上次見你時好看。”雪晴又笑了。“大冷的天,你要沒什麼事,就回吧。”“你以為你是誰,還對我下逐客令啊。”“不敢。”“嘁,牛什麼啊牛,就你這樣的,白搭給別人人家都不要。趁早滾吧,滾到農村去,好好鍛煉改造去。”雪晴什麼話都沒說,她指了指院門,那意思再明白不過,讓他出去。

張洪波不走,走了他就輸了。

“怎麼沒讓人家把你花了,花了才好呢。我聽說你叫人給扒了衣服了?好啊,是不是滿大街的人都來看了。那場面怎麼沒叫我看上啊,真是太可惜了。”小張看着雪晴的反映,繼續罵。“你聽好了,你以為我是真的要找你啊,別廁所里照鏡子,屎殼郎戴花―臭美了你!我這是沒事尋樂找逗呢。我就是想看看你是怎麼恬不知恥順桿爬的。”

雪晴轉身進屋,把門關上。留下小張一人在院子裏喊叫。“嗨,躲什麼啊躲,你以為你躲屋裏你就聽不見啦?你這人就是欠他媽收拾,收拾了就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了。賤貨!我跟你說,這事沒完,我就盯着你,看你還賴在北京,看你不去插隊。誰說也沒用,你非得走,滾,趁早滾!”雪晴拉開門,喊道:“無賴,你有完沒完,我不理你,你還來勁了你,誰讓你上我們家來的?出去,你聽見沒有?滾出去!”“你讓誰滾呢?你再說一個?給臉不要臉,不識抬舉的貨。告你吧,跟你這說話我都嫌臟,嫌噁心!”“我臟還是你臟,你乾淨你還往我們家樹上抹鼻涕,還當我沒看見呢。”“什麼他媽抹鼻涕,還抹屎呢!你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驢x大嘴臭xx德性,看你丫配不配跟我這叫喚。我告訴你,我立馬就能把你帶走,你知道不知道。等我帶你帶走時候,你就傻眼了,你求我也沒用。”

“你帶誰走啊?”志民在他身後站了一會兒了。“你誰呀?”“你管我是誰。”“嘿,我就管你了。”“你是誰呀?”“我是派出所的。”“派出所的?那你上這院幹嗎來啦?”“我上哪院你管得着嗎?這是你家的院嗎?”院門口聚集幾個看熱鬧的人。“找對象碰一鼻子灰,也不能挨這撒野啊。”“嗨,你小子,你說話小心點啊。”志民走進院來。“我不小心怎麼著。”“我連你一塊帶走。”“好啊,走啊。我這就跟你走。可是我得跟我們車間請個假,就說有個派出所的人要帶我走。我正愁下頓飯怎麼辦呢,這下有轍了。”“你是工人怎麼著?工人我照樣逮你。我早就看出來了,你和這女的什麼關係。”“什麼關係,什麼關係也用不着您操心啊對不對?我就問你,你今天上這院幹嗎來啦?”“你管不着。”“不是我管得着管不着,是你不敢說吧。是不是郭老太太帶你來的?來相親的?人家不願意就破口大罵?我說得沒錯吧,雪晴?”志民看看雪晴,雪晴點點頭。“走吧,別不好意思。你現在走還不算丟人。”“那我要不走呢?”“你不走?你不走你算哪門子的人啊在人家賴着。”

張洪波下不來台,氣喘吁吁地站在院子當中,說:“等着瞧,你們別太狂了,我還會來的,因為你們這一片現在都歸我管,你們知道不知道?”說著他用右手食指在眼前大大地畫了個圈。

志民愣了一下,他看了一眼雪晴,說:“等着就等着。你走不走?你不走是吧?雪晴,咱們走。”志民說完過來拉雪晴,雪晴不想把事鬧得太僵,就說:“算了算了,我不想再吵了,你也別把事給做絕了。”張洪波走到院子門口,指指雪晴說:“誰想跟你吵啊。我告你啊你今兒可是把我給惹着了,後果怎麼樣,你自己想去吧。什麼東西!”說完,氣哼哼地走了。

志民對雪晴說:“別怕,他不敢怎麼著。他也就剛到派出所的一小雛兒,掀不起什麼大浪來。我媽還認得他們所長呢。他要敢玩陰的,看我怎麼收拾他。”雪晴說:“我真沒想到,他一個男人,怎麼那麼會吵架,還沒說兩句話,就罵開了,罵的特難聽。”雪晴說完眼圈紅了。志民急忙勸她說:“這種人就這樣,千萬別拿眼皮夾他,那樣咱都抬舉他了。別看他穿着警察的皮,其實就是一衚衕串子小流氓。你搭理他幹什麼,給他臉了。”“我反正要走,你還在北京,我怕完了他會找你的岔。”志民一聽雪晴這話,心裏一陣熱乎,這麼說,雪晴還是很想着他的。他一拍胸脯說:“我怕他?你也太小瞧我了。咱又沒犯法,他能把我怎麼的。”

沒過幾天,衚衕里“身邊可以留一個子女”的家庭名單貼出來了。沒有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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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部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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