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寬廣的舞台佈置得燦爛奪目，觀眾席沒有一個空位，興奮的情緒在空氣中燃燒着。今晚正是奇迹音樂新秀選拔賽的日子。
這次比賽之所以受人囑目，一來是因為評審都是音樂界的天王天後級人物，二來主持節目的司儀也很有名。她是最受歡迎的靈異節目女主持人周慧心，自然不做作的態度和甜美的笑容讓她大獲好評，對會場的氣氛也有畫龍點睛的功效。
現在輪到第三十號參賽者上台表演，她叫做游意凌。周慧心只聽她唱第一句就知道她鐵定不會得名。
游意凌五音不全，高音永遠唱不上去，而且中氣不足，沒有一句能唱得完整。臉上的表情跟肢體動作也很僵硬，總之沒有一點水準可言。
然而當她唱完下台後，台下觀眾的反應卻是空前熱烈，還有人猛吹口哨。原因無他，游意凌長得很甜美，氣質也跟當今最紅的玉女偶像洪小琳有幾分相似，因此大受歡迎。
周慧心輕嘆了一聲，這世界有時還真是挺不公平的。
接下來是中場休息時間，周慧心走向她的專屬休息室。忽然聽到身後熟悉的叫聲。
“慧心！慧心！”
一回頭，只見三個女子向她飛快地跑過來，不，應該說是撲過來。
“君虹姐！還有君苓跟君儀！”
她又驚又喜，顧不得形象，和三人抱着又叫又跳。
這三個人是姐妹，照排行分別是林君虹、林君苓和小妹林君儀。她們三姐妹開設了“女情聖服務社”，擔任女性的戀愛顧問。周慧心正是她們創社的第一號客戶，也因此找到了人生中的真愛，從此跟三姐妹成為莫逆之交。
“你們怎麼會來？”這時她才發現三姐妹身上都別著號碼牌：“你們也參加了比賽？”
“那當然！”林君虹說：“唱首歌就能拿五十萬，這種好事怎麼可以錯過？”
林君虹向來愛錢如命，她嘴裏會吐出這種話是一點也不意外。
“問題是，要得冠軍才能拿五十萬。”周慧心提醒她。
“放心啦！”林君儀豪氣干雲地說：“憑我的歌喉，要得冠軍太容易了，簡直就是瓮中捉？啊！”
這……有這種說法嗎？周慧心只能苦笑。
林君虹眼中閃耀着希望的光芒：“要是我當上歌星，就有很多機會幫服務社打廣告了。”
林君儀同樣看到了她光明的未來：“大姐你算了吧，當歌星的人一定是我啦！不過演藝圈是很忙的，將來我就不能留在服務社工作了，那大姐二姐就會很辛苦，你們千萬別恨我啊！”
二姐林君苓向來是三人中最冷靜理智的一個，她絲毫沒有被姐姐和妹妹的興奮影響，淡淡地說：“你想太多了。什麼瓮中捉？，我看是註定吃？吧。”
“林君苓！你不要烏鴉嘴行不行？”她大姐很不滿。
“對嘛，二姐最掃興了！”
林君苓輕嘆一聲：“不是我愛掃興，我是有苦衷的。難道你們忘了爸爸的蘭花嗎？”
“什麼蘭花？”兩人齊聲問。
“就是我們小時候，爸爸養的那盆超名貴的蘭花呀，聽說值好幾百萬哩。爸爸寶貝它寶貝得要命，可是它就是不開花。”
周慧心很疑惑：“蘭花跟唱歌有人什麼關係？”
林君苓說：“那時我們在學校聽音樂老師說，美妙的音樂可以幫助植物成長，我們三個為了讓蘭花早點開花，就天天對着花唱歌。結果不到一個月那蘭花就枯死了。”
“…………”周慧心實在是無言以對。
一陣沉默后，林君儀低聲說：“我也想起來了。”
林君虹的臉色雖然也很詭異，但她還是不服氣：“那也不見得是我們的錯啊，搞不好是爸爸肥料加太多才害死那株花。而且那是過去的事了！”
林君苓搖頭：“大姐，你難道沒注意到，每次只要我們提議去KTV，旁邊的人一定會用最快的速度消失嗎？”
“不管啦！反正我們非拿到五十萬不可，不然服務社就要完蛋了！”這話一出，林君虹立刻後悔她的多嘴。
周慧心小心地問：“服務社生意不好嗎？”
“也不是啦，其實是……根本沒生意。”這正是林君虹最大的精神創傷。
林君儀長嘆：“真是晚景凄涼啊！”
戀愛顧問這個行業，客源相當不穩定，再加上她們的服務對象限定為比較不容易談戀愛的女性，總讓人覺得只有沒人要的女孩才會上門，所以一個不小心就會斷糧。
周慧心曾經受惠於服務社，現在看到她們生意蕭條，當然不會坐視不管。
“你們不要灰心，我相信一定有很多女孩需要你們的服務，只是要花一點時間才會找到。我會盡量幫你們留意適當的客戶的，你們一定要加油哦。”
“慧心！你真是個大好人！”三人都是感激得痛哭流涕。
周慧心嫣然一笑：“別客氣，因為我也不希望女情聖服務社關門呀。”看了看時間：“哎呀，下半場的比賽快開始了，我得回去了。你們也快準備吧，比賽加油哦。”
“包在我身上吧！”林君虹又忘記父親的蘭花了。
三姐妹飛快地動身返回參賽者準備區，但是眼尖的林君苓卻發現，在半掩的逃生門後面，有個人抱着膝蓋坐在地上，把頭埋在臂彎里。
“大姐，你看那個人在做什麼？”
林君虹瞄了一眼：“蠻可疑的，會不會是色狼？”
但是林君儀的看法不同：“我覺得他好像身體不舒服耶，去看一下吧。”
“喂，等一下……”兩個姐姐還來不及阻止，她已經站在那個人面前。
“先生，請問你怎麼了？需要幫忙嗎？”
那個人抬起頭來，露出一張蒼白苦悶的臉龐：“我是女的。”
“什麼？”三人不約而同驚呼出聲，隨即又尷尬地閉上嘴。
這位“可疑人士”自然就是游碩人，她早就習慣被人錯認性別，所以對三人的驚訝也不甚在意，反正她現在有更難受的事。
林君苓小心地問：“那，這位小姐，你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去醫務室休息？”
游碩人搖頭：“我很好，謝謝。我現在要回家了。”
她一站起來，三姐妹立刻注意到她身上別著參賽者的號碼牌，而且號碼是三十一號。
“你是三十一號？那你不能回去啊，馬上就輪到你了！”林君儀替她緊張起來。
“無所謂，我要棄權了。”她剛強的臉上擠出一絲苦笑。
三人齊聲問：“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就是突然不想比了。”
“開什麼玩笑！”林君虹的血液開始沸騰：“事關五十萬的獎金，五十萬耶！怎麼可以說不比就不比！”
游碩人衝口說出：“我又不是為了錢才來的！”
“那是為什麼？”
游碩人實在壓抑了太久，精神上再也無法承受，即便眼前這三人都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她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為了……想要見到我喜歡的人。”
林君苓小心地問：“你很喜歡那個人？”
“當然。”
“那你見到他沒有？”
“只有遠遠地看到，看不清楚，在台上才看得到。”
“那你更應該上台呀，怎麼可以跑掉？”
她緊咬着下唇：“可是……我好怕……”
原本就做了心理準備，這次參賽只是為了來看方子健，得不得名都無所謂。然而一到會場，她光看到那個華麗的舞台就腳軟，更別提站上去唱歌。
她的座位離方子健很遠，只能隱約看到輪廓，讓她焦急不已。而隨着上台時間的逼近，她的恐慌更是不斷上升，呼吸也越來越困難。
要是她上了台卻站在台上發獃怎麼辦？她搞不好還會整個人癱在台上讓工作人員抬下去哩。到時候，方子健就會把她的醜態看得一清二楚。
不要！她死也不要！
林君儀安慰她：“哎呀，人上台難免會緊張的，深呼吸幾口就好了呀。”
“沒有用的！”游碩人泫然欲泣：“我只要一上台就會腦袋一片空白，根本唱不出來。我真是一點用都沒有，只會丟人現眼……”
“才幾分鐘而已，一下子就過去了嘛。”
“對我來說是幾世紀！”游碩人一點也沒被說服。
林君虹熱心地說：“那我再提供你一個辦法，在手心上寫‘人人人’，緊張就會消失……”
“大姐！這招只對你這種沒神經的人有用啦。”林君苓翻了個白眼。
三人七嘴八舌地提供許多建議，全部被游碩人搖頭否決。
這時會場內響起廣播聲：“現在比賽繼續進行，請三十一號參賽者準備。”
游碩人不禁全身僵硬，林君儀催促她：“輪到你了，快去呀！”
“不，我不敢……”
“振作一點，五十萬耶！”
游碩人只是拚命地搖頭，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林君苓見狀，嘆了口氣。
“既然這樣，你就棄權吧。現在就可以回家去了。”
聽到這話，游碩人頓時全身一震，另外二人齊聲說：“那怎麼可以！”
林君苓聳肩：“辦不到就是辦不到，何必勉強自己呢？而且以後應該還是有機會看到那個人吧？”
“…………”游碩人低聲說：“我想是……沒什麼機會了……”
“咦？那真是太遺憾了，可是這也沒辦法呀。說真的，我看你還是忘了那個人吧。”
游碩人猛然抬頭，惡狠狠地瞪她：“你說什麼？為什麼我要忘了他？”
高大的身材加上凌厲的目光，把林君虹和林君儀都嚇得後退一步，但林君苓卻面不改色。
“不是嗎？你連為他上台唱首歌都辦不到，表示你跟他一定沒有希望嘛。既然沒有希望又何必讓自己那麼辛苦呢？還是早早忘了他比較輕鬆？話說回來，你喜歡的八成是台上的某個大明星吧？歌迷都是善變的，要不了幾天你又會迷上另一個偶像了。”
“二姐！你怎麼可以說這種話！”
游碩人大怒，一把糾住她衣領：“誰在迷偶像？我整整喜歡他七年了！從他還在念高中我就喜歡他！我當然知道我跟他沒希望，我也沒奢望過！我只想默默地喜歡他，能夠見他一面我就心滿意足了！輪不到你來教訓我！”
“只要能見他一面就滿足了是吧？那你為什麼還杵在這裏呢？”林君苓冷靜地說：“要見到你的意中人就得上台，不是嗎？”
游碩人心中一震，鬆開了手。
是啊，她只是來見方子健的，為什麼又滿腦子擔心出醜呢？她又不是沒在他面前出醜過。
反正她早知道自己跟他不會有希望，不是嗎？既然如此，出醜又有什麼關係？
她只是想看他一眼，其他都不重要！
廣播催促着：“三十一號，請三十一號參賽者快點上台！”
她腦中迷惘盡消，拔腿往舞台方向衝過去。
三姐妹不禁咋舌：跑得還真快哩！
台上的司儀周慧心叫了三聲都不見人影，她只好宣佈：“看來我們的三十一號參賽者是棄權了……”
“我來了！”伴隨着這聲洪亮的叫聲，一個身影俐落地跳上了舞台，引起觀眾驚嘆。
周慧心鬆了口氣：“真是非常戲劇化的入場。那麼，現在就讓我們歡迎第三十一號參賽者，游碩人先生！”
在鼓掌聲中，游碩人接過麥克風，低聲說：“我是女的。”
“啊！對不起，游小姐……”周慧心尷尬不已。
台下響起一陣鬨笑，一個男人指着游碩人大笑：“哈哈，男人婆！啊！啊！啊！”之所以會慘叫三聲，是因為有三個女子從他面前經過，“不小心”各踩了他一腳。
游碩人深吸一口氣，感覺到全體觀眾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幾乎要把她全身穿出幾百個洞來。她一陣暈眩，努力穩住自己，朝旁邊的評審席看去。然後她看到他了。
方子健就坐在評審席最後一個位子，雖然整整七年沒見，他仍然像她夢中一樣俊美瀟洒。即便已經是個大老闆，身上卻沒有半點市儈氣息。他的一舉一動充滿絕對的自信，卻不會給人帶來壓迫感，而是讓人渴望親近。
他也跟其他人一樣，專註地看着她，讓她全身發燒。忍不住心中好奇：他記得她嗎？還是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了？
無論如何，她知道自己今晚來對了。
名次、台下的觀眾都不重要，她只需要唱給他一個人聽。
心中的掛礙跟恐懼都消失了，她隨着音樂引吭高歌。頓時場內的嘲笑聲完全沉寂，所有的觀眾都沉醉在她清亮而充滿感情的歌聲中。一直到她唱完音樂停止，台下還是鴉雀無聲。
五秒后，周慧心忽然清醒過來，開始熱烈鼓掌，隨即場內爆出了如雷的掌聲和喝采聲。
“好！唱得太好了！”
“安可！安可！”
歌唱比賽當然是不能安可的，游碩人尷尬一笑，目光再度回到方子健身上。他對她微微一笑，她頓時滿臉通紅，只覺這輩子沒有白活。
鞠躬下台後回到座位上，發現堂妹正板著臉生悶氣，問她怎麼了也不回答。游碩人還沉醉在幸福感中，也沒空去理她。
歌唱比賽繼續進行，眾人自然也見識了林家三姐妹害死蘭花的功力，幸好沒有鬧出人命。
終於到了宣佈名次的時候，總共選十名。第十名到第二名一一宣佈，場內的氣氛也越來越緊張。最後，周慧心用最響亮的聲音報出：“冠軍：游碩人小姐！”
歡呼聲在會場內炸開，差點把屋頂給掀了。每個人都在鼓掌，跺腳，吹口哨，像瘋子一樣地跳上跳下，除了連前十名都沒進的游意凌以外。
游碩人幾乎以為自己在作夢：上台恐懼症病歷二十四年的自己，居然得了歌唱比賽第一名！
她在四周眾人的催促下，夢遊似地走上舞台，完全沒注意自己滿臉都是淚水。
方子健將獎盃頒給她，和她握手並對她微笑着道賀：“恭喜。唱得真好。”聽到這話，她覺得自己的魂已經飛到天堂去了。
等到稍微平靜下來，她腦中才浮現一個念頭：他似乎不記得她了？
沒關係，從今天以後，他一定不會再忘記她了。
領完獎來到後台，服務人員過來請她到會客室和總經理討論後續簽約的事。這時游意凌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
“碩姐，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游碩人想到馬上就可以跟方子健面對面談話，早已樂得暈頭轉向，不假思索就答應了。
來到會客室，在裏面等着她的除了方子健，還有他的副手程知宇。
“嗨，游小姐，又見面了。再次歡迎你加入奇迹音樂。”方子健看到她身邊的游意凌，頓時眼睛一亮，“這位是？”
“她是我堂妹，也是參賽者。”
游意凌又搬出她着名的輕軟語調，楚楚可憐地說：“總經理，我知道我沒有得名，只是想沾碩姐的光進來見見世面，這樣會不會不太禮貌？”
“當然不會，非常歡迎。我想起來了，你是三十號對不對？你的人氣很旺呢。”
游碩人忽然發現一件事：當方子健跟她握手時，只是禮貌性地一握就放開了。但是此刻他卻將堂妹的玉手一直握在手中不曾放開，眼睛也始終停留在她臉上。兩個人四隻眼睛就像黏在一起一樣，怎麼也分不開。
游碩人看過太多男人用這種眼神看她堂妹，不禁心中一緊：不好了！
旁邊的程知宇一看到上司的神情就知道情況不妙，連忙開口：“呃，總經理，我們趕快就座來談正事吧。”
“好啊。來，游小姐請坐。”他口中的“游小姐”自然不是游碩人。
游碩人心中氣苦，仍是不斷地安慰着自己：再怎麼說她也是他們公司的明日之星，他總會對她禮遇點吧？
然而事與願違，他仍然只顧着跟游意凌眉目傳情，完全把另外兩人忘了。
“總經理！”
聽到程知宇的提醒，方子健才回過神來，從口袋中掏出一個信封。
“游小姐，這是你的獎金五十萬，請收下。”
“謝謝……”游碩人心裏吶喊着：我不要五十萬，我只要你好好看我一眼！
方子健向程知宇丟個眼色要他繼續，隨即又把視線轉向游意凌。
程知宇輕嘆一聲，開口說：“游小姐，這五十萬元算是你日後為本公司出唱片的第一筆版稅。我們現在來看看合約……”
如果方子健能保持沉默直到會議結束，也許場面還不會失空，偏偏他就要在這時候開口，對錯誤的人講錯誤的話。
“游小姐，請問你現在在哪裏高就？”
“我在快餐店當店員。”游意凌羞答答地說。
“唉呀，真是太浪費了。你有沒有興趣出唱片當歌星？”
其他三個人的臉色同時變了。游碩人臉上一片蒼白，程知宇臉色發青，游意凌則是興奮地滿臉緋紅。
“真的可以嗎？可是我沒有得名……”
方子健笑着說：“出唱片跟比賽得名是兩回事呀。只要有我們公司的包裝，我相信你有那個潛力可以成為當紅偶像的。”
“總經理！現在是在談游碩人小姐的合約啊！”程知宇快瘋了。
“合約的事交給你就好了嘛。”方子健對游碩人一點頭：“游小姐，我們程副總很能幹的，合約的事問他最清楚，我不打擾了。來，意凌，我們出去走走吧。”說著就牽起游意凌的手走出會客室。
游碩人覺得自己的腦袋快噴血了，不過程知宇也好不到哪裏去。
他們總經理搞這種飛機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簡直是要把他整死。不過身為公司的第二號人物，他還是得克盡職責。
“不好意思，我們總經理有時就是會這樣。不過玩音樂的人總要有點不按牌理出牌才能激發創意，這你以後就習慣了。還有，”他小心地選着措辭：“因為游小姐你的氣質比較特殊，所以我們必須為你打造比較另類的形象來吸引觀眾……”
游碩人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她冷冷地說：“什麼叫‘另類’？直接在宣傳海報上寫‘男人婆’或‘醜女’嗎？”
“我絕對沒這個意思，我是說……”
他還來不及說明，她已經霍然站起，一把抓起桌上的合約書，大步走出會客室。
“喂，游小姐！”
她衝出門外，看到方子健和游意凌二人正坐在中庭的沙發上情話綿綿。她毫不客氣地擋在他面前，厲聲說：“嫌我長得不漂亮不會紅就直說吧！誰希罕讓你們出唱片！”
說著把合約書連同支票撕成碎片往他臉上一砸，轉身飛快地沖了出去。
她眼前一片模糊，一心只想離這裏越遠越好，等衝出建築物來到停車場，想到自己一場辛苦居然只換來心痛和羞辱，再也忍不住在路燈柱旁蹲下，放聲痛哭起來。
哭了很久，直到全身沒力，她終於搖搖晃晃地站起，這才注意到一公尺外站着一個身影。
她一震，還以為是方子健出來追她，然而那人的體型卻是女性。原來是司儀周慧心。
周慧心原本正要回家，卻看到冠軍哭着跑出會場，心中驚訝，連忙追了出來。她體力遠不及游碩人，直到現在還在喘氣。
“游小姐，能不能請問一下你怎麼了？”
“…………”
周慧心並不氣餒，柔聲說：“你不要客氣，如果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
游碩人的情緒再度爆發：“沒有人可以幫我，沒有人！誰叫我是個大白痴，明知道他絕對不會喜歡我，我幹嘛還要愛他？根本就是在痴人說夢！我是個大笨蛋，沒藥救的大傻瓜，我去撞牆算了……”說著，眼淚又再度決堤。
周慧心自己也曾暗戀過沒有希望的對象，對這種心情再了解不過。她走上前輕撫着游碩人的頭髮安慰她。游碩人心中一陣溫暖，眼淚也因此流得更凶了。
“很抱歉，我真的幫不上你的忙。”周慧心說：“但是，我知道有人可以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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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會客室里，程知宇快把自己上司的骨頭給拆了。
“我真是敗給你了。好不容易才把比賽辦得那麼盛大，你居然把冠軍給氣跑！這話傳出去公司的臉往哪擺啊！”
“你怪我？”方子健一臉無辜：“我做錯了什麼？你沒看到我那麼熱烈地歡迎她加入公司嗎？是她自己不想出唱片的，怎麼可以怪我？”
“哪裏‘熱烈’了啊！”程知宇氣得眼冒金星：“你把冠軍晾在一邊，只顧跟她堂妹打情罵俏，還說沒做錯事？拜託你泡美眉也看看場合好不好？”
“什麼泡美眉？我是在談公事！游意凌已經答應跟我們簽約，接下來可有得忙了。”
“老闆，冠軍是游碩人，你簽游意凌幹什麼啊！”
方子健正色說：“我說了，比賽跟出唱片是兩回事。游碩人聲音雖然好，但是她的外型不利出片，將來前途很難說。游意凌也許唱得不怎麼樣，但是她有紅的本錢。這是生意，懂嗎？”
程知宇被說服了，卻還是有幾分疑惑：“你真的只是為了生意？沒有其他意圖？”
方子健嘿嘿一笑：“哎呀，在談生意之餘當然也要享受人生嘛，美女當前哪有不追的道理？”
“我就知道！”程知宇翻了個大白眼。
“不是跟你說過嗎？人生以享樂為目的。不管做什麼事，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快樂，如果不快樂還不如不要做，懂嗎？”方子健苦口婆心地對副手循循教誨。
“是是是。”
程知宇心想，真敢說，也不想想是誰害他老是快樂不起來。“話說回來，我們還是把游碩人找回來吧。紅不紅在其次，我們辦歌唱比賽宣傳得那麼大，卻立刻就跟冠軍翻臉，這樣對公司的名譽很不利的。”
方子健微微一笑：“沒那麼簡單。”
程知宇不解：“什麼意思？”
他沒回答，只是把玩着一張紙片。那是被游碩人撕碎的支票碎片。
嘴角浮現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都過了這麼多年，火氣還是這麼大啊，游碩人“大哥”！
居然敢當面對他嗆聲，而且嗆了二次，膽子真不小。雖說他生性溫和不愛記仇，這筆帳還是得算的。
他要跟她好好玩玩。